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世界 - 第55章
墨鄉
不過，以往都是言語引誘就夠了，那些書生都講虛禮，從不會主動要求脫衣裙的，姥姥也常常告誡她不能讓這些髒男人污了她身子。
那現在，她到底脫不脫呢？小倩猶豫了。
廣寒宮裡，嫦娥也搞不懂了，這玫瑰樹是怎麼回事？她明明是叫他保護聶小倩脫離魔爪的，他怎麼來這一出呢？
第七十七章
褪塵衣（一）
蘭若寺，深夜。
「姑娘，猶豫什麼？濕衣不去，染上風寒就晚了。」孫然又催促道。
他臉上的沒有顯出任何急色之色，反而滿是關切，根本就不像一個色慾狂徒。
小倩很快發現了這一點，她仔細看這男人的眼睛，清澈理智，裡面竟然沒有半分欲望，和她以前見過的男人全都不一樣。
這和姥姥說的不一樣，姥姥說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色坯，尤其是讀書人，表面道貌岸然，滿口道德文章，但里子卻污劣不堪。以往的經歷也證明了姥姥話語的正確性，所以小倩認為世界就是這樣的。
現在碰見這麼一個奇怪的人，小倩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害他嗎？可他沒露出半分色慾，明明是關心，害他的話豈不是恩將仇報？
一時間她怔在原地。
她不會隱藏心思，心裡想什麼，眼裡就會顯露出來，被孫然這個人精看個正着，稍一揣摩，便明白了對方大致所想，心裡就生出一些欣賞。
這女鬼天性倒是不錯的，值得他費心思搭救。
這麼一想，孫然乾脆從鋪蓋里鑽出來，走前幾步，伸手牽上小倩的手，隨即驚聲道：「啊呀，姑娘，看你這手冰冷如此，若不驅散寒氣，那麻煩就大了。」
小倩心中苦笑，她是陰魂之身，本就是冰冷的，手哪裡會暖和？她見孫然臉上關切之色更濃，心中不由生出愧疚，這是一個好人啊，雖然可能讀書讀的有些迂腐，以至於把男女人倫都忘了，但的的確確是個誠心人。這樣一個好人，她怎麼能害他呢？
這麼一想，小倩心中就生出了去意，將手從孫然手裡掙出來，低聲道：「官人，我要走了。」
「走？說什麼傻話！這麼晚了，還是荒郊野外，你一個弱女子走哪去？」孫然臉一虎，拉着女鬼到鋪蓋邊上，執意要脫她衣。
「官人……」小倩掙扎，卻不忍用上大力，怕傷了孫然。
孫然忽然恍然一笑，說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怕羞罷？哎呀，你看我這人的糊塗樣。這樣，你在這裡暖身，我去殿外等着。」
他不等小倩開口拒絕，站起身就往殿外走去，背對着小倩，守在了大殿門口。
殿內，小倩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呆了半晌，忽然發覺身下十分暖和，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坐在那呆書生的鋪蓋上，暖氣是從裡面散出來的。
這暖意很特別，帶着十足的熱力，溫暖着她冰冷的軀體，舒服極了，一時竟捨不得離開。
其實這是孫然釋放的一個道術。
道術名為定魂，一級，作用就是消去周圍環境的所有數據激流，陷入寧靜平穩狀態，保護身體縹緲的意識靈體不受傷害。
但小倩可不知道這一點。
她十分奇怪，想起了姥姥的話。姥姥說，真正的至誠之人，身上就會帶有純淨的陽氣，這種人絕對不能加害的。如果沒有純陽之氣，那他就是心思不純的壞人，不該存在在世界上。
小倩就會問純陽之氣是什麼樣的。
每當這個時候，姥姥滿是褶皺的臉上就會露出奇怪的笑容，說：「只要你接近純陽之氣，就會感覺到非常舒服，溫暖。」
現在，她的感覺就是十分溫暖，舒適，難道這就是姥姥常說的……純陽之氣嗎？那麼這個書生就是真正的好人嘍？
小倩心中驚奇，光是坐在鋪蓋上面就這麼舒服，若是睡在裡頭，那不知是什麼感覺。要知道她作為陰魂，寒冷深入骨髓，極其缺乏安全感，對溫暖的渴求勝常人十倍。可是，她現在一身濕透，鑽進去肯定濕了鋪蓋，這就不好了。
