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的天下 - 第4章

墨鄉



這還不算什麼,最讓蘇銘驚訝的是,在咆哮聲起的前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波動,這種類型的波動,他在銀河系進行超空間傳送的時候用儀器也探測到過,只是遠遠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到可以直接被身體感知到。

這是什麼波動?是這個世界的力量之源?還是前世的所謂靈魂禁區?蘇銘百思不得其解。

蘇銘有些恍惚的將麥酒端給老酒鬼,對酒鬼西德的道謝聲置若罔聞,當他再次回過神的時候,卻發現已經回到了老霍伊的身邊。

「怎麼了,小伙子,很驚訝嗎?」霍伊同樣端着酒杯,不過並不是在牛飲,只是淺酌。

在缺少糧食的野火城,酒可精貴着呢,霍伊要敢學老西德一杯乾,不被安娜罵死才怪。

蘇銘腦海中閃過一絲亮光,原本少年的記憶深處,一個名詞泛了上來,他看着霍伊道:「鬥氣嗎?」

「不。」霍伊搖頭否定:「我年邁的身體無法支撐鬥氣巨大的消耗,這只不過是我年輕時候領悟的一些元素共鳴的竅門罷了,不足為怪。大陸上任何一個法師,哪怕只是個學徒,都能比我做的更好。」

在這個世界,鬥氣並不是一種值得誇耀的力量。固然,它能帶來超越極限的力量,但對身體的損耗也相當大。貴族還好,家族傳承的各種秘法,能將這種副作用降到可以忽略的程度。

但是自行領悟鬥氣的平民就沒這麼好運了,鬥氣用的越頻繁,身體衰弱的越快,一如現在的霍伊。

霍伊一口飲盡杯中殘酒,拍了拍蘇銘的肩膀告誡道:「蘇,年輕人有衝勁值得讚賞,但衝動卻不可取。」

面對老霍伊語重心長的告誡,蘇銘有苦難言,他那是衝動嗎?是嗎?不過是一時之間的時空意識錯亂,誤以為仍在銀河罷了。

「我知道了,霍伊。我會記住今天的。」蘇銘被現實打敗了,垂頭喪氣的道。

隨後他抬起頭道:「下午,我要去神殿有些事,無法在酒館幫忙了。你知道的,是有關墓園的。」

「去吧,路上小心些,提防那個大塊頭外鄉人報復。」霍伊重新給自己倒滿了酒。

這要被安娜知道了,妥妥地一頓痛罵。而現在,被酒館中發生的騷亂吸引過來的安娜正站在霍伊身後不遠,正雙手叉腰,怒視着仍在享受美酒的老頭。

整個酒館裡的人都面露同情看着老霍伊,這真是一場悲劇。

下午,蘇銘一直等到來客高峰期過去,這才離開了酒館。

雪依然如鵝毛一樣從天上飄落,寒風繼續在街道里呼嘯着,不過街上的行人卻不見減少,反而愈發的多了起來。

這其中多了許多新面孔,大都是一些強悍的傭兵。這些傭兵個個都是行色匆匆,臉上帶着某種莫名的焦慮,就像風暴來襲前在緊急尋求庇護所的動物一般。

「難道野火城要出大事了?」蘇銘皺眉想着。他知道,這些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傭兵對危險的嗅覺要比普通人敏銳的多,消息也靈通的多。

傭兵們的這種緊張情緒讓街上的巡邏士兵也相應的多了起來。因為在很多場合,傭兵完全可以稱為強盜,是破壞治安的主力軍,因為他們不服管教,意氣用事,動則傷人,甚至殺人。

巡邏士兵的增多也讓蘇銘鬆了口氣,他還真有些擔心早上那個傭兵的報復。雖然他拼勁全力,或許能將之打敗,但自己也不可能毫無損傷。

總而言之,損人傷己不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因為歸寧節的臨近,街上還是有一些喜慶的氣息。許多地方裝飾着鮮艷的節日彩帶,不過街上的行人臉上並無多少喜色。

一切都是因為雷霆山脈的獸人!

