礪劍繁華 - 第4章

齊橙

  「我賣糕的……沒有身份證,你以後幹什麼都麻煩啊!」葛建宇撓着頭皮,真心為李愚犯愁了。

  以後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這件事,倒也有解決方案,那就是葛建宇用自己的身份證幫李愚辦下了手機卡,然後把自己和高士新的手機號都替李愚存進了電話簿里。現在的手機都是傻瓜化操作的,以李愚的智商,不過花了十幾分鐘就弄明白了各種功能的用法,甚至還註冊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微信號。

  「多用幾回你就熟了。」葛建宇對李愚的悟性頗為滿意,拍着他的肩膀鼓勵道。

  兩個人在外面吃了頓晚飯,自然是由李愚付的賬。葛建宇開着車把李愚送回小區,樓上樓下地跑了好幾趟,幫他把買來的東西運進了屋子,然後才告辭離開了。臨走前,他和李愚約好第二天上午9點過來,讓李愚好好睡個懶覺。

  送走葛建宇,李愚終於得到了一個獨處的時間。他關好了門,又到前後的窗口向外張望了一番,確認周圍沒有什麼隱患,這才拉上窗簾,開始整理自己從明朝帶來的那些東西。

  一部分東西是他自己原來擁有的,包括他的兵刃、各種殺手必備的道具,還有就是當初準備送給范無痕的那些首飾。他換下來的衣服也沒有扔掉,雖然他也知道未來不會再有穿這些衣服的機會,但畢竟是明朝留給他的紀念,一針一線都帶着往日的記憶。另一件東西,則是他從藥師洞裡帶出來的,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木盒子。盒子裡裝着兩本藥師本經和一塊玉牌,在路上,李愚並沒有細細地看過這些東西,現在有了穩定的住處,李愚自然要認真地研究一番。

  兩本藥師本經,分為上冊和下冊。李愚先拿過上冊,翻開看了幾頁,不禁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其中說的都是各種製毒用毒的方法,有些毒藥的毒性之霸道,堪稱是令人髮指。看過上冊,李愚又翻開了下冊,這一回,裡面的內容就大不相同了,說的都是解毒與治病之法,還有范無痕及其前輩研究出的一些藥物養生之術。在其中,李愚看到了處置無影毒的藥方,只可惜韓智已經等不到這份藥方了。

  放下這兩冊藥師本經,李愚又拿起了那塊玉牌。玉牌是長方形,長不到三寸,寬只有一寸五分左右,是用極好的和田玉製成,表面光潤如凝脂一般。玉牌上沒有文字,只篆刻着一株植物的模樣,想來應當是某種藥草吧。李愚不是學醫的,自然認不出這是什麼。范無痕在留下的字條中曾說,這是藥師門的掌門令牌,擁有這塊令牌,應當就可以號令藥師門的門徒。不過,時間已經過去了近400年,藥師門還存在嗎?

  除了這兩件東西之外,李愚的手裡還有一張原來壓在盒子底下的藥方,上面寫着千年醉的配方、用法以及解法。照范無痕的說法,這種千年醉是他所創,李愚估計是第一個試藥的人。至於范無痕為什麼要把配方和解法都寫在字條上,想必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心血付之東流吧,至於誰能夠看到這份藥方,並將其傳之千古,就不是范無痕要思考的問題了。

  李愚把配方和解法都背了一遍,然後和藥師本經、掌門玉牌一道,放進了木盒裡,再把盒子與自己的背囊一道鎖進了柜子。雖說這種鎖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但李愚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保管這些寶貝,只能先這樣將就了。葛建宇倒是跟他說起過,這個小區還是比較安全的,房子有防盜門窗,除非被賊惦記上,否則沒什麼大的問題。

  收拾完自己帶來的東西,接下來才是整理從超市買來的商品。葛建宇是那類具有暖男特徵的人,買東西的時候考慮得頗為周全,什麼牙膏香皂、毛巾洗髮水、鍋碗瓢盆、床單枕巾,可謂應有盡有。至於吃的東西,就更為豐富了,餅乾、方便麵、火腿腸、酸奶之類,塞滿了整整一個冰箱。

