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 - 第3章

欣欣向榮

  余忠不禁倒吸了口氣,雖二姑娘說的有理,可她一個才十四的姑娘家,若不聽人言的胡來,可不更是雪上加霜嗎,卻又一想,如今余家的境況已經壞到底了,便再壞能壞到哪兒去,請二姑娘出去,本來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主意,哪還有後路可尋,再說,二姑娘今兒發落周勇兩口子的事兒來看,又豈是個胡來的。

  想到此,便道:「好,老奴應下姑娘。」

  鳳娣卻道:「不怕忠叔過意,您老應下可不成。」

  余忠道:「二姑娘放心,太太那裡由得老奴去說。」

  鳳娣點點頭:「再有,生意上的來往賬目,不可瞞我,各個鋪子裡的掌柜夥計,不管後頭是誰的門路人情,若有絲毫差池,由着我發落,這是二。」

  忠叔點頭:「這是自然,既姑娘主事,余家的夥計掌柜自當聽命,前兩條老奴應下了,不知姑娘可還有三嗎?」

  鳳娣望了他半晌兒,忽的輕笑起來:「忠叔您莫不是試我呢,既讓我主事,難道當一個兩手空空的擺設不成。」

  余忠目光一閃裝作不懂的道:「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鳳娣道:「忠叔就莫哄我了,我余家百年基業靠的可不是空口白話,傳世百年越發興旺的慶福堂,若沒有我們余家祖傳的三百張配藥的方子,恐怕咱們慶福堂的招牌早沒了,誰還記得我們余家呢。」

  余忠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老天開眼啊,余家百年基業不該毀於一旦,二姑娘您真是我余家救命的菩薩,我余忠果然沒看錯人。」

  

☆、第

6



  送着忠叔出去,進了外間屋,就見鳳嫣披着衣裳起來了,在炕邊兒上坐着,不知聽多久了,一見她進來忙扯過她道:「我知道你主意大,卻也要想好了,女扮男裝頂着大哥哥的名兒出去,本來就險之又險,更何況,這可不是出去玩,是做買賣,便你再聰明,如何斗得過那些男人,余家又不比從前,這個褃節兒上,太太不出頭,卻讓你一個姑娘家出頭,像什麼話,忠叔也糊塗了不成,怎麼就應着太太來逼你了。」

  鳳娣倒有些感動了,先頭只道姐妹就這麼回事,便親近也不過是大難來時,彼此做個依靠,如今這幾句話倒是處處為自己着想的。

  想到此,身子一倒靠在鳳嫣懷裡:「我知道姐姐擔心我,卻如今我余家的這般,太太不出頭,大哥哥病着,若我也躲着,可還指望誰呢,余家若倒了,太太好歹有個娘家可靠,你我又該依靠何人,豈不成了失群的孤雁,不定給什麼人射殺了去,余家若能好起來,你我才能安生,姐姐將來也能尋一門妥當的親事。」

  鳳嫣自是知道這些的,卻忍不住道:「你只想着我了,你自己呢,老太太當年掌管咱家買賣,太太可都進門了,你一個姑娘家,若讓人知道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便余家好了,誰又敢娶你家去。」

  鳳娣忽的輕笑起來:「沒人娶我便不嫁,若在意這樣的事兒,便再好也嫁不得,況,他便想娶,我還要挑揀挑揀呢。」

  鳳嫣忍不住笑了起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不害臊的丫頭,這樣的話都說得出,我等着瞧你怎麼挑揀個稱心如意的回來。」

  姐倆兒個說笑一陣,見夜深了,便進屋擁被睡下不提,再說余忠,心裡頭着急把這事兒譜了,便也不管夜深雪大,從鳳娣這兒出去又去了東正院。

  見了王氏,把鳳娣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王氏略皺了皺眉道:「旁的還罷了,那藥方若給了她,恐不妥,雖她是余家女兒,到底將來要嫁到別家去的,這藥方可是余家的根本,若她帶出去,豈不斷了余家的財路,將來慶福堂可還怎麼開的下去。」

