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 - 第4章
伊人睽睽
三爺並不是每天閒着沒事幹,就喜歡聽戲的。所以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謝玉台都是無所事事的。他想照江南說的那樣,試一試,看能不能讓阿妤高興些。
晚上,阿妤莫名其妙地被他拉着走。湖水邊,她見到了早等在那裡的沈君離。沈君離回頭看江妤,露出欣喜的笑,「阿妤,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江妤表情古怪,回頭看謝玉台。
謝玉台看天看地,「你們聊天唄,我去那邊站會兒。」他特意走到不遠處的樹旁,重重陰影中,他能正好為他們放哨。
「阿妤,你最近……好不好?」沈君離聲音帶着激動,就想上前拉着少女訴說離情。可惜江妤往後一退,躲過了他的忘情。
「嗯,挺好的。」
「阿妤,你總是這樣,從小就這樣。」沈君離苦笑,「你都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負你嗎?」
「不想知道。」防止他說出更無聊的話,江妤多答了幾個字,「不管什麼原因,你負我成了定局,解釋無效。」
「如果我說,我還是很想娶你呢?」
「那你就慢慢地想吧,我可不想嫁你了。」
「江妤,你未免太絕情吧?!一句解釋不聽,一個機會不給!脾氣又臭又硬,除了我,還有人會娶你嗎?」
「君離哥哥,你不覺得自己的嘴臉很難堪嗎,」江妤嘆氣,沈君離那樣激動,她一直很冷靜,「我從來沒說過要你一定娶我啊——現在你娶不了我了,我也沒怪你啊。你激動什麼?因為覺得我從未對你動心嗎?」
「自然!」沈君離吸氣,苦笑,「我和阿妤相識那麼多年。可我現在覺得,或許一直是我自作多情,阿妤從沒喜愛過我。」
「在你之前,我從不感情用事。在你之後,我也不感情用事。如果你一定覺得我沒喜歡過你,你心情好受些,那你就這麼覺得吧。」江妤聳肩,轉身離去。任沈君離在後面喊了她許久,她也沒回頭。
她一個人走在月光里,湖水的粼光映在她雪白的面上,背影蕭然。執者失之,執者失之……她在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一遍遍地勸服自己。沒有盡頭的東西,她從不要。已經沒意義的東西,她也不要。少年從樹後走出,看她微白的臉色,咬唇,「我好心做了壞事,是不是?」
「謝玉台,告訴你一個秘密,」阿妤靜靜地看進他的眼睛裡,「我真的喜愛他,現在還是。」她對謝玉台笑一笑,瞧着他驚訝的表情,自己僵硬的臉,終於變得柔和了。
「可他配不上我。」她拉住少年的手,月光盛在少年美麗的眼睛裡,「如果他像你這麼坦誠,就好了。」
☆、66
在江妤孤獨的少女生活中,沈君離占據了很大的篇章。她其實很不願意去回憶,但最開心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他統統參與。說青梅竹馬顯得矯情,但那個時候,江妤真的覺得,除了他,再沒人能陪着自己了。
「我十歲那年,還很笨,不知道保護自己。那時候月姐姐偷了奶娘的荷包玩,卻誣賴是我做的。我死活不承認,被罰跪在雪地。那麼冷的天啊,那麼厚的雪,就我一個人跪着。」坐在閣樓窗頭,江妤回憶自己的年少時期,帶些自嘲,「那時我娘親剛過世,我就被那麼冤枉。我真的恨身邊所有人!難道因為我是庶女,因為我沒地位,就要承受這一切嗎?!那時我發誓,如果我活下去,我一定要報復月姐姐。」
就是那樣的冬天大雪,她凍得全身僵硬,萬念俱灰。可是小小的人兒又那麼倔強,奶娘站在結冰的檐下,每厲聲問一遍「知不知道錯」,她總是大聲回答「我沒偷東西」。到後來,她的倔強讓自己吃盡苦頭,奶娘神情怔忡已經問不下去,江月低着頭嚇得渾身顫抖,雲氏無計可施,一直到沈小公子來訪。
他跟着江思明來見主母,卻看到小女孩跪在冰天雪地中。一刻也不猶豫的,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抱住她站起。那個時候,小小的阿妤眼前已經模糊了,可就是記得他抱起她的溫暖。她眼中含淚,灰心地想,就讓自己這麼死了好啦!為什麼要救她呢?
