琉璃界—龐脈脈修真實錄 - 第33章
葡萄
幾年時間,她學會的超過過去十年……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在這個社會中的地位和在學校里並不一樣,不想被踩到底,她必須看上位者臉色,必須給自己帶上面具,必須謹小慎微,必須左右逢源,必須如履薄冰,必須故作歡樂,必須在需要優雅的時候優雅,需要粗俗的時候粗俗,需要精明的時候精明,需要潑辣的時候潑辣,需要胸有城府的時候深沉,需要沒心沒肺的時候逗逼……
她沒怎麼在意就變成了那樣,甚至也許還沾沾自喜過自己適應力強。
她的年華在這些面具和外衣里度過,她只來得及感慨青春易逝,還沒來得及發現本心逐漸遺失……
然而她終究是疲累的,就算她曾經左右衡量,把帶面具的時間儘量減少,就算她擅長開導自己,就算她儘量平衡着良心和得失……然而她的良心很重,所以她沒法肆無忌憚不擇手段,她的自尊和虛榮又需要她獲取足夠的地位,她熱愛生活又喜歡享受,所以要有比普通人略多的金錢,她的本我崢嶸高傲,要磨合進這個社會需要更多的讓步……而她的投胎技術偏又只是普普通通,並沒有哪一樣可以仰仗父母來解決不需要她自己搞定。
這樣的她,怎麼能不累呢?
到了這裡之後,一切其實也沒有更多的變化。
掙扎在生存線上的兩年,不過是讓她的忍受力變得更強。情況好轉之後,依附於師父的慈愛,打交道的都是比自己力量強大的人,不過使得她更加會看人臉色更善解人意。
然而這一切,並不利於一個修士的心境。
也許同樣的天資,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真正的山野村姑都能比現在的她做得好,因為人家的靈魂上,沒有負擔這樣多,人家的習慣里,也沒有那麼多細膩婉轉的心思占據心神……
是的,她現在還沒有力量來任情縱性,然而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隱憂……
修真乃去偽存真,她的偽太多,她的真已蒙塵。
喬紅兒,大約是寄託了她內心潛藏的懷念和願望的。
天邊不知不覺已經泛白,龐脈脈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氣,悄無聲息地站起來,自己開始穿戴衣裳。
龐脈脈雖然不會穿男子衣裳,喬紅兒卻是穿慣了的,所以她也很順當就穿戴得當。
她走出房門的時候,甚至連步子都是喬紅兒那種昂首闊步的昂藏男兒步伐,並且這讓她覺得一絲爽快和新奇。
「紅哥,紅哥!」朝她奔過來的是她的小弟之一,口裡叫着,臉上還帶着驚恐之色:「紅哥,出事了!」
龐脈脈站定,照着喬紅兒的習慣打了個唿哨,說:「站下,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大概是老大沉穩淡定,讓小弟也定了定心,停下來喘氣說:「城南那邊……城南亂葬崗,出現了一個大坑!天坑!」他臉上難掩激動和驚恐,「聽說昨天夜裡路過的人都沒能進城,都死了!車馬貨物還遺棄在路邊。」
龐脈脈皺眉。
喬紅兒剛剛在城南亂葬崗待了一夜,不過一天的功夫,就出了那麼大的事。
她回憶喬紅兒在墳地的那一夜,似乎並無異象,他坐在一處空地,喝喝酒,唱唱歌,看看月亮星星,欣賞欣賞鬼火,一夜也就這麼過去了。
龐脈脈雖恢復了記憶,但是在這個世界裡,因為用的算是虛體,靈力是用不了的,不過因為花靈和狐鼬是跟過來了,她還是能借點小小的靈力看看別人的本質什麼的。
現在花靈和狐鼬就藏身在喬紅兒的右肋處一個挺大的胎記里。
她已經感覺到了它們的存在,並且林師叔的這個靈獸袋是可以讓它們自由出入的——原因自然是為了不委屈他家小花靈。
至於原來在她手臂上的儲物手釧,卻是只能感覺到而已,無法使用。
估計這浮生小鎮裡也是不可能外放靈力的,否則毀了這法器確實可惜。
「去看看吧。」龐脈脈很有氣勢地淡定道。
接二連三的小弟們都被她的態度安撫了,一如既往地對她充滿盲目的信心,自發跟隨在她身後。
廚娘從倒座的廚房走出來,「哎」了一聲,沒敢說什麼。
跟着她身後從廚房走出來的是竇玉蘭,她一頭秀髮有點亂,沾着油煙味道,看到院子裡喬紅兒要和小弟們出去,頓時急了,叫道:「公子,還未曾吃朝飯呢!一會兒莫要餓得肚子痛了……」
龐脈脈只是瞟了她一眼,她還在想那個亂葬崗的天坑和死亡事件。
這裡頭是一個沒有靈力,沒有超能力存在的世界,暗裡不應該有那麼危險詭異的事情。難道那道士李義倫是騙人的?這一切實際上還是騙局?
