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的天下 - 第9章

墨鄉



總算赫爾曼還算是戰鬥經驗豐富,生死關頭身體拼命後仰,試圖躲避着這奪命的鋒芒。

他成功躲過去了,劍鋒從他身前劃了過去,在他的胸口上帶起一陣刺骨地寒意。

蘇銘因高速而化作黑影的身體在赫爾曼騎士的另一邊凝聚,他就這麼背對着赫爾曼,將劍抗在肩上,頭也不回地向霍伊走過去。

他身後,戰馬碩大地馬頭首先掉了下來,它被齊肩斬斷,切口光滑無比,這畜生不殺不足以泄恨。

然後是赫爾曼騎士前胸的精鋼鎧甲,嘩啦啦地掉落在地,斷口光滑如鏡,但騎士的身體卻毫無傷痕,顯示着無比驚人的力量控制。這是對這騎士的警告,這並不是他躲過去的,而是蘇銘饒他一命。

這個世界,平民殺貴族,是不可觸碰地底線,就算這騎士處於貴族階層最底層也是一樣,蘇銘可不會犯傻,為逞一時痛快而惹下天大麻煩。

失去頭顱地戰馬,嘩啦啦地帶着它身上被嚇呆的騎士倒在地上,嘭的一聲悶響,將騎士的一條腿壓在馬身下,看着騎士陡然發出的痛哼聲,那條腿怕是受傷不輕。

兩個同樣感到心頭髮寒地騎士扈從立刻上前,手忙腳亂地將赫爾曼騎士從馬身下解救了出來。他們此時看起來猶如喪家之犬,再無一絲一毫地囂張之色。

十四

一城之望寄於人(一)

「霍伊,你的劍。」蘇銘將手中的武器交還給同樣目瞪口呆的老霍伊。

直到溫熱的劍柄觸到了他的手,他才驚醒過來,一見這情況,手就縮了回去,還將劍鞘遞給了蘇銘。

「我已經老了,這把劍再繼續跟着我,只會埋沒了它。從現在起,它屬於你了。蘇,記得用它多殺獸人!」說這些話時,霍伊一臉感慨和落寞。

這確實是把好劍,蘇銘剛才用它切開了戰馬和赫爾曼身上的鎧甲,同樣是精鋼打制的護具,這劍鋒上愣是連個豁口都沒有。

所以他也不矯情,立刻收了下來,將這劍綁在了背上,臉上笑嘻嘻地:「霍伊,還有什麼好東西沒?我來者不拒。」

「沒有了。臭小子,我的好東西都被你掏光了。」霍伊笑罵道,隨後面色一整,催促道:「快去城政廳去領賞,這好事可別被那騎士給攪黃了。記着啊,你還欠我十個金幣。」

說着,他的眼睛又轉到蘇銘微微顫抖的手臂上,輕聲地問道:「怎麼樣,傷地重嗎?」

蘇銘微笑了下,同樣低聲答道:「沒事,用力過度罷了,骨頭沒事。」

聽到這話,霍伊臉上唯一一絲擔憂也消散了,他欣慰地拍了拍蘇銘的手臂:「干地好,去吧,帥小伙。」

蘇銘應了聲,在街上眾人敬畏的眼光中,走到獸人屍體旁,一劍割下獸人頭,就這麼提着走向了野火城地城政廳。

他身後的霍伊默默地看着他,一直到看不見人影,才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野火城終是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了。他背着手,看也不看街邊狼狽的赫爾曼騎士一眼,就這麼悠悠地轉回了小酒館。

