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嫡 - 第3章
莞爾wr
何氏原本是謝氏的丫環,是謝家在當初將女兒嫁進洛陽時,為了給謝氏固寵的丫環之一。
當初謝氏嫁進傅家時,謝家準備的四個通房之中,除了何氏之外,其餘幾人都看得出來傅其弦此人貪新厭舊,並非良人,因此當時都表明願意侍候在謝氏身邊。
唯有何氏並不甘心錯失了富貴,她容貌長得好,再說本來當初謝家將她送到謝氏身邊,就是為了給傅其弦準備的,她並不甘心嫁個管事當一輩子下人,因此趁着謝氏身懷有孕時,勾引了傅其弦。
事後倒也幸運,一驗便查出了喜脈。
何氏以為自己終身有靠,沒想到十月懷胎之後,落地竟生了一個女孩兒。
而此時的傅其弦有新人在懷,哪兒還記得她?長樂侯府的世子爺,從來就是不缺女人的。所以到最後,何氏連個名份也沒撈上,便想着要再巴結謝氏。
可謝氏又哪兒是她好巴結的,她怨恨女兒不是兒子,對女兒不聞不問。
傅明華第一次看到傅明紗時,她瘦得跟個小貓崽似的,與被調理得肌膚白皙,體態修長的傅明華相比,她只小傅明華六個月,卻足足比她矮了半個頭。
事實上傅明華性情涼薄冷淡,傅家幾房姐妹不少,除了傅明霞,她與每個人關係都不冷不淡。
倒是傅明紗總愛來她院裡,估計是何氏背地裡支使,深怕母女二人遭了傅家遺忘,想借她謀得好處吧。
「多擺雙碗筷。」傅明華沖傅明紗招手,她穿着一身嫩綠色的半新舊襖子,一張巴掌似的小臉凍得慘白,那小巧的嘴唇也凍得烏青,足下穿着一雙單薄的繡鞋,此時渾身凍得哆嗦。
只是在看到傅明華時,她卻有些僵硬的勾起了嘴角,露出嘴邊兩個小小的梨渦來。
她有些怯生生的朝傅明華走過去,傅明華將她手拉住時,她柔軟溫暖的手越發顯得傅明紗一雙小手冷得似雪砣一般。
傅明紗本能的將傅明華手抓住,只是又很快的掙扎着想要將手放開,傅明華身邊的大丫環碧籮很快遞過來了一個暖爐,屋裡燒着地龍,好一會兒之後她臉色才漸漸有了些血色。
「這麼冷的天,就該呆在屋裡。」丫環很快送來了碗筷,傅明紗卻怯生生的不敢去拿,直到傅明華示意她拿了筷子,她臉頰才浮現出兩團小小的紅雲,乖乖的道了句謝。
「五娘子總吵着想大娘子,想來看看。」傅明紗身旁的大丫環碧如討好的說了句,傅明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傅明華一眼,見她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才小小口的順了氣。
小桌子上擺着幾樣小菜與糕點,這些是謝氏帶來的廚子專門侍候着為傅明華做的,每一樣都精緻無比,其中幾樣糕點與養生湯都是謝家傳承了數百年特有的隱秘方子,這些是謝家的底蘊寶藏,哪怕白氏就是眼饞了許多回也是沒有的。
第八章
姑母
傅明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傅明華看,那身體還在微微哆嗦着。丫環魚貫進來擺了菜後,綠蕪是最後進來的,她一來便向傅明華叩了個頭,看了一旁的傅明紗一眼,說出了自己剛打聽到的傅明霞因為不敬長姐,沒有規矩而被白氏罰禁足抄寫女誡的消息。
「據說二娘子回去之後便喊頭疼得緊,大少夫人令人回過夫人之後,請了大夫回來,據說受了風寒呢。」綠蕪說着打聽來的消息,傅明華露出感興趣的笑容來。坐在她對面的傅明紗緊緊的抓住了手裡的銅爐,臉上傻呼呼的笑容呆了呆,一張小臉微微發白,那手緊抓着銅爐,被燙得緋紅,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一般:「大姐姐被二姐姐欺負了嗎?」傅明霞脾氣不好,傅家裡好些姐妹都不樂意與她親近,傅明紗本來性格便內向膽小,有些怕她也是正常的。
傅明華手托着下巴,傅明紗這小小的聲音響起時,她有些意外的轉頭去看了傅明紗一眼:「不是。」
