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攻略 - 第8章

語笑闌珊



衙門早已被圍成銅牆鐵壁,不僅有楚淵帶來的御林軍,還有沈千帆從別處調撥的駐軍。葉瑾剛聽到消息時還有些亂,後頭卻逐漸想清楚——若當真是毫無防備被下毒,誰會將如此數量的人馬事先安排到附近,只等今日來擒拿逆賊?

……

哼!

葉神醫憤憤一跺腳,氣呼呼去吃館子消火。

小時候就裝病欺負老子,長大了也還是一個德性,這人果真同情不得。

「皇上。」衙門書房內,沈千帆道,「供狀已經寫好,劉弼也畫了押,末將即刻便率人回王城。」

楚淵點點頭:「此行兇險,有勞將軍了。」

「這本就是末將當做之事。」沈千帆道,「只是若西南王還在王城……」

「他不會為難你。」楚淵打斷,「若是實在不識趣,便讓他親自來江南找朕。」

「是。」沈千帆低頭領命。退出書房後率領數十人馬,連夜啟程快馬加鞭,一路暗中折返王城。

劉弼在獄內畏罪自殺,家小被悉數流放海南,新一任知縣在十天內便走馬上任。駐軍替代原本的城門守衛,日日對進出百姓詳加盤查,連一隻蒼蠅也無法自如進出。一時之間城內氣氛嚴肅,走在街上都覺得心頭悶。

葉瑾開始盤算,自己要不要先出去別的地界轉一圈,等這裡消停了再回來。

「大夫可走不得。」白來財拉着他的包裹不鬆手,「我昨晚觀了一番天象——」

「你還會觀天象?」葉瑾嫌惡打斷。

「自然會。」白來財點頭。

葉瑾問:「觀出什麼了?」

白來財道:「羊入狼窩。」

葉瑾搖頭:「你這樣的若是去街上算命,定然半文錢都掙不到。」不會舌燦蓮花就罷了,連吉利些的都不會說,什麼叫羊入狼窩。

「皇上抄了劉弼的家,可沒找出多少銀子。」白來財嘖嘖,「那可是個大貪官,雁過拔毛。」

「你到底想說什麼?」葉瑾皺眉。

「銀子去了哪,問問這回調來的西南駐軍首領曾大人,怕是要清楚得多。」白來財繼續嗑瓜子。

葉瑾猛然站起來。

「聽說沈將軍已經回了王城。」白來財又不緊不慢道,「劉弼是死了,可誰說先前那知縣衙門裡,管事的人是他?」

葉瑾一跺腳,轉身跑出了院子。

衙門裡,新調來的縣令林永被五花大綁,丟進了地牢中。東南駐軍一夜之間叛變大半,悄無聲息將楚淵困在了府內。

楚淵負手站在院中,冷冷看着面前的劉滿與駐軍統領曾宣。

「大膽!」四喜公公擋在前頭,「還不快些退下。」

劉滿語調不陰不陽:「事到如今,還請皇上在這多住上一段日子,等王城裡有了消息,再出去也不遲。」

「很好。」楚淵並未理他,只是冷冷看着曾宣,「朕果真錯看了你。」

曾宣不發一語,臉色有些白——他本是東南駐軍里一個小小伙夫,全仰仗楚淵扶植,才會一步步爬到統領之位。只是手中的權力一多,難免就會心生貪念,所以才會被劉弼抓到把柄。楚淵在懲治貪官污吏上向來不會手軟,橫豎是一死,不得已才會與劉府同流合污,卻沒料到對方竟會膽大至此。

只是已經上了賊船,就算前頭是死路,也只有硬起頭皮坐下去。

第9章

後山木屋

不要叫得這麼噁心啊

小院內外都有重兵把守,待到兩人走後,四喜公公扶着楚淵回到房中。雖然方才沒說幾句話,倒着實把自己氣得夠嗆,又胖,扶着桌子直喘氣。

楚淵見狀失笑:「當心鬧出病,這裡可沒有藥草替你調養。」

「這些逆賊當真要反天。」四喜公公嘆氣,「只是可惜沈將軍不在,不然如何能輪得到他們跳腳猖獗。」

「任先前計劃再周全,卻沒料到曾宣會投靠劉家。」楚淵搖頭,「百密一疏,也算是又得了個教訓。」

「那皇上下一步要如何?」四喜公公問,「一個小小的管家敢如此肆意妄為,定然是得了上頭指令,也不知王城裡頭現在如何了。」

「王城倒是不必太過擔憂,朕早已做好部署。」楚淵道,「況且還有西南王段白月,想必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劉府肆意妄為。最多今晚子時,自會有人前來救駕。」