  余忠聽了不禁暗道,倒真想得遠,眼前可都過不去了,還想以後,王氏的心思他是知道的,眼瞅兒子指望不上,便指望着孫子呢,總歸一樣,慶福堂就得握在她手裡,誰也甭想分走,有這樣的心思倒也不怕,你倒是別往後縮啊,這時候知道替自己打算了,既如此,怎麼不出去先把這爛攤子收拾了呢,一聽二姑娘出頭了,倒來留後手了,便宜也沒說都讓一個人占了的,當誰是傻子呢。

  更何況,二姑娘說的不錯,若沒有這三百張藥方,主什麼事,想到此,余忠臉色略沉道:「太太倒是想的長遠,既如此,二姑娘也別出頭了,太太既捏着方子,明天先把門外要賬的打發了,再去官府把慶福堂的人命官司了了,從此就什麼都不怕了,這事兒老奴管不得了。」

  說着站起來要走,王氏一愣,若她真有這樣的本事還能指望二姑娘嗎,忙讓人攔住道:「忠叔慢走一步,咱們不是商量嗎,我也沒說不給,只怕日後便宜了外人。」

  忠叔回過身道:「眼前先得過去才有日後,太太是明白人,這個道理不用老奴再跟您說了吧

。」

  王氏臉色一暗,嘆口氣道:「春桃去屋裡把頂櫃最上頭那個檀木匣子拿下來,不大會兒功夫春桃端着個匣子出來,放到炕桌上,王氏從腰上摘下鑰匙串開了外頭兩把鎖,拿出裡頭小一圈的盒子,上頭竟鎖着四把鎖,王氏一一打開,裡頭是個蠟封油紙包着的方子。

  拿出來看了看,跟忠叔道:「這是老爺彌留之際交我收着的,卻只有一百五十張,剩下一百五十張,沒來得及交代就咽氣了,我正想問忠叔呢,平日老爺配藥都是您老跟着,可知另外一半方子的下落?」

  余忠道:「另外一百五十張在老奴這兒收着呢,這是當初老太爺的意思,怕都擱在老爺手裡,若有個閃失,定福堂就開不下去了,分着擱,便一半沒了,留下另一半也可支撐着,不至於倒了。」

  王氏這才知道,原來余忠手裡竟然握着余家半邊兒產業呢,王氏不禁想,便自己不應他,讓二姑娘主事,恐他也有法兒的,想到此,不免惴惴,卻又想,余忠說的倒是大實話,如今哪還能想以後呢,能熬過眼前再說吧。

  第二天一早,鳳娣剛起來梳洗畢,三百張成藥方子就送到了她手裡,鳳娣便跟着余忠到後頭賬房院子來,賬房先生早候着了,案頭一摞賬薄子,鳳娣看了都眼暈,卻也得硬着頭皮翻了翻,讓人把這些送到她房裡,以後得空再看,當前得先解決外頭堵着府門的債主。

  便問余忠:「外頭到底欠了多少賬?都是些什麼帳?有沒有定下何時還?」

  余忠道:「冀州府一共八個鋪子,照着規矩都是年底一總結賬的,今兒是臘月初三,若按往年的規矩,臘月二十三小年之前,定會把各家的帳都結算清楚的,不賒不欠,帳不過年,這是余家的規矩,外頭哪些人是瞧着慶福堂封了,怕賬爛了,這才忙着堵門要錢,八家鋪子一年的藥材款都沒結,算起來至少要五萬兩銀子之數才能過去年關。」

  余忠說完,不禁度量二姑娘一眼,見這麼大的數目說出來,二姑娘臉色都沒變,也未露出絲毫驚詫,且她緊跟着問了句:「怎麼八個鋪子一年的藥材款才這些?」

  余忠暗了點了點頭,俗話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雖二姑娘沒管過事,這頭一句話卻正問到了點子上。忙道:「姑娘有所不知,兩萬兩隻是鋪子裡尋常的藥材,那些貴重的除了當天柜上用的量,剩下的都所在祠堂後的庫房裡鎖着呢,這是當初老太爺定下的規矩,且這些大都是往年的存項,便當年置辦的,也都是提前給了銀子的,不算在這裡。」