  這一通收拾,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李愚再次感受到了現代生活的便利,屋裡有電燈照着,亮如白晝,如果換回到古時候,屋裡起碼要點了七八支蠟燭,才能有這樣的照明效果。李愚把各種物品歸置到位,然後一盞一盞地關掉了屋裡的燈。他摸黑走到陽台上,極目望去,雖然大多數人家已經入眠,但高處的霓虹燈還在紅紅綠綠地閃着,展示着都市的繁華。

  沒有殺戮,沒有饑寒,山河錦繡,國泰民安,這李愚和他同時代的人們做夢都不敢期盼的生活,只有經歷過離亂的人,才能感受到和平的幸福。

  我喜歡這個時代!

  李愚帶着微笑,進入了夢鄉。

  ……

  次日清晨,天剛亮,李愚就醒過來了。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並沒有因為幾百年的沉睡而改變。

  剛剛醒來的那一剎那,李愚有些恍惚,真所謂「夢裡不知身是客」。停了一小會,他才想起自己已經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一個與從前完全不同的世界。他起身穿好衣服,到衛生間照着現代人的方式洗漱完畢,然後揣上一把零錢,出門下樓,來到了小區外面。

  緊挨着小區,有一條不長的商業街。街上有十幾個門面,其中有四五家是餐飲店。昨天葛建宇送李愚回來的時候,曾給他指了一下,說可以在這些店裡吃早餐。李愚倒不是那種非要吃早餐不可的人,不過是帶着幾分入鄉隨俗的心理,看看現代人如何生活罷了。

  「你好,要吃早餐嗎?」

  正當李愚悠然地走在商業街上時,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扭頭一看,只見街旁正是一家小餐館,門楣上掛着「松寒餐廳」的字樣。餐館門前支着一個煤火爐子,上面架着高高的蒸籠,一股股包子的香味從蒸籠中彌散出來,勾得人食慾大開。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姑娘穿着圍裙站在櫃檯里,一邊寫着什麼,一邊抬起頭笑吟吟地向李愚打着招呼。

  「有什麼吃的?」李愚走上前去,隨口問道。

  「有包子、油條、米粥、炒粉、湯粉,還有肉餅湯,你想吃點啥?」姑娘放下手裡的筆,流利地報着菜名。

  李愚原本想先四處走走,然後再考慮吃什麼。看到姑娘如此熱情,他一下子有點抹不開面子了,只得點點頭道:「要不……你給我來一屜包子吧,米粥也要一碗。」

  「好咧!」姑娘的聲音特別好聽,「你先到那邊坐下,我一會就給你端過去。對了,你喝米粥,要不要來個茶葉蛋?」

  「嗯,要一個。」李愚從善如流,其實吃什麼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只是想從點點滴滴中增強對現代生活的感受而已。

  姑娘從櫃檯後面出來,手腳麻利地從爐子上給李愚拿來一籠熱騰騰的小包子,又拿一個海碗為李愚盛了一碗米粥,並送上了一小碟鹹菜。接着,後廚的門帘一挑,一個中年男子端着一個小碟子走了出來,碟子裡放着一個茶葉蛋。

  「小伙子,這是你的茶葉蛋。怎麼,包子的口味還好吧?」男子把茶葉蛋放在李愚的桌上,同時用不經意的口吻問道。

  李愚抬頭看去,只見那男子大約40出頭的年齡,臉上如刀刻斧鑿一般留下了不少滄桑之色。他的表情看起來如尋常的小老闆一樣,溫和中帶着幾分謙恭,但當李愚的眼神與他的眼神相碰的一剎那,卻陡然感到了一縷寒意。

