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界—龐脈脈修真實錄 - 第4章
葡萄
脫離了她熟悉的生活,生存艱難到可怖,好在她還是一點點熬下來,熬到樹上枝頭出現了點點新綠。
太好了!至少能挖野菜吃了!
這期間挨餓簡直是家常便飯。
龐脈脈的山洞裡現在有一堆乾草當做鋪蓋,夜裡她像老鼠一樣鑽在裡頭過夜,抵擋冬天的嚴寒,太陽好的時候還要曬曬這堆草,雖然冬天裡頭還不會生蟲。
牆壁上掛着兩條小魚乾,是昨天僥倖抓到的,她吃了兩條,曬了兩條,預備救命用。
還有一口石鍋和一個木碗,是她幫村里一個兒子不在家的中年寡婦劈柴挑水幹了一天活換到的,可以把山泉水煮開喝。
前些天又抓到的一隻兔子,皮子正在曬乾,打算做副露指手套,雖然春天已至,卻也是春寒料峭的,何況還能多少保護保護手。
另外還有一把野雞的羽毛,她之前捉到的一隻山雞,拔毛時留下的,打算夏天做把扇子用,實用又美觀。
既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擺脫這種困境,當然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
或者換句話說:既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餓死或凍死,活着的時候當然要儘量活得好一點。
雖然經常挨餓,雖然朝不保夕,但龐脈脈還是覺得比在郭鐵匠家好多了,當然更比殺豬匠家好,她頗悔恨自己為什麼早沒有這樣的勇氣。
她找了一些荊棘在洞口遮擋,雖然這對於真正有危險的野獸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
夜間她總是保留好火種,也準備好一堆擺放得宜的乾柴,並且都在她觸手可及的範圍內,以確保在危險時隨時能點燃。
殺豬刀睡覺時一直放在頭邊。
這就是她唯三的自保手段。
也許真的遇上猛獸時根本沒用,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填飽某隻猛獸的肚子。
不過她沒想到第一個強勢進入自己岩洞的卻並非猛獸。
那天夜裡,她很早入睡——為了節約柴火,她幾乎都是天黑不久就睡覺,天一亮就起床。睡得不很沉,耳邊就隱約聽到乾枯的荊棘被撥動的聲音。
她潛意識裡等待夜幕掩蓋下的危險異動已經很久了,真的等到這一刻,卻頭腦一下子空白。
飛快地去夠到火種,投到乾柴里點燃,然後拿起很粗的一節枯枝,去火堆里點燃簡陋的火把。打算靠這個來嚇退入侵的野獸。
不知道會不會有用,從洞口荊棘的動靜看,是個大傢伙。
這些行為能連貫快速地完成,幾乎全部是因為平時腦海里演練熟了,實際上她手腳都是僵硬發抖的。
看到進來的黑影時,她卻瞬間鬆了口氣:不是野獸,是人。
雖然理智上也知道人也未必比野獸更不危險,但她還是出於人類的思維慣式鬆了口氣。
進來的是一個看上去身材修長的黑衣男子,看起來身量頗高,頭髮高束,身上的衣裳是有些修身的,顯得腰部纖長有力,背部筆直如刀,就身材看十分賞心悅目,充滿力與美。
也因此令人覺得充滿威脅感。
就像收藏在夜裡不經意間在月亮下發出冷冷反光的刀刃。
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在火光之中,他的臉也看不清楚。
仿佛和黑夜融為一體。
她只是感覺到他很有力量,很年輕……很鋒銳。
他站在洞口,隔着火堆,寒目灼灼盯着她,一瞬間她汗毛倒豎,似乎感覺到一種極致的深寒,如墮冰窟一般,這……是極度危險才會有的感覺……
這是什麼人?
他會傷害自己?
這個男人十分不同尋常。
絕對不是普通人。
她顫抖了一下,勉強平抑住肩膀,對自己說鎮定些。
也許……客氣一點,說不定對方就不好意思傷害自己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心中焦灼恐怖,身體都有點不聽指揮,卻仰起臉,微微一笑即收,一個再客套禮貌性不過的職業微笑,釋放的只是她的柔軟無敵意,而與任何愉悅無關。
她聽到自己柔聲說:「客從何方來?山洞簡陋無以待客,請坐下烤烤火吧。」只有尾音微微發抖,泄露了她的緊張和恐懼。
除了她自己,別人應該都聽不出來吧。
第4章
驚魂
對面男子淡淡瞥她一眼,似乎根本不屑於跟她這個洞穴的原主人搭一句話,他渾身仿佛一把徐徐散發着殺意的森寒利劍,這種殺意是絲毫沒有情緒波動的,沒有仇恨更沒有憤怒,因而儘管是殺意,也格外從容,漫不經心。
正因如此,也格外可怖。
他的目光掠過她,甚至沒多看她一眼,似乎她只是這洞裡的一隻螞蟻,他覺得礙眼,也許會順便踩死,卻不值得多看那一眼。
見到他似乎微微抬手,她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腿不知為什麼有些發軟,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領悟到自己就在這一刻命懸一線!