很容易的,沈君離闖進了她的生命。或許覺得她可憐,才處處關注她。阿妤開始懂人事後,也不那麼恨江月了。因為她後來發現,江月不是故意陷害阿妤,是她太不懂得世家大族的規矩,她以為奶娘一個下人、沒人會在意的——阿妤一直難以理解,江月怎麼會對自家的規矩這麼陌生。
「很俗套的故事吧?我就說沒什麼意思,你偏偏要聽。」江妤講完,側頭看托下巴看着自己的謝玉台。他聽得那麼專注,認真,讓阿妤升起些不自在。拍拍他的肩,「所以你看啊,他成了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少時的記憶,是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的。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說不得會是最後一個呢。」
「你們家的女孩,都這麼壞嗎?」謝玉台驚訝,皺着眉苦思,「江南欺負你,江月也欺負你。阿妤,你居然不報復!」
「我報復啊,」江妤眨眼,在謝玉台好奇的眸光里,她笑一下,垂眼帶份不好意思,「我也經常扮無辜,擠兌她們。我以前很壞呢,心情不好時,高興時,我都要做一點壞事,卻讓人懷疑是她們做的。她們也經常因為我一句話,就吵得不可開交。南姐姐和月姐姐現在關係這麼僵硬,有不少的成分,是我推波助瀾的。我喜歡看她們斗得兩敗俱傷。」
現在想來,其實江月和江南一直知道吧。但沒辦法,隔閡一旦形成,想化解,並沒那麼容易。江南從小就神經兮兮,重點不在家裡的雞毛蒜皮上;江月是神經遲鈍半分,後來攀上了祖奶奶,在家裡的日子才好過些。說起借刀殺人的手段,她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一定比得上江妤。但好在,主房的這三個女兒各有心事,才沒有搞得家宅不寧。
「阿妤,你真的跟你表現出來的,差得很遠啊。」謝玉台第一次看到她時,覺得她是個小白兔,無辜、善良、可愛,總是受傷。他覺得她和自己是一類人,才想接近她的。可他現在明白啦,江妤從來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她深諳世故,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天秤的平衡,讓自己努力善良些。不過這樣的江妤,他也很喜歡。
「阿妤,你就那麼喜歡沈君離嗎?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好啊。」
「你不能明白那種感覺嗎?因為他陪着我,我很安心,我想要他一直陪我。」江妤發現,謝玉台對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的。他的眼睛乾淨無垢,純淨地看着世間百態。一個戲子,怎麼能做到這樣呢?
「不明白啊,」謝玉台側臉的表情有點兒微妙,垂着眼,「這麼討厭的感情,我不想明白。」
江妤驚訝,側頭看他。他低着頭失落,然後又仰頭看星空。長而翹的睫毛刷下,下面的眼睛裡盛滿繁星。有時候很奇怪,江妤明明坐在他旁邊,明明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朋友,可還是會覺得,謝玉台孤零零的。
好像她拋下他,讓他一個人呆在黑暗中似的。可她明明和他在一起啊,為什麼會有難過的感覺刺進心口呢?