幾個城政廳的官員也沒去理赫爾曼騎士,而是返身追着蘇銘去了。圍觀的眾人也紛紛散去,每個人離去之前向赫爾曼投去的,都是不屑的眼光。

赫爾曼以前仗之以橫行的武力,就這麼地在占盡優勢,接近偷襲的情況下,被人堂堂正正的擊敗,不要說別人,就是他自己,也無法接受。

從眾人仰視的雲端跌落到地獄,這中間的反差,讓他羞愧地不敢抬頭,整個人的精氣神都頹喪了下去,再無之前飛揚跋扈的氣勢。

在街角的暗影里,兩個傭兵打扮的壯漢並排靠在牆上,以只有對方才能聽到的音量小心翼翼的交流着。

「馬修,這個小子的出現會不會影響我們的計劃。我看他強的有些離譜。」說話的傭兵臉上長滿了粉刺,他的視線時不時地瞟着地上那個被斬落的馬頭,眼角微微抽搐着。

被成為馬修的傭兵將臉藏在陰影里,聲音也有些飄渺:「不用理他,個人的力量對計劃影響不大。如果你不放心,就派人把他殺了,暗地刺殺比正面擊敗可要容易多了。」

『粉刺臉』點了點頭:「試試吧,我會抽幾個老手去干。」

「隨你。」馬修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身影很快就隱沒在了人群當中。

粉刺臉一個人也沒多逗留,左右看了看,低着頭,融進了街上的人群中。

隨着這兩個傭兵地離去,街邊一個更深的陰影里,一個將全身包裹在黑斗篷中的瘦小身影也悄悄地離去,行動之間異常敏捷,絲毫沒受寬大斗篷的影響。

……

城政廳,城主萊恩·德·霍爾男爵親自坐鎮。在獸人即將來劫掠的關頭,他不放心將這個城市交給任何人。

男爵雖然只有五十多歲,但他的臉龐卻已經爬上了細密的皺紋,頭髮也滿是銀絲,直留下少許的棕紅之色,眼睛也開始渾濁了,要不是裡面帶着些一城之主的威嚴。在街角碰着了,誰都會認為這只是個普通的小老頭呢。

此刻,老男爵正坐在位置上,認真的聽着他的老管家希曼關於城內情況的報告。這老管家不同於城政廳里明面上的行政系統,而是暗面里,城主了解全城情況的保證。

如果蘇銘在這裡,就會發現,這老管家的面龐和他曾經遇到過的茉莉的馬車夫有着七八分相似,不同的,只是看起來老邁的多。

「大人,來自洛迦城的糧船還沒到達,已經超過預定日期快有一天了。」老管家一開口,就是這麼一個決定全城命運的重量級消息。

野火城因為獸人的關係,產糧極少,絕大部分要從洛迦城進口,然後充斥到公倉里,轉賣給民眾,男爵也就從中賺一些差價。

一般每隔三十天,糧船就會載着大量糧食沿着城外不遠的幼底河逆流而上,到達野火鎮碼頭。

要不是幼底河時常泛濫,再加上男爵沒錢供養水系法師來調控水勢,野火城早就依河而建了。

這種事情,老男爵顯然不是第一次碰到,他處變不驚,手指輕輕敲着身旁的桌面,沉吟了會,問道:「城裡儲備的糧食,還能支撐多久?」

希曼管家立刻報出了具體日期:「最多一個月。」這些糧食還是每個月摳省下來的,算是保命糧了。

老男爵深吸了口氣,果斷說着:「封鎖野火城碼頭,這消息絕對不能傳出去。還有派人去洛迦城查探情況。把我的文書也帶上,萬不得已的話,就讓人帶着文書去找洛迦城城主勞倫斯子爵。」

「大人!您……可是小姐……」老管家驚道,他當然知道這文書是什麼意思,這根本就是婚書!

七年前,勞倫斯子爵就提議兩家通婚,但剛剛痛失愛子(外界傳為私生子的法師學徒)的霍爾男爵當即否決,那一次,兩人鬧得很不愉快。

這麼多年了,通婚的事,子爵也提過好多次,但都被男爵以各種理由拖着。但現在看來,霍爾男爵已經打算屈服了啊。

只是如此的話,霍爾家族將從老男爵手裡斷絕,隨着茉莉陪嫁到勞倫斯的舒沃斯家族中,這對讓向來以振興家族為己任的老男爵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莫大的悲劇!

下了這個決定,老男爵臉龐更見蒼老,他擺了擺手,有些無力地道:「眼見這茉莉已經長大了。勞倫斯逼的緊,那也沒辦法,說到底,他也算是我的妻弟,我答應了下來,他也不會太過份!好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說說其他的吧。」