歸寧節到來,那就意味着離那些該死的獸人雜種們一年一度的劫掠活動不遠了。

不過這些事情自有城主頭痛,蘇銘想管也管不着,他攏緊長袍,在並不寬闊的長街上默默的走向神殿。

「咯吱,咯吱」,雪花被踩踏着,蘇銘抬起頭,習慣性地對着手心哈了口暖氣,雖然他的手並不寒冷,卻不想正看到前方街角處靠牆躺着的兩個身影。

他們被雪花覆蓋着,一大一小,看情況是父子。小男孩將身子完全縮在父親的懷裡,露出的小臉上有着被冰雪凍結的迷茫和痛苦。

父親靠在冰冷的石牆上,失去了神采的雙眼中,凝固着悲哀與無奈。

街上人來人往,卻對這人間慘劇視而不見。

蘇銘看着這一幕,呆呆的出了神,這對於一個前半生生活在富足的星際文明的人來說,是根本無法想象的悲劇。

良久,蘇銘咂了咂嘴,似乎在品位着流淌在空氣中的冷漠。他走上前,伸手替這位父親合上了雙眼。

身後有馬蹄聲,隨後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蘇銘回過身,看到的是四匹高大的駿馬,精緻奢華的四輪馬車,還有從打開的車窗後露出的一張嬌艷,精緻的面孔。

這面孔的主人有着牛奶般白皙的肌膚,酒紅色的富有光澤的靚麗微捲髮,再加上那雙緋紅色的水晶般眼眸,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種不真實的完美。在這背後,代表着平民可望不可及的精緻生活。

這一瞬間,貧窮至死的下位者和富有奢侈的上位者的形成形成強烈無比的對比。

蘇銘失了神,但不是因為對社會現狀的諷刺,而是因為這張臉簡直就是前世艦隊總督女兒的翻版!

「少年,你很特別。」軟軟的聲音從嬌嫩的唇中傳出來,非常悅耳,就像一根柔軟的羽毛撩撥着敏感的耳垂,讓人聽了還想聽。

「請問芳名,美麗的女士」蘇銘只失神了片刻,便放開了自己心中的束縛,他優雅的行了個前世的華族禮節,看起來灑脫大氣,帶着說不出的雍容氣質。

「茉莉」聲音依舊嬌軟如酥,佳人臉上的興趣之色愈濃。

「蘇。」作為禮貌,蘇銘也報上了名字。

正在這時,一個巡邏士兵走到了附近,茉莉抬手對他招了招,示意他過來。

那士兵一見這少女召喚,毫遲疑地走過來,臨到近前,也不管地上冰冷的積雪,直接單膝跪地行禮,口中恭敬說着:「十分榮幸為您服務,霍爾小姐。」

茉莉對這士兵的恭敬習以為常,她指了指街邊的父子遺屍,有些沉重地說着:「將這對可憐的父子抬到墓園裡葬了吧。」

士兵對少女的命令毫無疑義,轉身就招呼了幾個同伴,草草地將凍死的父子倆用草蓆包裹好,麻利地抬走了。

這一切都被蘇銘看在眼裡,這少女和城主同姓,再加上士兵的恭敬態度,應該就是傳說中城主的獨女了。也不知道將來哪個好運的傢伙能娶了她,既能抱得美人歸,還能繼承男爵的爵位和封地。

這麼一會兒,蘇銘完全恢復了過來,他已經想清楚了,前世的女子終究還在前世,他沒必要將前世的羈絆帶到此世,沒那個必要。

等士兵們處理完這一切後,少女才重新轉頭對蘇銘道:「因為獸人,每一年都有流民逃進野火城避難,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很多都凍死了,這些事情極難避免,在獸人的威脅面前,城政廳也分不出更多人手來處理這些事,畢竟要以野火城的安全為重。」

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在對蘇銘解釋,但作為城主唯一的女兒,茉莉完全沒必要這麼做,事實上,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說這些話,只是覺得在面對這少年幽黑清亮的眼眸時,十分不想讓對方對野火城產生惡感。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茉莉很快就轉移了話題:「能告訴我你在城中是做什麼的嗎,蘇?」

