礪劍繁華 - 第7章

齊橙

  「還好。」那警察道,「只是皮外傷,另外,他好像是撞牆上了,腦袋上有一個大包,沒準有腦震盪。」

  「就是他幹的,他打我們!」蔣炯慶帶着另外兩個小偷委屈地訴說道。

  「他?一個人打你們四個?」所長看着蔣炯慶,似笑非笑地問道。

  蔣炯慶也覺得有些丟人,可是也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道:「嗯……他會武功!我們打不過他。」

  「這人是你打傷的?」所長回頭向李愚問道。

  李愚已經知道警察是幹什麼的,不外乎就是過去的捕快。江湖中人,一般是不願意和官府發生衝突的,因此警察到來之後,他便一直垂着手,做出一副服從的樣子。聽到所長問話,他答道:「他們四個人對我一個,我沒辦法,出手重了點。」

  「那個,是怎麼回事?」所長用嘴衝着顏武亮那個方向呶了呶,問道。

  李愚道:「他手上有刀,我不敢和他硬碰,所以把他踢飛了。我有分寸,他最多就是胯骨脫臼而已,腦袋在牆上撞得不重,過幾天就好了。」

  「那走吧,回所里做個筆錄去。」所長下令道。

第十六章

絕對是個慣犯

  「姓名?」

  「李愚。[網]」

  「哪個愚?」

  「愚蠢的愚。」

  「胡說,哪有人叫這個名字的。」

  「……」

  「性別?」

  「嗯?」

  「好吧,男……出生年月?」

  「……」

  「出生年月不懂?」

  「懂……不過我不知道。」

  「你多大也不知道?」

  「知道,是18歲。」

  「那怎麼不知道出生年月?」

  「……」

  在雙港街道派出所的問訊室里,民警杜雙月正在和李愚較着勁。在杜雙月看來,李愚鐵定是個刺頭,裝傻充楞,連問個出生年月都要費一番口舌。而李愚卻是有苦說不出,他倒想說自己是萬曆四十二年生人,可問題是,眼前這個漂亮女捕快能相信嗎?

  「你的身份證呢,拿過來我看一眼。」杜雙月決定不再和李愚兜圈子了,她向李愚伸出手,說道。

  「我沒有身份證。」李愚理直氣壯地說道。這個問題昨天葛建宇已經問過他一次了,他覺得自己編出來的理由是完全可以站得住腳的。

  「怎麼會沒有身份證!」杜雙月快要氣瘋了,「你是什麼地方人?」

  「我就在滄目山里住,沒人跟我說過什麼身份證。」李愚答道。

  「那你是哪個鄉哪個村的?」杜雙月繼續問道。

  「不知道。」李愚依然是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杜雙月瞪着李愚,追問道。

  「不知道。」李愚淡定地回答着。

  有你開口的時候!杜雙月在心裡想着,然後說道:「事情的經過,你說說吧。」

  這個問題倒是李愚願意回答的,他沒有提顏武亮他們偷盜老嫗錢財的事情,只說自己在醫院掛號大廳里和他們發生了口角,所以他們在外面攔着自己尋仇。打架的經過也是很簡單的,不外乎對方打他,他還手,然後打傷了一個。至於說為什麼他能夠一挑四而不落下風,他解釋為自己自幼生活在山裡,身體比較好。

  「你們這算是聚眾鬥毆,被你打傷的那個人,經鑑定屬於輕微傷,按照治安處罰法,你會被判五日以上十日以下行政拘留,具體處罰決定要由區分局來做,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杜雙月記完事情的經過,沒好氣地對李愚說道。

  「拘留是什麼意思?」李愚問道。

  「就是蹲號子,要關你五天到十天,明白嗎?」杜雙月道。

  李愚點了點頭,道:「嗯,知道了。」

  「你沒啥要說的?」杜雙月很是詫異。其實事情的原委她是比較清楚的,因為顏武亮等人是雙港派出所的常客,李愚與他們發生衝突,多半責任在於對方。再加上他們是四個人,李愚只有一個人,而劃傷顏武亮的利器也確定是顏武亮自己所攜帶的,所以李愚的責任並不大,到不了拘留的地步。她這樣嚇唬李愚,是想看看李愚會不會服軟,卻沒料到對方會如此氣定神閒。

  李愚搖了搖頭,他並不了解這個時代的法律,對方既然說要關他,那他也沒啥可說的。在明朝的時候,他並不是沒有蹲過號子,有一次他為了打探消息,故意在官差面前尋釁,主動去大牢里呆了幾天。作為一個在亂世過來的人,他絲毫沒有覺得蹲號子是什麼難堪的事情。

