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訣 - 第1章
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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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訣
作者:茴笙
文案
晉江2013.5.30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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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在後宮,和妃嬪斗只是初級;和皇帝斗,才是大戲。
抽風版:
——皇后這個職位,對應聘者有什麼要求呢?
——首先需要極高的情商智商,這樣才能自如操縱三千佳麗、掌控全局;其次必須要盤靚條順,為跟皇帝產生感情、把宮鬥文扭轉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甜寵文做好前提準備;最後,如果有一個強大的娘家就再好不過了!
——那如果跟皇帝的感情已經有了呢?指腹為婚、青梅竹馬什麼的……還有,如果這個娘家過於強大、甚至已經把皇帝給壓制住了呢?
——那,就是你和皇帝的一場硬仗了!誰手黑心狠,誰就能笑到最後……
溫慕儀淡淡地看着前方,寶相莊嚴地下最後總結:「多方混戰了二十幾年,大boss居然還沒打完,這個遊戲一定是bug了……」
文藝版:
她是出自簪纓世家高貴敏慧的天之驕女,
端然高居明堂,
回眸望去,儘是數不盡旖旎風流;
他是長自九重金闕心思深沉的庶出皇子,
甘願身陷鬼蜮,
殺伐決斷,皆因看不穿人世衰榮。
曾經的青梅繞床弄竹馬,
曾經的少年夫妻恩義重,
曾經的揮刀斷情此生休。
當往事逐漸遠去,
溫情變作狠情,
痴心變成無心,
當所有希望都被權欲的火光焚化成燼,
她能否於一片死地尋到生機,改寫既定的結局?
亂起
皇帝的玉輦行至長秋宮外的時候溫慕儀正半倚在床榻上翻看最新的彤史。
作為一位皇后,溫慕儀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勤奮好學的,就好比搬進皇宮短短三年,南圭閣內珍藏的各式文人筆記傳奇話本就已被她翻了個遍,個別極為出色的還寫了聲情並茂的讀後感一併存入閣內,作為對後繼者的無私饋贈。而如此勤於閱讀帶來的後遺症就是當南圭閣的藏書耗盡、自己派去民間搜尋新本子的人又苦尋無果之後,終於鬧起了惱人的文荒。以至於她不得不開放思路、拓寬視野,尋找新的出路。
這個出路就是彤史了。
本來這彤史記載的不過是宮闈起居及內庭燕褻之事,實是乏味無聊之至,偏偏這一任的彤書女史傅氏是個極有職業追求和文學素養的,毫無趣味甚至個別部分還有些羞窘難言的題材被她寫得趣致動人,引人入勝。溫慕儀第一次查看時就被吸引住了,對後續故事期待不已,後來考慮到自己作為故事女主角之一,戲份太重,而看着自己在別人筆下的種種閨房情態感受實在太過複雜,不得不利用皇后的權威禁止傅氏繼續此類文學創作,但心底深處卻不能說不遺憾。等到來勢洶洶的文荒鬧起來之後,這種複雜感受便被她強壓心底,准了傅女史繼續創作,自己則開始了漫長的追文歷程。
傅女史文筆生動有趣,忽略掉唯一的男主角是自己丈夫和出鏡頻繁的自己之外,整個閱讀過程實在是甚為愉快。唯一的缺點就是完結之日遙遙無期,初步估計要等到皇帝駕崩那天,而自己若不幸活得沒他長,就只能帶着沒有爬完這個深坑的遺憾鬱鬱而終了。
因着最近幾日諸事纏身,沒來得及日日追看更新,導致今日可讀內容甚為充裕,慕儀表示欣慰。
沐浴之後,換上寢衣,又燃了安神的薰香,正準備舒舒服服倚在床榻上享受一會兒清閒,她的掌事女官瑤環卻急急地進來稟報說大駕已至宮門,請娘娘起身相迎。
她有些錯愕地看着瑤環,第一個想法就是明兒的更新女主角又是自己,實在是惆悵啊……
瑤環看她不動,試探着喚了一聲,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宮人們隨之魚貫而入為她理妝。因着大駕已至,沒功夫仔細梳妝了,只在寢衣外裹了一件琉璃白提杜若紋貂毛滾邊斗篷,烏髮半挽,斜插一支金廂貓睛頂步搖,看着甚是清雅動人。