「我?哦,我是城郊墓園的守夜人,正要去神殿領取這個月符文石。」蘇銘坦言,絲毫沒有因為他當前所處身份而變得卑微,更像是平常的交談。

茉莉臉上浮現出純淨無比的微笑,一個守夜人,卻有這樣引人注目的氣度和風姿,果然是很特別。

「我也正要去神殿,搭你一程吧。」茉莉邀請道。

「那就多謝了。」蘇銘毫不客氣的上了馬車,也不管馬車夫的不友好眼神,一屁股坐在馬車夫身邊。

他可沒奢望到進入車廂,要是不識趣坐進去,這茉莉小姐可能不會說什麼,這馬車夫絕對會把他生吞活剝了。

好似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不待蘇銘坐穩,馬車夫喊了聲:「小姐坐好。」後就狠狠甩了個響鞭,駿馬一驚,快速地拖動着馬車向前奔去。

蘇銘卻沒如車夫的意,出現什麼驚慌失措的表情,反而懶懶的靠在車座上,滿臉愜意。



神殿牧師

野火城是真的不大,馬車在街道上飛奔了不到五分鐘,就已經到達了神殿門口。

蘇銘跳下了車,又對着車內的佳人行了一禮,道了聲謝。

馬車內,茉莉透過車窗的紗幔看着轉身要離去的蘇銘,想了想,終是忍不住打開車窗,開口道:「蘇,最近城外並不安全,你明晚就不用去墓園守夜了,這件事我會向神殿的保羅牧師備案的。」

蘇銘怔住了,想不通這剛剛認識不到半小時的貴族小姐為什麼這麼幫他,他該不會碰到了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吧?

「沒什麼事了,你進去吧。」蘇銘的反應讓茉莉臉色有些紅,匆忙說了句,便急急揮手將馬車窗給關了。

神殿高大巍峨,足有二十多米高,占地足有十幾畝,其通體由嚴絲合縫的巨石砌成,巨石表面刻滿了玄奧的紋路。

對蘇銘來說,巨石上神秘紋路有着似曾相識之感。他也就在進入神殿前,多描了幾眼。

這在旁人看來是很正常的舉動,但是蘇銘的眼睛已經像超清晰相機一樣將這些紋路一絲不差的印刻進了大腦。

在腦海中,他曾看過一眼的聖光符文石上的紋路也浮現出來,兩者進行着無比精密的對比。

沒有了阿甘的幫助,蘇銘做起這事情來稍顯吃力,不過問題不大,對比結果應該很快就能出來。

神殿信仰的是聖光之主,事實上,這位老兄是整個人類種族的信仰。

不止暴風王國,還有旁邊的玫瑰公國,塔林聯盟,漢諾聯邦和最東邊的亞述帝國都將其視為唯一真神。

這位聖光之主在大陸歷史上顯露過多次真真確確的神跡,甚至在上古時代和其他種族的神明爆發過驚天動地的神戰!

當然以上只是傳說,沒有確切的證據,但其賜予給牧師的力量卻是真實無疑的,是能夠驅除一切不潔之物的無上聖光,對於這種存在,不可不敬畏。

就算蘇銘在前世是條暢遊銀河的龍,此刻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淺水灣,也不得不乖乖盤着。

他低眉順目,一臉謙卑的走進了神殿。

在他身後,馬車夫等到蘇銘的身影消失,這才低聲恭敬地說道:「小姐,您實在不該讓這小子坐上馬車,這不符合貴族禮儀。而且守夜人在墓地里還沾惹了滿身的晦氣怨氣,這會對您的身體健康造成極壞的影響。還有,剛才您給的恩惠並不恰當,會讓這年輕人產生非份之想。」

聽着車夫畢恭畢敬,但卻咄咄逼人的提醒,茉莉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從小到大,做什麼都是禮儀禮儀,這些條條框框壓制地她喘不過氣來。

不過這馬車夫是霍爾塔家族的四世忠僕,是父親親自點名照顧自己的,茉莉顧忌着父親的威嚴,不敢讓自己的厭煩情緒流露出來,只是低聲道:「我知道了,萊德大叔,以後我會注意的。」