  「你把你父母的電話告訴我,我好通知他們。」杜雙月說道。

  李愚又搖了搖頭,道:「他們早就死了。」

  「死了?」杜雙月杏眼圓翻,她可不相信這個回答,她更願意認為這是李愚的一種託辭,這麼一個18歲的孩子,闖了禍估計是不想讓父母知道吧,因此才會用這樣的話來推託。可是,李愚一無身份證,二無戶籍住處,她想找李愚的父母也無從下手。

  「那麼,你說一個聯繫人吧,如果要拘留你,我們要向你的家屬下達通知書。」杜雙月又道。

  李愚想了想,道:「我昨天才到渝海,在渝海舉目無親,所以沒有聯繫人。」

  「到渝海之前,你在哪裡?在那邊也沒有聯繫人嗎?」杜雙月並不死心,非要逼着李愚說出來不可。

  李愚道:「我自幼在一個道觀里和老道長一起生活,現在他已經死了,所以我一個親人都沒有。」

  撒謊,絕對的撒謊!杜雙月暗道,在她的從警生涯中,並不是沒有遇到這樣的滾刀肉,這些人堅決不透露自己的社會關係,讓你根本無法了解他們的真實情況。不過,再狡猾的小流氓又能如何,杜雙月不信收拾不了他。

  把李愚留在訊問室里,由自己的搭檔看着,杜雙月一個人來到了所長陶偉民的辦公室。陶偉民正是帶隊去抓李愚他們的那個警察,見杜雙月進來,他笑呵呵地一指桌前的凳子,說道:「坐吧,怎麼樣,雙月,那個孩子都說了啥?」

  李愚不過是18歲的人,在成年人眼裡,的確就是小孩了。陶偉民不問還好,他一問,杜雙月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一邊用手扇着涼風,一邊氣乎乎地說道:「什麼孩子,絕對是個幾進宮的慣犯,什麼都不肯說。」

  「什麼都不肯說?」陶偉民有些奇怪,「怎麼會呢,顏武亮他們已經供認了,說他們在醫院裡作案,被這個孩子撞破了,還搶了他們的錢還給失主。於是他們才糾集起來準備收拾他,沒想到反被他給收拾了。照這個口供,這孩子完全就是見義勇為,後來打傷人也是合理防衛,一點錯都沒有,他有什麼必要隱瞞呢?」

  杜雙月道:「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了。他只說自己叫李愚,而且是愚蠢的愚,這分明就是一個化名嘛。再問其他的,都是一概不知,連自己是哪個鄉、哪個村,出生年月是什麼時候,都拒絕回答。要身份證,沒有;問聯繫人,沒有。問狠了,他就說自己是在道觀里跟老道士長大的,而且現在老道士還已經死了,無人可以對證。」

  「這倒是有趣,把身份撇得一乾二淨的。」陶偉民笑了,「那麼衝突的經過,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他和顏武亮等人在掛號大廳發生了口角,這才導致了後面的鬥毆。」杜雙月道。

  「他沒說顏武亮他們偷盜的事?」陶偉民問道。

  「沒有。」杜雙月道。

  「這倒奇了。」陶偉民皺着眉頭,「偷東西的人自己都承認了,見義勇為的人反而不說。他明明應當知道,只要說出這個關鍵的證據,他就完全沒有責任了,為什麼會不說呢?」

  杜雙月眼睛一亮,道:「難道,他和顏武亮他們是一夥的?」

  「不是,顏武亮他們說從來不認識他。」陶偉民道。

  杜雙月道:「我是說,他們是同行,所以他有意識地想替顏武亮他們遮掩,卻沒料到顏武亮他們的底細咱們早就掌握,而他們對自己的盜竊的事實,也並不否認。」

  「那他從顏武亮等人手裡搶回贓款還給失主,又如何解釋呢?」陶偉民道。

  「我猜測,他可能是一個流氓幫派的頭目,剛剛流竄到渝海來。他是故意用這樣的方法引起顏武亮他們的注意,然後再對他們動武,用武力征服他們,再恩威並施,把這些人收編到自己手下……」杜雙月放開想象的翅膀,不知不覺就已經飛到火星上去了。

  陶偉民笑道:「這也太傳奇了。依我看,這件事也不必追究了,既然這個李愚沒什麼錯,就直接放了吧。顏武亮他們偷盜沒有成功,而且還挨了一頓打,教育教育,也放了。這個案子原本也沒有什麼惡劣的社會影響,這樣結了挺好。」

  杜雙月大搖其頭,道:「所長,我覺得這個李愚先不能放。我們對他的底細一點都不了解,而從事情的經過來看,這個人又有一定的武藝,而且心計很深,說不定是條大魚呢。我建議上報分局,先把他拘起來,然後咱們抓緊時間翻一下排查通報,看看是不是什麼重要的通緝犯。」

