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世界 - 第2章
墨鄉
中央智腦是全球人工智能系統的核心，功能異常強勁，被它重點監視着，那他在虛擬世界中的任何行動都會多出十幾倍的風險。
這也是孫然在虛擬世界呼風喚雨，但卻不敢挪動現實世界一分一毫信用點的原因。
這是一條被重點監控的高壓線，風險實在太大，一個弄不好，被中央智腦發現，懲罰就是直接抹殺肉體。就算把錢弄來也是黑錢，他又沒有專業洗錢渠道，一用就會被發現，只能放在那發霉。當然，只要孫然肯做，以他的頭腦，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他這人還有一些不知道從哪裡繼承來的道德底線，或者說清高，不屑於賺這種沒良心錢。
房間裡一陣沉默，許久，孫然嘆道：「那你走好。」
話音剛落，他身前的全息光屏熄滅，思感躺椅的能源指示燈也緩緩黯淡下去。
孫然爬起身，想開燈，原本的聲感燈也沒了反應，到了只有一平米大小的洗手間，手放在水龍頭下，也沒水出來，去食物傳送口看了看，上面的食物選擇面板也是灰暗的，一點也沒反應。
斷電，斷水，斷食，生活回到了原始社會。
懷着最後的希望，孫然查看了下自己的電子錢包，一陣哀嘆，裡面只剩下二十個信用點，省一點的話，大概能活五天，但五天後呢？
孫然嘆了口氣，這回真的玩大了，在《地球》玩了八百多年，把自己後半輩子給玩進深淵了。
此時只有兩條路可走了，第一找工作；第二，放棄這身體，在別人眼中，第二條和自殺沒任何區別。
「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先找工作試一試。如果實在不行，再走第二天吧。」雖然這身體殘破，但到底用了這麼多年了，不到萬不得已，孫然不想放棄來着。
他挪到房門口，看着門把上積累的灰塵，苦笑一聲，遊戲裡八百多年，一天對應一年，現實里也過去了快三年時間了。
三年來，他一天只退出一次以解決生理問題，其餘時間都在虛擬世界。
打開門，人造陽光射了進來，有些刺目，孫然抬手遮住眼睛。
為最大化利用地球空間，地球的城市總共有三層，這裡是第一層，也是最底層，是建在地下的，相當於古時候的貧民窟。
貧民窟里沒有藍天白雲，也沒有任何綠色植物，在空間利用最大化思想的指導下，這裡完全就是一片鋼鐵叢林。
住在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是一些拿着政府補貼混吃等死的傢伙，孫然就是其中一員。
孫然本身並不想混吃等死，而是因為他有基因缺陷導致的先天性α型心臟病，心臟非常脆弱，沒法參加任何工作。
這是基因缺陷，是能修復的，但所需要的信用點卻是一筆天價，他支付不起，所以他這輩子就只能混日子到死了。
他現在所謂的找工作，也只是儘儘人事而已。
等他的眼睛適應過來的時候，一輛自動駕駛的懸浮車已經停在了他的家門口。
「為您服務，先生。」懸浮車的門無聲滑開。
懸浮車屬於公共交通系統，無論在第一層的貧民窟還是第三層的天頂區，都是免費提供服務。
孫然進車，摸了摸肚子，有點餓，他有氣無力地道：「給我一份食物。最便宜的那個。」
「一個信用點，先生。」一袋如粘稠地和鼻涕一樣地營養液滑到了孫然手中，同時扣去了他錢包里的一個信用點。
政府補貼一年兩千信用點，是真正的維生補貼，光吃這種最便宜的食物，就能耗去一半多，要是想吃好點，那一年就沒任何余錢了。
孫然吸了幾口後，就捏着鼻子，一口氣將這噁心東西灌進了肚子。
吃完了，他淚流滿面啊。
在地球中，他每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都是純天然的好東西，和這噁心食物相比，真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啊。
更悲劇的是，為了生存，在可預見的未來，他每天每頓都必須吃這鬼東西，想想就悲催。
填飽了肚子，孫然有了些精神，說道：「帶我去找工作吧。」
懸浮車的智腦連着55區的智腦，自然能明白孫然的意思，「嗖」地一下加速，匯入了如密集的懸浮車流中。
