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罪 - 第4章

三天兩覺

  「你現在在哪兒?」

  「嗯……亞洲的某個地方……是吧?」槍匠一副不是很確定的表情。

  天一道:「你知道自己是在北海道吧?」

  槍匠顯然是得到了提示:「哦,對對對,不就是北海道嘛,在冰島附近,北極圈附近的那個城市嘛。」

  天一半張着嘴,視線實在無法從槍匠的臉上移開:「你知道哪兒是北吧?」

  「嗯……」槍匠舉起了手,猶豫了幾秒,指了指天花板:「是那個方向?」

  天一的臉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我不想再看見你。」

  槍匠無奈道:「好吧好吧,幫你做轉移裝置的時候我留了條……嗯……類似於系統後門的東西,只要我做一個跟蹤器,就能查到你書店的所在。」

  天一仍然沒有抬起頭:「然後呢?」

  槍匠回道:「很簡單啊,做完跟蹤器以後,我對跟蹤器上顯示的坐標進行測算定位,在世界地圖上標出你所在的點,找了個出租車司機,我把地圖給他看,他就送我去了機場;我再把地圖給售票處的女士看了下,她給了我一張票,乘了幾十個小時的飛機,出機場後我又找了個出租車司機……」

  天一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抬頭坐直身子,問:「你想怎麼樣?」

  「我需要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去研究在南美獲得的新原料。」槍匠答。

  天一歪過頭,看了看站在書桌對面的槍匠:「東西呢?」

  「哦,在我褲子口袋裡。」

  「你還真隨身帶着。」

  「是啊。」

  「那你的行李呢?」

  「要那幹嘛?我自己做了一張無法被追蹤的信用卡,使用時不會留下真實ID,而且裡面的金額永遠是十萬。」

  「哦。」天一點點頭:「那不如你現在帶上你的那張卡,出去找個出租車司機,讓他帶你去機場,再找一位好心的女士給你一張去冰島的機票,到了以後出機場,問問路,當你看到大海的時候,就租艘船,乘到對面的格林蘭島,再跟當地人買個雪橇和幾條雪橇犬,策狗揚鞭沖入北極圈,造個冰屋,想幹嘛幹嘛。」

  槍匠好像真的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在那兒我吃什麼?」

  天一攤開雙手:「啊……誰知道呢,數十萬年前的早期智人可能會選擇在冰上鑿個洞,捕些魚燒熟吃來維持生計;你的話,吃屎應該就足夠了吧。」

  槍匠一甩手,袖中便滑出一支造型詭異的手槍來,那槍身看上去竟是白骨一般的材質,握在槍匠手中,顯得威勢不凡。

  「玩笑到此為止,你到底幫不幫我?」

  天一單手撐着下巴,完全無所謂的表情,有氣無力地道:「啊呀,救命啊,事情好嚴重啊,嚴重得就像黑手黨給我寄了一條魚一樣啊。」

  槍匠的槍口慢慢平移,最終,指向了旁邊正在沸騰的一壺咖啡。

  天一的額頭順勢冒出了冷汗,雙眼突然變得有神起來:「你敢打咖啡壺我就把你切碎了餵豬。」

  「那……說句實話,我之前會遇到事故身陷叢林,據我分析絕不是意外,肯定是人為的,可能性無非就兩種,要麼是帝國的人想把我這個不太聽話的『武器顧問』處理掉,要麼就是歐洲那幫『鋼鐵戒律』的孫子乾的,無論哪一邊都不好得罪。我畢竟只是『並』級,被他們盯上的話,必須要不斷逃亡,絕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因此現在只有你才能幫我躲起來了。」

  天一又是一聲長嘆:「那你準備躲多長時間?」

  槍匠道:「這就難說了……大概就幾個月吧,不過只要我把新到手的原料做成槍,至少也能提升到『強』級,那時我就可以在整個地球上橫着走了。」

  天一打了個響指,一張黑色的書籤出現在他的兩指間:「你右手邊第二排書架,最左下角那本書。」

  槍匠接過書籤道:「嘿嘿,謝謝。」

  天一用極其厭惡的語氣又說了四個字:「跟蹤裝置。」

  槍匠道:「知道了,等我出來了就幫你拆了。」

  他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書架前蹲下,天一又從其背後拉長聲音吼了一句:「你他爹的!那是左!」

  第六章

第二個死者

  十二月十二日,警方已經從學校撤走了,教學樓的一切都已恢復如常,再也變不回去的,是人的心。

  教職員室里的氣氛看似很平和,老師們也盡力表現的像平時一樣,聊天,休息,訓斥學生。但每個人的餘光,時不時地都會朝着松尾原本的座位撇上一眼,在那一刻,他們的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因為死的是班主任,短時間內找不到替代者,於是校方暫時給池田他們班找了代課老師。

