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神 - 第10章

浙東匹夫



馮見雄一邊想,一邊也把一些相關的行業政策梳理了一遍。

眾所周知,在國內要想當律師,02年以前是要通過律師職業資格考試的。那時候的考試是真叫難,通過率賊低。

02年之後,因為國家加入to、被英美逼着開放服務業市場,律、檢、法三大考試合併成了統一司法考試,難度相比律考而言已經降低了一大截——

降難度主要是要照顧法官、檢察官。否則都按照律師考試的難度一刀切,已經混進體制內的混子起碼有八九成還得被踢出來。

開始的時候,司法考試要求本科畢業後才能考,由此導致了法學類專業學生的畢業時就業率在全國17類一級學科中墊底——因為所有法學生剛畢業的時候,連司考都還沒考呢,主流工作根本沒法找。

後來教育部門意識到這個問題,調整了政策,改成在校生大三就能報名、大四上學期就能考試。這樣一來,好歹部分牛逼的法學生可以在畢業時就拿到證書,有資格去律所或者法院實習。

這個改革,05年的時候還沒影兒,但是混到馮見雄畢業的時候應該就可以了。

相比於其他同學,他提前知道這個未來會出現的政策,就能早做準備,利用別人大三還在打dota的時間去突擊複習一下——

別以為當了大律師的人,就能一輩子把司法考試那些又臭又長的東西記在腦子裡。司考的知識點,對於一個律師而言,一般只有兩三成在的工作中用得到。而其他要不就是瑣碎的說教,毫無經濟價值;要不就是因為專業的進一步細分而常年荒廢。

而且馮見雄是15年後人工智能時代回來的人,那個時代的人根本不需要記住和背誦什麼大段的內容,只要有個提綱挈領的索引在腦子裡,剩下查資料的事情都可以靠機器人解決了。所以那個時代的人記性退化比較厲害,到時候覆習還是必要的。

至於剛才馮見雄腦中想到的另一個證書,專代資格證,則是很多專攻知識產權訴訟路線的律師大多會選擇輔修的證書,目的是可以接觸更多專利事務。

那個證書的考試內容倒也是考法律。憑心而論,理論題部分比司考簡單很多。只有實務部分有些難度,要同時考驗到考生的理工科理解能力。但

對很多律師來說,這考試最大的門檻反而在於法學生沒資格報考,國家規定必須是本科階段讀理工科專業的學生才能參加。

上輩子為了這事兒,馮見雄後來還是想辦法事後雙修了一個電氣工程的本科學位,才拿到專代考試的資格。

如今這輩子既然想在商業訴訟領域有更大的發展、這個事兒也要提前準備起來,別搞得將來太累,再猝死一次。

今晚喝酒的時候,他就聽虞美琴委婉地提到過一句:她是為了試着運作讓學校承認她去年學意大利語的學分,將來拿雙學位的事兒,才跟號稱有關係的翁得臣虛與委蛇的。

馮見雄自然不可能去走仇人翁得臣的門路,但虞美琴的話對他也是一個提醒。

或許後面兩年他需要跟虞美琴多多接觸,共同探討一下謀求雙學位的心得。

「唉,感覺重來一次,怎麼大學生活更加忙了。而且都是長線投資,短期內能用來賺錢的套路一招都沒想到。」

「賭球?炒股?好象不行,這個世界的體育圈子徹底亂了,而且因為世界設定不太一樣,科技樹也有點歪,股市走向完全沒法預測。何況上輩子本來就沒背這些辣雞知識。」

「要不利用上輩子混專代時候積累的經驗,刷一些鑽現有技術空子的無用專利,給那些刷職稱的工程師、教授湊政績換點錢?這事兒不用職業資格,可能有戲,明天留意試試吧。想辦法問一下院裡教知識產權法律的老師,應該有人在外面兼做專代的。」

定下這個試水的想法之後,馮見雄覺得整個人的精力都快透支了,不由得沉沉睡去。

……

第二天是星期五,馮見雄一覺睡到8點多才醒,總算是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按照課表,上午和下午各自是兩節課,算是一周當中比較輕鬆的日子了——法學院的課程很少有繼承性,所以是典型的大一課程超多,周一到周四幾乎每天都有三門課要上。