她猛地站起身來,臉色蒼白,勉強鎮定說:「閣下臉面都無法看清,想來不是常人。我也是偶爾借居這個山洞,閣下若是需要做什麼,在下自當迴避。」
倉促間她緊張得無法組織語言,好在把意思表達清楚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卻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不管你要做什麼,我什麼都不會管,連你的臉我都看不清楚,你沒有必要一定要殺我,我趕緊走就是了。
說着她低頭快步往外走,什麼都不敢帶,也不敢多看那男子一眼,心中只懷有一絲能夠存身的僥倖。
那男子還是冷沉沉如一把利劍站在洞口,沒有出聲阻止,她心裡生出希冀,更加加快步伐,低頭同他擦肩而過。
可是等她同他擦肩而過,快要把他拋在身後時,突然一股無形的力量捲住了她的腰肢。
她仿佛腰部被大頭釘釘在標本頁上的蝴蝶,無論怎樣掙扎展翅,寸步也不得前進。
絕望瀰漫上她的心頭,她手腳冰寒,猛地抬起頭,蒼白着一張臉,絕望而憤怒地盯着他。
反正無法倖免,她不想再偽裝禮貌和溫和。
她的目光因為這即將被無故殺死的絕望和憤怒而有了力量,那男子卻絲毫不迴避,雙目如劍,冷冷也盯着她。
束住她腰部的力量是無形的,就和那令她無法離開這閉塞的小山村的力量一樣。
這到底是什麼?
自己究竟來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人?
也或許不是人?
為什麼離得那麼近,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遮蔽,自己卻依然看不清楚他?
束在她腰間的無形力量,慢慢把她朝男子拉近,她心臟急跳,仿佛在靠近一隻極度危險的上古凶獸,這種危險的臨近和那男子冷漠如劍的眼神相逼,她的心臟仿佛被什麼攥住了,好不容易才能壓住眼睛裡不要流露出軟弱和央求。
或許,已經流露出一絲了。
因為那雙冷冷的,宛如死神的眼睛,也露出了一絲譏誚。
死亡卻沒有預想的來得快,她強迫自己不要閉目等死,至少要看清楚這個無情的兇手是怎麼下手的。
尊嚴不允許她閉目待死,至少要親眼看着死亡……
然而殺招始終不來,反倒有一種宛如實質的東西在她身上探究,仿佛掃描一般,能夠透過她身上臉上的污垢,透過她襤褸的布衣,透過她的皮肉,直達內里,看清楚她的骨肉和五臟。
她忍不住發抖。
明明對方的眼神還在冷淡地對着她的眼睛,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五臟六腑都已經被他看透?
但事實證明,她的感覺無誤。
對方沉默了片刻,微微揚眉,開口說:「居然不是……」年輕男子聲音如末冬初初解凍的山泉中殘餘的冰塊相擊,又如長夜寂寞的劍鳴,雖然寒冷,卻意外地沁涼鏗鏘悅耳動聽。
他的眉濃黑,修長如劍,斜飛入鬢,鋒銳而美麗。
既然她明明能看到他修長濃黑的劍眉微揚,甚至能看到他薄涼的嘴唇翕動,星眸中寒芒閃爍,為什麼卻無法用這些組成一張臉在腦海中成像?
到底是什麼啊?
這該死的詭異世界!
這該死的詭異男人!
年輕黑衣男子突然伸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
她下意識躲閃那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卻只換來一聲輕輕的嗤笑,無論她如何躲,那根手指依然涼涼輕輕地落在了她眉心。
她渾身一顫,等着自己生命終結。
然而卻什麼痛苦也沒有,只是似乎有股細而鋒銳寒冷的力量,從眉心一透而入,在她身體裡隱沒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
她怔住。
那男子又輕輕嗤笑着「哼」了一聲,說:「走吧。」
她腰間力量徒然一松,然後一股更加大面積卻溫和無害的力量猛地把她往山洞外一推,她被送出了洞,低低悶哼一聲,摔倒在地,膝蓋火辣辣地痛,簡陋版火把掉在地上,熄滅了。
周圍漆黑的山野,只余漫天的星光。
她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卻咬牙一聲不吭。緩了很久,才慢慢摸索着爬起來,有溫熱的液體慢慢順着膝蓋傷處流到小腿。
她顧不上看傷口,緩緩轉身。
身後的山洞居然不見了!
她渾身一個激靈,揉揉眼睛。
真的不見了。
其餘一切都如常,甚至那叢荊棘都在,唯獨那山洞,好像本來是大山的一處傷疤,突然就長好了,又好像本來這裡就只是一塊山壁,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
她遲疑着伸出手,去輕輕觸摸那石壁,觸手堅硬寒冷,粗糙不平。
是真的。
第5章
修真招募小分隊
事後幾個月過去,龐脈脈依然在夜深人靜時想起這件事,不寒而慄。
她簡直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在一片漆黑的大山里,忍着山風的嚴寒,也顧不上腿上的傷和流着的血,抖抖索索縮在那裡,苦苦熬過一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