  鳳娣終於鬆了口氣,不得不佩服余家老太爺,這樁樁件件,都想在前頭了,居安思危才是一個合格的生意人,也怪不得慶福堂能在老太爺手裡發揚光大,有這些珍稀的藥材做底兒,余家就到不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開口道:「這麼說,還有二十天的時間

?」余忠點點頭,鳳娣站起來道:「如此便不着急,忠叔你讓廚房熬幾桶薑湯抬出去,讓外頭那些人每人吃上一碗,這天寒地凍的,別回頭帳沒要着,再把命搭進來,可不值當了,我換身衣裳就出去,今兒必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余忠自然知道她是要換衣裳,心裡也真服了這位二姑娘,這一招雖說明擺着邀買人心,可有用啊,先讓外頭這些要賬的人,喝上暖呼呼的薑湯,二姑娘這個余家大少爺,再出去交代清楚,這些人還能有什麼話說,萬事都得講個理字,說下大天來,還沒到結賬的日子呢。

  鳳娣前腳一進院,後腳春桃就來了,後頭跟着兩個小丫頭,一人手裡捧着個老大包袱,到了近前,先行禮進了屋打開包袱道:「這是太太讓奴才送過來給姑娘穿的,都是今年現做的,大少爺還沒上過身的衣裳,帽子,鞋,身上的配的荷包墜飾,都一套套的搭配妥當,大少爺雖說瘦,到底是個男人,骨架子比姑娘大些,昨兒晚上,這些衣裳,都照着姑娘的尺寸改好了,姑娘試試若不合適,老奴再改也不費什麼事兒。」

  鳳嫣拿了一套姜紅繡着團花壽字的袍子,拽着鳳娣進裡屋換了,把她的髮辮打撒,總到頭頂挽了髮髻,戴上一頂鑲着獺兔毛邊兒的帽子,對着銅鏡端詳了端詳,見這般打扮起來,更比平日多了幾分英氣,越發好看,不禁打趣道:「哪裡來的公子,怎生了這麼俏模樣兒,比姑娘家還俊呢。」

  鳳嫣幾句話說的俏皮,鳳娣不禁站起來似模似樣的微微躬身:「這位姑娘,小生余書南這廂有禮了。」

  姐倆互相看了一眼均忍不住笑了起來,待鳳娣一出來,春桃跟兩個丫頭也愣了愣,春桃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別說二姑娘這麼一扮上,倒真像呢,不是知道底細的,如何看的出是個姑娘

,只以為是誰家的俊公子呢。」

  鳳娣道:「媽媽就別打趣了,若不是大哥哥病着,我何必做這個出頭椽子去,既裝扮好了這可就該去了。」

  說着邁開大步出了屋,直到了前頭門上,剛出大門就聽見外頭一陣吵嚷:「我說余大管家,您這薑湯雖好,可不對症啊,我們身上再冷,也抵不上心寒,你說的再好聽,慶福堂可是封了,你們老爺也入了土,你余家縱有底兒,幾萬銀子呢,能拿得出?還有你們那位大少爺,那天在靈堂可聽說暈過去救了半天,這才幾天兒,就能出來主事了,這話莫不是哄三歲孩子呢吧……」

  話越說越不中聽,鳳娣咳嗽了一聲,走了出來,余忠忙躬身道:「大少爺。」

☆、第

7



  門外頭的人一聽這聲大少爺,頓時鴉雀無聲,都好奇的看過來,也怨不得他們好奇,余家這位大少爺可從沒出過門,從小就是個病秧子,風吹吹都倒,以往他們私下裡還說,這麼個病秧子,不定那會兒一口氣沒上來,老余家這麼大的家業,倒可惜了。

  不想慶福堂一封,餘慶來一死,這位病秧子大少爺倒出來了,頭先一位賈青是要賬的頭,目光落在鳳娣身上,愣了愣,心說這大少爺雖說瞧着瘦弱了些,卻不像個有病的樣兒,莫非前頭都是訛傳,年紀雖不大,卻修眉朗目,生的好俊的模樣兒,且舉手投足沒見絲毫怯懦。