  那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應該是外聘來的退休老師吧,看着他一把年紀還頂着寒風、騎自行車到學校來發揮餘熱,不禁讓人心生出幾分同情來。

  無論他是對教育真的很有興趣還是生活所迫,終究要比松尾那樣的傢伙強許多,即便學生們對他談不上什麼尊敬,至少不會像看待松尾那樣厭惡。

  半天的時間悄然而逝,雖然曾也有人談論起松尾的事情來,但神情遠不如昨天來得那麼興致勃勃了。或許這就是「人」最可悲的地方吧。人這玩意兒,實在太容易被同類所忘記了,因為我們每一個,都只記得自己而已。

  「三浦。」池田走到三浦面前,直呼其名地喊道。

  三浦聞言後立即就變臉了,池田竟敢主動找他搭話,這令他心中頗為驚訝。因為池田平時總被三浦欺負,根本沒什麼可能主動找他講話,就算被迫要講上幾句,也一定會先用敬語稱呼,可今天,他卻一臉嚴肅地直接說了「三浦」二字。

  「有什麼事嗎?」三浦的反應很快,他推測這種反常的現象一定和前天晚上的事情有關。

  難道濕蚊香他看見我了?

  三浦的擔憂沒有變成現實,但更可怕的情況發生了,池田的下一句話讓三浦如遭雷擊。

  「九月四日。」

  池田說完這句話,平靜地轉頭離開了,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三浦沒有叫住他,只是震驚地坐在位置上,雙眼失去了焦點。

  下午的第一節課上了一半時,三浦突然稱身體不適,然後離開了教室,接着就去教員辦公室請了假提前回家去了。

  「殺了他……殺了他……混蛋……那個混蛋……一定要殺了他……」從三浦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他的口中就開始咬牙切齒地念叨起來,臉上那兇惡的神情讓人毛骨悚然。

  九月四日,知道這句話意義的人不多,但池田肯定不是其中之一,他會去對三浦講,理由只有一個,因為那是和天一交易的條件。

  「你在明天下午一點跟三浦說一句『九月四日』,就可以了,做完這件事就可以來找我完成交易。」

  回想起天一當時的話,池田並不能想明白,但已無所謂了,不過是說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而已,又能有怎樣的後果呢。

  當天傍晚,幾隻野貓翻找食物時推倒了一個垃圾桶,三浦的頭顱從裡面滾了出來。

  他的屍體就是這樣在一條小巷中被人發現的,那個地方並不在他回家的路上,而且他的家人事後也證明當天他在學校請假後並沒有回去。

  警方推測這地方不是第一現場,因為三浦已被分屍,扔在垃圾桶里的屍體被劈成了十多塊,是裝在一個很大的垃圾袋裡才塞進去的。

  放學後的池田對此事渾然不知,他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天一的書店。推門進去後,跌跌撞撞地衝到了天一的辦公桌前道:「快!快告訴我!松尾晚上潛入學校的目的!還有三浦為什麼要殺人!」

  天一撓了撓頭髮,打了個哈欠:「三浦已經死了。」

  池田僵在原處,「什……什麼……你說什麼……」

  「我不想重複講同一句話,這樣會顯得我很傻,就像你一樣。」

  「不可能!他今天明明還來過學校!我還對他說了……」

  「對,我知道,後來他請假回家去了,接着就死了。」

  「怎麼會……他怎麼會死的?」

  「被人砍死的。」天一喝了口咖啡,抬起眼皮瞄了池田一眼:「你想知道是誰幹的嗎?」

  「是誰?」

  「想知道嗎?那就做交換吧,如果你肯用眼下這筆交易中應得的所有信息作交換,我就告訴你是誰殺了三浦。」天一又拋出了選擇。

  池田怒道:「又想騙我上當嗎?」

  「騙?可笑,交易中的選擇一直都是你的自由,不要將你的愚蠢歸結於我。」天一冷笑着。

  池田這次再三思索了一番,才答道:「我要原來的信息,不改變選擇!」

  天一還是冷嘲熱諷:「哦,這次卻是個偏執的選擇了,但依舊很蠢就是了。」他兩手枕着頭開始說道:「首先,松尾去學校的原因,很簡單,三浦約他去的。」

  「為什麼?」池田問道。

  「那個等大體情況講完了再解釋。」天一道,「三浦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殺人滅口了,那天他故意待到很晚才回家,等做值日的學生和打掃衛生的勤雜工都離開了,他在一樓的拉窗上做了手腳。只要一根透明膠帶就可以了,無論從哪邊看上去都像關着的,其實離鎖死還有很小的縫隙。

