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話桑麻 - 第3章

欣欣向榮

  張雲卿急忙給老太爺見了禮,讓到了西屋待。又讓弟弟把自己前些日子得的些好茶泡了來,才在下首相陪。

  張老太爺一向最喜歡讀書,看了一眼書架上的書籍,不禁撫了撫自己的鬍子:

  「想當年,老夫和你爺爺一起讀書時,經常交換着看一些有趣的書,現在看來,還有些是那時的呢」

  張雲卿有些慚愧道:

  「晚生不爭氣,到如今,竟然不能有所建樹,愧對祖父了」

  張老太爺搖搖頭:

  「你還好,明年正是大考,以你的才學必然能中的,到時也對的起你祖父在天之靈了,不要妄自菲薄,對了!把你家那個有來歷的丫頭抱來,讓我老人家瞧瞧吧」

  張雲卿忙親自出去抱了來。張雪本來在西屋待得有些趣味,誰想白仙姑一走,就又回了娘的屋子,正有些鬱悶,不成想,爹爹進來和娘親嘀咕幾句,就抱着她又進了剛才的屋子。

  張雲卿抱着孩子給張老太爺瞧,老太爺放下手裡的蓋碗,低頭看了看,不禁也是大奇,果然和別的孩子不同,臉面倒還罷了,只這一雙眸子,分外流光溢彩。

  張雪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白鬍子老頭,覺得怎麼這麼像古裝電視劇里的月老呢,白白胖胖的,還有長長的白鬍子,鬍子還真夠長,不是假的吧。

  想着,伸出小手去抓那鬍子,倒令老太爺一樂,順手接過了她,抱在懷裡,把自己的鬍子從她手裡弄出來:

  「你這小丫頭,爺爺的鬍子豈是能抓的,來,來,爺爺給你個物事玩吧」

  說着從自己的腰上,摘下來一個玉墜子遞給她,張雪一看,不禁大喜,看成色就是個極好的翡翠材質,碧綠的顏色配上流蘇,古樸好看,遂緊緊抓在手裡,張雲卿忙推辭:

  「這可使不得」

  老太爺瞪了他一眼:

  「這是我給這丫頭的見面禮,於你什麼相干,好了!這丫頭是個不凡的樣子,可起了名兒」

  「不曾」

  張雲卿恭敬的道,張老太爺看了懷裡的小女娃一眼,又看看窗外的隆冬寒月,笑道:

  「張磁《宴山亭》有一句:竹檻氣寒,蕙畹聲搖。不若就叫張蕙畹吧」

  張雲卿急忙一鞠躬:

  「謝老太爺賜名,倒是這丫頭的造化了。」

☆、劉氏娘家

張雪聽到蕙畹這個名字,也覺極好聽,比自己原來的張雪強多了,決定認可這個名字,當然她不認可,恐怕也沒辦法。微微轉動頭顱,衝着眼前像月老的白鬍子老頭,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

  張老太爺原不過一時興起,給這丫頭起了個名字,可是低頭看時,不禁樂了。這丫頭仿佛聽的懂一樣,沖自己笑的甚是甜美,小嘴裂開,眸光里仿佛閃爍着謝意。

  張老太爺大為稀奇,更是抱着搖了搖玩笑的道:

  「怎麼,你這丫頭也喜歡這個名字」

  蕙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倒把旁邊兩個張家的孫少爺吸引了過來。大的名字叫張宗民,是長房長孫,小得是他的叔伯弟弟叫張宗偉。

  兩人從小跟着祖父讀書,因祖父教養極嚴,雖有祖母寵溺,但也頗有規矩章法。尤其大一些的宗民,更是穩重,可是聽到小女娃的笑聲,也稀奇的隨着弟弟湊過去。

  襁褓中小小的嬰孩,和以前見過的不同,並不哭鬧,而是咯咯咯的笑了幾聲,停住後,大概是看到了宗民和宗偉,好奇的看着兩人。皮膚白白嫩嫩,臉蛋圓圓,透出十分的可愛。遂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臉,張老太爺急忙一抬手。把孩子抱的高些,對着孫子道:

  「現在可不能摸,戳到眼睛就不好了」

  說着,小心的遞給張雲卿道:

  「是個好孩子,好好教養才是,雖是女兒家,過幾年,不妨也跟着哥哥們讀些書,不能蟾宮折桂,曉得聖人之禮也是好的」

  張雲卿連忙稱是,張老太爺坐了不多時候,就帶着孫子走了,留下了一包禮金,還有蕙畹不撒手的玉墜子。張雲卿送了張府的車走了,回到西屋,弟弟雲昊急忙迎上來:

  「大哥,您瞧,張老太爺竟然給了這麼重的禮金,這可如何是好」

  張雲卿掃了一眼,炕桌上打開的紅綢包里,是五個鮮亮的大銀錠子,十兩一個,齊齊整整擺在炕桌上,晃得屋子裡都仿佛亮堂了一些。

  張雲卿上前包好,看了弟弟一眼:

