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殺 - 第2章
憤怒的香蕉
頓時間,三個人都定在了那兒。
躺在地上的孩子雙手將手槍緊握,俯身而下的男子下意識地舉起了雙手,另一名穿黑衣的男子則下意識地想去拔槍,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殺意幾乎讓他們以為中了埋伏。然而下一刻,兩名男子才驚訝地對視一眼,帶着驚疑地一笑。
因為躺在地下的孩子年紀實在太小了,看起來又瘦弱,槍的保險也沒有打開,就連他的手指想要夠着扳機都有些勉強。
「喔,九號,你第一次失槍記錄寫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哈哈。」
「反正……好敏銳的反應力,簡直像野獸一樣,他一定很沒有安全感。我們找到寶了。」
「嘿,孩子,槍不是這麼拿……」
七號的話還沒說完,那孩子的眼中有厲芒一閃,手指打開保險的瞬間,槍響了。
「砰——」的一聲,子彈從那九號的胸前穿過,血花從背後飛濺而出。槍的後坐力使得孩子的雙手向後一揚。那七號已經反射性地拔槍,然而就在對準那孩子的瞬間,他心中還是有着不可置信的感覺。
不可能是這個孩子,是誰在偷襲我們……
這一個念頭給他造成了短暫的遲疑,隨後,槍聲同時響起。七號的眉心被開出了一個血洞,仰面倒地;而那孩子則是右肩受傷,鮮血頓時浸透了他的半個身體。在血泊中顫抖着,那孩子竟然掙扎着爬了起來。
與不久前是同樣的地方中槍,只是這一次……怎麼會這麼痛呢……
然而,痛覺也不是他所面臨的最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他在哪,以及……
「好小的手……」
望着自己握槍的左手,他喃喃地說道。這分明是屬於小孩的手嘛,而且,自己的身高也顯然變成了一個侏儒。
夜風襲來,格外寒冷。環顧四周,這是在某個相當落後的小鎮街道上吧?無比老式的建築、昏黃的路燈。他感到身體的能量在漸漸流失。這樣脆弱的一副身體,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掛掉了……
腦中想起之前的一幕幕,想起火鳳凰說的:「那麼你將得到自由的機會。」
自由的機會……
很多的事情,現在已經無暇理清,遠遠的,警笛聲長鳴而來。他習慣性地擦去手槍上的指紋,放回那九號的手中,捂着肩膀走出幾步。隨後,整片天地開始旋轉起來……
朦朧中,他想起小的時候。
事實上,有關於他自己的記憶是從十歲時開始的。因為裴羅嘉開始訓練殺手,一般是從十歲時開始。在這之前的事情,既無印象,亦無線索。
後來他當然知道每一名小孩被裴羅嘉找來,便會直接洗掉他以前的記憶。這樣的洗腦技術,如果在當時解除還有可能挽回一些回憶,然而對於知情時的他來說,那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無非是加強了他叛離的決心而已。
從十歲時開始,每天觀看各種動物的互相殺戮,間中開始教授一名殺手的基本知識。隨後從刀開始,與一些動物進行生死斗、淘汰,之後便是互相之間的競爭。他向來不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名,然而後來竟然活了下來,真是奇蹟。當然,那時的他或許也註定了將來叛離的命運,因為他的心中從來未曾平靜。
那一段記憶,很久沒去觸及了,然而在此刻,卻清晰地浮了上來。黑暗中,那個不斷掙扎的女孩子,略顯臃腫的小臉。
「求求你,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驀然間,他睜開了眼睛。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腰間,右手頓時一陣疼痛,隨後他將左手伸出來看了又看。
「真的變成孩子了……」
伸手探去腰間,曾經因為一時心軟而留下的刀疤已然沒有。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受傷。現在,這疤痕都沒有了。
