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職業半仙 - 第22章

拉棉花糖的兔子

  這時,施長懸再次阻止了謝靈涯,他握着謝靈涯的手腕輕聲道:「別動。」

  謝靈涯不解地看着施長懸,只見他抬手在自己眼皮上抹了一下,冰涼的手指蘸着什麼液體滑過,待謝靈涯睜眼再看去,礦燈所照的地方赫然多出一個「人」。

  隔着段距離看去,「他」半邊身體都在斗口之內,上身死死扒在斗口的擋牆上,穿着套鞋的腳一下一下往上扒拉,想要爬上來……

  正是這樣的動作,發出了類似腳步的啪嗒聲。

  謝靈涯下意識退了一步,但很快看着這個鬼,「咦」了一聲,「還真不對啊。」

  ……

  周茂和劉先生跑出去一段距離後,也後悔了,但是一瞬間太嚇人了,他們下意識拔足狂奔。

  「我們回去找大師吧。」劉先生戰戰兢兢地說。

  周茂卻有些怕,「先喊喊……」

  「不然我們找幾個人來吧?」

  不等他們討論完,就見兩束燈光照着謝靈涯和施長懸出來了,兩人不疾不徐,十分鎮定,襯得周茂和劉先生更慫了。

  「謝老師,施道長,沒事吧?」劉先生汗道,「我們正想回去找你們……」

  「羅小軍,他的套鞋是不是綠色的?」謝靈涯問了一句。

  還真是,那天周茂看過遺體,他頓時冷汗齊下,「你們看到他了?」

  「真的是他啊,那就不對了。」謝靈涯看向劉先生道,「施道長查看過大樓和這裡的風水,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包括羅小軍的生辰八字。剛剛我也看到了羅小軍,他魂魄非常虛弱,而且神志還停留在自己去世的剎那,都離不開這周圍,不可能有害人生病的本事。」

  周茂本來就因為工作環境有些迷信,聽到謝靈涯準確說出羅小軍的特點,又說自己見到了他,腿都在發軟了,「我們能不能上去說?」

  劉先生卻是一臉茫然又驚愕,「不,不可能啊!那我們……」

  周茂也被提醒了,「是哦,那白礦長咋回事?」

  謝靈涯:「白礦長?」

  劉先生頓時有些尷尬,「呃……」

  此前謝靈涯和施長懸就有點默契,覺得翼水礦業有點隱瞞的地方,不過當時以為是什麼內部糾結,他們反正不管人事。

  來了之後,謝靈涯聽到周茂說起礦下發生的事情,又覺得鬼事也不對了。

  照他們說,羅小軍的鬼魂都能追索到辦公室去,把人給鬧得大病了,怎麼在礦下那麼好說話,騷擾人被說了兩句也就不鬧了,沒一個人出事。

  待看到羅小軍後,謝靈涯就確定了,羅小軍果然不是厲鬼。他甚至覺得之前那些事,是不是和周茂看到反射的燈光一樣,大多屬於自然現象,工人們自己腦補過多,歸結到羅小軍頭上。

  出了礦井後,劉先生打了個電話,然後說道:「兩位,這件事有蹊蹺啊!」

  謝靈涯:「正等您給說明一下。」

  「……」劉先生有點尷尬,然後從頭道來之前含糊的細節。

  其實他的職位呢,就是柳河礦白礦長的秘書,這位白礦長是一名無神論者,堅決不相信封建迷信。新上任柳河礦後,大筆一揮批了建個新大樓。

  當時就有人勸他請人看看風水,他不以為意,那時候就傳遍了全礦,大家倒也不以為意。但是後來羅小軍出事,便有人傳是因為風水問題。

  白礦長不信邪啊,即便因為這件事他壓力很大,但還是不信。

  白礦長還親自下井排查問題,最後認為完全就是意外,井下潮濕腳滑,雖然羅小軍沒有違規操作,但是這種工作危險很多,很難防住所有意外啊。

  於是白礦長只要求大家加強安全工作,力求把意外也減少到最低。

  接下來就是礦下出現了一些靈異事件,白礦長同樣嗤之以鼻,認為是心理作用,大家自己嚇自己,完全可以從科學的角度解釋。

  當然,這時候關於他破壞柳河礦風水的消息,也傳遍了全礦,大家都議論紛紛,大多覺得比較玄。

  有了這一出,白礦長也是心情不佳,但仍然堅持自己的三觀。直到有天加班時辦公樓停電,他特別勤懇地點着蠟燭辦公,就是這時見到了羅小軍的鬼魂,說自己很慘,要求他請人來做三天的道場。