第二章
絕處逢生
懸浮車很快到了目的地，平穩停下，目的地是一座光鮮金屬大廈……側邊的一扇不起眼小門，門上亮着一行大字「殘疾人就業指導中心」，門口進出的都是各種各樣的殘缺人士。
這些人，大多數是從外太空冒險回來缺胳膊少腿，同時錢包也癟的冒險者，少數是和孫然這樣的基因缺陷者。
順便提一句，太陽系聯邦政府有完備的法律阻止干涉修改先天遺傳基因。
理由很簡單，基因突變是進化源動力，大自然想象力無限，指不定哪天會進化出新人類。
新人類和孫文無關，反正現在的孫然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悲劇。
孫然搖了搖頭，唉聲嘆氣地往裡面走。
進了指導中心，坐在一個長着香腸嘴的黑人諮詢員面前，孫文乾巴巴地道：「大叔，我想找一個工作。」
黑人大叔也是個殘疾人，據說是在小行星帶採礦發生了意外，導致下半身完全癱瘓，被截肢了，半個身體直接被裝在椅子上。
他程式化地查詢了下孫然的資料，面無表情地道：「有一個適合你，去金菊花全手工餐館洗盤子，日薪二十個信用點。」
二十個信用點？挺高的，孫然之前就去這家金菊花幹過好幾次，每次攢夠了一些信用點，就進《地球》混日子，一混就是好幾千年。
此前幾次都很順利，沒想到最後一次得意忘形，栽了。
「大哥，能不能換一個？」孫然小心地問。
本來這工作挺好的，但那餐館的老闆是個人高馬大的壯漢，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竟然用九十九朵仿真玫瑰向孫然表白。
孫然當場心臟跳動速度就快了30%，要不是他反應快，壓制情緒，說不定就心臟破裂完蛋了。
唉，誰叫他長地太帥呢。孫然自怨自艾地想道。
「工作有很多，但你的身體狀況都幹不了。」大叔一攤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除了金菊花那個目的不純的老闆，沒人願意僱傭他。
「聽說維序者這個職業不錯，我能去幹嗎？」孫然小心地問。
所謂維序者，就是如之前的「嬌娘」還有那兩個黑白小鬼那樣，是一種被遊戲公司僱傭，專門維護遊戲平衡的新時代僱傭兵。
他們是受中央智腦承認的正當職業，也是當前聯邦中最熱門的一個職業。
之前像孫然扮演的彭祖，也有一個名字，叫「破壞者」，見不得光，專門行走在黑暗之中，是維序者的死敵。
現在他被中央智腦監視，做破壞者風險實在太大，只能轉向合法的維序者了。
大叔仍舊搖頭：「別想了，你不行的。」
理由還是心臟缺陷。
大叔說的沒錯，按照普通人的看法，他現在的心臟非但沒法戰鬥，更沒法給他提供足夠的精力和中央智腦捉迷藏。
孫然嘆口氣：「好吧。那你讓我再考慮考慮。」
他起身離去，緩緩走出了指導中心，也不上車，就坐在門口停車高台的台階上，托着下巴，茫然地看着大街上的來來往往的車流。
身體的殘缺讓他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原本還有虛擬世界撫慰他的心靈，現在這權力也被剝奪了，再加上一輩子沒法還清的天價賠款，孫然只覺整個天空都灰暗下來，一絲光芒也無。
「難道，我註定要去忍受那個玻璃男的存在嗎？要是被他的熱情給掰彎了，怎麼向我那兩位不知道在哪裡逍遙的爹娘交代啊。」
「難道，我在現實世界的日子，真的已經結束了嗎？不能啊，哥這身體還是處男，女人的手都沒碰過就要拋棄掉，對不起這它啊！」
算一算，自己在各個虛擬世界中呼風喚雨的時間加起來都已經有數萬年了，美好的，痛苦的，光明的，黑暗的，都已經看夠了，似乎再活着，生活里也不會出現什麼新變化。
孫然在天台旁邊呆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個念頭突然蹦出了孫然的腦海，「既然我在虛擬世界活的這麼瀟灑，在現實世界又這麼悲催，那我還要這破身體幹嘛。沒了身體哥照樣活得滋潤，而且聯邦就再也沒法威脅我了！」
但又一個念頭跳出：「這也不好啊。虛擬世界玩的再溜，也知道是假的，玩太久了，就覺得好沒意思。」