現在傅家的人都認為傅明霞將自己欺負了,她受了風寒還被祖母罰抄了女誡,如今被禁了足不說,府里的人恐怕像傅明紗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
「只是一點小事罷了。」傅明華微笑着開口,傅明紗看她笑,嘴角邊兩個梨渦也若隱若現的:「哦。」
這個小可憐,脾氣溫順而乖巧,這討好笑着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傅明華嘴角勾了勾,歪頭看了一旁的碧雲一眼:「五娘子衣衫實在單薄,從我庫中取幾塊皮子,過會兒給七娘子送去。」
她是府里的嫡長女,母親又出自江洲。謝家綿延數百年,富而不顯,對於謝氏這個為了家族而嫁的女兒極其的愧疚,不止是當初謝氏出嫁十里紅妝,嫁妝多得連白氏這樣的侯府夫人看了也有些嫉妒,每年更是大批東西送往洛陽之中。
謝氏雖然心繫家族,可又只得一個女兒,跟傅明華之間感情雖然不深,便對她又並不小氣,每年謝氏送來的東西,哪怕傅明華一天照兩餐換,衣裙都不會有重樣的,料子還用都用不完。
傅明華四個丫頭各司所職,珠寶首飾、藥材補品、衣料銀錢以及田莊地契等分類放,鑰匙分別掌管在四個大丫環手中,被傅明華點名叫到的碧雲管的正是布匹毛料等。
此時傅明華話音一落,碧如聽了這話,忙看了乖乖巧巧的傅明紗一眼:「真是多謝大娘子憐愛。」
傅明紗也擱了暖手的銅爐起身向傅明華道謝,傅明華搖了搖頭示意她起來。
留了傅明紗在屋裡玩耍了大半個時辰,她也不多話,坐在那安安靜靜的,傅明華拿了琴譜看,她也就乖乖的坐着,兩人偶爾說幾句話,快到午時要傅明華午休時,她便被碧如扶着回去了。
傅明華看了她背影一眼,露出淺淺的笑容來,她倒是乖得很。
才收到傅儀琴的家書沒幾日,三天之後,丁治平一家人的馬車果然便停在了長樂侯府大門前。
白氏房裡的秀姑來通傳了傅明華,傅明華趕到白氏院中時,沈氏已經率先到了。
正中間白氏與一個少婦正抱頭痛呼:「你這沒心肝的,扔下老娘一去江洲便多年,可真是要痛煞你母親的心哪!」
沈氏在一旁陪着壓眼角,聽到外頭的響動,抬起頭來時看到是傅明華進來時,沈氏眼中露出幾分怨恨之色,臉色都有些猙獰了。
上回傅明霞因為跟傅明華鬧了彆扭,一直被關着禁閉,如今還出不來,沈氏這會兒看到傅明華哪兒有幾分好臉色,只是當着白氏的面,她是長輩,不好跟一個晚輩計較,哪怕心裡有氣,也不好吱聲罷了。
「元娘來了。」白氏眼睛有些發紅,將女兒放開,指着傅明華便招呼了一聲:「這是你二弟的嫡女,你還沒有見過。」
傅儀琴比謝氏大了六歲,也就才剛剛三十出頭,她骨骼略大,身材顯得比一般婦人稍高,盤着髮髻,戴了一套紅寶石的頭面。容貌與白氏相似,此時一雙眼睛盯着傅明華看,那雙有稜有角的眉梢便像是要立了起來,顯出幾分兇悍難處之相。
俗話說得好,相由心生,傅儀琴此人一看就不好相處,此時她那眼神仿佛在挑剔着一件商品似的,帶着讓人極為不適的神采。
若是性格羞怯一些,此時恐怕要被傅儀琴看得簡直頭都抬不起來,傅明華卻提着厚厚的裙子邁進了門坎:「祖母,姑母。」
她一開口說話,傅儀琴臉上便擠出幾絲笑容來,等到傅明華進了屋,便像是變了個人兒似的。
剛剛還一副難以接近的高傲模樣,轉眼間便笑臉相迎了:「當初我出嫁時,弦哥兒尚未娶妻,時光易混,如今一眨眼,元姐兒都這麼大了。」她感嘆着,又露出笑容來:「姑母頭一回見面,也沒準備什麼禮物,」她話沒說完,便拉了傅明華的手,一把便要將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支玉鐲要往傅明華手上套:「倒是意外得來這手鐲,正好跟元娘相配。」
那玉瑩潤純潔,潔白無暇,如凝脂一般,她之前帶在手腕上,染了體溫,質地上乘,一看便價值不菲。
不止是屋裡的沈氏,就連剛領着三個女兒進門來的鐘氏看到這玉鐲,眼睛都亮了亮。