要不，就脫衣進去取暖？這個念頭終於冒了出來，可這也太羞人呢，她怎麼能光着身子鑽進男人被窩裡呢？
她轉頭看了看孫然，見他一直謹守君子之禮，背對此地，看也不看一眼，心中羞意頓時減去大半，這果然是一個真正的好人。
她又看了看大殿其他地方，見所有人都睡着，躊躇半晌，雖然有純陽之氣的誘惑，但卻始終沒法下決心脫衣服。
姥姥說過，就算碰見真正的好人，一個好女人也不能隨便脫衣服，除非這個好人肯娶她為妻，那麼她就可以離開蘭若寺了，離開姥姥了，從此，她就能遠離黑暗寒冷，獲得幸福。
小倩聽了，心中很是憧憬。
但姥姥又說：她現在是陰魂之身，就算有好男人肯娶她，兩人陰陽兩隔，久住一起，那好人必會短命折壽，活不過四十歲。
於是，對人鬼之事一竅不通的小倩，一顆芳心就被這破壞者給忽悠地碎了，從此不對自己的未來報任何期望。
現在她碰上了好人，如果她出言懇求，對方很可能會同意娶她。但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如果她的幸福是以好人短命為代價，她寧可不要。
大殿門口，孫然看着小倩神色變幻不定，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焦急。
腦子裡傳來嫦娥的聲音：「玫瑰樹，你哄騙她脫衣服幹什麼？等她回去清醒了，小心她告你虛擬強姦！」
孫然收斂心思，嘿嘿笑：「不是還有儒家公司嗎？我這可是為了委託，要真被告了，你們得幫我扛着。」
「為了委託？」嫦娥不解。
孫然點頭，解釋道：「我已經看出來了，小倩不僅中了縛魂術，身上還有滅魂咒。也就是說，如果小倩脫離掌控，破壞者就會讓她魂飛魄散，現實里就是腦死亡。」
嫦娥倒吸口氣，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那滅魂咒就是那一身白衣？」
孫然點頭：「對。這身白衣有兩個功能，一是保護小倩的魂魄不會被風雨吹滅。另一個就是滅魂咒。它不算高級，智能性很低，只要被咒者沒有反抗之念，主動脫下來，就不會觸發警報，被施咒者發覺。」
小倩是意識體，而且是最低級的陰魂，如果沒有保護，這種雨夜一出來就要完蛋。
嫦娥恍然，但又生一疑：「既然是滅魂咒的具現，那這衣服怎麼可能脫下來？」
孫然笑笑：「以前不能脫，但現在可以，因為我剛在衣服上動了些手腳。」
廣寒宮的嫦娥立刻將鏡頭轉向小倩，因為這個任務涉及玩家大腦安全，是公司機密，所以只由她一個人負責，其他管理員都不知道。
在鏡頭裡，小倩卻只呆呆地坐着，神情哀淒，似乎想走，卻又捨不得，顯示內心出的極度掙扎。
嫦娥明白了白衣的厲害，也急了起來，問道：「她怎麼不脫呀？」
這身白衣是成敗關鍵，由不得她不關心啊。
孫然嘆道：「我猜的沒錯的話，這個破壞者善於玩弄人心，除了縛魂咒外，還利用她的性格給她灌輸了很多思想上的鎖鏈。這下麻煩了。」
「性格？思想鎖鏈？」嫦娥重複着孫然的話，忽然問道：「如果你知道小倩的性格，你能破解嗎？」
孫然沉吟，然後說道：「很大幾率成功。」
「好，我有她過去在蘭若寺勾引男人時留下的一些影像，你拿去分析下她的性格。」
其他的時候，小倩不會主動顯形，也就沒有影像了。
孫然點頭，他必須精細地把握這個女鬼的性格特點，才能反向解開她的心結。
第七十八章
褪塵衣（二）
蘭若寺。
小倩心中經過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心中的善良本性終於占了上風。
罷了罷了，她還是走吧。呆在這裡三年，只遇見一個真正的好人，可見世間好人肯定是極少的。她豈能一己之私，讓這好人折壽呢？
她緩緩地站起身，臻首微抬，輕聲對孫然道：「官人，我身子已經暖過來了。多蒙官人幫助，這就告辭了。」
她對孫然俯身盈盈一禮，然後就像蘭若寺的牆壁直接走去，身影正慢慢地變淡，就要消失離去。