可是並不像啊!
這時竇玉蘭等不到她的回答,已經小步走過來,牽了牽她的袖子。
龐脈脈正要皺眉,胎記里卻是一陣騷動,接着聽到小狐鼬傳音的細細聲音,帶着激動:「姐姐,主人!這是我的姐姐!」
龐脈脈把手按在胎記處,跟狐鼬借了一點靈力,用在靈目術上,果然看到對面的竇玉蘭有尾巴。
運氣不錯!
出師大捷!
剛醒來一下子就找到一隻!
她借着靈力又觀察了一下喬紅兒的小弟,裡頭還有一隻狐鼬!
正是喬紅兒平時比較倚重,大家認為聰明的一人。
但是小狐鼬阿森說這不是他家人。
「大家先吃朝飯吧,」龐脈脈笑笑說:「玉蘭說的沒錯,不吃朝飯一會要餓殺了。」
第42章
黑洞
用過朝食,喬紅兒一行人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
因為喬紅兒的小弟們大半沒有馬,而喬紅兒和另外兩三個家境富裕的少年也不方便給人人配上馬,這個城又不很大,所以大傢伙兒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步行。
少年本容易忘憂,何況一行少年在一起,又有一個大家信服的首領,膽氣便壯了起來,一會都笑鬧起來,這麼高高興興出了南城門,和外頭的一片淒風苦雨驚慌失措一比,一下子映襯得格外刺眼。
城門外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還有苦主的家屬在痛哭不已,親朋好友在低聲安慰,圍觀的人在猜測感嘆,衙門的捕頭差役們也都到了。
黑壓壓的一個洞,估計直徑將近三十尺,看上去深不見底。眾人皆不敢靠近。
龐脈脈掃了一眼那邊的苦主家屬,她身後的少年們已經自發混進人群里四處打聽去了,龐脈脈就朝着出事的地方靠近。
出事的是一夥行商,他們的車馬貨物散落在路邊,看上去好像都沒什麼事兒。
有衙役在,也沒有人去哄搶撿拾。
一個身上披了白麻衣挺了大肚子的女子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搶地,她旁邊的年輕男子揪住了一個男子不放,道:「你們結伴去鄉下收貨,為何只有我姐夫他們三人出事,你們四人和貨物盡皆無事?若說是你們走動的時候突然腳下崩裂出現天坑,他們三人逃脫不及尚有可能,但倘若如此,貨物車馬也該一併掉落才是!何況看着車轍馬蹄印子,分明不曾走到那天坑處,莫非你四人謀財害命或是之前生了嫌隙,趁此機會將他們四人推下?」
被他揪住的男子面無人色,掙扎說:「豎子無禮!我等一再解釋,是那坑將他們吸入,我們拉拽不及!且看我手腕處,還有拉拽的瘀傷!」
這話卻不足以取信於人,旁邊還有人笑道:「莫非這坑它還挑食,只喜歡吃那三人,卻嫌你們四人不好吃?」
龐脈脈聽了,心中卻是一動。
原來不是盡皆死了,而是七人只掉落了三人進去。
如果那男子不曾說謊,為什麼只有那三人被吸入,其餘四人和馬匹車輛卻無事?