不過既然上了大學,蹺課遲到就不叫個事兒了。

寢室里也就黃大磊和趙海倆貧困生挺老實,每天按點兒上課。

剛網吧包夜歸來的徐明自然是倒頭睡大覺。

馮見雄收拾了一番,趕在

第二節課過半的時候從教室後面溜進去。

不少坐在後排的同學都注意到他了,進門的時候還對他擠眉弄眼的。

講台上,教民法學的是個年近三十的女老師,名叫邱雪。當時正在抄板書,對此毫無察覺。

馮見雄瞥了一眼板書的內容,這堂課主要在講物權和債權的特點對比——國內的《物權法》是06年討論制定、07年頒布的。

如今是05年下半年,民法學的相關課程中,關於物權的法理討論,那都是熱門。

馮見雄認真聽了20分鐘,散場的時候居然還趕上了點名,幸運過關。

徐明沒來,自然是被逮到了,除此還有七八個蹺課的。

邱老師心中不快,看了一眼點名記錄,準備找個典型殺雞儆猴一下。

「那個……四班的徐明!上課才第二周,就點到兩次沒來!同班或者同寢室的同學記得通知他一下,如果還有下一次,期末就不用來考試了,直接重修!」

說完,她就宣布下課。

時間才上午10點,同學們一鬨而散。

馮見雄有些事情想問,就留了下來。

他是想了解一下如今院裡面有哪些教知識產權相關法律的名師,順便再要一下聯繫方式,好運作昨晚他設想的那件生意。

而知識產權法的課算是民法學的後續課程,所以找邱雪問應該可以打聽出來。

如今的教務上網工作還很落後,學生根本沒法在網上查到陌生老師的聯繫方式。

不過為了顯得自己好學,也為了讓對方配合,他選擇了先假裝問問題,聊一點乾貨湊湊趣,給老師一個好印象。

至於題目,當然是他自己在課堂上臨時編的案例,很應景。

「邱老師,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

邱雪打量了一下馮見雄,見這個學生長得挺斯文挺拔,印象便不錯。

第14章

同學哪有資格看懂哥裝的逼?

「邱老師,我前陣子看到一片外國的案例分析論文,有些不解——剛才聽您在課上談到了目前還在立法討論階段的《物權法》,並且大談物權絕對權和債權相對權的種種表現形式,我突然有些心得,想請您斧正。」

馮見雄談吐得體,說話沉穩,完全就是積年律師的氣場。

「那個論文上,分析了兩組對比案例,一個是索尼公司賣ps2遊戲機、被用戶破解了系統後,可以玩自行刻錄的盜版  另一個案例,是微軟公司銷售的某一批正版indos操作系統,也被正版用戶破解並非法升級為未授權版本。微軟方面取得證據後也提起了訴訟,米國那邊最後判決了微軟勝訴。

同樣是企業出售的正版產品,被消費者破解後在上面跑盜版的遊戲或者升級至盜版未授權版本,但是微軟和索尼的下場截然相反,我原先一直看不懂那背後的法理學原理,今天聽了您的講課之後,覺得是不是就是因為您說的那個原因呢?」

邱雪聽得很認真。

剛開始的時候,她聽這個男生大談炎炎拿外國的司法判例來說事兒,還覺得這學生有些輕浮。畢竟她教的民法學雖然不至於是教本國司法實踐,但好歹也要基於本國法律和法條。

如果拿一個完全不相干的案例來問,那就是技匠式的浮躁賣弄了。

然而,隨着馮見雄問完,她的感官已然不一樣了。

中美民法雖然千差萬別,但背後的基本法理學精神是有很多相通的。比如「契約自由」、「保護善意第三人」、「物權絕對權、債權相對權」。

剛才她在課上,主要講的就是「物權絕對權、債權相對權」的辨析。

而馮見雄這個問題,幾乎像是餵招一樣餵到了她的口中,讓她很有侃侃而談的欲望。

「這位同學你說得很對。雖然那兩個案子的具體卷宗我沒看過,不好下太細的結論,但我想你總結的核心法理學依據是對的。

軟件銷售行為,本質上是一種服務產品銷售,背後沒有物權的轉移。而遊戲機的銷售,本質上是一種貨物產品的銷售,背後有物權的轉移。

所以軟件銷售行為背後是純粹的『合同之債』關係,雙方有任何約定,只要不違反法律的強制性規定,不侵害第三方利益,法律都認可,從其約定。

而遊戲機銷售背後同時兼具『合同之債』和『物權轉移』。

這時候,『合同之債』的關係依然是可以任意約定的,用戶在購買前點擊的那個『如果要繼續往下安裝,請點擊我同意』的按鈕,是一個應當遵守的承諾——這裡我們不討論霸王條款。

但是『物權轉移』之後的物權行使方式,賣方就沒有資格去規定和限制買方了——除非這個合同不是『買賣』,而是租賃或者別的什麼,導致買方不能取得100%的完全物權,或者說『所有權』。這時候賣方才有可能有資格繼續對買方如何占有、使用、收益、處分該物做出限制。

這個案子裡面,關鍵就在於遊戲機買賣是『貨物銷售』,所以買到之後消費者想怎麼處置自己的遊戲機都是消費者的絕對自由。消費者得到的是遊戲機的『所有權』,把遊戲機的系統破解了,運行盜版遊戲,性質上跟把自己的遊戲機砸了,是一個道理。

而消費者買indos系統的時候,買到的是『軟件使用權』,而且軟件不是『物』,所以沒有完全物權,微軟公司就在銷售合同中對消費者買了之後怎麼用,就可以指手畫腳。」

邱雪本來只是在回答問題,居然越說越來勁兒,被撓到了癢處。以至於語句都不是那麼嚴密了——不過也沒關係,本來就是侃侃而談的課堂答疑,又不是辯論賽。

一邊還在教案上寫寫畫畫,思忖着下次再上民法課講物權債權關係對比的時候,一定要把馮見雄說的這個案例給用進去。

這個案例簡直比她自己的教案還要好許多倍!