第九章

韓家拳

  寒意這種東西,與其說是李愚看出來的,不如說是他的第六感官感覺出來的。作為一名職業殺手,李愚經歷過無數兇險,也曾與各路英雄、梟雄交手過招。常年的磨礪,培養出了他敏銳的觀察力,與松寒餐廳的這位中年老闆只打了一個照面,李愚就意識到,此人絕不簡單。

  「包子挺好吃的。」李愚笑嘻嘻地說道,接着用手指了指門前的招牌,沒話找話地問道:「老闆,你這個餐廳的名字很雅啊,是取歲寒三友的典故嗎?」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中年老闆也呵呵一笑,道:「這個招牌是照着我的名字起的,我就叫林松寒。至於我爹娘給我起這個名字是用什麼典故,我就弄不清楚了。」

  「哦,原來是林老闆。」李愚拱了拱手,客氣道。

  「小本生意,哪敢稱什麼老闆,你叫我一句大叔就行了。」林松寒擺手道,「對了,小兄弟,你不是住在這一片的吧?我看你有些眼生啊。」

  「哦,晚輩李愚,是昨天才在這旁邊華府苑租了房子住的,日後只怕要經常來叨擾林大叔了。」李愚中規中矩地回答道。

  「鯉魚?」先前給李愚拿包子的姑娘在櫃檯後撲哧一笑,調侃道:「你父母是不是特別希望你能夠跳龍門啊?」

  李愚解釋道:「姑娘弄錯了,我這個名字是趙錢孫李的李,愚蠢的愚。」

  「愚蠢的愚?」姑娘詫異道,「怎麼會用這個字來做名字,是為了好養活嗎?」

  林松寒搖了搖頭,道:「我琢磨着,是取大智若愚的意思吧?」

  這已經是第二個猜出李愚名字玄機的人了,李愚暗自感慨,現代人的文化素質真高,高士新這個大學教授也就不說了,林松寒不過是一個餐廳的小老闆,居然也有這樣的水平,實在是難得。不過,這也驗證了李愚此前的猜測,看來,這個林老闆應當還有另外的一層身份。

  這時候,陸陸續續開始有其他客人光顧了,林松寒向李愚招呼了一聲,便忙着接待其他客人去了。到松寒餐廳來買早點的,大多是上班族和上學族,他們都是買幾個包子,用食品袋裝着便匆匆趕車去了,只有極少的人會像李愚這樣坐在店裡細嚼慢咽,順帶還和老闆聊聊閒天。

  店堂里的掛鍾指向七點半的時候,那姑娘收拾起了攤在櫃檯上的幾個本子,把它們裝進一個書包里,然後一邊向外走,一邊向林松寒喊了一聲:「爸,我上學去了。」

  「好,路上小心。」林松寒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

  看着姑娘走遠,李愚向林松寒問道:「林大叔,她是你女兒?」

  林松寒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慈愛之色,說道:「是啊,我女兒林姍,上高二。常來我這裡的客人都認識她,叫她小姍。」

  「怎麼沒見老闆娘?」李愚又問道。

  林松寒臉上的笑意立馬就消失了,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支吾着答道:「孩子她娘……唉,不提也罷。」

  「哦哦,是我冒昧了。」李愚趕緊道歉,他吃完了手上最後一個包子,然後走到櫃檯前結賬。

  「吃好了?口味還習慣嗎?」林松寒一邊給李愚找錢,一邊問道。

  「很好吃,多謝大叔。」李愚應道。

  「不客氣,歡迎常來。」林松寒道。

  「那是自然,以後少不了叨擾。」李愚說道。

  結過賬,李愚離開了餐廳,林松寒站在櫃檯後面,看着李愚的身影漸漸走遠,眼神漸漸變得冷峻起來。

  這個年輕人有問題。林松寒在心裡暗暗地想道,他從櫃檯的抽屜里摸出一個小本子,翻開一頁,在上面鬼畫桃符一般地寫下了一行密語。

  李愚不知道林松寒也在關注着他,他只知道這個小老闆的身上有玄機,但這種玄機並不是針對他而來的,所以他也不用過於警惕。他記得葛建宇和他約定的會面時間是上午九點,而此時剛過七點半,還有一個多鐘頭的時間,他決定在周圍轉一轉,到時間了再回小區不遲。