  晚上十點他用電話聯繫了松尾,然後帶着準備好的行兇器具趕去了學校。

  松尾隨後不久就到了,他也不傻,他覺得對方半夜裡將其約到無人的學校里來十分蹊蹺,可三浦在電話里提到的數字很大,貪慾使松尾無法控制自己。

  教員辦公室的門是朝側面拉開的,三浦在門後距離地面十五厘米的高度橫了一條鐵絲。明目張胆地開燈是不可能的,在光線不好的情況下,松尾拉開門後就只能模糊地看到桌上放的錢箱,這傢伙果然不負所望,激動地邁步上前,馬上被絆倒了。躲在門後牆角陰影中的三浦就撲了上去,用體重壓制住對方,不讓其起身,然後迅速用膝蓋頂住松尾的後頸,雙手拿繩,將其勒死。

  用這種方式,勒頸的力量是自下方向上提的,而反作用力則可以將被害人死死壓在地上,即便腕力一般的人,也可以將那些比自己強壯許多的人勒斃,虎背熊腰的三浦同學要勒死瘦弱的松尾自然是很輕鬆的。

  松尾斷氣以後,三浦就把他吊了起來,這對他來說也不算太費力氣,收拾好現場的鋼絲,檢查清理了踩在高處留下的腳印後,把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都裝進帶來的空錢箱裡,三浦完成了一次還算不錯的謀殺。

  但問題出在,他關上門,剛要離開,就聽到了你上樓的聲音。」

  池田越聽越是膽寒,一場兇殺竟被天一用這麼隨性的語氣講了下來,「接着三浦就躲到暗處觀察我?」

  天一道:「沒錯,其實他當時也對你動過殺心,不過最終還是沒做。你很爭氣地沒有叫出聲來,也沒做出留下排泄物在走廊里之類的舉動,只是幹了些畫蛇添足的事情,三浦也沒有再管,反正他是做到滴水不漏了。」天一又喝了口咖啡:「當然了,我認為,如果他之前做的不是如此精細,可能就會一不做二不休把你給幹掉了。恰恰是由於之前將松尾偽裝成自殺的舉動很成功,他才不想節外生枝。」

  想到前天晚上那一幕幕恐怖的景象,現在又知道了當時黑暗中原來一直有一雙隨時可以殺死自己的手,池田心中的後怕不言而喻,背後已是一片冷汗。

  天一接着道:「現在我們回頭說說最初的問題,三浦為何會約松尾去學校。

  其實從我剛才的話里你應該也能猜到大半了,松尾這傢伙呢……確實是企圖勒索三浦,對方畢竟是大醫院院長的公子,家裡是很有錢的。

  三浦的把柄落到了松尾手中,而松尾這種人又不敢直接勒索對方的父親,於是就對三浦說了『偷家裡的存摺也好,去求你父親也好,怎麼樣都好。』這樣的話。最終就導致了這場謀殺。」

  池田又問道:「是什麼把柄?還有,三浦又怎麼會被殺死?誰要殺他?」

  天一摸着下巴,用無所謂的語氣道:「把柄啊?嗯……是什麼呢?可能是去年九月四日發生的某件事吧。」

  第七章

更早的顧客

  十二月十三日,上午十點。

  白色的日光燈沿着天花板鋪開去,走廊兩側的牆也都是白色的。

  每次經過這條路,鯨鳥都會覺得眼睛很不舒服,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常備的墨鏡戴上,繼續前行,越是接近盡頭的房間,化學藥劑特有的味道和難掩的屍臭便越發濃烈。

  停屍間中,松尾的屍體橫陳在解剖台上,一旁的手推車上擺滿了帶血的工具,地上的臉盆中也積攢了各種惡臭難當的體液。

  鯨鳥進來時沒看見人,不過裡面的清洗間有水聲,他站在房間中央等了一會兒,桑原就從清洗間推門進來了。

  「啊,是鯨鳥先生啊,親自來拿屍檢報告嗎,哈哈,最近大伙兒都是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呢。」桑原准一,用一句比較通俗的話來講,這是個很喜興的人,他常年留着寸頭,戴着副老土的大黑框眼鏡,見人就樂呵呵地笑,好像每時每刻都有值得高興的事情。第一眼見他絕不會想到此人的工作是整天與死人打交道。

  「你也辛苦了,桑原君。」鯨鳥回道。

  「嘛……我倒是還好啦,其實做屍檢也並不是件壓力太大的工作,如果閒得沒事幹,反而覺得不自在。」桑原笑嘻嘻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