然後第三個念頭跳出：「在虛擬世界，我是錦衣玉食，叫我在現實里每天和漿糊，這怎麼受得了？今天是實在到了絕境，不放棄不行啊。」
孫然看着不遠處的停車平台，又看了看一旁維持秩序的機械人保安，想着待會兒該如何避過機械人的攔截，然後從千米高的平台上跳下去，應該能把自己這破身體給終結了。
觀察了好久，等機械人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對現實世界已經徹底絕望的孫然嘆了口氣，站起身，向停車平台緩緩走去。
跳下去，一切結束了，然後他會在另一個世界永生！
就在這時，一輛懸浮車飛快地接近，到了就業中心附近時，就從快車道改出，在天空中划過一道流暢的曲線，「刷」地一下停在了孫然跟前。
車門無聲滑開，裡面坐着一個身穿紅色緊身皮衣的女郎，有一頭酒紅色的波浪捲髮，性感的紅唇，火爆的身材，渾身散發着成熟女人的嫵媚氣息。
是個混血兒，東方人的臉龐，西方人的身材，真漂亮！
看到這女郎，孫然心跳微微加速，忽然覺得自己又開始留戀人生了。
因為心臟問題，他從來沒有在真實世界和美女激情過，就算是在虛擬世界，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沒體驗過真正的無所顧忌的激情，實在是他生平第一大憾事！
孫然的心又活了過來，開始自我安慰，他現在只是遇到了一個坎，雖然坎大了點，和深淵差不多，但總有辦法邁過去的，要是這麼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這麼好，這麼細膩，關鍵是真實的而不是由數據組成的風景了。
孫然本就是個樂觀的人，否則如此嚴重的心臟病，他根本活不到二十四歲。
女郎轉頭望着孫然，臉上冷冷地，漂亮的丹鳳眼裡還包含着某種奇特的情緒，低聲道：「上車。」
孫然很奇怪，這女人的面目很熟悉，但他仔細回想，一時記不起這是誰，他撓了撓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是在和我說話？」
女郎臉上寒意更甚：「就是你，還不快上車！」
對方氣場很盛，孫然直覺自己是認識她的，為了避免可能的暴力衝突讓他心率失衡，只能乖乖上車。
一到車上，車門滑上，懸浮車立即啟動，在天空中劃出了一個半圓，匯入了車流。
車裡，孫然緩緩撫摸自己的胸口，小心翼翼地將因為加速度產生的煩悶之意壓下去。
「這次你被罰了多少錢？」經過短暫沉默後，女郎開口。
「你怎麼知……」孫然的話沒說完被對方身上冷冷的氣場壓了回去，低聲道：「不多，九億多一點。」
唉，病人沒有人權啊，想強硬一點身體都不支持。
「什麼！」火爆女郎嚇了一大跳，一臉的震驚，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深深吸了口氣：「你真是能耐啊。」
不說貧民窟吧，就算是第三層的天頂區，九億多信用點也是一筆大數目，幾乎沒有哪個富豪能一下拿出這麼多現錢。
「那你打算怎麼還？」女郎又問。
這下孫然更莫名其妙了，這女人是不是管的太寬了，他還不知道對方身份呢。
「你先告訴我你是誰呀？」
女郎恨極咬牙：「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當初你怎麼說來着？你說要和我白頭偕老！現在竟然把我給忘了！」
要不是因為這次起訴，她還找不到孫然真人呢。
「你是？」孫然細細打量對方面目，忽然「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尷尬地滿頭大汗。
他終於記起來這是誰了！
難怪這麼眼熟，對方竟然是……是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原配夫人。之所以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一是因為時間有點長了，二是因為遊戲裡的容貌和現實總有一定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