  正是城市的早高峰時間,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們腳步匆匆,奔赴各自的單位和學校。李愚這樣一副悠閒的模樣,倒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經過昨天的一番拾掇,現在的李愚看起來頗像一個90後潮男。他的頭上是仿某韓星的三七分復古髮型,上身穿着一件李維斯的T恤,下身是一條七分褲,腳穿耐克旅遊鞋。由於是練武出身,他的身材很好,頗有些玉樹臨風的感覺。如果不算上那300多年處於休眠狀態的時間,他的實際年齡只有18歲,正是風流年少之時。

  「哇,快看,帥哥耶!」

  「真的耶,哇,不行了,我要犯花痴了……」

  「上去要個手機號吧。」

  「你去啊,你去啊!我看好你哦!」

  幾句婉轉如鶯啼般的竊竊私語鑽進了李愚的耳朵,他循聲看去,只見幾個穿着藍白兩色校服的女中學生正一邊趕路,一邊用大膽的目光在覬覦着他。看到李愚向她們投來目光,女生們並不迴避,反是一個個挺起胸脯,抿起嘴唇,大膽地向他送來一束束的秋波。

  李愚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他趕緊避開對方那火辣辣的注視,停下腳步,蹲下身裝出一副繫鞋帶的樣子。女生們發覺自己調戲帥哥成功,全都沒遮沒攔地鬨笑起來,然後互相打鬧着,漸漸遠去了。

  唉,這是一個什麼時代啊!人心不古啊!李愚撫着抨抨直跳的心臟,發出了一聲幸福的抱怨。

  大街上是不敢再走了,李愚轉身進了旁邊的一個公園。公園裡樹木蔥鬱,鳥語聲聲,三三兩兩的老人在樹蔭下散步、晨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家事國事,好一派恬靜安詳的景象,與外面的喧囂恰成鮮明的反差。李愚信步在林間走過,看着風景,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覺來到了一片草坪邊。草坪上,有四五個老頭正在練拳,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顯然是教拳的人,他滿頭白髮,精神矍鑠,一路拳打得如行雲流水一般。後面的幾個老頭看起來動作就生疏得多了,經常會忘記了下一個招式,要看一眼前面的老頭,才慌忙地改過動作來。

  李愚不想打攪這些老人的自娛自樂,正想轉身走開,忽然心念一動,又停下了腳步。他注意到這些人所練的拳,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依稀是自己曾經練過的一套拳,不過其中又有着一些細微的變化。

  「嘿,年輕人,你這是偷師學藝,知不知道!」

  李愚在心裡回憶着那套拳的拳譜,冷不防聽到有人向自己喝了一聲。他收回思緒,定睛看去,原來那些老人已經練完了一個段落,正在放鬆休息。離他最近的一個老頭看到他出神的樣子,忍不住沖他開了個玩笑。

  李愚不知道這個年代裡有關練武有什麼規矩,偷師學藝在明朝那會,倒的確是挺忌諱的一件事。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這些老頭練的是獨門拳法,斷不可能在這樣一個人來人往的公園裡操練,李愚也正因為這一點,才會站住觀摹的。

  「不好意思,老先生,晚輩誤闖了各位練拳的所在,並無偷師學藝之心,還請見諒,晚輩這就離開。」李愚向那老頭抱拳,做了個請罪的姿勢,然後便欲走開。

  「黃老頭,你幹嘛呢,別把人孩子給嚇着!」另一個老頭向前一個老頭斥了一聲,然後呵呵笑着對李愚說道:「小伙子,別聽他的,我們這是以拳會友,哪有什麼偷師不偷師的。」

  先前那個黃老頭也呵呵笑了起來,似乎得意於自己先前把李愚嚇唬了一番。他衝着李愚問道:「小伙子,我看你在旁邊看了半天了,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怎麼,你也懂得打拳?」