她用起靈目術,仔細查看。
周圍圍觀者眾多,恐有二三百人,大部分人都是虛影。
其中衙役捕頭裡,有兩個乃是狐鼬,圍觀者裡頭也有兩個,而替懷孕的姐姐斥責出事者的那個年輕人,也是狐鼬。
再加上自己手下那個少年,一共是六隻。
她已經發現,凡是人群里相對聰明機靈的都是狐鼬。
而那四個倖存的商人卻都是普通虛影。
她盯着那個黑洞想了想,心裡有了一個想法,便大聲說:「想來是這四人嫉妒那三人比他們聰明機靈賺得多……」
結果周圍有識得這幾個行商的,竟都小聲附和:「說得也有道理……」
那年輕人更是眼前一亮,更加揪住那商人說:「沒錯,我姐夫和高叔叔還有正和兄一貫比你們強,都是他們三人拿主意,賺得也比你們多,想必你們是心中不忿……」
被揪的人哭喪着臉:「我們怎會去不忿害人,我們能行商賺錢,全靠他們三人指點,他們這一沒,我們日後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又怎肯害他們!」
果然是死的都是聰明機靈的,那麼會不會真如自己所想,是虛靈沒事,狐鼬卻被吞噬了呢?
龐脈脈沉吟着。
她的靈目術並不耗費很多靈力,是以雖然靈力借自兩隻小寵物,但是也足夠她支撐,她此時便耐心觀測着那個黑洞,隱隱便覺得裡頭有若隱若現的黑絲繚繞。
漸漸的,那些黑絲便如漲潮的水一般慢慢往上漲。
龐脈脈心中微驚,往後退了兩步,一下子靠近了剛才那個為姐姐出頭的年輕人,結果阿森又一次興奮地傳音:「是我阿哥!」
這也太巧了!
雖然吐糟巧合度過高,龐脈脈心裡卻鬆了松,這樣一來,便只剩下一隻媽媽了。
然而在她分神的時候,那黑洞裡已經有一些黑絲慢慢蔓延上來,在龐脈脈發現時,已經有一個離得最近的捕快被纏住了腳踝。
「哎,哎呀!」那個捕快本來背朝黑洞,突然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倒在地,不由發出驚叫來。
周圍的人都驚駭地看着他,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一直朝黑洞裡拉拽過去。
好多人都驚叫起來。
龐脈脈連忙跑過去,好在她雖然不能用靈力,這個喬紅兒武藝確實不俗,腰間還有把窄刀,她抽出刀,直朝着那黑絲砍過去。
無用。
黑絲仿佛無形無質。
刀鋒從其上砍過,宛如划過空氣。
龐脈脈一咬牙,拖着那捕快就往外跑,企圖掙脫黑絲。
後面不知道有誰叫了一聲:「快跑啊!天坑又要吃人了!」
人群轟然亂了起來,大家亂七八糟地逃離,也不知道逃到哪裡安全,龐脈脈的視線混亂一片,人群里有人大叫,有人哭喊,有人被踩踏發出慘叫。
龐脈脈一時卻管不了別人,她拖拉着的捕快大約被嚇傻了,自己不知道往前爬,只是癱軟在地上,他自己本身那麼重,全靠龐脈脈拖着,還要和黑絲的力量對抗。
黑絲雖然看上去極細,又無形無質,力量卻不小。
龐脈脈眼看不但沒能把他拖離,連自己都被往前拖了幾步。
她心中焦急,卻一時無法兼顧,其實別的也就罷了,她最擔心的是阿森的哥哥,若是死了自己就有負阿森所託了。
不過阿森的哥哥是一條命,別的狐鼬也是啊。
這些動物雖然不值得自己冒生命危險相救,卻是能救幾個算幾個。
慢慢有新的黑絲直接朝着她蔓延過來,想來判斷出她也是活物,龐脈脈咬咬牙,眼看自己恐怕都要賠進去了,只能最後試一試,不行便要鬆手。
她把身體裡僅剩的靈力凝聚在手掌一側,一個掌刀,朝着那黑絲劈了下去。
靈力雖不能外放,凝聚掌上卻也能成為靈刃。
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