剛行至殿門,便看到一道玄衣頎長身影漸至,她索性不再走了,只立在那裡等他走近。
姬騫今日身着玄色常服,發束玉冠,越發襯得面如冠玉,英挺軒朗。玉輦停在宮門外,而他只帶着近身侍奉的第一宦官楊宏德和四個小黃門①便走了進來。庭中植了兩株年代久遠的西府海棠,此時正是暮春時節,海棠花瀟瀟灑灑開滿枝椏,似胭脂點點,又如曉天明霞。一陣清風拂過,枝頭花蕊伴着滿地落英隨風而舞,紛紛揚揚如漫天花雨。姬騫就隔着這漫天旖旎注視着殿門處那亭亭玉立的身影,黑沉沉的雙眸內神色莫辨。
溫慕儀等姬騫在自己面前站定了,這才唇畔含笑,儀態端莊地施了個禮,道:「臣妾還以為陛下今日不會來了,這都準備就寢了。」
姬騫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她一瞬:「哦?時辰還未到戌時,梓童便打算安置了,不怕睡不着嗎?」
他話中有話,慕儀卻好似沒聽懂,或者聽懂了也不在意,只是笑睨他一眼,似惱還嗔道:「臣妾無論睡得早晚,都是夜夜難得安寢的,時日一長,便懶怠管了!」
姬騫聽了她的話眸光一閃,卻沒說什麼,只是執了她的手朝里走去。
一進內殿姬騫就眉頭一皺:「怎麼你這兒的薰香還是這麼重?朕不是吩咐了減輕分量嗎?」
慕儀閒閒地撥弄指甲:「這已經是減輕分量之後的了,再少便沒效用了!陛下放心,這回的香是瑜珥仔細斟酌過的,不會再如上次那般了……」
她這話可是大有由頭。打從三年前她便開始夜夜難寐,必須靠着安神薰香和湯藥沐浴才可勉強入睡。最近半年更是變本加厲,薰香的分量越來越大,效用越來越猛,終於在一次帝幸中宮的時候只用了半盞茶時間就把姬騫給成功放倒,搞得他顏面大失,責問她燃的到底是薰香還是迷香。一通脾氣發過之後,明令禁止中宮再如此燃香。慕儀對此□行為反抗不得,
便不時拿他被薰香放倒的窘事來調侃,以作報復。
姬騫一滯,凝視着她亮如星辰的雙眸和唇畔不帶絲毫勉強的笑意,心頭突然火起。
微一揚手,殿中眾人便識趣地退下,只有瑤環帶點擔憂地看着慕儀,怎奈對方卻根本不搭理她,只是自顧自地撥弄着指甲,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她也只能躬身退下。
重重紗帳被放下,慕儀看到三重紗帳外立着一個窈窕的影子,知道是那文筆不俗的傅女史,心中為她的恪盡職守感動不已。只是她今日有些點兒背,慕儀已經可以預期到她接下來的下場了。
果然,姬騫看到那身影,冷聲開口:「朕的意思聽不明白嗎?出去!」他一貫情緒克制,如此語氣顯然已是極為不悅。
然則那傅女史果然不負慕儀對她「恪盡職守」的評價,只遙遙朝姬騫一福,腳下半步不動,語氣平平道:「御幸后妃,臣需在場記錄。此乃臣之職責,不敢疏忽。」
姬騫大怒,直接抓過案上的茶盞砸了過去,斥道:「什麼御幸?!朕幾時說了要御幸?!給朕滾出去!」
慕儀立刻將期待的目光轉向傅女史,讓她失望的是,對方似乎也感覺到皇帝的不對勁,極識時務地施了個禮便退到了殿外。
微一嘆氣,她把目光轉回面前暴怒的男人,只待看他如何發作。
姬騫眯眼打量了她片刻,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近前,冰涼的唇湊近她的耳畔,冷峭道:「朕看梓童往日夜夜難得安寢,以為你還良心尚存,卻不知竟是我謬了!做了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卻還做得這般悠閒姿態,竟無半分心虛理虧嗎?!」
他手勁極大,慕儀覺得自己的手腕似乎都要斷掉,幾乎就要痛呼出聲。但她在他面前逞強慣了,此時也只是唇畔帶笑,涼涼譏誚道:「陛下這點子從息瑤宮趕過來,就是為了跟臣妾說這番話嗎?卻不知那江美人是如何向陛下哭訴的,惹得陛下這般心疼,上趕着來找臣妾的晦氣!」
姬騫怒氣愈盛,臉逼近她,兩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是朕找你的晦氣還是你找朕的晦氣?朕早跟你說過了,江美人腹中的孩子不許你動,你偏不聽!到底是朕的話不清楚,還是梓童你在刻意向朕證明些什麼?」
慕儀低笑:「陛下這話當真有趣,臣妾還能向陛下證明些什麼?臣妾巴不得和陛下老死不相往來,這才開心吶!臣妾的心思一貫如此,陛下老早就該明白。倒是陛下方才那番話,真真是情真意切、關懷萬千,叫旁人聽去了,少不得夸陛下一句郎君恩重。只是臣妾卻不懂了,不就是死了個沒成型的孩子,又不是沒死過,哪裡就值得陛下這般大動肝火?沒的失了氣度!」