  李愚謙恭地應道:「在各位前輩面前,晚輩哪敢說自己懂得打拳。只是各位前輩練的這套韓家拳,晚輩過去也曾見人練過,所以不免多看了幾眼。」

  「咦,你知道這套拳叫韓家拳?」教授拳術的那位老者面有詫異之色,他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李愚一番,然後問道:「你聽誰說這套拳是叫韓家拳的?」

  「它……它不是一直都叫韓家拳嗎?」李愚有些愣了。他當年被歸鴻門滄目舵的舵主韓智收養,剛滿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學拳,練的第一套拳就是這套韓家拳。這套拳是韓智家裡祖傳的拳法,因為李愚認了韓智為義父,所以韓智也把這套拳傳給了他。李愚沒有想到,時隔幾百年,韓家拳居然還有傳人,更不知道這套拳傳到今天,已經換了個其他的名字。

  「怎麼,老韓,這套拳真的叫韓家拳?它不是一直都叫七星拳的嗎?」幾個老頭都把目光投向了教拳的那個老者。

  老者輕輕地點了點頭,對眾人說道:「這位小伙子說得沒錯,我教大家練的這套七星拳,其實古時候的名字就是韓家拳,說起來,這路拳和我家還有點淵源呢。」

第十章

這才是正宗傳承

  教拳的老者名叫韓弘奇,曾經當過渝海市的市委書記,如今早已賦閒在家。說來也巧,他的祖上與韓智還真有一些關係,按照族譜算下來,他是韓智的第若干代侄孫,這路韓家拳,就是從他的祖輩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

  明末,韓智因為反倭而中毒,因為沒能等到李愚帶回的解藥,他不久就毒發身死了,他的弟弟韓信接替了他的舵主之位。十幾年後,清軍入關,一路燒殺,歸鴻門發起了抗擊清軍入關的鬥爭,失敗之後,又轉入了秘密的反清復明活動。清廷將歸鴻門列為叛黨,將其各主要領導人列為欽犯,株連九族。為了避禍,韓家的後人紛紛隱姓埋名,祖傳的韓家拳也改了個名字,對外只聲稱叫作七星拳,並牽強附會地扯上了北斗七星的典故。

  到了清朝中後期,反清復明的事情已經不再有人提起,當年對韓家的通緝令也已經失效。一些韓家的後裔陸續改回韓姓,但因為七星拳的名氣已經在江湖上有所流傳,所以後人並沒有恢復韓家拳這個名字。時隔幾百年,在渝海以及周邊的幾個市,練七星拳的人不少,而且也不再僅限於韓家後人。不過,知道這路拳原來叫作韓家拳的,就寥寥無幾了。李愚張口就說這路拳是韓家拳,也難怪韓弘奇會感到驚訝。

  與韓弘奇一道練拳的,都是他當年當市委書記時候的老班底,退出政界之後,大家沒有了職務上的忌諱,相互便以老韓、老黃之類的相稱了,原來身上的官氣也逐漸被一些老小孩的稟性所替代。前一段時間,老市長黃季平、原來的副書記邵海金等人和韓弘奇聊起養生的事情,紛紛要求韓弘奇教他們一些拳術,既能鍛煉身體,也算是個老年的娛樂,於是幾個人便約齊了每天到這人民公園來晨練,到現在已經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了。韓弘奇的拳腳功夫是家傳,從小練到現在,自然是爐火純青。黃季平、邵海金他們一則是半路出家,二是存着一些遊戲的心態,學得半桶水咣當,也就是找個樂子而已。現代都市裡,年輕人的生活壓力都挺大,工作繁忙,哪有閒心來看他們幾個老頭練武。今天難得來了個小年輕,大家自然就想着逗逗趣,尋尋開心,誰想到,居然碰上了個內行。

