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 - 第4章
伊人睽睽
懷着堅韌不拔的決心,把村子逛了大半後,回到原處,望月終於在楊家舊宅見到了楊清。
天近黃昏,身穿流雲白衣的青年坐在院中老樹下,樹葉婆娑,光影流連在他周身,紛紛若若。氣質好的人,即使低着頭看不到臉,也水墨畫一般,韻味十足。
「楊清楊清楊清!」
青年抬頭,看到涉草而來的少女。少女穿着粉白衫子,細長的粉紅髮帶隨垂落的烏青髮絲飛揚。她身形窈窕,腰肢纖細,肌膚瓷白,眼裡有靈。她是很漂亮的姑娘,別說一個村子了,就是放到江湖各派中,也是出彩的小美人。
她喊他喊得好歡喜,看過來的眼睛都在發光。
楊清平靜中,幾分疑惑地想:莫非我在山中老得太快,山下的風氣已變,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活潑大膽開放?不然為何一個兩個全都是……他眸子暗了暗。
「我特意來感謝你的,」望月心裡偷笑,因方才,從他眼中看到片刻驚艷,足以讓她心情大好。此時,站到楊清身旁,少女雙頰緋紅,「我知道雲門在幫我和陳老爺達成和解。我何德何能,讓你為我費心呢?你心腸這麼好,世間難有……」
她誇了將近千餘字,楊清慢吞吞地回答幾個字,「是師侄們幫你,你該謝他們去。」
「如果沒有你的默許,他們小孩子,懂什麼呢?」江岩剛趕過來,就聽到少女無所謂地稱呼他們為「小孩子」,頓覺惡寒,「你運籌帷幄,才是最應該感謝的啊。」江岩想,師叔哪裡「運籌帷幄」了?師叔根本沒管他們好麼。「你看你這麼勞累,到現在還在這裡為我的事傷神,我太不好意思了。」
楊清想了下說,「你誤會了。是師侄他們同情你,出手相助。我很沒有同情心的,但又不好意思喝止別人,就作壁上觀了。實際我現在只是在發呆,我沒有為你的事傷神。一絲一毫都沒有。」
望月:……你為什麼這樣好意思地說自己「沒有同情心」?你怎麼能這麼坦然說你「只是在發呆」?高人氣度呢?名門風範呢?
我是「又一次」被你拒絕了嗎?
第6章
製造機會也要上
雲門子弟前前後後幫楊姑娘解決她和陳老爺的恩怨,楊清自始至終地旁觀,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望月不了解楊清,江岩是了解的。師叔看上去脾氣好,實際最冷淡。往往越溫柔,越傷人,指的便是師叔這樣。
望月感謝楊清,是真的謝錯了。
江岩一時有些同情望月,他心地純良,不忍心看姑娘傷心,趕緊走過去,想解救那越說越窘迫的二人。結果他還沒有走過去,就見望月對楊清的回答愣了一愣後,眨眨眼,「楊公子,你就這麼無情嗎?」
楊清說話的時候頰畔酒窩微微,正經的語氣說着輕慢的話,「是啊。」
「……」望月被噎,臉頰更紅了,無法忍住住心潮澎湃。她乾脆在他面前蹲下,仰臉小聲,「你連拒絕的話都說得這麼好聽。你讓我怎麼辦呢?」
楊清低頭看她,「你是想說你喜歡我嗎?」
望月點頭,「是啊。」
楊清:「你不能控制一下你澎湃磅礴的感情?」
望月:「你太吸引我,我抑制不了啊。」
「非時刻傾訴不行?」
「是啊。」
「我很困擾啊。」
「困擾的話,就應了我唄。」
兩人說話都很直接,語氣卻都放得很輕鬆。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在討論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
天生一對的特性,有時候埋得很明顯。
江岩走到兩人跟前時,已經很尷尬了。他再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每次師叔和楊姑娘在一起,氣氛總是會往古怪的地方跑,那兩人卻渾然未覺。江岩猶疑要不要打擾他們,楊清已經抬了眼,看到了他。江岩深吸口氣,只好走過去打招呼。
看到他,望月臉拉了下來,怪他打擾二人世界,「你來幹什麼?」
江岩:……要不要這麼區別對待啊?就算師叔是鮮花,我也不是糞便啊。
然而江少俠是好少年,不跟姑娘吵,「我是找楊姑娘你的。」他看向望月,「鎮上陳老爺家的下人去告了官衙,說是楊姑娘你放的火,要燒死他們。官府下令抓人,被雲門攔了下來。」
「不、不是我!」叮一聲!望月被楊清閃暈了的理智稍稍回歸,「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敢這麼做?我要是敢這樣,當初他們強搶我做妾的時候,我不早就這樣做了?」
一定不能再給楊清留下「心狠手辣」「不足以交」的印象!