姬騫額上青筋暴跳,怒極反笑,冰涼的指尖撫上她冷玉般的臉頰,湊唇印上涼涼的一吻,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輕笑道:「這才是你當真想說的吧,恩?阿儀,你到底是在惱我在意江氏的孩子還是惱我在意江氏這個人?」
慕儀譏諷一笑,亦是嘴唇吻上他的右耳,無限旖旎親昵的樣子,偏偏語氣是說不出的冷峭:「那你呢,子霈?你如此發怒是因為我殺了江氏的孩子,還是我竟和萬貴妃聯手殺了江氏的孩子?」
話音剛落,她便被猛力一推,重重跌倒在地,然後一個黑影不由分說覆上來。身後便是床榻,她的腰背正好抵在床沿,再被身上的人壓着,簡直像要折斷一般,疼得她額上冒出冷汗。
姬騫右手卡着她的下巴,目光幾乎是陰狠地盯着她,好半天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你竟當真與她……」
慕儀微笑:「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如今又做出這般驚訝的形容給誰看?」說完這句話,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在被壓身下的不利局勢下仍能保持十足氣勢,甚至還克服下巴被卡的困難硬擠出個笑容,將逞強進行到底,也算得有始有終了。
姬騫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裡面神色複雜莫測。若是以往,她是一定會拼盡全力去看明白的,哪怕變成鬥雞眼,但如今卻當真是懶怠應付,只是偏過頭瞪着床幔上的鸞鳳和鳴的暗紋,心頭陣陣發冷。
姬騫凝視了她一會兒,忽然低笑出聲,揚手抽掉她頭上的金步搖,如瀑青絲傾瀉而下,鋪在錦被上似柔潤絲滑的上好綢緞,又如黝黑濃稠的極品徽墨。
不顧慕儀莫名其妙的眼神,他徑自低頭,吻上她細白的脖頸,另一隻手解開她的斗篷,猛地一抽,似大片雲彩從她身下傾瀉而出,轉眼便被他扔到一旁,正好覆上案上的錯金博山爐。
感覺到他的唇貼上脖頸,慕儀只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斗篷下只着一件水藍提天目瓊花輕紗寢衣,甚是清涼,幾番拉扯便露出大片皎潔的肌膚。他的手指順着廣袖撫上去,撫過小臂、肘彎,最後按上她瑩潤的肩頭。嘴唇更是順着脖頸往下吻去,轉眼便到胸口。哦不,那不是吻,根本就是啃。她被咬得渾身發軟,神智卻越發清明。
心中清楚這人在發什麼瘋,她也不掙扎,只是伸手在榻上摸來摸去,終於找到了被他順手扔在榻上的金步搖,想也不想直接朝他肩膀刺去。
姬騫悶哼一聲,卻沒有放開她,只是隨手拔出肩上的步搖遠遠一拋,再騰出一隻手把她雙手制在頭頂,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脖子,那上面還有方才留下的點點紅痕,深如寒潭的眸子盯着她,譏諷道:「怎麼不朝這兒扎?這般心慈手軟,如何做得大事?」
慕儀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嘲弄冰寒的目光,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春日午後,她病懨懨地趴在床榻上抽泣,那個如玉少年推開軒窗跳進來,手中捧着大束灑金碧桃,而他的笑容半隱半現在桃色灼灼後,如雲中皎月一般惹人心動。他那樣溫柔地對她笑,哄着因為生病而頹喪不已的她道:「阿儀妹妹,等你大好了,四哥哥便帶你去桃花塢看最美的桃花雨!」她卻蜷在榻角,抱着那幾乎和自己身量一般高的桃枝抽抽搭搭道:「我不,我就留着四哥哥給我摘的桃花,就看它們,看一輩子!」
那時候多麼傻呵!竟真的以為那些離開了土壤的花枝可以綻放一輩子。
婕妤
大晉乾德三年三月二十七這天,後宮諸妃們註定過得有些忙碌。眾人在風風火火地給皇后請過安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三日前小產的江美人宮中,想着前幾日因為陛下的禁令不能探望,今日終於解禁,一定要當這雪中送炭、慰問關懷第一人。等到了息瑤宮後看到宮門外一長溜的煖轎才知道存着這個心思的並不只自己一人,惆悵失落之下不免悲憤自己今日怎麼不早些起床,或者昨晚就乾脆不能睡,這種彩頭都搶不到,活該怎麼都混不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