  白礦長病了一場,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消息也傳了出去。

  白礦長這回不敢不信了,但又有點倔,不肯找礦里聯繫的驅鬼師,倒是聽自己一個親戚提起去參加抱陽觀的法會,他相信自己的親戚,於是才讓人去請抱陽觀的道士。

  雖然柳河礦內部流言紛紛,在請道士的時候,劉秘書還是隱去了一些細節,尤其是白礦長那一節。

  話說到這裡,謝靈涯才明白為什麼還算講究的柳河礦,會不找風水師就建個新大樓。而且他多少能理解那個白礦長的想法,只是這樣一來,白礦長怎麼會見到羅小軍呢?這件事的源頭其實在白礦長個人身上嗎?

  「我們可以見見白礦長嗎?」謝靈涯問。

  「可以,可以,剛剛白礦長也說想見見兩位。」劉秘書忙道。

  ……

  白礦長才從醫院回來,正在家裡,劉秘書把他們帶到家屬區去,白礦長還在和人打電話談工作上的事,只歉意地和他們點頭打招呼。

  等白礦長打完電話後,謝靈涯兩人才和他握手打招呼。

  「謝老師,施道長,」白礦長神色間有些焦灼,「我聽說,我們大樓的風水沒有問題,羅小軍也沒有冤魂不散?可是,我明明在辦公室見到他了!」

  他並不覺得這兩人要在這一點上騙他,太沒必要了,尤其想賺錢更不會這樣。

  謝靈涯現在也不清楚呢,他道:「您能詳細說一下那天的情形嗎?」

  白礦長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臟,說起那天發生的事。

  當天晚上,白礦長加班到九點,忽然停電了,他想把最後一點工作做完,於是點了根蠟燭。

  可是沒多久,那燭火突然縮小,變成了綠色。白礦長奇怪又驚訝,想站起來看看。

  這時候,燭火變成綠色後卻變得越來越大,仿佛焰火一般,照得整個房間成了綠色。

  緊接着,牆角忽然冒出一個黑影,對着燭火拜了拜。它一拜,白礦長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揪了一下,而燭火也暗了一些。它越拜,白礦長越痛,燭火也越暗淡。

  到了最後燭火只能豆子般一點大時,白礦長已經兩眼翻白了。

  那個鬼影這時才自稱是羅小軍,讓白礦長找人來做滿三天道場,不然,下次它一拜到底,燭火滅了,白礦長也就人死如燈滅了。非但如此,還要去他家裡,繼續拜他家人。

  白礦長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已經是在醫院,他本以為是自己做了場真實的噩夢,可是一檢視身上,胸口分明有淤痕,他之前身體很好,完全沒有心臟病的前兆,這不是被鬼拜出來的嗎?

  這是什麼招數謝靈涯不太了解,但是他知道另外一件事,「所以您也沒有看到那個鬼影的面目,不能完全確定它就是羅小軍?」

  白礦長一呆,「我是、是沒看到,就一團黑影,可是他說他就是羅小軍啊……」

  他說着說着就沒聲了,沉默一會兒才不解地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真的是做夢,然後有人趁機在我身上弄出淤痕?可是他怎麼能知道我做了這樣的夢呢?」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辦公室里還有別的陰物,但不知為什麼纏着白礦長,又冒充羅小軍。

  謝靈涯看了看施長懸,說道:「今天晚上,借您辦公室的鑰匙用一下吧。」

  白礦長出事後再也沒去那辦公室,他寒了一下道:「好的,兩位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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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靈涯離開白礦長家之前,給了他一道靈祖護身符,讓他隨身佩戴。劉秘書則招待他們休息,吃飯。

  趁劉秘書不在,謝靈涯問施長懸:「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從未見過。」施長懸說罷又道,「但是黑影……」

