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廢后翻身記 - 第3章
茴笙
很久以前她就很好奇,為什麼他會不喜歡龍涎香的氣味,從來不用。他身上的氣息不是歷代帝王都愛的龍涎香,而是和煦得如同朝日光輝的松柏氣息,清爽之外自有一股氣度。
她從前曾多麼迷戀過這種氣息。
皇帝在上首坐下,跟着過來的妃嬪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呂川咳嗽一聲,朝她道:「顧娘子,陛下有話問您。」
她默默站起來,跪到了殿中央。
說是陛下問,實際上開口的還是呂川:「今日梅園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想聽聽顧娘子的說法。」
聽聽她的說法,也就是說在這之前已經聽過別人的說法了?也是,薄瑾柔雖然囂張無腦,葉苓卻是心機深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低着頭慢慢道:「臣妾今日在梅園……賞梅,卻不想碰到了薄美人、葉才人和邢柔華。我們,起了一點爭執。後來薄美人說要折一枝梅花送給太后,覺得邢柔華懷着龍胎是個有福氣的,便讓她去折。因為臣妾從前折的梅花太后還看得入眼,所以也跟着看了幾眼,卻不料突然……摔倒,邢柔華許是受了驚嚇,腳下一滑也倒了下來。臣妾想着她身懷有孕,若是摔着了便不得了了,便盡力接住了她。」頓了頓,有些擔憂地問道,「邢柔華她沒事吧?」
呂川微愣,幾分狐疑地看着顧雲羨。這位娘娘從前當皇后時是如何嫉恨其她妃嬪的他可還歷歷在目,怎麼兩個月不見竟突然轉了性子?下午在梅園時他就很困惑了,當時自己立在不遠處,雖然看不清她們的神情,卻是清楚地聽到薄美人對她的冷嘲熱諷,言辭尖薄到了一種程度。換作從前的皇后娘娘一定早就被激怒了,可今天她卻只是沉默。
見顧雲羨還巴巴地盯着自己,他咳嗽一聲:「柔華娘子沒事,幸好顧娘子您接住了她,不然就糟了。」
顧雲羨心頭一松,還好還好,自己這個計劃一切都在掌控中,唯一擔心的就是邢柔華身子太不濟,就算自己接住了她還是保不住她的孩子。如今這樣便最好了。
呂川見狀疑惑更甚,她表情變化並不明顯,可自己卻能看出她確確實實是鬆了口氣。她竟當真在擔心邢柔華的孩子?
他心裡這麼想,已有人代替他說了出來:「看顧娘子這樣,我都要糊塗了。怎麼這靜生閣是佛堂麼?住久了連性子都能改。這般關心陛下的子嗣,可不像從前的皇后娘娘啊!」
眾人看向開口的薄美人,再看向顧雲羨。每個人都知道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什麼。顧雲羨當初被廢正是因為牽涉進毒害皇裔的案件,如今薄美人提起來,簡直是誅心之論。
呂川打量一下殿內,問道:「敢問娘子,為何會突然摔倒?」
顧雲羨沉默一瞬,道:「因為,有人從身後推了我。」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薄美人厲聲道,「誰推了你?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害邢柔華,才會撲上去的。」
她會這麼激動是自然,當時她就站在顧雲羨身後,呂川也看到了,如今顧雲羨這麼說,不就是在指控她推了她麼!
顧雲羨轉頭看向她,語氣淡淡:「我若想害她,何必還要接住她?」
「說知道呢。皇后娘娘心思莫測,又豈是我等能夠揣測的……」
她又這麼叫她。下午在梅園她就這麼喚過她,為的無非是羞辱她。當時她忍了,可這回就沒那麼容易了。
眉頭微蹙,她別過頭:「薄美人謬了。我已不是皇后。九月初三那日,陛下就已下旨將我廢黜。你這麼叫我,分明是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中了。」
薄美人聞言一驚,忙朝上座看了看,道:「臣妾一時失言,陛下恕罪……」怎麼被顧氏一氣就忘了場合呢?這裡可不是梅園,當着陛下和眾妃還這般心口亂叫,真是……
心中正懊惱着,忽然想起一事立刻道:「你說你去梅園賞梅?你一個廢后不好好呆在靜生閣,偷跑出來去梅園賞梅?你覺得我會信嗎?陛下會信嗎?」
此言一出,葉才人立刻覺得渾身無力。這個……薄瑾柔其實是顧雲羨的人吧!明明是她們把她引出來的,她此刻是生怕陛下查不到那裡麼?竟當着這麼多人質問她!