……

神殿中只有一位正式的主持牧師,教名保羅。他得到了聖光之主的認可,掌握着許多不可思議的力量。

聖光符文石就是出自他手。神殿中其他人可沒這本事,那些人都是神殿的扈從,衛士,廚師等等,林林總總有三四十人。

此刻,保羅正在神殿的祈福大廳中帶領信徒們做着月末祭禮,蘇銘悄悄的走入大廳,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坐在那裡,和眾信徒一樣雙手合於胸前,低頭默念。

雖然他不知道那些信徒嘴裡默念着什麼東西,不過蘇銘也只是做個樣子。眼睛卻仍然在到處亂瞄着。

祈福大廳非常寬廣,大約有好幾千平方米,能容納數千個信徒一同祈禱。

此刻整個大廳座無虛席,卻又寂靜無聲,只有牧師保羅的祥和的聲音時不時得迴蕩在大廳當中,顯得空靈神聖,充滿了一種能夠讓人心靈平靜,忘卻痛苦的神秘力量。

不過這一切和蘇銘完全沒有關係,他也只是做做表面樣子,學着周圍信徒的樣子,在胸前交握着雙手,低頭虔誠祈禱。

實際上,他的心思早就飛到神殿牆壁的神秘紋路上去了,他現在的身體非常不給力,稍一深思,大腦就是一陣隱痛,無法讓蘇銘全力運轉腦中的信息流,但一般表層化的邏輯歸納總結,還是能夠勉強完成的。

他將神殿外牆的紋路和聖光符文石的紋路清晰顯示在腦海里,對個個細部一絲一毫地進行對比,試圖尋找其中聯繫。

但非常可惜的是,巨石和符文石的紋路雖然看起來相似,但仔細對比下,雖然有幾個雷同的結構,但更多的卻顯得毫無聯繫,找出的規律也都是似是而非,就像霧裡看花一樣。

祭禮足足持續有一個多小時,其間,牧師保羅一直在宣講着聖光之主的教義,從無停歇,絕無重複,句句深入人心,震動靈魂,這讓蘇銘佩服得五體投地。

保羅的祭禮結束了,蘇銘也暫時放棄了腦海中各種紛雜的推理。

「毫無頭緒啊。看來獲取的資料還是太少,慢慢來吧。」蘇銘有些疲憊,剛才的一系列運算已經非常克制了,沒有出現昨晚瀕死的恐怖現象,但對身體能量的消耗仍舊是無比巨大的,現在他的肚子就餓的狠了。

他站起身,遠遠跟隨保羅進入了神殿的後廳當中。

聖光符文石可不是件小事,鎮壓墓園亡靈是非常必要的,否則亡靈從墓園跑到城中,絕對會引起恐慌,對神殿威望也是個打擊。

所以這件事由保羅親自負責,蘇銘也有幸近距離接觸到這個異界社會的真正上層人物。

保羅已經在後廳等着他了,他看起來大約五十多歲,頭髮花白,打理的一絲不亂,神情溫和,身上的華麗的祭禮服已經換成了純白色牧師長袍,看上去神聖安詳。

他看到蘇銘進來,本來舒展的眉頭突然反常的皺緊了,目光落到了蘇銘身上穿的皮袍上。在他眼中,這件衣服上黑氣纏繞,怨念糾結,是不祥之物!

這黑氣是智慧生物死亡時的執念糾結着元素形成的死亡之氣,一般出現在墓葬品當中,活人穿在身上久了,體質會越來越差,直至猝死。

「蘇,你這件衣服是哪來的?」保羅的語氣非常嚴厲,他懷疑這衣服是蘇銘監守自盜,從墓園墓地中挖出來的。

這是盜墓賊才幹的事,而盜墓賊一被抓到,立刻就是絞死,死後屍體還要被神殿處以火刑,靈魂永不超生!

蘇銘看着保羅的神色,心裡『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可能犯了這個世界的某種忌諱,而少年的記憶碎片中沒有提到這種情況,所以他只能按當前損失最小的辦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