「阿妤?」少年奇怪地歪頭,見少女抓住自己的手,帶着顫。
「說完了我小時候,你小時候怎麼樣呢?」江妤掩飾自己一瞬間的感情波動,營造輕鬆的氛圍,「一定也很辛苦吧?是從小就學戲嗎?小時候我跟着月姐姐跑到大街上玩,經常看到小孩子被打。你小時候就是那樣過來的嗎?」
「……不是呀,」謝玉台神色出奇的靜,手指顫抖一下,睫毛微動,「我被關在很黑的地方,什麼也看不見的那種。然後……」他停頓很長時間,眼睛裡的光芒很安靜,卻讓江妤的一顆心吊起來。他抿嘴笑,低下眼,「反正,很不好、很不好。」
他不願說,江妤也不問。但他的語氣,就已經讓人覺得糟糕了。她想象一個小孩子,被關在一團黑的世界,長年累月,有多絕望……呆呆地看着他,看到他笑,「可我現在出來了嘛,你不用難過。」
那麼,江妤明白了。自己一開始讓謝玉台升起親近的衝動,是他以為,自己和他小時候一樣了?他怎麼那樣天真呢。
「玉台。」
「嗯。」
「母親讓我呆在這裡,我覺得很無聊啊。」
「我陪你啊,」謝玉台偏頭,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我知道一個人很無聊,我每天都來看你,跟你說話。你就不無聊了啊。」
江妤搖頭,她拉着謝玉台的手,一點點誘拐他,「我教你習字,好不好?書裡面有很多精彩的東西,你能從中學到很多的。」
「……不用了。」謝玉台抿嘴,眼底的光芒暗一下,「那個精彩的世界,你自己看吧。我不要。」他從窗上跳下去,落在平地上,回頭對她一笑,揮揮手就自己走了。
江妤震驚又奇怪,看他落荒逃走。她不明白為什麼,甚至有點兒惱,沒見過這麼性格反覆無常的人。後來她看着謝玉台被欺負,一點點明白道理的時候,她只想抱着他默默無言——江妤總覺得自己很懂事,什麼都知道,但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啊。
比起江南,江月很少來藏書閣找阿妤。江月從小就不喜歡看這些書,嫌麻煩。當她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江妤眉角挑了下,覺得不祥。江月蹙眉心,「你有好幾天,沒見過謝玉台了。對不對?」
江妤表情古怪,點點頭。是啊,從那天晚上談心過去,謝玉台確實好幾天不來了。她以為他終於煩了自己,落寞一下,也沒多想。只是想不到,一個戲子而已,讓她的兩位姐姐齊齊來找她。
「三叔院裡那幾個戲子,膽子很大,竟敢勾引咱們家的丫鬟!三叔那裡有個丫鬟,被發現懷了孕。母親快氣死了,封鎖消息,要把他們都趕出去!」江月平靜說,果然看到阿妤的表情有點兒蒼白了。她很滿意,訴說中帶着笑,「阿妤這麼聰明,猜到了對不對?那晚謝玉台找你玩,回來那麼遲,正好被三叔撞上呢。幾個戲子平時就嫉妒他得三叔喜歡,當下一口咬定,是謝玉台做了苟且之事。那個討厭的丫鬟,除了哭哭啼啼,什麼都不會。謝玉台不肯說出他是找你的,當然被三叔施重刑,打了一頓。」
「好了,現在爹爹也知道這事了。把三叔叫去訓了一頓,所有的戲子都要賣出去。你的謝玉台啊,恐怕更嚴重,被三叔關了三天,看樣子,是等着死了乾淨。」
「……我早就說過,他不該找我。」江妤心神空落,一時連個反應都很難。她讓自己冷靜,讓自己猜度江月告訴自己的原因……可是她沒辦法做到。她腦中一直想着少年微笑的臉,在黑暗中像是最柔和的白月光。
他當她朋友,不肯連累她。可是、可是——「我身嬌體弱,肯定受不了那板子。」
江妤手蓋住臉,抖着唇,再說不出話來。