希曼心中沉重,不過他只是管家,見男爵下了決心,便不再言,將話題一轉道:「城中的傭兵最近有些異動,怕是和獸人有些關聯。」

老男爵一聽這話,臉上浮現冷笑:「那些傭兵哪一年不在這個時候鬧騰,你叫各個守備隊長不要手軟,有不對頭的,立刻就殺了,還能省些糧食。」

這個老管家毫無異議,低頭應下了。

「有什麼好消息嗎,希曼?過些日子就是歸寧節了,卻碰到這麼多煩心事。」老男爵臉上帶着笑容,其中隱隱有些期待。

希曼也微笑着應道:「好消息倒真有一個。昨晚,城衛隊聽見城郊墓園的獸人的慘叫聲,今天早上被證實了。」

「哦,說說怎麼回事?」老男爵被提起了興趣。

老管家立刻就說道:「那是頭蠻獸人,不過已經被殺了。殺他的是城郊墓園的守夜少年,赫爾曼騎士已經帶着幾個官員前去驗證消息真假了,如果果真是他殺的,估計現在已經在過來領賞的路上了。」

「哦,殺的還是蠻獸人,還是一個少年?他多大了?」老男爵坐直了身體,仔細地問着。

老管家不知道男爵為什麼關心這個,但他還是立刻答道:「據說今年剛剛十六歲,是個孤兒,除了當守夜人,還在酒館裡當着幫工,酒館的老闆是老霍伊,曾擔任過守備隊長。」

聽到這些,男爵的身體又坐了回去,有些可惜地嘆道:「能殺死蠻獸人,還這麼年輕,當真是天資絕世。可惜啊,能早幾年出現就好了。」

正在這當口,房間的門被敲響了,一個侍者在門外低聲道:「城主大人,有個少年提着一個獸人的頭顱,前來領取賞賜。」

老男爵和管家對視一眼,笑着說道:「剛說到他,他就來了。走吧,去看看這少年英雄。」

十五

一城之望寄於人(二)

相比於普通民居,野火城的城政廳算是非常豪華的建築了,三層的木質結構樓房,非常的寬敞大氣。

這幾日,因為城主親自坐鎮此處的緣故,城政廳外院大門兩邊比往日多站了兩個全副武裝的侍衛。

這兩侍衛一見蘇銘背着長劍,手提獸人頭走過來,雖然同樣十分震驚,但卻沒忘記自己的使命,紛紛倒轉手中的長槍,攔住了蘇銘的去路。

一個侍衛上前一步,肅聲道:「來人止步!平民不得攜帶武器進入城政廳!」

跟在蘇銘身後的官員見這情況,立刻上前向侍衛解釋了幾句,侍衛聽後,立刻收回了長槍,臉上帶了笑意道:「原來是獨身擊殺蠻獸人的英雄,請進吧,不過武器得留下了。還有這獸人頭也太血腥猙獰,需要清洗處置一番。」

蘇銘點了點頭,解下背上的長劍交給了衛兵,又將獸人頭交給了旁邊的侍從,這才在官員的帶領下,走進了城政廳的大門。

這官員一直將蘇銘帶到了大廳門口,這才轉身輕聲提醒道:「裡面是城主霍爾男爵,切勿失禮,切勿頂撞。」

蘇銘看了這官員一眼,點了點頭回道:「多謝了。」說完便邁步走進了大廳。

大廳里,兩個老者,一坐一立,一主一仆,見他進來,都拿眼仔細的看着蘇銘。

不用說,那坐着的老人就是霍爾男爵,野火城的現任領主了。

老男爵看到蘇銘進來,心下就是一驚,這少年面容俊朗,黑色的順直頭髮,眼睛幽黑,深不見底,身體雖看着有些瘦弱,但跨步走來時,卻帶着一種不可動搖,掌控一切的氣質。

這種氣質,老男爵年輕時遊歷暴風王國,在王國都城聖普羅的暴風騎士身上見過。這少年如此年輕就有此成就,雖此時略顯稚嫩,但等到他真正成年,那還了得?

而剛聽一個官員說,赫爾曼騎士在騎馬衝鋒,占盡優勢的情況下,竟被其一劍擊敗!

這種武力,這種戰績,讓霍爾男爵心中流過一陣難言地火熱,但他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臉容和藹地問道:「你就是蘇吧。怎麼會想到去殺獸人?」

蘇銘想翻白眼,那是不小心碰到的好不?如果能有選擇,蘇銘寧願不去守夜,天知道,殺死那該死的獸人花費了他多少精力。

不過男爵有疑問,自己就該回答,所以蘇銘恭敬地道:「獸人偷吃屍體,作為守夜人,我履行職責,將其擊殺。」話一說完,連他自己都感到一陣惡寒。

男爵聽了,指着蘇銘大笑起來,真要有這麼敬業,這麼強大的守夜人,他野火城還擔心什麼獸人?