  說實話,如今這個場面,若換了自己都得怵頭,可這年紀輕輕的大少爺硬是能壓住岔兒,先頭還說余家沒人了,卻原來還有這麼一位,且聽聽他怎麼說再做道理。

  鳳娣掃了一眼,其實也就二十來個人,頭先一個年紀約有五十上下,穿着老厚個大皮襖,頭上戴了頂狐狸毛的氈帽,鬢邊頭髮黑白摻雜,積了一層薄雪的帽沿下,一張紫棠臉兒,濃眉厲目,頗有歷練。

  想必這位就是忠叔說的賈青,這些人的頭,擒賊擒王,只把他說服,別人自然不會再鬧,想到此,鳳娣整了整頭上帽子,下了台階,對着眾人先是深深一躬,起身道:「這些日子,家裡忙亂,沒顧上給各位叔伯登門請安,在此書南給叔伯賠禮了。」

  說着又是一躬:「晚輩年紀小,又是倉促主事,藥行上多有不明白的事兒,還望諸位叔伯多多指教。」

  她一這麼着,下頭的人倒不好再鬧了,只看着賈青,賈青道:「大少爺言重了,余家的慶福堂咱們藥行里誰不知道,指教不敢當,卻咱們一碼說一碼,我們在你余家門外守了十天,也沒出來個主事的人,既然今兒大少爺出來了,那咱們是不是得把帳算算,我們小本經營,可比不得你余家家大業大,婆娘孩子都在家眼巴巴望着,就指望這幾個眼珠子過年呢。」

  「對,算賬,算賬,欠債還錢,打到哪兒都有理兒……」賈青話音一落,周圍幾個七嘴八舌的附和起來。

  余忠擔心的看了二姑娘一眼,卻見鳳娣抬手抱拳道:「各位叔伯說的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慶福堂封了,我們余家還在這兒戳着,人不死,帳不爛,只我余家還有一個人,就不能欠賬不還,卻,俗話說的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帳也沒有說想什麼時候結,就什麼時候結的,照着往年的規矩,小年才是正日子,少一天可也不合規矩,各位叔伯,晚輩說的可在理兒嗎?」

  余忠露出一個笑容,二姑娘心說這幾話軟中帶硬,先禮後兵,且句句扣着一個理字,讓人不得不服。

  賈青笑了一聲:「果不虧是余家的少爺,這幾句話一說,倒是我們不占理了,可這裡卻有一個緣故,慶福堂給府衙封了,柜上的流水,庫里的藥材,想必都打了水漂,按理說,咱們跟余家合作多年,也不好落井下石,若是千八百的小數,甭說你余家給不給了,我老賈頭一個就不要了,就憑這些年的來往交情,這點兒小錢,我們幾個還不放在眼裡,卻這數萬的銀子,若老賈說不要了,那還做什麼買賣,擎等着關門大吉吧,你余家如今是難,可我們幾家也不好過,我們也是怕余家結不出銀子,才來的。」

  鳳娣道:「這位想必是賈世伯,書南有禮。」說着又一躬下去,弄的賈青急忙來扶:「大少爺,不是老賈要為難你余家,實在是賠不起啊。」

  鳳娣掃過四下道:「各家的難處,書南知道,余家的難處,想必各位也明白,卻,再難,余家也不會賴賬,我今兒在這裡給各位立個誓,不管慶福堂封不封,各位的帳,臘月二十三必然結清楚,做生意,講誠信,我以余家這百年的字號做憑,若到時結不出帳,各位砸了我余家的字號。」

  這幾句話扔出來鏗鏘有力,仿佛砸在地上一般,賈青望着這位立在余家門前的少年,忽就想起了余家那位老太爺來,當年也是這般年紀吧,不,比這位大少爺還大一些,讓人抬着慶福堂的招牌來他家,當着他爹的面說,就憑慶福堂這塊招牌,余家欠的銀子,三個月內必然還清。

  余家一代一代過來,只說餘慶來一死,後繼無人了,卻不想還有這麼位少爺,他爹當年說過,只要有人,什麼難都不怕,就怕沒人就真完了。

  想到此,賈青道:「既然大少爺如此說了,我們就信大少爺一回,信你們余家一回,可醜話還得說在前頭,若到時結不出銀子,大少爺可別怨我們不講情面,來砸你慶福堂的招牌,老哥幾個,還在這兒做什麼,回吧。」