江月很開心看到三妹有表情的樣子,湊過去,「不就一個戲子嗎?江南喜歡,你也喜歡。再拉上一個我,你還救不了他嗎?哦別多心——我只是不想把謝玉台交到江南手裡去,不想讓江南太得意。」
「你猜,那個丫鬟懷孕,是不是也是江南一手策劃的?」
☆、77
女子優雅地走入柴房,湘妃色百褶長裙曳地而過,如同她的眉眼一樣精緻端莊。僕人掌燈退去,她看到屋中慢慢亮起,紅衣少年蒼白着臉,抱膝坐在角落。長發散落,身形破敗,再沒有更狼狽了。有光的時候,他抬起頭,虛弱地看着女子。
江南微笑,「你怎麼還不肯說出阿妤呢?說出來後,她頂多被責罵一頓。你這樣苦苦挨着,又何苦?」語氣停頓一刻,美目掃過他纖細蒼白如女孩兒的手腕,「我總覺得,你體質還不如阿妤呢。」
謝玉台抿嘴,「說出來後,阿妤會被罵啊,也再不能跟我做朋友了。」
江南臉上的笑容僵住,很疑惑地看着他:太沒道理了。明明因為江南的介入,許多事情都改變了。可是謝玉台,怎麼還那麼篤信阿妤?他憑什麼啊。她回憶着,阿妤曾經是怎麼做的,輕聲說,「阿妤還不知道你被關了起來,但就算她知道,也不會管你的吧?她很無情呢。可是我很關心你,非常關心。我會找出那個戲子和丫鬟,會讓娘親主持公道——你信我,定能救你出去。」
「不用。」
「難道只能阿妤救你,我就不行嗎?」江南低嘆一聲,聲調轉軟,目光長久地停在他身上,「我救你,只有一個要求。日後倘若我有求於你,希望你念在今天,幫我一次。」
「我不願意。」
「是不願意讓我救你,還是不願意幫我呢?謝公子啊,你沒得選。阿妤不會管你,我卻一定會救你出去!」江南低笑,望着他完好的右臉,發一會兒怔。她看着他,又像在看另一個人,目光痴迷又眷戀。她伸出手,被謝玉台躲開的時候,才痴痴地醒了神,笑着搖頭,「這張臉,真是好看啊。」
「我不想和你扯上關係。」謝玉台眉頭皺着,覺得她腦子出毛病了。江南笑了笑,就出去了。少年坐在草堆上,又把身子蜷成一團,閉上眼。
——謝玉台,不可以認輸的。你連那個人都能打敗,怎麼會被困在這裡?一定要想辦法自救啊。
如江南所說,很多事情被她強行打亂,深刻的感情全部變成玩笑。江妤拒絕了江月的提議,她覺得沒必要。既然江南會救人,阿妤為什麼要和她爭呢?她雖然喜歡謝玉台這個朋友,但沒到那種地步。
就像對小貓小狗那樣的喜歡,它跟着你走,你很高興。它不在了,你嘆口氣,埋了它,或許還會哭一下,但生活在繼續,你還能活得很好——就和它沒出現時,你的生活一樣。
可是阿妤睡不着覺。
她翻來覆去,噩夢連連,好幾次把自己從夢裡驚醒,出一身冷汗。院子裡下人都已經歇息了,她穿好衣,提着燈籠去藏書閣。坐在樓上看一會兒書,就對着窗欞發起了呆,心口酸脹得難受。
「阿妤,這樣子,是不是很壞?」她悄悄問自己。看着窗台,好像那裡還會冒出來一個笑眯眼的少年,陪自己天南地北地說話。她那樣自在,一點兒都不擔心他會瞧不起自己。可是現在,他不在這裡了,阿妤竟然還能好端端地看書。
想得出神,被小石子砸窗戶的聲音驚着。她愣住,心跳突然停一下,猛地探身,推開了窗。外面月光照不到的樹下陰影,少年紅衣破舊,默默地砸着石子。月光抖落在他睫毛上,冰霜一樣的微光。不遠處大火燎燒,映着少年漆黑安靜的瞳眸。
「玉台。」阿妤手指扣着窗格子,風吹動她的發尾,讓她眸子瞪大。她心跳一時快一時慢,有點兒驚喜,又有點兒迷惘。少年很慘,連完整的右臉都帶着傷,卻笑。
「我來跟你告別,阿妤。」他站在地上笑,無視自己的狼狽骯髒,「我燒了你們家的柴房,他們在救火。我走了,再見。」其實他也不知道她在這裡,只是碰運氣而已。想,如果不來告別,阿妤會難過吧?