呂川聞言也覺得有道理,遂道:「薄美人說得是,敢問顧娘子今日究竟為何去到梅園?」
葉才人的心立刻高高懸起來。
「因為,」顧雲羨聲音乾澀,「今日是臘月初一。往年的臘月初一我都會親自去梅園給太后折梅花,今年雖然已被囚幽宮,卻還是……」
葉才人萬萬料不到她竟會這麼說,一時愣在了那裡。
「陛下,」一個輕柔得如同春風拂過碧波的聲音響起來,瞬間讓殿內安靜了,「臣妾想,今日之事多半是個誤會,顧娘子只是不慎跌倒,邢柔華受了驚嚇,這才出了這檔子事兒。一切都是意外。」
沒有回應。
「陛下?」那個聲音試探着再喚了一次。
「恩?」顧雲羨聽到他有些恍惚的聲音,似乎剛才他的神智並沒有在這裡,而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大家等了一會,皇帝卻並沒有回答身側女子的問題,反而凝視着跪在殿中央的顧雲羨。從他進入西殿起,她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
他慢慢道:「你,為什麼一直低着頭?」
顧雲羨一愣。這個聲音和她記憶中一樣,三分冷漠,三分懶散,三分溫柔,還帶着一分思索,如同他這個人,時時矛盾,讓她永遠也搞不明白。
「臣妾……」
「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她被動地抬起頭,視線卻依舊下垂,落在他玄色的袍擺上。
他蹙眉:「看着朕的眼睛。」
「臣妾罪婦之身,不敢……」
他不耐地哼了一聲。
她渾身一凜,立刻將目光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又黑又幽深,如冰潭不可見底,隱有暗光浮動。她想起新婚之夜,他立在自己身前一首一首地念着「卻扇詩」1,而她終於在旁人的起鬨聲中放下紈扇,臉頰通紅,羞澀得不敢看他。尋常新郎官見新婦這樣都會起憐惜之心,他卻偏不,仿佛怕她不夠害羞一般,半蹲□子,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硬是逼着她與他對視。
那時候他的眼睛也是這樣,幽深難測。偏她當時太傻,看不明白,只是覺得他凝視自己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柔,讓她的心都要融化。
壓抑住心底的苦澀,她輕垂眼睫:「臣妾犯下大錯,已無顏面再見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他只覺得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一回頭,卻發現身側的女子仍在看着自己,秀麗的黛眉微蹙。
他笑起來:「阿姝說得沒錯,今日之事應當是個誤會。」
貞婕妤景馥姝莞爾一笑。
轉頭看下殿中央的顧雲羨,他慢慢道:「你覺得呢?」
顧雲羨沉默一會兒,深吸口氣:「陛下說得對,想來應該是臣妾下午慌亂之中記錯了,不曾有人推了我。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倒,還連累了邢柔華。」
怪異的感覺更甚。
他默默看了她一會,站了起來:「是誤會便好。朕還有摺子要看,先走了。」
眾人忙恭送陛下,等到他走遠了,顧雲羨仍跪在地上,卻聞一陣香風拂面,一雙絲履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抬頭,貞婕妤唇畔帶笑,那雙似乎天生就含着淚水的盈盈妙目正凝視着自己。
她想起兩年前,她第一次隔着碧色柳絲與她相見。那時候她也是這麼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中滿是篤定和譏諷。
「顧姐姐消瘦了,想來靜生閣的日子不太好過吧?」她語如黃鶯,婉轉動人。
顧雲羨微笑:「托太后的恩典,我才能有這個棲身之地,已是心滿意足,不敢再抱怨。」
貞婕妤頷首:「姐姐知足常樂自然是最好,不然以後的日子想來就難熬得很了。」
「謝妹妹關心。」她道,「我跳出這個漩渦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妹妹未來的日子才是兇險莫測。萬事都要珍重。」
貞婕妤笑着重複:「保住了一條性命。」
顧雲羨仿佛沒有聽懂,只是微笑。貞婕妤看了她兩眼,拂袖而去。各宮嬪看看這個昔日主母猶豫了半晌,還是不敢上來跟她說句話,全都跟着貞婕妤離去了。
薄美人走在最後,等大家都出去了才目光如刀般看着顧雲羨:「你莫要以為今日之事便算完了!」