  不一會兒工夫,走了個乾淨,鳳娣抬頭看了看門樓子上余府的匾額,雪越發大了起來,埋在匾額上,把字都快遮起來了,鳳娣道:「忠叔搬梯子來。」

  余忠愣了一下,讓人搬了把高梯過來,架在門樓子上看着二姑娘扶着梯子上去,把余家匾額上的積雪掃下來,雪光中,余家兩個字更加清楚了。

  余忠忍不住眼眶有些熱,到底祖宗保佑,余家還有這麼位姑娘,不然,真不知這一關過不過得去呢。

  東正院太太屋裡,春桃撩帘子進屋,王氏忙問:「外頭怎麼樣了,那些要賬的可走了?」

  春桃道:「走了,真真想不出二姑娘竟有這樣的本事,太太是沒瞧見,二姑娘出去,先是連着兩個羅圈躬,開口就賠不是,說家裡亂,沒登門給各位叔伯請安,說的那個最刁的賈老頭臉都軟了,請了安行了禮,後頭姑娘小臉一板,可就說起了規矩,照着規矩小年才結賬,他們這時候來不占理兒,三言兩語要賬的就走了。」

  王氏愣了一會兒,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過了半晌又問:「二姑娘說小年結賬嗎?」

  春桃點點頭:「二姑娘用咱們余家招牌做保,說小年必定結算清帳,太太您說,咱們府里如今可往哪兒尋這麼些銀子去去啊,聽見說可是五萬兩呢,便把咱們府里的房子都賣了,也湊不齊這些銀子啊,莫不是想着祠堂後的藥材庫了。」

  王氏道:「庫在哪兒,藥材也有,卻如今余家這樣,外頭落井下石,等着找便宜的不定多少呢,放到鋪子裡值錢,真要是應急典出去,可拿不到好價錢,再說,那是余家的底兒,若沒了底兒,便這關過去,以後想東山再起也難了。」

  春桃道:「若不典賣後頭庫里的藥材,哪還能籌出銀子來。」王氏目光淡了淡:「那就看咱們這位二姑娘的本事了,你去瞧瞧南哥兒怎麼樣了,早上我過去的時候,聽着咳嗽好了些,如今家裡頭亂,恐下頭伺候的人不精心,你盯着南哥吃燕窩粥再回來,我撐了大半天,身上乏的不行,且睡一會兒子,你去吧。」

  春桃應了出來,見這會兒雪倒停了,使人把院子裡的積雪掃了,省的一會兒北風颳起來,凍結實了,就難掃了。

  交代妥帖出了東正院往少爺的臨風軒去了,剛上了台階,就聽裡頭一陣咳嗽,聽着倒比昨兒輕了些。

  小丫頭打起帘子,春桃進去,見兩個伺候的丫頭婆子都在堂屋烤火呢,不禁皺了皺眉:「少爺的藥可吃了?」

  奶娘從屋裡出來:「春媽媽莫惱,是我嫌屋裡人多,讓她們倆出來的,南哥跟前有我伺候着還有昭兒,誤不了事,人多了反倒打瞎亂,這會兒剛吃了藥躺下,昭兒守着呢,雪停了,倒比早上還冷,媽媽一路過來怕不凍透了,炭火上溫好的薑茶,媽媽喝一碗。」

  說着拉着她過去火邊兒上坐了,小丫頭忙倒了薑茶遞在她手裡,暖暖的薑茶捂在手裡,春桃輕輕舒了一口氣:「可着咱們府就你們幾個自在了。」

  奶娘道:「也不瞞着媽媽,咱們幾個心裡頭也虛着呢,外頭的人命官司還沒了,府里又是這個樣兒,上個月的月例銀子可都沒發呢,要說一兩個月也不算事兒,就怕日子長了,咱們可比不得這些小丫頭子,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家裡頭一家子老少,都等着這倆眼珠子呢,眼瞅年底了,都不知這個年還過不過得去了。」

  春桃白了她一眼道:「聽你這兒幾句話,倒跟今天外頭要賬一樣,不知道的,還當你們商量好了呢,你這點兒月例銀子算什麼,人家那上萬的都回去了,二姑娘說了,一切照着往年的規矩來,過兩天小年,外頭那些帳都清了,還能欠你這幾個銀子不成,寬心吧你,安心伺候少爺是真。」