眼波流轉,即刻轉向一旁的楊清,期待又忐忑,「楊公子,我看起來像是會放火燒人的人嗎?」
「挺像的。」
「……!」望月瞪直目光,舌頭打結。
「……!」江岩同樣震驚,「師叔你怎麼這麼說?」
「開個玩笑,」看他們反應如此大,楊清悠悠道,但那自始至終沒變的輕鬆神情,難以讓人猜測他是否真的開玩笑,「嚇着姑娘了?」
望月忍着心中不安,幽怨地望着楊清。
江岩咳嗽一聲,不得不打斷望月望向師叔的深情目光,「楊姑娘,你不用着急。即使告官,我和師兄弟也會想辦法幫你壓下去。但是這事過去後,這裡恐怕你呆不下了,你得隨我等離開。陳老爺他們,才不會在我們走後,報復到姑娘你身上。」
跟他們一起走?感情上望月自然願意啊,但殘缺的理智讓她冷靜:他們可是雲門人啊,是正氣凜然的正道啊。她並不想去白道,她想回聖教來着。她試圖掙扎,「我並不想跟你們走……」
江岩勸說道,「留在這裡,陳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我並不怕……」
「哦,你想再殺他一次?」一直旁觀的楊清冷不丁開口。
望月全身僵住,戰慄感從尾椎骨上升。她仰起的脖子梗着,飛快而警惕,「怎麼可能!」又覺得自己說錯,「誰說我殺他了?」
她是那樣忐忑:楊清是不是發現什麼了?他是不是看出她是故意放火殺人的?他不管這事,到底是因為他懶得管,還是他覺得她是惡人,不想幫惡人說話?
看少女緊張得像是炸毛的小貓,楊清慢悠悠,「別怕,我開個玩笑。」
江岩責備,「師叔,這種話怎麼好玩笑?」
楊清低頭輕笑一聲,他自是心不在焉,自有一個獨立的世界,不與外人交。但他這種似乎瞭然於心的態度,讓望月和江岩都有些不安。望月有些待不下去,起身找個藉口,「田嫂找我,我去看看。」匆匆告別。
餘留二人看着少女的背影漸去,楊清依然低着頭,長睫垂覆,眸子幽靜,若有所思。
江岩感慨,「師叔,你在想楊姑娘和陳老爺的事嗎?我就知道你面冷心熱啦。口上說不管,心裡還是在乎的對不對?師叔,你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啊?」
楊清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出自己「面冷心熱」的結論的,但對於這個過分善心的師侄,他也沒有解釋,只雙目一掠,偏頭問,「你不覺得她有點奇怪嗎?」
「不奇怪啊,」天真爛漫的師侄撓撓頭,答,「她愛慕你嘛。」
楊清樂:我不是說這個……但是算了。
再說望月,自那日被楊清忽然問「你想再殺他一次」後,心中難安。她再一次明確感受到自己和楊清的區別,察覺到兩人的分別應該提上日程。她怕他再在兩人之間劃一條線,道不同不相為謀。望月其實很不解:白道和邪道,就那麼重要嗎?聖教殺白道的人,白道也殺他們的人,恩恩怨怨,打打殺殺。在她眼裡都差不多,楊清卻不這麼認為。
她天生理解不了正道的思想。她現在只焦慮如何追男人。
但好在提心弔膽數日,都不怎麼敢往楊清跟前湊,楊清卻並沒有就那日的話題聊下去。他沒有問起大火的緣故,也沒有從她口裡套話……嗯,實際情況是望月不找他,他就像失蹤了一樣,根本不會主動湊過來。而江岩等師兄弟繼續熱心地一天三趟往鎮上官府跑,為望月的事忙碌。
望月偶爾產生一種荒唐的想法:也許、也許……她從來沒了解過楊清?楊清並不是如她以為的那樣,對正邪的看法相當迂腐,相當放不開?你看他明明猜到她想殺人滅口,他都沒有質問……
可是如果他不那麼在乎她殺不殺人的話,當年,她瘋狂想追慕他的時候,他為什麼連面都不肯給她見呢?