游目四顧,這是一間在他來說相當老式的病房。時間大概臨近傍晚,從這裡望出去,窗外夕陽彤紅,觸目所及全是些老式建築。不遠的白牆之上有一本每天一撕的小掛曆,紙張還新: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三日。
沒有太多的驚奇,他只是皺了皺眉頭,隨後露出淡淡的微笑。片刻之後,那笑容逐漸擴大。他閉着嘴唇,整個身體都笑得有些顫抖起來。
自由、新生……
這一刻,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有記憶的時候,也是一九九一年的十一月,那時候他剛剛開始了在裴羅嘉的訓練。那天晚上名叫七號和九號的兩個人,應該便是將自己送進裴羅嘉的殺手。只是在上一世時,自己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到了這一世,自己的提早清醒,讓一切都改變過來。
肩膀上還纏着紗布,傳來隱隱的疼痛,不過對此時的他來說,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麼。努力地打開病床旁邊的柜子,他試圖找出一些能夠確認自己現在身份的東西。然而,裡面只有兩套衣服、一個保溫飯盒、幾個水果。想了一想,他爬到床尾。果然,那裡掛着資料牌。
顧家明。
好中規中矩的名字。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弧。
但無論如何,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還是湧起一股淡淡的溫馨感。正在多愁善感,病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走進來的,卻是一個背着書包的小女孩,扎着兩條小辮,瓜子臉,很是可愛。
「啊?家明,你醒來啦?」那小女孩一見他,便笑着衝到床邊,放下了書包。他用被子下意識地裹住赤裸的身體。隨後那女孩便伸手摸了過來,好在只是輕輕摸摸繃帶:「還疼嗎?好了嗎?呀,你等等,我去叫護士阿姨過來。」
她說着,風一般地跑出了病房。床上的孩子淡淡一笑,目光投在了那女孩的大書包上。
上面用紅線縫了四個大字:紅星小學。
隨後有三個小字,看來便是那女孩的名字了:葉靈靜。
第二節
家明與靈靜
「哈——哈——嘿——」
太陽升起的時候,草地上傳出小女孩清脆且蘊含朝氣的呼喊聲。在一大群進行晨練的老人中間,梳着兩條羊角辮,模樣俊秀的女孩正在中規中矩地練習着一套詠春拳。名叫顧家明的小男孩就躺在草坡的上方,無聊地看着這群人練武。
恢復這個屬於孩子的身軀,已經有兩個月了。
這段時間裡,前十多天還故作失憶地裝聾作啞了一陣,後來便漸漸弄清楚了一切的事情。自己此刻所在的江海市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市。改革開放以來,這裡深受其便,經濟實力發展迅猛。總的來說,此時的江海上層基本上被幾個家族企業所占據。這些家族多半根基深厚,在中央和地方都有不少的人脈關係,那幾年動亂的時候也未曾受到太大的傷害。黃家便是其中之一。
自己的母親,應該是黃家直系的血脈。只是在黃家有個家規,但凡要與黃家女子成婚的人,必須得是入贅。自己的父親心高氣傲,帶了母親私奔而去,生下自己之後不久,兩人因為一場山體滑坡雙雙喪命。黃家本已不認這兩人,但見自己年幼,終究有些惻隱之心,便領了過來撫養。
自己這樣的身份,雖然也被那些管家下人稱為「少爺」,但其實是沒有「少爺」身份的。母親的事情,家族深以為恥,家族中不少同齡的孩子也是知道,因此有事沒事便要嘲笑、欺負自己一下。這次的離家出走,大概也是因為受不了這種待遇。誰知道出去之後,便遇上了裴羅嘉尋找新血的兩名殺手。
半年以來,唯一比較熟悉的人,倒是那個叫葉靈靜的小女孩。她的家裡,也算是黃家的一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親戚。當初自己的父親與靈靜那開武館的父親葉涵是很好的朋友,父母死去之後,葉家原本也想收養自己,只不過黃家有着更為名正言順的撫養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