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職業半仙 - 第64章

拉棉花糖的兔子

  回憶起過往種種,再想到外公竟然已經在下面忍飢挨餓六七年,柳沄沄哪裡忍得住悲聲。

  她想說外公為什麼不告訴她,好讓她多燒些供奉,可又想到家人對這些的排斥,外公一定是知道他們不願意……

  那些陰兵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地道:「那我們繼續巡邏了吧?對了,法師,你能不能轉告她,讓她多給朱法師燒些東西——我沒別的意思,我們還是只取那些供,多燒一些就能給朱法師了。」

  謝靈涯便轉述給柳沄沄,柳沄沄立刻拖着黃彬站起來,一抹眼淚,「我現在就去!」

  謝靈涯陪着柳沄沄,半夜設供,所有吃的都供上了,又疊元寶燒。要不是半夜沒有什麼店開門,柳沄沄恨不得去商店再採購。

  至於妻鬼,被冥差給帶走了。朱成枚留給柳沄沄的兵馬,則收到了許多軍費,雖然他們之前說不用,但柳沄沄不可能真的不燒了。

  黃彬本來嚇得腿發軟,後來也好多了,陪着柳沄沄一起燒紙。他還有什麼好怕的,跟在老婆身邊不知道多安全。

  夜裡三點,謝靈涯才和柳沄沄道別,回抱陽觀去。

  臨走前,柳沄沄紅着眼睛說:「謝老師,謝謝你,我知道的太晚了,但如果不是你,也許我永遠都會錯過,永遠不知道外公對我有多好。」

  謝靈涯對她一笑,安慰道:「只要知道,就為時不晚。歡迎你來抱陽觀辦專人道場,看在朱老爺子的份上,我給你打八折……」

  柳沄沄一時破涕為笑,又笑中帶淚地道:「我會的,只是不知道外公會不會有門戶之見。」

  他老人家是閭山派傳人,沒有弟子也屬時代背景下的無奈,但去靈官廟做法事,這合適嗎?

  謝靈涯玩笑道:「閭山法科儀我也是可以現學一學的。」

第43章

埋骨

  謝靈涯是開個玩笑,柳沄沄第二天晚上卻是做了個夢,夢到自己的外公朱成枚了。

  朱成枚穿着昨晚柳沄沄燒給他的新衣服,笑得一臉慈愛,說道:「我從前不想給你託夢,你本來就不喜歡這些,也怕嚇到你。」

  柳沄沄在夢裡又哭了。

  朱成枚說:「沒事的,不過餓了幾年罷了,昨晚這不是吃飽了嗎?都虧你燒了許多東西來。」

  柳沄沄哭着道:「外公你在下面過得怎麼樣?」

  「正在排隊等投胎呢,我打聽了一下,很有可能再投人胎。」朱成枚搖頭晃腦地道,「外公爭取早點投,也許咱們還能在人間見上一面。」

  柳沄沄破涕為笑了,「真的嗎?」

  朱成枚笑道:「真的,就不要讓王羽集家的小子給我做什麼道場了,做了道場又把我引渡去天上了,我只想再入人世呢。」

  「我不能說太久,沄沄,你在我裝舊物的箱子裡,找到一本冊子,那是我生前學習閭山法的筆記,把這個交給謝靈涯。」朱成枚說道,「你告訴他,這個我找了一輩子也找不到傳人,留在那兒也是留着,就送給他,當做報答吧。」

  柳沄沄點頭,又抓緊時間和朱成枚說了幾句話,醒來後發現自己滿面淚痕。

  柳沄沄想到夢中外公的話,回老宅找了一下,果然在一個箱子裡看到了壓在最底下的冊子,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法器。

  於是,柳沄沄和黃彬一起將東西搬去抱陽觀,交給謝靈涯,並轉告他外公的話。

  謝靈涯拿着朱成枚學習閭山法的冊子,覺得壓力山大,說道:「長者賜,不敢辭。雖然朱老爺子說是送我,我也只是兼職做這些的,但以後我會在道門中找合適的人傳下閭山法,不讓他的心血付諸東流。」

  他對朱成枚的德行很欽佩,尤其是在朱成枚身上看到了舅舅的影子。

  「謝謝你。」柳沄沄非常感動,外公都已經放棄了,但謝靈涯主動承諾,雖然他是兼職,但以後會傳給別人。

  「我也會在觀中設牌位,讓他老人家每日與歷任祖師一起享受香火。」謝靈涯說道。

  柳沄沄現在對這些身後之事很關心,問道:「謝老師,您說,如果我有的祖先和外公一樣功德圓滿,已經去投胎了,那我燒的祭品……?」

  她決定以後每逢年節都要祭祀歷代祖先,還有給那些陰兵也燒些供奉,但因為不了解,不禁有些疑問。

  「因為很多人也不知道祖先究竟在何處,所以都抱着尚未去投胎的前提,如果他還在,能夠過得好一些。而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寄託哀思的方法。」