「是。」四喜公公先是點頭,而後又跪在地上落淚,「只怕老奴此後也不能再伺候皇上了。」

「為何?」楚淵嘴角一揚,「莫不是想留下跟着劉家人?」

四喜公公還在唏噓垂淚,尚未傷感完卻驟然聽到這麼一句,登時大驚失色連連擺手:「皇上——」

「朕知道,誰說朕要丟下你了。」楚淵打斷他,彎腰將人扶起來,「兒時虧得有公公,多少回替我擋住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此番既是救駕,自是要連你也一道救出去。」

「……這。」四喜公公為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臃腫體態與大肚子,不管怎麼瞧,都是一副累贅樣貌。

早知如此,那平日裡就該少吃兩碗飯。

衙門後的小巷內,葉瑾正挎着菜籃子,施施然往過走。

一隊侍衛持刀而立,面色肅穆威嚴,遠看上去宛若銅牆鐵壁。

「此路不通!快些出去。」葉瑾還未靠近,便已經被蒼蠅一般揮手驅趕,於是炸毛一仰頭,憤憤轉身往回走——若換做平常,他定然是要爭回去的,漫天撒藥可以有!但現如今這府衙里還困了個人,無論是凶是吉,總要想辦法見上面才行。

圍着府衙逛了一圈,一處偷溜進去的縫隙都沒有,葉瑾心塞胸悶,坐在街角茶樓喝茶瀉火,順便留意對面的動靜,打算看看晚上有沒有機會能渾水摸魚。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茶樓打烊要關門,葉瑾翻身上了屋頂,躲在暗處呵欠連天。好不容易到了子夜,還沒來得及等到對面守衛交接換崗,一隊黑衣人卻已經悄無聲息從天而降,手起刀落乾淨利落,將人放倒在了路上。

葉瑾:「……」

「來人!有刺客!」衙門裡有人覺出異樣,高呼出聲。

熊熊火把瞬間燃起,將天也照亮了半邊,刀劍相撞之聲不絕於耳,周圍百姓有的被嘈雜聲驚醒,也躲在被窩中不敢出門,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只哆哆嗦嗦等着四周重新恢復寂靜。

「走!」楚淵拖着四喜翻身上馬,在黑衣人的護送下,一路殺出劉府。

「來人!給我追!」劉滿氣急敗壞下令。事已至此,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讓楚淵回到王城,自己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於是曾宣親自帶人追出城,眼中殺機四現,滿臉猙獰。

前來營救楚淵的黑衣人是宮內影衛,每一個都由沈千帆親自挑選,全部暗中送往江南日月山莊學過輕功,身手很是了得。平日裡不會現身,只有在緊急關頭才會前來救駕。饒是叛軍人再多,也是來一批殺一批,將楚淵牢牢護在最中間。

「放箭!」曾宣率人先登上前方高崗,將楚淵一行人困在谷底。

閃着寒光的箭刃刺破風聲呼嘯而來,楚淵拔劍出鞘,將四喜甩在了自己身後。

「護駕!」影衛有人中箭受傷,眼看對方又換了一批新的弓箭手,情急之下也只有用血肉之軀擋在前方,為楚淵爭取更多時間逃離。

火油彈帶着濃濃黑煙滾下陡坡,楚淵的戰馬右眼受傷,嘶鳴着將兩人甩下馬背。四喜趴在地上急道:「皇上快走,莫要管老奴了啊!」

楚淵揮劍掃開面前火光,上前將他一把拉起來,帶着往外突圍。曾宣看在眼裡,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從親信手中接過弓箭,意圖置楚淵於死地。

「小心!」影衛見狀大呼出聲,楚淵只覺背後有破風聲尖銳傳來,只來得及一把推開四喜,自己後背卻傳來一陣劇痛。

「皇上!」四喜魂飛魄散,連滾帶爬上前扶住他。

「給我殺!」曾宣拿着刀衝下山,正欲乘勝追擊,迎面卻飛來一個布包,裡頭粉末鋪天蓋地糊上臉,登時便像是被蚊子盯了千百個包,又痛又麻又癢。

「還沒死吧?」葉瑾剛一趕到就見楚淵中箭,急急忙忙撲到身邊。

「俠士,俠士救救皇上啊!」四喜公公宛若見到曙光。

葉瑾聞言快哭了,我這點功夫還俠士,你怎麼這麼多年眼神還是如此不好。

眼看楚淵已經昏迷,葉瑾也來不及顧忌周圍的情況,割開衣服便替他處理傷口。影衛還在與叛軍激戰,對方如潮水般殺光一輪又來一輪,眼看就要力不從心,葉瑾仰天怒吼了一嗓子:「白來財!」