想了好久想不通,望月想:算了,不想了!反正我愛的是楊清的臉,楊清的思想如何,我不在乎。
既然楊清當做不知,望月臉皮很厚,也心安理得地繼續待下來,繼續想楊清的美貌。
日也想,夜也想,總有一天楊清是她的。
這一日傍晚時分,村長請雲門眾人吃飯。望月硬是在別人的不可思議眼神中,坐在一群男人旁邊,拄着下巴,欣賞那邊與同門坐在一起的青年。側身而坐,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他的手,你看他多好看,言語形容不出來的好看啊。
在望月如此灼熱的露骨目光下,楊清坦蕩自如,說不出的閒適書意,其餘門人紛紛被閃瞎眼。
江岩被大家一起託付,苦着臉過來,坐到望月旁邊,吭哧道,「楊姑娘,我有話對你說。」停頓一下,「你能把眼睛從師叔身上移開,認真聽我說兩句嗎?」
望月不理他。
江岩心好累,聲音大了點:「明天我們師兄弟,要帶楊姑娘你一起去鎮上。官府那邊說清楚了,只要陳老爺撤案,他們就不追究。陳老爺一家卻對我們幫你之事很不服氣,要你伏法……當然這其中必有誤會啦。我們明天就帶姑娘你去找陳老爺,最好了結此事。楊姑娘,楊姑娘!楊姑娘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望月注意力仍在美男身上,看得目不轉睛,聞言漫不經心,「有什麼誤會?殺光了不就沒誤會了。」
「……!」
望月即刻反應過來自己暴露狠毒一面,回頭,「我開玩笑的。」心慌意亂,生怕不遠處的楊清聽到自己說了什麼。少女眼珠微轉,一把拉過他,露出討好的笑,順便轉移少年關注點,「江少俠,幫幫忙。明天你們都不要去,讓楊公子陪我去唄。」
「怎能讓師叔帶頭……」江岩看這少女一會一變的臉色,皺起眉。
「江少俠,你理解錯了。不是讓你師叔帶頭,是我和他一起去!只有我們兩個!」望月露出哀求的表情,眸子潮濕,「你看我和你師叔這麼情投意合,就應該製造更多的二人獨處機會啊。你不能棒打鴛鴦吧?」
「什麼情投意合?什麼棒打鴛鴦?楊姑娘你不會來真的吧?」江岩的嘴張大,很不自在,「我師叔是有未婚妻的啊!」
望月的神情,有一瞬間空白。
第7章
曖昧讓人迷惑
楊清有未婚妻?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呃,可能是怕魔教聖女對那個女人做什麼,雲門這邊才死命瞞住消息,不讓她得知楊清有未婚妻吧。
望月坐在院中石凳上,眼睛盯着不遠處與眾人圍坐的雅致青年,托着腮幫出神——
她迷戀楊清整整五年。
從二十歲到二十五歲,從第一次見到他,到最後一次在雲門山下徘徊。
她瘋狂地迷戀楊清。
也許有移情性質,也許摻雜着對雲門的報復情緒,但這所有想法,在她遇到楊清後,全都慢慢消失。
這是一個漫長的、只有一個人的感情。
太陽朝朝升起,月亮夜夜相逢,望月卻連楊清一面都摸不到。如果你長達五年思慕一個人而不得,你便能體會到望月心中的固執和酸澀。
而今,難得重生到正道,望月才要把上一世無法咽下去的那口氣順下去,楊清又冒出了一個未婚妻。
那邊,楊清聽着眾師侄閒話,明顯感覺到背後的灼燙視線。
在眾人慾言又止的打量中,楊清側臉平靜,並不回頭,卻困惑又好笑:他實在沒遇到過這種姑娘。
望月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呢?
在楊清眼中,她從頭到尾都很奇怪。
望月做慣了聖女,被人捧得高,許多細節不注意,大大咧咧。於是她許多行為,在楊清眼中都透着古怪——他第一次見到望月,在望月撒謊「着火救命」的時候,楊清其實就已經在心裡把她打入了「不可信」的那一列;她清醒後見他第一面,又直接大膽地告白。他絕對不可能對一個初次見面就告白的姑娘產生好感。楊清心中,再一次把她打入「隨便」的行列。
楊清行事有獨特的自我風格,無人能左右,性格又龜毛、又注重細節,而望月就着他的死穴,使勁踩,一次又一次。偏偏他不說,她就永遠不知道。
像現在這樣,對於火燒一樣的背後靈,楊清不可能感覺不到。此刻,他就能聽到望月和江岩的對話。傍晚風暖,眾人雜說,楊清並不想探人隱私,但是武功太高,再加上那姑娘根本不掩飾,清風中,斷斷續續的少女對話,便落入他耳中。
哎,麻煩又難打發的姑娘。
江岩正說到「未婚妻」,看望月表情空白一瞬。他嘆口氣,實在同情望月的遭遇。之前師叔一直閉關,他們還沒有多少感覺。只聽說過曾經,魔教聖女為了追師叔,隔段時間就要在雲門山下晃一晃,時時向掌門施壓要人。年輕一輩人沒有親眼見識過魔教聖女與自家師叔的糾葛,但江湖上關於師叔與魔教聖女恩怨糾纏的話本編了不少,少年們在長輩明言禁止下,仍偷偷看過。看過就覺得,師叔真不愧一輩傳奇人物。他們卻沒想過,魔教聖女都死了,師叔隨便下個山回趟故土,再一次被一個小姑娘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