  「看來咱們家的小三是真入了老太爺的眼了,這禮金是厚重了些,等來日,你我有了前程,再圖報答也是一樣」

  張雲昊點點頭:

  「明年的鄉試,不如我和大哥一起去考個試試,如果都中了,家裡也多些進項,不至於讓嫂嫂再這般辛苦勞作」

  張雲卿想了想,打量自己的弟弟幾眼,不禁暗暗欣慰,想自己爹娘去的時候,雲昊還小,說是弟弟,其實更像父子。

  雲昊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的,雖無親眷扶持,可喜娶了賢妻,致使自己兄弟,方有今日的溫飽。雲昊也爭氣,經史子集上比自己也不差什麼,去考,沒準真能考上,即使考不上,去見見世面也好。

  想到此,點點頭:

  「好!明年你我兄弟一起去,若果真中了,也是咱們張家的造化」

  兩兄弟商量好了,就聽見外面招呼吃飯,兩人出去陪客,一時鬧到了午後方散了。

  劉氏的三個嫂子是能幹麻利的婦人,不過一個時辰,就把院子和屋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和婆婆商量了,在牛車上面鋪了厚厚的被褥,把劉氏和孩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扶了出來,村子裡的風俗,滿月後,要去娘家住幾天的。

  劉氏原不想去,只因知道丈夫明兒一早,就要去城裡,丈夫這一去,估計要半個月後才能回來,家裡扔下一個不善家事的小叔子,不大妥當。

  鄰居青山家的嫂子聽了,不禁笑道:

  「看你,多大個事兒,往年間,你還沒嫁過來的時節,人家兄弟兩個也沒餓死不是,好好去娘家呆上幾日吧,左右不過是三餐飯和你豬圈裡的那頭豬,有我和二狗嫂子照顧着,你就放心好了」

  聽了青山家的話,覺得有理兒,劉氏就細細叮囑了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幾句,抱着孩子坐着娘家的牛車去了。

  

  博文搏武自是也跟了去,張蕙畹即使心智是個大人,但身體真真是個嬰兒,和老太爺玩了一大會子,抱回娘親懷裡,早就睜不開眼了,不大功夫就睡了過去。

  被她娘抱着上了牛車,一路顛顛簸簸的到了外祖母家,也沒醒過來。

  劉家比張家要好上許多,家裡田產多,這兩年也趕上風調雨順,加上劉家的三個兒子能幹,媳婦們也會過日子,所以家境比劉氏沒出嫁時,還要好上幾分。

  劉氏娘家的村子叫繞河村,比張家村大上幾倍,這個村名的由來,就是繞着半個村子,有一條河,雖不是很寬,卻使得周圍的田地灌溉便利,所以比別的村子要富庶些。

  劉家老宅原是在街當,後來兒子們漸漸大了,就賣了老宅,在村頭圈了地,蓋了三座連着的磚瓦房。臨着河邊,下地幹活方便了很多。

  一開始劉氏的爹娘是跟着老大住的,後來劉老漢一病去了,雖說三個媳婦都是極孝順的,但老人家總有些偏疼小兒子的,更兼三媳婦是個嘴乖會來事的,老人家大多時候就跟着三兒子過。

  劉氏這個三哥,雖也是個莊稼漢子,但是心思活動,不像自己的兩個哥哥,中規中矩的種小麥穀子等物,單劈出一畝地來專門種芝麻。

  芝麻在農村可是個好東西,待得收了,就挑到城裡的集市上賣,換的銀錢,比種麥谷強上幾倍。

  嘗到甜頭,索性都種了芝麻,反正糧食有的是。不出幾年,劉氏的三哥手裡就有了些余錢,找了人來翻蓋了自己的院子,擴出去了一倍,又搭了一明兩暗三間屋子,給老太太住。所以老太太現如今在三房住着。

  雖是三哥好過些,但是一家子倒也和睦。劉氏回娘家,就直接住進了老太太屋裡。老太太盤了火炕,外間屋做水燒飯,屋子裡的炕總是溫着的,這寒冬臘月,倒是舒服的緊。

  張蕙畹醒來,發現好像不是自己常呆的那間屋子,兩側的身子,被什麼軟軟的東西擠着,一動也動不了。抬頭是房頂上疙里疙瘩的橫樑和葦草頂子,雖也簡陋,但是比娘親的屋子可強上不少。

  突然感覺肚子脹的很,想尿尿,於是極力忍着,想大聲喊幾句,可發出的,卻是極小的依依呀呀聲兒。

  張蕙畹終於知道,為什麼嬰兒總是尿褲子了,即使你想憋也憋不住,叫了兩聲,感覺肚子一松,不禁哇哇哭了起來,又尿在褲子裡了,這太丟臉了!唔......