  韓弘奇把一些因果向眾人解釋了一通,其他人不過是當個傳奇故事聽聽,李愚卻有些隱隱的激動了。韓弘奇自稱是韓家的後人,李愚知道,至少在他去藥師谷的時候,韓智並沒有孩子,如果韓智那一次就毒發身死,那麼韓弘奇顯然不是韓智的直系子孫。不過,韓智的幾個弟弟,什麼韓信、韓勇等等,李愚也曾見過,如果韓弘奇所言非虛,那麼他也算是李愚的故人之後了。能夠在幾百年後的現代都市裡遇到一個與自己有着密切關係的人,李愚突然覺得自己也不那麼孤單了。看着韓弘奇滿頭的華發,再想想自己,李愚有些錯愕。照輩份來算,韓弘奇也稱他一聲先祖了吧?可是以韓弘奇現在的年齡,自己自稱是他的孫輩也不為過。唉,一切都是范無痕那個死老變態造的孽。

  「對了,小伙子,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聽誰說起,這套拳叫作韓家拳的,還有,你過去練過這套拳嗎?」韓弘奇並沒有放過李愚,他盤根問底地逼問道。

  李愚也不想錯過這個與韓弘奇結識的機會,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編出一個讓韓弘奇感到有興趣的故事,那麼這個偶然遇上的故人之後,沒準就會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他想了幾秒鐘,然後說道:「韓老,我……呃,晚輩少年時候曾經隨一位道長練過這路拳,道長跟我說起的時候,就稱它為韓家拳。道長現在已經仙逝,不過這路拳晚輩卻不敢或忘。」

  知道韓弘奇的身份之後,李愚有點不想自稱晚輩了,不過話到嘴邊,他終於還是改回了原來的謙稱。他如果敢在老韓面前自稱是前輩,信不信這幾個老頭能聯手把他給撕巴撕巴餵狗去了?

  「道長?你說的這個道長,也是姓韓嗎?」韓弘奇追問道。

  「嗯,沒錯,他正是姓韓。」李愚答道,反正教他拳腳的是韓智,他也的確沒有說謊。

  「肯定就是我老韓家的人。」韓弘奇用篤定的口吻對眾人說道,「當年我家祖上為了逃避清廷的追殺,四分五裂,很多後人都流落到各處去了,這小伙子遇到的道長,肯定就是這種情況。」

  「沒錯沒錯,哎呀,老韓,你們家祖上還有這樣的光榮業績呢,難怪難怪。」

  眾老頭一齊向韓弘奇恭維着,把不花錢的英雄標籤給老韓貼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對了,小伙子,你說你練過韓家拳,要不在這裡給我們練一路?趁着韓老在場,沒準還能點撥點撥你呢。」先前說李愚偷師的那位老黃頭腦洞一開,又支了個瞎招。這老頭正是渝海市從前的市長,名叫黃季平,在任的時候,他作風嚴謹,不苟言笑,為渝海的經濟發展做了不少貢獻。退下來之後,他性格大變,用韓弘奇的話說,就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地為老不尊。有時候說話口無遮攔,頗讓一些人下不來台。若非他有個退休老市長的護身符,恐怕早就被人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李愚此前坦承自己學過韓家拳,原本也就存了在韓弘奇面前露一手的意思。不過,他並沒有馬上接受黃季平的建議,而是假意地推託道:「不敢不敢,在韓老這樣的大家面前,小子哪敢張狂。」

  「沒事,剛才老邵不是說了嗎,我們這就是以拳會友。」韓弘奇道,「你說你隨一個老道長學過韓家拳,我倒還真有興趣想看看他的傳承和我這邊的傳承有什麼區別,沒準還能找到幾個失傳的招術呢。」

  「是嗎?」李愚道,「既然韓老也這樣說,那我就獻醜了。不過我可得先說明一下,我學藝不精,有些地方練得不對的,還請韓老和各位前輩多多指正。」

  「沒問題,我們會給你指正的。」黃季平大大咧咧地說道,好像他自己是個什麼宗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