  謝靈涯想了想,說道:「曾有人睡夢中感覺口中有食物,醒來余香猶在。後詢問法師方知道,這是前世的親人還在祭祀他,因為信念太強,所以他仍有感覺。雖然已無前世記憶,但他心中也不禁十分感動,這麼多年祭祀未斷啊。後來根據夢中依稀的場景,他找到了前世的人家,送上一份禮物。這就是再續前緣。」

  柳沄沄想到外公打趣的話,說也許他投胎投的早,還能再見一面,此時與謝靈涯的話好像印證了一般,竟有一絲激動,「謝謝,我知道了。」

  謝靈涯供上朱成枚的牌位,稱呼他為先生,雖然兩人沒有師徒之名,甚至從未謀面,但朱成枚贈謝靈涯閭山法,叫聲先生不為過。

  閭山法對各類妖精鬼怪很有研究,他們請兵請的三界五營兵馬,也就是無論是天兵、陰兵、妖兵都能請,這方面的科儀很多。

  謝靈涯看了以後說:「唉,這麼說來,我和丁愛馬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很像,只是口頭約定,沒有盟誓罷了。你看,我會給他們香火,他們平時也幫我巡邏……」

  張道霆問他:「那個丁愛馬,他搞不好就願意一直做陰兵。」

  「是啊。」謝靈涯說道,他都去打聽過了,超度的時候,是沒有什麼痛苦的,只是洗去你的罪垢而已。

  而且如果法師的法力足夠,甚至可以引渡上天,到東極妙嚴宮去享受喜樂。

  這是除了投胎外的另一個好去處,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成功。

  要是去六道輪迴,也不是每個亡魂死後都能再投人胎,如果沒有功德,下一世很可能就做一隻狗、一隻螞蟻之類的了,就這,還得排不知道多少年的隊呢。

  丁愛馬那時聽了直搖頭,「謝老師,我聽你講科儀,這超度之時,最後要給亡魂講道開悟,然後亡魂又去什麼道門的宮殿裡住,那不是要遵守道門的戒律,而且沒有在人間的娛樂了。」

  謝靈涯:「……怎麼,免費電影還沒看夠呢?」

  丁愛馬:「……」

  丁愛馬還真承認了:「能看一時是一時啊。」

  謝靈涯拿他無可奈何,鬼各有志。像秦立民,他就想去投胎,來世多吃點好吃的。

  丁愛馬說:「那個,謝老師,以後您要是有外孫女了,我都不分你香火,我幫你保護她……」

  謝靈涯直道:「去你的去你的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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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正月十五時,觀中總算沒那麼熱鬧了,初八很多人就復工了,到了這會兒,學生也快要開學了。

  謝靈涯一統計,他們這個送福的活動,每天都送了幾千個福字出去,加在一起數量非常可觀。

  這天他正在算賬,這天消耗的法物用品,便見一家三口進來道觀,「有道長在嗎?」

  其他道士都在接待信眾,志願居士也有事,謝靈涯順便看着,答道:「忙去了,幾位可以稍等或者晚點來。」

  「哦,那……」這家人問道,「今晚的供燈祈福法會,還可以報名嗎?」

  「已經截止報名了。」謝靈涯說道,這上元法會,是要提前準備報名信眾的疏文、酥油燈等物的。

  這對夫妻很年輕,領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母親手上有個手環,中間是電話線一樣的繩子,另一頭連在小女孩手上,不知道是不是怕春節人多走散了。不過小女孩一直乖乖低頭亦步亦趨跟着母親,倒不像是會亂跑的樣子。

  那父親說道:「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們才聽說抱陽觀的法會很靈驗,錢不是問題。」