  哭聲比依依呀呀要大很多,本來劉氏看小三睡的香甜,怕自己和娘親嫂子們說話,吵到了孩子,就拿了兩個枕頭擠在她兩邊,讓她睡得踏實些,娘幾個上東屋說話。

  這時聽到哭聲,急忙跑了過來,劉老太太也跟了過來:

  「怎麼了,聽這哭聲,可憐見的」

  劉氏給孩子換了褲子,才道:

  「沒事。不過是尿了褲子,這孩子打生下來就這樣,舉凡一要拉尿,就會有些故事,如我沒注意,她尿濕了,就會哇哇大哭一陣。所以,後來我就會多注意一些,尿濕的次數就少了」

  三個嫂子聽了,不禁笑道:

  「倒是個機靈丫頭,哪個孩子,小時候不是尿壞過幾條褥子,偏這丫頭是個特殊的」

  劉老太太接過來道:

  「可不是,白仙姑和城裡的張老太爺都說,這丫頭是個有來歷的呢,即托生到咱們家,可不能委屈了她去」

  眾人一陣笑。張蕙畹聽了一陣話音,大約猜到是到了外祖母家,轉頭看了看,倒是比自己家強多了,寬大的土炕,側面是大大的木窗戶,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上面糊着雪白的窗紙,顯得屋子明亮很多。

  劉老太太低頭間,正看到小丫頭滴溜溜的眼珠,不禁笑了,抱着她來回走動,玩笑的和蕙畹說:

  「到了外祖母家,不認識了吧,這是外祖母家,在這裡住上幾天,好好陪陪外祖母吧」

  張蕙畹覺得這裡比自己家好,於是習慣的點點頭,老太太頓時喊道:

  「你們看,她聽得懂我說話呢,剛才點頭了」

  屋子裡的眾人不免又一陣笑,覺得老人家許是高興過了頭,眼花了。說完之後,劉老太太也覺得自己這話沒道理,不免低頭看了看小丫頭。

  張蕙畹不禁一驚,心道:差點露餡了,自己還是要裝的像一個嬰兒才好,看這地方,像封建時期,弄不好,還沒等自己長大,就被當成妖孽處置了,也不一定。

  老太太看了小娃兒幾眼,沒發現異樣,想着自己剛才大概真的眼花了。

  劉氏在娘家只住了兩天,就謝絕了兄嫂母親的挽留,執意要回家去。老太太沒法,只能讓大兒子套了牛車,又裝了半口袋的小米和幾斤芝麻給塞到包裹里。

  劉氏原是有些臉紅的,但是看三個嫂子都沒有不滿,才勉強帶了去。看着漸漸遠去的牛車,劉老太太不禁悄悄抹了抹眼淚。三個媳婦你看我,我看你,還是三媳婦勸道:

  「您老人家就不要這樣了,妹子如今也看到光亮了,待得姑爺高中,好日子在後頭呢」

  老太太不禁嘆口氣:

  「想你妹子在家做閨女時,雖是樣樣活計拿得起來,可又那裡能這般勞累,倒是讓我老婆子心疼的慌」

  大媳婦忙道:

  「不是常說,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就像戲文里唱的那樣,舉凡有後福的,前面都要受幾年苦的,你老就寬心吧」

  老太太想想,覺得這話有理兒,於是又高興了起來。

  劉氏回了家裡,一如既往的操持家務,因為臨近過年,劉氏更是忙碌起來。雖是寒冬臘月,沒有地里的活,但是過年了,勢必要給丈夫小叔子和孩子們,做些新衣服才是。

  孩子還好說,小叔子卻越發大了,要做幾件穿出去的儒袍才好,不過今年倒也湊巧,張老太爺回去後,又命小廝送了兩匹布來。雖不過是藍色的細棉布,但是做個袍子什麼的,倒也體面。於是裁了兩個棉袍,自己穿針引線縫了起來。

  隔壁二狗和青山家都是兩兒兩女,尤其閨女都小十歲了,能幫着做些針線,兩人比劉氏要輕鬆很多,白天湊過來說閒話,也順便幫忙做些活計。

  張蕙畹覺得自己和豬基本上能劃上等號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簡直沒一點意義,不過也沒法子。唯一的樂趣,就是聽自己的娘和鄰居兩個大嬸說閒話。

  久了,蕙畹發現,古代人其實一點也不保守,女人私下裡也竟說些葷段子,雖不及現代露骨,也夠張蕙畹臉紅的。

  

  過了十幾天吧,張蕙畹也不大清楚,不過是大略猜的,自己的爹回來了。張蕙畹很喜歡張雲卿和二叔,覺得兩人就像是電視劇里演的,那種古代書生,帶着骨子斯文勁兒。

  晚間吃了飯,兩個哥哥跟着二叔回屋讀書,蕙畹被張雲卿抱到了裡屋哄着玩兒,不一刻,劉氏就端着一盆熱水進來放在地上,抱過蕙畹被放在炕的里側,伸手給張雲卿脫鞋襪,張雲卿一把握住她的手,溫柔的道:

  「我自己來,你勞累了一天,坐在這裡歇一會子吧」

  劉氏抬頭,看見丈夫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和體貼,不禁心裡一熱,也就坐在了一邊。張雲卿自去脫了鞋襪,把腳泡在熱水裡,那種溫暖瞬間傳遍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