又有國際大公司之間命運截然相反的判例提供戲劇化的對比,又有高逼格的「物權、債權在面對知識產權利益衝突時,優先級順位取捨」元素,拿來寫進教科書都沒問題有木有!

或許整個金陵師大法學院的老師們,都不一定能再找出一個在說明這個教學論點時更好的分析案例了。

邱雪此刻就像是一個練了十幾年華山劍法的人,正要使出一招「有鳳來儀」時,對面居然搶先餵了一招被「有鳳來儀」所克制的「金雁橫空」過來。她內心無數的顯擺傾訴、好為人師的欲望,都被勾了起來。

「同學,能說一下你看到的那篇相關論文叫什麼題目麼?是哪位名家大師的作品?」邱雪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把姿態擺低到了求教的位置上。

馮見雄大窘。

他很想說出真相:「我靠!我怎麼知道這個論文是誰寫的!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一篇論文好吧!案例分析也是我臨場把兩個不相干的案子拼湊起來即興發揮的!」

事實上,這段法理學分析,如果擱六年後,那簡直就不算新穎了。

因為六年後在米國發生過一起在法律界被引為圭臬的大案:米國eff基金會反訴蘋果公司的「ios系統反越獄」案。最後蘋果公司就是被聯邦上訴巡迴法院以這個法理原則判決敗訴的。

如今,這個案子還沒發生,但馮見雄已經知道其背後的法理學原理,所以臨時把索尼公司的  「我就是想套個近乎,怎麼就惹出這麼多事兒!看來以後要再給自己開一層弱智光環,別鋒芒太露了。」在腦中如此自責了一番之後,馮見雄陪着笑說:

「對不起,其實這方面並沒有系統的論文,剛才只是我自己不小心看到這兩組案子,然後自己動腦子對比了一下。怕您不願意分析這道題目,才假託說有名家論文……」

「是你自己看到兩個不相干的案子之後,就聯想出來的?你叫什麼名字?幾班的?」

邱雪頓時就震驚了:雖然僅僅是對兩個不相干的案子進行了類比和聯想,但這種能力,一般除非是積年淫浸此道的資深教授,否則斷無可能這麼敏銳的!

莫非眼前這個少年真的是狗s運,腦迴路聯想能力就是如此的天馬行空、又恰好撞上了?

馮見雄並不知道邱老師在想些啥,他無奈地坦白:「馮見雄,四班的。」

邱雪立刻在名單上翻了一遍,發現他的學號就排在徐明後面。

金陵師大排學生寢室是按照學號排的,所以學號在一起的學生們,往往就在一個寢室或者相鄰寢室。

「你是徐明的室友?唉,他怎麼就不學學你呢,回去記得通知他下次一定要來上課——至於你,以你的水平想來再來,就行了。很多知識點看來對你太膚淺了。」邱雪合上名冊,感慨了一句,看向馮見雄的時候笑意更濃了。

她想了想,試探着問:「馮同學,老師跟你商量個事兒,剛才你說的那兩個案例,既然目前並沒有將其放在一起對比分析的論文,那我想把它寫成論文,你不介意吧——當然,到底有沒有分析,我還是會去檢索查重一下的。」

馮見雄想都沒想,就意識到對方想幹嘛了。

看邱雪的年紀,二十八九的樣子,也就才博士畢業剛任教兩三年。爬得快的話助教已經邁過去了,算是個講師。那就應該是在為數年後的副教授攢論文攢資歷了。

也難怪開口之前,邱雪就很通情達理地「恩准」馮見雄以後想不上她的課就可以不來,不點他的名。

馮見雄是想當律師的人,不想走學術路線,論文對他自然是不值錢的。而且說到底,今天這事兒跟代筆又不一樣,畢竟他也寫不好四平八穩的論文,只是提供一些高屋建瓴的思想和觀點罷了。

既然如此,做個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就看邱雪能為他提供多少便利和信息。

「邱老師您想寫這個題目,當然是您的自由了,我本來就只是隨便一想,讓我寫也寫不出來的。」馮見雄先大度了一把,然後話鋒一轉,

「不過邱老師,您也看到了,我這個人平時對於『盜版』啊之類的知識產權法律相關案例非常感興趣。不知道您是否了解目前我們院哪位教授是這方面的最權威專家呢?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或者給個聯繫方式。我平時自學有很多東西想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