  「可是,以什麼理由報到分局去呢?」陶偉民撓着頭皮問道。

  「這個很簡單啊。」杜雙月道,「他沒有身份證,身份可疑,我們完全有權力,也有義務對他進行嚴格的審查。再說,他與人鬥毆,致人輕微傷,雖然有見義勇為的因素,可以從輕處理,拘上兩天總還是可以的吧?」

  「那就這樣報吧。」陶偉民點頭了。杜雙月說的理由,陶偉民也是贊同的,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身份信息的人,對於派出所來說就是需要重點監控的對象。以顏武亮的輕微傷為由,把李愚先拘兩天,以便查找有關他的信息,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杜雙月想的比陶偉民還要更多一些,她與區看守所的民警有些私交,打算趁着李愚被拘留的時候,讓他吃一點小小的苦頭。她相信,在吃過苦頭之後,李愚肯定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嘴硬了,對付這種頑固不化的犯罪分子,杜雙月是有着豐富經驗的。

  一輛警車拉着李愚離開了雙港派出所,來到東新區看守所,李愚算是見識了這個時代的號子長成什麼樣。

第十七章

號子裡的規則

  李愚被安排在了107號監室,民警把他送進房間的時候,他看到屋子裡已經有了七個犯人,齊刷刷地坐在大通鋪上,看着他默不作聲。民警打開門,把他推進去,同時向屋裡一個犯人喊了一聲:「凌三泰,這是你們監室新來的,你負責給他安排鋪位。」

  「好咧。」那個叫凌三泰的犯人拖着長腔答應道。

  民警走開了,眾人像是突然活過來一般,開始有各種動作。李愚注意到,這七個人中間,有一個坐在最裡邊的中年人似乎有些膽怯的樣子,縮在鋪位上,並不亂動。而另外的人則都用不遜的眼神盯着李愚,像是在看一塊待切的肥肉一般。

  「你……過來。」凌三泰盤着腿坐在自己的鋪位上,如同一尊神,他向李愚勾了勾手指,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李愚不動聲色,走到凌三泰的鋪前,微微一躬身,說道:「您有啥吩咐?」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凌三泰打着官腔道。

  「李愚。」

  「因為什麼事進來的。」

  「打架。」

  「和什麼人打架?」

  「不認識。」

  「不認識!」凌三泰把眼一瞪,「不認識你打什麼架?」

  「就是,這小子不老實,他肯定是犯了花案進來的!」邊上一個犯人附和道。

  「沒錯,肯定是這樣!」除了牆角那上中年人之外,其他的犯人也一齊跟着起鬨。

  這一會,李愚已經把監室里的人際關係看明白了。這個凌三泰,無疑就是這間監室里的犯人頭目,其他人都是仰他的鼻息生活的,算是他的小嘍羅。當然,牆角那個中年人例外,他應當是眾人的犧牲品,屬於受人欺負的那類。李愚並不懼怕凌三泰,也不懼怕他的嘍羅們。他的想法,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自己踏踏實實在看守所里呆上兩天,就可以出去了。他不知道高士新和葛建宇會不會滿處找他,碰上這種事,他也不便把這兩個人扯進來,只能任憑他們着急了。帶着這樣的想法,他對凌三泰便保持了一種不卑不亢的態度,等着對方出招。

  凌三泰的嘴角咧了一下,他伸手平息住了嘍羅們的鼓譟,然後一指牆角,說道:「你睡那邊去吧,八號鋪。」

  監室里的鋪就是貼着地面的一溜通鋪,只在牆上寫着1到8的字樣,標示着哪個位置屬於哪個鋪位。李愚一直走到牆角,看到了寫着8字的地方,不過,那地方已經被他先前看見的那個中年人占了一半,給他留下的只有一尺多寬的位置。

  「勞駕,我是8號,您是幾號?」李愚向那中年人拱拱手,客氣地問道。

  中年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在看守所里還能見到如此禮節,他下意識地拱手還了個禮,旋即便苦笑起來。他壓低聲音,說道:「本來我是8號,你來了,我就變成7號了。」

  「哦。」李愚點了一下頭,越是靠裡面的鋪位,就越是不通風,而且靠近公共馬桶,屬於最差的位置。在他來之前,中年人是監室里的受氣包,自然只能睡8號鋪。現在他來了,中年人的地位就由倒數第一變成了倒數第二,因此就有睡7號鋪的特權了。

  「7號不是在這邊嗎?」李愚指指牆上寫着的7字,提醒道。

  中年人悄悄地努了努嘴,示意李愚自己觀察。李愚扭頭一看,算是明白了,那個凌三泰一個人就占了兩個人的位置,其他的人都向旁邊挪。中年人的7號鋪自然就被占了,他只能往8號鋪這邊擠過來。

  「呵呵,無妨。」李愚倒是能夠隨遇而安,他脫了鞋,學着其他犯人的樣子坐上了鋪位,與中年人坐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