他站在那裡,抬着頭仰望她,背影模糊,就像夢一樣。
「等等!」江妤美麗的眸子瞪着他,小聲喊,怕人聽見,「你胡鬧什麼啊?快回去……南姐姐會救你的。」她帶點兒祈求,慢慢地說,怕他聽不懂,「玉台,江家是雲州望族,你是戲子!你出去能怎麼樣?得罪了江家,誰能為你做主?快回去,在沒人發現的時候。」
「如果我回去,會繼續挨打,挨餓,挨凍,各種酷刑。等江南幫到我的時候,我恐怕早死了。」
「你不會還手麼!」江妤閉眼又睜開,恨恨說出。
「阿妤,你不知道呢,我手筋被挑斷過。」謝玉台看着她發呆的樣子,無所謂地笑,「所以呀,我沒辦法習字,沒辦法習武,連拿起比茶杯重的東西,都很吃力。」遠遠的有人往這裡來了,吵吵嚷嚷。他扮個鬼臉,「我走啦,再見阿妤。」
手筋挑斷……怎麼可以說的這樣平靜。
阿妤開始覺得,這個世界,她什麼都不懂,卻自以為是,還傷害了謝玉台。她想,如果自己不隨便說那些喜歡啊愛啊,玉台早早地回去,那就不會被三叔抓住把柄了。如果她早些知道、她早些知道——夜色中,她看着少年轉身,空長的袖子擋住了他的手。
阿妤眼睛有些疼,酸得厲害。她茫然無比,看着他走開。山長水遠的人間,他獨自離去。那背影告訴她,不必相送。相遇這樣的巧合,相處這樣的短暫,相離……這樣的快。
她老是自以為是,自作聰明,自私冷漠,連朋友被害,朋友告別,她還在無動於衷——江妤,你真是太糟糕了。
「等一等。」阿妤喊一聲,飛快關上窗,人從窗邊消失了。
謝玉台眨眼,失落地嘆口氣。只小小難過下,就抬起頭,看許多人影往這裡來,他怕連累江妤,轉身就飛快躲開。手被重重握住,扭頭看到少女清晰的眉眼,近在眼前。
「阿妤……你快回去!」他終於有些急了,扭頭看人往這裡跑來,焦聲,「他們抓的是我,不要扯上你。」
「玉台,對不起。」
「……什麼啊?」謝玉台眨睫毛,着急又惘然地推着她。但如他所說,他手上的力氣,遠比不上她。江妤覺得難過,他連自己這樣的十六歲少女,都推不開。
有些人,總想排斥,不到眼前不承認。
江妤一句不答,慢慢發笑。她總板着臉,一笑起來,卻像春月明媚,流光徘徊。謝玉台看得呆住,忘了反應。少女拽着他的手,轉身跑。她清楚江家的每一條小路、每一處假山池林,她帶着他躲開夜裡起身的主子僕人們,往荒僻的地方跑。她知道有個地方有沒遮住的狗洞——小時候江月帶她出去玩的時候,就是從這裡出去的。
「喜歡玉台呢。」很喜歡,很喜歡。
少年少女在風裡一起跑,有人來的時候,趕緊蹲下藏住身子。有時候跑過什麼,另一個一拉,就趕緊回去。自始至終,汗涔涔的手緊緊握住。
在這座江家園林,阿妤被關了一十六年。她乖順,冷情,人話鬼話自有分辨。她小心翼翼地活着,為自己謀求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