傅明華眼裡閃過若有所思之色,無利不起早,她不相信傅儀琴從未見過自己,卻頭一回跟自己見面便拿出這樣昂貴的見面禮來,必定是有所求或是有所圖謀,這東西可不好收。
想到這兒,她將手舉了起來,那白玉鐲在她細瘦的手腕間晃來盪去的,看得一旁的沈氏嫉妒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
「手鐲好像跟姑母更配。」那鐲子能戴在傅儀琴手上,腕圈便已經不小了,此時傅明華笑意吟吟的,傅儀琴眉頭就皺了皺。
這鐲子貴重無比,送出去其實傅儀琴也極為肉疼,可如傅明華所說,她是有所求才會出手如此大方。
第九章
主意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傅儀琴此次也是下了狠心的。
只是那鐲子明顯與傅明華的手腕並不相配,而此時的傅明華又舉着胳膊,傅儀琴頓了頓,正要開口說話,一旁的白氏眼睛眯了眯,瞪了女兒一眼:「她年紀小,哪兒戴得了這東西,收起來吧。」
知女莫若母,傅氏打着什麼主意,白氏心裡清楚得很。只是謝氏此人油鹽不浸,脾氣古怪,她雖生氣女兒當着自己的面便有小心思,可是她也擔憂女兒送出了這上好的玉鐲,到時謝氏不肯幫她。
「母親…」
傅儀琴有些不甘,白氏不為所動:「收起來。」傅儀琴有些恨恨的將剛剛套到傅明華手腕上的手鐲收了回來,隨手拿出一個荷包朝傅明華遞了過去,不說話了。
外頭鍾氏母女幾人這才像是沒看到剛剛的一切般,進了屋裡來,三個女兒分別上前給傅儀琴見禮,傅儀琴記恨着之前的事兒,看了傅明華一眼:「怎么弟妹還沒來?」
「早在江洲時,就聽說她身體不適,莫非真差到這樣地步了,還是見我回來心裡不快,有意不出來看我的?」
剛剛禮物沒送出去,她心裡怨恨,此時這話一說出口,沈氏便聽得心中痛快,又有意討好這個傅家的姑奶奶:「她身體一向就是這樣病歪歪的,也就偶爾來母親這邊請安,也虧得母親是個體貼的性子,否則若是換了旁人,她不見得就有這樣好的日子過了。」
沈氏心中嫉恨,她與謝氏一樣都是為人兒媳,可她時常侍候在白氏身側,侍候着白氏討好她,以換來在侯府的安穩日子,有時哪怕身體有個不適,也得咬牙強撐。
可謝氏就不同了,白氏明明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兒媳,偏偏對她卻並不像對自己一般冷淡,她時常仗着身體不舒服便窩在院裡不出來,不用討好着誰日子也過得挺好的。
「嗤。」傅儀琴冷笑了一聲,上下打量了傅明華好幾眼,沒有說話了。
白氏也記着謝氏上次斷然拒絕自己要求她為丁治平謀差事的事兒,此時看女兒有意要為難傅明華,也不出聲,氣氛一下子便就這麼僵住了。
面對傅儀琴滿臉的惡意,再看到白氏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旁邊還有沈氏一臉看好戲的神色,若是換了真正不懂事的孩子,恐怕會被這樣的架勢嚇蒙了。
但傅明華卻像是全然感覺不到傅氏的刁難與刻薄,全然像是沒聽到剛剛沈氏與傅儀琴的對話一般,微笑着站着。
傅儀琴看到這裡,倒是心裡一動。
「母親,我在江洲住了多年,連大哥最後一面也沒見到,我想要去拜他,順便燒柱香。」她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沉寂,白氏聽她提起早死的大兒子,眼中便漸漸露出水光來:「這倒是應該,只是今日倒是不便,你與治平已經舟車勞頓,晚上我已經命人準備了酒席,為你接風洗塵,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去吧。」
沈氏聽到提起丈夫,心中既恨又為自己如今守寡的情景感到自憐,偏偏看白氏傷心,卻又不敢露出怨恨的神色來,只得低下頭去做出傷心的模樣來。
「說到大哥,當日只聽說他有個女兒,今日怎麼沒見到?」傅儀琴提起了傅明霞,沈氏捏着帕子正壓着眼角的手就一僵,沒吭聲。