咆哮太過震撼,楚淵在昏睡中哆嗦了一下。

一個老頭應聲從樹梢一躍而下,土行孫般就地打了個滾,便向着叛軍殺過去,手中看似沒有任何武器,所到之處卻一片哀嚎,在頃刻之間,便有一大半人被卸了胳膊。

「俠士,皇上沒事吧?」四喜公公哆嗦着問。

「不知道,死了就死了吧。」葉瑾咬牙回答。

四喜公公險些又跪在了地上。

匆匆幫他包紮好傷口,葉瑾站起來急道:「別打了!」

白來財嘴裡叼着野果,將最後一夥叛軍踢下山,而後便不知從哪裡搞了一架馬車出來。

城內不知還有多少叛軍,這種時候顯然是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於是葉瑾當機立斷,帶着楚淵與影衛一道進了深山——在那裡有一處小房子,原本是為採藥時躲雨過夜搭建,此時恰好派上用途。

「俠士,皇上他沒事吧?」一路上,四喜這句話少說也問了七八回。

若非看在小時候抱過自己的份上,葉瑾是實在很想將他打暈。

楚淵臉色蒼白,衣服被血染透大半,手指也冰涼。幸好木屋內本就有不少藥材,葉瑾燒了熱水替他擦洗換藥,白來財又折返雲水城拿來不少衣服被褥與乾糧,一起忙活了好幾個時辰,才總算是將所有人的傷勢處理完。

葉瑾守在楚淵身邊,時不時就幫他試試脈相,確定一時半會死不了,方才鬆了口氣。

四喜公公瞅准機會,又道,「這位俠士……」

「不會死。」葉瑾心力交瘁,連炸毛的力氣也沒有。

「不不不,俠士誤會了,這回我是想問俠士尊姓大名。」四喜彎腰施了個大禮,「這回多謝二位俠士出手相救啊。」

「小事一樁,我就是正好閒得慌。」葉瑾撇撇嘴。

四喜:「……」

「我去山上找找,看能不能採到赤紅藤,可以補血養身。」葉瑾站起來,「公公若是累了,也睡一會吧,他一時半刻不會有事。」

「好好好,有勞俠士。」四喜忙點頭,又擔憂道,「但看着天色像是要落大雨。」山中難免濕滑,而且看方才雙方打鬥的架勢,像是功夫也不怎麼好。

葉瑾卻已經背着背簍出了門。

白來財不知去了哪裡,四喜公公趕忙讓未受傷的兩個影衛跟上去保護,也好有個照應。

果不其然,葉瑾出門沒多久,山里便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轟隆隆從天邊壓來,教人心裡頭都發麻。這一去就是兩個多時辰,四喜在門口張望了三四回,直到天徹底黑透,葉瑾才滿身雨水被影衛攙扶回來,說是採藥的時候差點掉下山。

四喜公公被嚇了一跳,趕緊燒熱水給他擦洗驅寒。葉瑾滿肚子都是火,覺得自己着實是倒霉,先前將師父的骨灰送往寺廟後,就該換一條路回瓊花谷,來得什麼雲水城,這下可好,撞到了麻煩甩都甩不脫。

楚淵一昏迷就是兩天,這日下午,葉瑾坐在床邊,照例幫他解開繃帶檢查傷口。

「俠士,俠士下手輕着些。」四喜公公看得心驚,「皇上可是龍體。」慢慢擦藥,拍不得啊。

葉瑾哼一聲,將手巾沾滿藥粉糊下去。

四喜公公看得倒吸冷氣。

楚淵也在昏迷中悶哼一聲,然後費力地睜開眼睛。

景象很模糊,像是有人在看着自己,卻只是一瞬間工夫,就又換成了熟悉的另一張臉。

「四喜。」

「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四喜公公幾乎要喜極而泣,心裡卻又納悶,好端端的,怎麼方才還坐在床邊的俠士「嗖」一下便跑了出去,速度還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