這時,侍者將清洗完畢的獸人腦袋用木質托盤端了上來,即使死去多時,但那種猙獰狂暴的氣質依然留在這臉龐上。

這種蠻獸人,一向是劫掠的主力,野火城每年被其殺死的戰士,不下百人,光每年交給這些戰士親屬的撫恤金和他們留下的孤兒寡母撫養費就是一筆大數目,而且這還是不得不出的錢,不然沒人為男爵賣命。

也就是這些獸人,讓野火城周邊空有大片肥沃地平原,卻種不了糧食,讓他的家族淪為了暴風王國最落魄的世襲貴族,雖有封地,聊勝於無,對治下領民的控制力微弱到可以忽略,成為了整個王國的笑柄。

老男爵站起身,走到獸人腦袋跟前,面色複雜的端詳着,突然狠狠一腳將這頭顱踢出了大廳,口中咆哮:「將這腦袋,剁碎了拿去餵狗!」

情緒激動的男爵猛然轉身,對蘇銘道:「蘇,你很好,我要給你封賞,大大的封賞!你可願意成為霍爾家族的騎士?」

這話一出,不僅蘇銘有些暈,就是老管家希曼也出言阻止道:「男爵大人,蘇雖殺了個蠻獸人,但過程不為人親眼所見,恐怕赫爾曼騎士會有不服」

老男爵擺了擺手,冷聲道:「他若不服,就也去殺個獸人給我瞧瞧,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他做的那些事。」說着,眼睛還意味深長地看着老管家希曼,裡面閃着莫名的寒光。

老管家臉色一白,立刻退到一邊,沉默了下去。

騎士是貴族之始,雖然野火城窮困了點,但這名義還是不會變的,蘇銘自然不會拒絕,很是上道地單膝跪地,低頭宣誓道:「蘇,願意對霍爾家族效忠。」

這舉動讓在場的人嫉妒地牙痒痒地,這小子咋這麼會順水推舟呢,本來這事還只是男爵口頭說說,現在他這一跪,這事情就定了。

老男爵難得地開懷大笑,上前扶起蘇銘道:「很好,後天,不,明天就在我的城堡舉行正式的冊封儀式。我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自從男爵第一眼看見蘇銘開始,他就覺得他霍爾家族從受制於人地境地中翻盤的機會來了,一個效忠他家族的強力人物,值的他將所有籌碼都投到他身上去。

這時蘇銘刻有些着急了,他的五十枚金幣呀,還沒着落呢。這男爵怎麼說來說去的,就不提錢呢,這多傷感情啊。

「男爵大人,這擊殺獸人的五十枚那個……就是那個」蘇銘期期艾艾地說着。

男爵被蘇銘的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什麼這個那個的,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一時間哭笑不得。

他都準備下血本冊封他為騎士了,還會吝嗇這點金幣,他對侍者示意着:「去,從財政官那把金幣拿來,拿一百枚過來。」

老管家一聽一百枚的數目,立刻就忍不住了,野火城窮啊,一城財政收入全靠過往傭兵之消費和轉賣糧食的錢,一年純收入也就兩千枚金幣上下。

這也導致了野火城中盤踞着大大小小數十個傭兵勢力,稍微大點的勢力背後都有神秘的代理人,這些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使得男爵對領地的控制力再降一步,幾乎流於形式。

小小野火城,水深得連男爵都感到恐懼。

這些錢都有着他們各自的用途,得養士兵,撫恤孤寡,購買來年地糧食,種種支出算下來,能留給男爵家自己支配的,也不過六百個金幣,這一下子拿出一百枚,可是六分之一啊,這讓老管家想想就肉疼。

不過他剛想開口,卻立刻被老男爵以眼神制止了,老管家希曼努力地咽了口唾沫,將話給吞回了肚子。

侍者很快將金幣拿了回來,整整一百枚,整個錢袋看起來脹鼓鼓的,顯得無比誘人。就看那侍者吧,端着放着錢袋的托盤的手都是顫抖着的,也不知道是金幣太重,還是他心情太激動。

面對領地二十分之一的收入,老男爵卻眼睛都不眨一下,拿起錢袋就交給了蘇銘,隨後拍着他的肩膀道:「拿着吧,霍爾家族永遠不會虧待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