「且慢！」孫然轉過了身，目光溫和地看着藏身黑暗當中，身體微微透明，清純如空谷幽蘭的小倩，用低沉柔和的聲音道：「姑娘何必自苦至此？」
這一句話，孫然用上了傳道之術，直接將這話印到了小倩的意識深處。又暗暗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個月光術。
月光，零級西方法術，能讓人擁有博大，安寧之氣息，安撫靈魂必備之術。
此時此刻，孫然的外在形象氣質就如天上之明月，他的一雙眼中，似乎有幽幽月光流淌而出。
此時此刻，小倩已經對自己的命運絕望了，而這絕望恰恰出自她自己的選擇。換句話說，正是她自己造成的，正被孫然一語說中。
一句話一出，小倩嬌軀巨震，就感到一股難言的委屈從心底湧出來，眼睛一酸，多年沒有流淚的陰魂之身，眼裡竟然有了濕潤之感。
作為陰魂，她也感覺到了孫然的變化，但她只是一個被屏蔽記憶普通玩家，當然沒法認出法術，只是感覺眼前這個書生，心靈至誠，眼睛似有魔力，幾乎要看到她心裡去。
這人實在是知音啊！
這麼一句，小倩對孫然的好感度就蹭蹭蹭地往上漲。
這好感度的作用是雙方面的，一方面讓小倩捨不得就這麼走了，另一方面卻讓她更加堅定心思，反正無論如何，不能害了這書生。
孫然其實也有些摸不透這女鬼的心思，便仔細觀察揣摩這女鬼的表情。
只見她也不說話，就呆呆地站着，怔怔地看着自己，眸光如水，波瀾不斷，嘴唇緊緊抿着，似乎心中有絕大的委屈。
在虛擬世界活了數萬年，閱歷爆棚的孫然立刻就讀懂這表情的意思，這就是女人表現幽怨的模樣啊！
這種情緒吧，現代女子是越來越少了，幾乎就找不到。因為現代男女真正平等，互不依靠，心裡有什麼不爽直接就會說出來。但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又有禮教束縛，習慣性地羞澀，心裡不舒服，是絕對不會主動說的，得靠男人去猜。
古代世界，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妙處全在這個「猜」字上。
女人比男人要感性地多，尤其是古代女子，自主選擇伴侶的機會很少，只要遇到，就會緊緊抓住。
如果男人猜的好，猜的妙，寥寥幾語，就能突破女子心防，讓她託付終生。若猜不好，那就滾蛋吧，沒你的事了。
當然，這個秘密，孫然是不知道的。否則他要是知道這可能會惹上這桃花債，絕對不會這麼幹。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靠自己的能力在猜測對方的心思，解對方心結，騙對方脫下白衣，把這人質救出來，然後就大功告成了。
至於以後的事，那歸遊戲公司管。
孫然自然是猜准了，立刻加上一把火：「姑娘心中是否有難言委屈？但講無妨，我必傾力相助！」
又一句直入本心的話，小倩哪裡抵擋的住，咬着下唇，眼角就滾下了淚珠，這淚珠落下，灑到空氣中，又消失不見。
這模樣真是惹人憐惜。
孫然心裡暗道：難怪這破壞者要拿這女鬼勾引過路書生，這副模樣，只要是個男人都要心動啊。
卻不想，小倩落淚歸落淚，突然就欠身行禮：「公子高義，小倩卻不能害了你。」
然後就要毅然轉身離去。這人這般好，這般為她考慮，她更不能害他了。就為今日這兩句話，她小倩永墮黑暗又如何呢？
這突然的變故看的嫦娥大急：「玫瑰樹，快攔住她呀。別讓她走了！」
孫然也知道成敗在此一舉，若現在讓這陰魂離去，那破壞者必起警惕之心，之後就不好營救了。
而且，他敏銳地感覺到，他已經接近成功了！
本來，她是叫孫然官人，這稱呼原本是稱呼當官的，後來普及開，成了陌生人見面時的恭維話，很俗套。但現在卻改叫公子，這就不同了，公子表示一種認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
他立刻急走一步，一把抓住小倩的手，用溫柔的語調輕聲道：「我能看出你心裡很苦，仁遠願與卿共擔之，雖萬死而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