一旁的鐘氏笑道:「大姐姐有所不知,二姐兒前些日子受了風寒,至今還在屋裡養着呢。」
傅明霞前些日子與傅明華發生爭執,被白氏勒令在院中反省,可傅儀琴才剛回來,並不知道此事,當眾問起難免沈氏會尷尬丟臉。
鍾氏這一開口,便替她解了圍,白氏讚許的看了這個三兒媳婦一眼,鍾氏抿着嘴唇就笑了。
她今年二十六,出身江浙德清永安侯府,祖上是當初與長樂侯追隨開國皇帝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大唐初建之後被封為侯府,世襲三代。鍾氏與丈夫傅其明從小便定下婚事,婚後為丈夫生下兩兒三女,是三個兒媳中,最受白氏喜歡的兒媳。
傅其明天豐四年時被外派任職,留下她帶着兒女在洛陽替丈夫為母親盡孝。
正因為幼時永樂侯府與永安侯府之間的這點瓜葛,她跟傅儀琴其實是早就相識的,只是交情不那麼深罷了。
她長着一張滿月般的圓臉,身材略為豐腴,笑起來時極為面善,此時她一開口,傅儀琴又看了母親臉色,也就不再追問了。
「我那兒倒有幾味藥材,過會兒為二姐兒送去。」傅儀琴說完,沈氏連忙便上前道謝。
「十幾年沒回來,如今侯府倒是大變樣,倒是母親還沒怎麼變。」傅儀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剛一說話,白氏便笑道:「怎麼沒變?都老了。」
「哪裡老了?我看母親依舊是我記憶中那般模樣,就像是這十幾年我們母女從未分開一般。」
白氏被女兒哄得心中受用無比,嘴上卻道:「怎麼沒老?看看你都兒女成群了,我也連孫子女都這麼大了。」
傅儀琴聽到這話,嘴角輕輕的就勾了起來:
「說得倒也是,我也年紀不小了,東哥兒眼見年紀也大了,過幾年說不得我都得要抱孫子了。」
「惠娘若說年紀大,我們可怎麼辦?」沈氏討好的說了一聲,眾人笑了一陣,白氏道:「東哥兒確實年紀也不小了,可曾說親了?」
「就是此次回洛陽,想為他說上一門親事的。」傅儀琴微笑着,眼神不經意間從傅明華身上落到鍾氏所生的三個女兒之上。
鍾氏所生的三個子女分別在傅家裡排七、九、十五,最大的女兒傅明月今年七歲,雖說比傅儀琴的兒子小了幾歲,可傅儀琴若真起了這心思,恐怕難保白氏會答應了。
想到這兒,鍾氏笑容一滯,袖口裡的一雙手將帕子都拽緊了。
傅氏的語氣就連鍾氏都會聽得不對勁兒想歪,更別提白氏與沈氏了。沈氏陪着的笑臉僵了僵,身體開始哆嗦了起來。
第十章
自危
如今傅家裡女兒不少,傅儀琴想從娘家裡挑個侄女兒給兒子說親,使傅丁兩家親上加親也不是什麼常事兒。
可自古以來高嫁女低娶媳,傅氏自己當初便算是低嫁,如今丁治平只是個六品小官兒,哪怕任滿回京,尋了關係謀個五品的官職,傅家的嫡女嫁過去依舊算是低嫁了。
庶出的姑娘傅儀琴又肯定看不上,白氏心疼女兒,又不喜自己,難保會將自己的女兒傅明霞許她。
自丈夫傅其孟死後,沈氏一直都憋着一口氣,想使女兒找個好夫家,往後嫁過去了,也好使長樂侯府不敢小看了自己。
若傅儀琴真起了這個心思,到時別說沈氏不甘願,恐怕連傅明霞都是不願意的。
傅儀琴一句話說完,屋裡剛剛還熱鬧的氣氛頓時便冷了下來。沈氏與鍾氏二人誰都不敢答這個聲兒,傅明華見了這樣的情景,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那頭白氏眉頭皺了皺:「洛陽里名門閨秀不少,倒是要為東哥兒好好挑一個的。」她說完這話,鍾氏勉強笑着應了一句,白氏心中不快,很快便命幾人散了,只晚上出席為丁家設的洗塵宴便是。
回到自己的院落時,傅明華手裡的銅爐已經冷了,她將銅爐遞給前來迎接她的丫環,身後碧雲替她脫下已沾了雪的斗蓬,綠蓓送來熱茶給她漱口,擦了臉與手之後,她才看了碧藍一眼:「去打聽打聽丁孟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