  「這倒沒什麼,兩百塊一名,統一的價,燈應該有多的。」謝靈涯說道。其實都是他組織準備,回頭他去加一盞,寫寫疏文。

  這對夫妻鬆了口氣,又道:「兩百塊?沒有貴一點的嗎?」

  謝靈涯好笑地道:「你要多貴的?」

  那丈夫訕訕道:「我之前看別的道觀,有一萬八一盞的……」

  「是鑲金的嗎?」謝靈涯毫不猶豫地問,「我們這裡沒有。」

  他們倆對視了一眼,「好吧,小哥,麻煩你了,給我們補報一下。」

  「嗯,今晚八點過來。」謝靈涯給他們辦了手續,一看登記的名字,原來男的叫齊亮,女的叫孟思雨,女兒叫齊小梅。

  謝靈涯說話間又多看了他們女兒幾眼,總覺得這齊小梅小朋友有點呆呆的,不像一般這個年紀的小孩那麼活潑。

  「對了,小哥,求符到哪裡求呢?我們想再求個符。」齊亮夫婦說道。

  「符賣完了。」過年這會兒靈符供不應求,他和方轍倆人都畫不過來,尤其是方轍不會畫靈祖護身符。

  「沒了?」他們很失望。

  「等等啊,我去找道長畫一張。」謝靈涯總覺得他們女兒看起來不對勁,一時還不太敢確定,說着便放下賬本,轉到後院,提筆畫了一張,然後拿出來。

  夫妻倆一看,這硃砂印記都沒幹,還真是現畫的啊!

  孟思雨卻是心直口快,問道:「道長不是有事麼?」

  謝靈涯一笑:「是啊,邊做事邊抽空畫的。」

  「哦……好吧,謝謝,麻煩你替我們謝謝道長。」倆人又交了錢,把符吹乾後疊好,叫女兒拿好了。

  謝靈涯正想着該如何開口一問,因為他只是隱隱感覺不對,卻不能識別,要是施長懸在就好了。不過這時,謝靈涯看到他女兒的手從厚厚的棉衣里伸出來,擦了擦鼻子。

  只見那白嫩的小手上,赫然有幾個青紫的淤痕。

  謝靈涯盯着那淤痕,「這是怎麼回事?」

  齊亮和孟思雨神色很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時候張道霆總算忙完了,到前頭來,看到他們,「怎麼啦?咦,小姑娘手怎麼了,摔了嗎?」

  「道長。」他倆一看張道霆,倒是一下願意說了,「我女兒最近遇到一些怪事。」

  謝靈涯在一旁坐下,撐着臉聽他們說話。

  齊亮看他一眼,見道長也沒說什麼,便道:「起初是有一天晚上,我女兒的玩具滑進了沙發底下,她伸手去拿。結果感覺到一隻手抓着她不放,當時我女兒就大哭大叫,我和我老婆過來一起把她往外拽,又拿拖把棍子往底下捅,可什麼也沒捅到,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拽出來——手差點脫臼了。」

  也因此在手上留下了淤痕。

  張道霆聽得頭皮都要炸起來了,還不好說。張道霆覺得自己都要留下陰影了,誰沒有東西掉沙發下的經驗啊,一想到在雙眼看不到的地方,手在黑暗的家具下部摸索的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握住自己的手用力拽!

  ——張道霆幾乎能感受到那種緊張的氣息,非常希望謝靈涯能站出來說點什麼,破壞一下氣氛。

  可這時,原本呆呆的小女孩聽到父親的話,臉上也立刻露出恐懼之意。

  孟思雨趕緊去握小女孩的手腕,小女孩卻像觸了電一樣,立刻甩開。

  母親的手有點冰,讓她回憶起那天晚上把手伸進漆黑的沙發底下後,被一隻無形的、冰冷的手死死拽住,怎麼也不肯放……

  齊亮立刻醒悟過來,懊悔在女兒面前提了,讓孟思雨把齊小梅帶出去。

  謝靈涯這才知道為什麼他們只用繩子繫着女兒的手,對張道霆使了個眼色,跟着出去。剛才這對夫婦都以為他是志願者之類的,就留給張道霆解釋吧,他說可能管用一些。

  謝靈涯在院子裡的盆里摘了一朵花,放在齊小梅手裡。

  齊小梅看他一眼,怯怯接過了花。

  「謝謝你,小哥。」孟思雨對他勉強一笑。

  謝靈涯手結靈官訣,在齊小梅背上拍了幾下,小女孩當時便感覺身上的陰涼仿佛被一陣溫暖驅散了,纏繞在心頭的恐懼也一下淡去了很多一般。

  齊小梅主動伸出手,抱住了謝靈涯的手臂。

  孟思雨驚訝地看着謝靈涯,她女兒自從遇到那件事之後,就連他們也很難親近。

  「沒事。」謝靈涯又握着齊小梅的手看了一下,拿了些藥膏出來,這是海觀潮自己做的,他給齊小梅慢慢擦好藥,齊小梅的神色就越來越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