  正說着,忽的外頭進來個婆子道:「快着,你們幾個輪班過去領錢,賬房院放月例銀子了,我正好從那兒過趕上,今年可是造化了,不止月例銀子一錢不少,二姑娘還放了賞,有家有口的更得了便宜,一家二十斤米麵,加十斤豬肉,二姑娘哪裡說了,余家再難,也不能薄了咱們當奴才的,精心伺候主子,辛苦一年,應當過個好年。」

  

☆、第

8



  賬房院來領月例賞錢的下人都排成了長龍,這還沒到小年呢,倒比大年三十還熱鬧,余忠瞧了一眼坐在炕邊兒氣定神閒的二姑娘,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有譜了,何處籌那五萬兩銀子?」

  鳳娣放下茶盞笑了:「忠叔把我當神仙了不成,慶福堂封着,府里有多少銀子,想必忠叔比我清楚,若有門路,先頭也不至於愁的這般了。」

  忠叔一愣,忙道:「既如此,姑娘怎把月例銀子發了,還放了賞?」

  鳳娣道:「攘外必先安內,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外頭還沒怎麼着呢,咱們自己先亂了營,還用人家想什麼陰招兒,咱自己就把自己收拾了,若咱們裡頭固若金湯,外頭再大的風浪,也能抵擋一氣,不至於立時潰敗,更何況,再難,也不難在這點兒銀子上,如今府里人心浮躁,施以小惠若能安定人心,這點兒銀子又算得什麼?」

  余忠自是明白這個理兒,只如今府里正缺銀子使,這麼一來又出去幾千銀子,那五萬兩的賬可怎麼個着落。

  想到此,余忠不得不提醒二姑娘一句:「姑娘您今兒在外頭可是許下了,小年結不清賬,人家可來砸咱余家的招牌。」

  鳳娣做出一副憂愁的表情道:「倒是說的,我這會兒也後悔呢,剛怎麼就說了這樣的大話。」

  余忠一聽老臉都白了:「姑,姑娘您可別嚇我。」

  鳳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道:「忠叔莫怕,這些天府里事多,個個愁眉苦臉的,連點兒笑模樣都沒有,我是說笑話兒,逗您一樂呢。」

  忠叔苦笑一聲:「姑娘這一句可差點兒把老奴的膽都嚇破了,姑娘若心裡有主意,儘早讓老奴知道吧,也省的我這兒睡不着覺。」

  鳳娣道:「藥庫里的藥材倒是值些銀子,只那是慶福堂的本錢,不能妄動,便咱們想動,這個節骨眼兒上也賣不上價兒,想必延壽堂一早等着得咱們余家的便宜呢,這銀子還得從旁處里尋。」

  旁處?余忠愁的不行:「若之前,往哪兒拆掇個萬八千的銀子,也不叫個事兒,咱慶福堂的買賣戳在哪兒,上趕着借咱銀子的也有的是,如今可不成了,咱慶福堂給官府一封,又掛着人命官司,平常往來的那些親戚朋友故交,都恨不能躲咱八丈遠,就說老爺這起喪事,有幾個人來,世態炎涼,這人啊,好的時候瞧不出來,等遭了難才能瞧出人心來。」

  鳳娣見老人一臉憤懣,忙勸道:「忠叔也不用難過,人心本如此,生意場上誰不是為了一個利字,無利可圖的時候,自是比誰閃的都快。」

  忠叔嘆了口氣:「說起來太太手裡應該有些存項,只怕太不肯拿出來。」

  這事兒鳳娣早就想過了,這麼大的余家,太太便不管事也是當家人,怎麼能沒點兒存項,卻讓她拿出來,比救余家還難,太太心裡縱有餘家,也是為着大少爺余書南,留着後手呢,哪裡會淹在這裡頭,這條道想都不用想。

  鳳娣道:「咱們冀州府里有幾家當鋪?」

  余忠道:「莫非姑娘想典當?便典當,咱們余家哪拿得出值五萬銀子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