顧雲羨神色未變:「薄美人說得是,今日之事自然不會這麼便完了。你也要記得你說過的話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卻扇詩:我國古代的婚禮並不是所有時期都蓋蓋頭的,漢朝及之前成親時新婦都完全不遮面,唐婚是以紈扇遮面,新郎念詩讓新婦把扇子移開,這個過程稱作卻扇,那詩便叫卻扇詩。至於揭蓋頭,有記載的最早的記錄是東晉,盛行於宋朝,之後便一直沿用。
我個人十分喜歡卻扇禮,覺得很有趣,所以既然是架空就用我喜歡的了。
不過既然是唐婚,那麼要說一下,唐婚的禮服是「紅男綠女」,可是我不喜歡新婦穿綠禮服,所以我略過了這個描寫。如果後面出現婚禮時你們看到了新婦穿紅色,那麼不用懷疑,是我的個人情結髮作了。
陛下您露臉了,是不是覺得你老婆【前妻?】變得讓你不適應啦?o(*≧▽≦)ツ
廢后的反撲之路剛拉開序幕,下一章就有轉折,後面也會越來越精彩啊~~~請大家多多支持~~~
4
心愿
這麼一折騰,外面的時辰已經到了黃昏,等到顧雲羨終於孤零零地走回靜生閣時,天已經黑透。她的心腹侍女阿瓷早已急得跟什麼一樣,立在門口不停張望,遠遠見她回來了不由喜形於色:「小姐可回來了!急死奴婢了!」
她疲憊地進了房間,讓她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喝下,這才長舒口氣:「好在今日總算有驚無險。」
「小姐到底去做什麼事情?」
「你別問了。」顧雲羨笑笑,「如果不出我所料,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了。」
這個很快真的很快,僅半個時辰以後,呂川便帶着兩個小黃門親自過來了。
他給顧雲羨行禮時,她側身避開:「如今我的身份當不起大人的禮。」
呂川笑道:「娘子說笑了。臣這會兒前來是來替陛下傳話的。」
顧雲羨跪下,呂川道:「陛下說,他知道今日之事您受了委屈,若有什麼要求不妨提出來,他會儘量滿足。」
顧雲羨猛地抬頭,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當真?」
呂川笑意不變:「君無戲言。」心裡卻升起一絲警戒。
顧雲羨低頭,沉默許久,再開口時語氣中已帶了一絲哽咽:「請大人告訴陛下,臣妾求陛下恩准,讓臣妾以宮娥的身份去長樂宮侍奉太后,伺候湯藥,略贖一下我的罪過。」
呂川微訝,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太后已經說過以後都不想再見娘子您,陛下也不敢違抗太后的命令啊。」
「大人誤會了。」顧雲羨搖頭,「我自然知道太后已經不願意見我,我也不敢再去惹她老人家不痛快。我只求能去長樂宮為太后煎煎藥、做一些吃食,再為她抄佛經祈福,除此之外別無所求。陛下並不需要讓太后知道這些是我做的,只要可以讓我藏在暗處為太后盡一份心力我便心滿意足了。」
呂川這回才是真正地驚訝。這位打的竟不是靠着太后東山再起的主意?當真只是想要盡一份孝心而已?
他不由打量她的神情,卻見她雙眸含淚,眉心微蹙,周身不再有從前的戾氣難消之感,只是柔和嫻靜。再聯想下午她對邢柔華的維護,忽然覺得兩個多月不見,這位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當真變了一個人,竟與她當年初入東宮時一般無二了。
顧雲羨見他不出聲,仿佛怕他不答應一般,又道:「大人想必也知道,我在服侍陛下之前,曾在長樂宮伺候了兩年太后,對她的飲食起居一應都是熟悉的。讓我去服侍她老人家,一定不會出什麼岔子!還請大人代為叩請陛下!」
這個呂川自然知道。顧雲羨是太后的遠房侄女,十三歲那年隨家人一併入宮參拜當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卻意外投了皇后的眼緣,喜歡得不得了,就此留在宮中。十五歲時由皇后做主嫁給了太子殿下為太子妃,成為她最疼愛的媳婦,一直到三個月前。
由她去服侍太后想必對太后的病情有好處,但……
見顧雲羨還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茲事體大,臣不敢擅專,還要去請示陛下。」
顧雲羨頷首,一臉誠懇:「這個自然,還請大人在請示陛下時能為我多說幾句好話。」
「臣明白。」呂川道,「除了這個,娘子還有別的要求麼?」
顧雲羨搖搖頭:「沒有了。」
「沒有了?」
「我如今也就這麼一個願望,陛下能答應自然最好,若不能答應,我便只能在這靜生閣為太后祈福。至於旁的事情,都不重要。」
呂川見她一臉索然,渾然不似偽裝,終於忍耐不住,道:「恕臣冒犯,臣覺得娘子似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