  謝靈涯也點點頭,如果是黑影的話,非紅非綠,應該也凶不到哪裡去。當時聽白礦長說完,他心裡就想,要是鬼也不難對付,就是不確定會不會是別的東西。

  到了晚上,兩人帶着傢伙什進了辦公樓,白礦長的辦公室。

  這個點周遭也沒什麼燈光了,唯有遠處家屬區還亮着星星點點的光。

  謝靈涯把桃木劍和符籙藏起來,掏了一大把紙錢出來,把做衛生用的盆拿來,點燃紙錢,「羅小軍,羅小軍?你在不在啊。」

  謝靈涯不停喊羅小軍的名字,真正的羅小軍當然是聽不到的,但他們要找的那個東西聽得到就行了。

  謝靈涯喊了半晌,也沒什麼回應,他靈機一動,換了個說法。

  「羅小軍,我們是來給你燒錢的,和你商量一個事情,白礦長請的大師一時半會兒到不了,道場要晚些做,這些錢你先拿着用,當利息,可不可以?」

  這時,屋內忽然陰風陣陣,溫度瞬間降下去好幾度。

  施長懸久經陣仗不必說,謝靈涯也算有了些許經驗,所以都沒有大驚小怪,而是掃視起周圍。

  就如白礦長所說一般,牆角冒出來一個鬼影,面目全無,黑糊糊的,只有個人形,它細聲細氣地喊:「不行!不行!不行!晚一天,就要七天七夜的道場!」

  ……出來了。

  謝靈涯古怪地看着他,「羅小軍?」

  黑影變大,幾乎占了整面牆,用詭異嚇人的語調悽然道:「是我,我死得好慘……」

  施長懸沒等它說完,面無表情地甩出一張符粘在它身上,這黑影便瞬間縮小回原來的大小,滾在地上。

  謝靈涯也從旁邊的柜子里把三寶劍抄了出來,衝上去照着它就是一頓抽,「你大爺的!你還敢騙我,我可去你的吧!羅小軍?你再說一遍你是羅小軍?」

  施長懸:「……」

  「啊!啊啊啊!」桃木劍抽在身上,抽得它身形越來越暗淡,抽得鬼影身上蒙的黑氣都沒了,露出一個中年男鬼,連連慘叫,「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謝靈涯打累了,坐在地上,手撐着劍道:「說,你他媽到底幹什麼,你和白礦長有仇?」

  中年男鬼猶豫了一下,才抖着聲音道:「沒、沒仇。」

  謝靈涯看看他,「你不是羅小軍,也沒怨沒仇,又來嚇人,讓人做三天的道場,你……」

  謝靈涯突然間反應過來,「好啊,你個臭不要臉的,你騙祀來的!」

  這孤魂野鬼多了,不是個個都有供奉,鬼生前本來就是人,自然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騙祀。

  這種事謝靈涯也只是聽舅舅說過,有那種冒充名人鬼魂,讓人給自己供奉的,更甚者有冒充別人祖先要求吃穿的。單純的人一聽這鬼說自己是李白、杜甫的,還不立刻仰慕地獻上食物。

  不過這種鬼一般沒什麼本事,鬼的能力也分大小,它們都做不到威脅人的性命,只能靠嚇、騙,好讓自己飽餐一頓。

  而且他舅舅說的也是老事,現在的人沒那麼信了,也就騙不到,人家理都不理你。

  好比獨腳五通,它以前信徒多的時候絕沒這麼好對付,如今卻知道它的人都沒幾個了,好不容易被人撿回去沒吃的也不敢直接弄死,而是嚇一嚇。

  沒想到這回謝靈涯親眼見到一個厲害的,知道害人性命,而且排場也大一些,不是讓供奉一些吃食,而是直接就讓做道場了!看看人家這個野心!

  中年男鬼一聽自己騙子身份被戳破,頓時羞愧難當地捂住臉,「大師!我無兒無女,孤魂野鬼一個,沒有祭祀,也打不過別的鬼,一衣半食都搶不到,已經餓了十幾年啊!」

  有祭祀的鬼一年也就吃幾餐,沒有祭祀的鬼更慘,混點施食,還不一定搶得過別的鬼。像這個混的差的,都十幾年沒吃過飯了。

  正因如此,它才趁着柳河礦人心惶惶,冒充羅小軍恐嚇白礦長,看白礦長深信不疑,更是獅子大張口,讓白礦長找人來做道場。

  作為一個能力不怎麼樣的孤魂野鬼,這個中年男鬼嚇人也得冒名,藉助人內心的恐懼,人越怕,鬼的氣焰才越囂張。

  白礦長也就對羅小軍有點陰影,它一說自己是羅小軍,白礦長瞬間信了,而且自己就腦補了很多。

  「我怎麼覺得有點漏洞,餓了十幾年?你的意思是,這是你頭一次做這種事嗎?」謝靈涯逼問道,「這麼說,你以前沒有用拜燈那一招害過人性命?」

  謝靈涯一說,那中年男鬼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臥槽?」謝靈涯嚇一跳,轉頭看施長懸,「我這麼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