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逃生記 - 第3章

暖荷

  「姐姐究竟要說什麼?」鴛兒平時不欲與雙喜四人掙淨什麼,不過是因自己心思與她四人不同罷了,這才懶得理會。可如今被人當面說這些難聽的,她又不真是那沒嘴兒的葫蘆任人欺負?

  雙喜被鴛兒問得一噎,愣了愣,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起。

  鴛兒冷笑了聲:「院中眾人該做些什麼,要做些什麼,皆是嬤嬤安排劃定的,姐姐若是有什麼想頭不如跟嬤嬤去說,不比找我便宜?」言畢,又說到自己,「不過是個粗使的丫頭,上不了台面,也不似姐姐們這般經心,想必姐姐說了,嬤嬤也必是願意的。」

  雙喜氣得站立了起來:「那你怎的不去同嬤嬤說?!」

  「我說?」鴛兒不由得失笑了起來,「我不過是個丫頭,嬤嬤讓做什麼便做什麼罷了,哪兒還有挑剔活計的?難不成還能嫌苦嫌累的找着嬤嬤去換?」

  雙喜被鴛兒這話僵得臉色通紅,咬牙點頭道:「好!往日倒沒瞧出來,你竟是個伶牙俐齒的!這話可是你說的!」說罷,一摔門便走了出去。

  鴛兒不由輕嘆一聲:就這般脾氣城府,還惦記着

  上面那位爺?還是先小心自己的性命長短吧,莫衝過了頭。

  人才剛剛躺下,便又聽到房門響,一回頭,竟見那容嬤嬤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面色慌張的雙喜。

  見鴛兒瞧了過來,雙喜立在容嬤嬤身後,只衝自己又是咬牙又是瞪眼的,也不知想說些什麼。

  鴛兒心中納悶,忙想站起來說話,卻不想她剛要起身,容嬤嬤便行了過來,站在床邊道:「莫要起了,聽雙喜說,你病了?」

  病?

  鴛兒一愣,這是哪裡的話?她不是要找嬤嬤說跟自己換地方的事嗎?怎麼倒說我病了?

  心中納悶,便向那雙喜瞧去,她臉上又驚又急,竟還帶着三分威脅,看那樣兒,若是自己不順着話答,她恐能衝上來咬自己兩口呢。

  「似是受了風,身上酸疼。」鴛兒這話一出口,雙喜便愣在當地,她哪裡想到,鴛兒竟會如此答話?

  「嗯,既如此,那便歇上兩天,莫將病氣傳到貴人身上。」容嬤嬤臉上看不出喜怒,只那雙眼中清澈透低,眼中無喜無怒,卻又似一潭深水般看得人暗自心驚。

  鴛兒忙應了聲「是」,耳中聽着那容嬤嬤又對雙喜道:「這幾日早晚涼些,病了一個又一個,也罷,你既然為姐妹分憂,那便先兼着落雁園的事兒,等鴛兒大好了再回去。」

  兩人忙垂首應話,待那容嬤嬤走了,雙喜才回過頭來,瞪着鴛兒「哼」了一聲,回了自己的房間。

  既是病了……那,便歇了吧?

  雙喜這一鬧,反倒幫自己鬧出了幾天的假來,她既然如此想在那位面前晃蕩,鴛兒自也不會攔着人家的路,沒得讓人家記恨。

  次日一早,那雙喜又換了身鵝黃色綃紗長裙,走一步擺兩擺,打着晃兒的出了小院的門,看得鴛兒啞然失笑,看得茹柳紅玉等人心中暗恨。

  「你這病得可真是時候,怎麼的也不早說一聲?那雙喜一個人如何忙得來兩個園子?早知如此,姐姐就替你去了。」嬙兒簇着一對娥眉,雙眼只看着鴛兒,好似心疼得比自己病了還難受一般。

  「多謝姐姐們擔心,雙喜姐姐也是好意,應是想着姐姐們還有嬤嬤交待下來的活計要忙,這才自己領了事去。」鴛兒可不似嬙兒這般,能演化出千百張面孔來,只得垂着頭,輕聲向二人謝道。

  紅玉忙上前一步,笑着道:「若論女紅,那雙喜比我還要好上三分呢,讓她去做那粗使倒是可惜了她那雙手……妹妹在的那院子如今可有人住?」

  紅玉話一說畢,嬙兒也忙眼不錯的盯着鴛兒。

  >  心中輕嘆了一聲,鴛兒只得道:「是住着一位……只是這些事……嬤嬤不讓亂說。」

  紅玉同嬙兒對視一眼,又忙忙分開,嬙兒拉着鴛兒的手,輕聲道:「我們姐妹還有何說不得的?只是那雙喜性子……若是得罪了什麼貴人……大家一同住着,到時可要……」

  「是呀妹妹,那園子裡住的莫不是王爺不成?」紅玉也忙笑着打趣。

  「那倒不是。」鴛兒這才似鬆了一口氣般,抬起了頭道,「那是何人我也不知,似是病了,躺在床上,昨兒王爺去看了那人半日。」

  二女皆是一愣,心中納悶,又忙問道:「是何人?名字可知?多大的年紀?生得何樣?」

  鴛兒只得輕聲道:「是何人我也不知,二十來歲的一位『公子』,相貌清秀得很,我非是近身伺候的,只遠遠的見過一次罷了。」那人名喚小千子,聽稱呼應是個太監,可這事沒人告之自己,鴛兒哪敢亂說?

  紅玉抬眼看向嬙兒,二女心中皆是詫異,莫非嚴王殿下好男風竟是真的?那……自己如何能討得王爺歡心?

  「姐妹們聊什麼呢?」忽的,門口傳來一聲,驚得紅玉、嬙兒一抖,回身正見茹柳那裡斜倚着門框,臉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兩人。

  「快過來,你還病着,哪裡受得了風?怎的就出來了?」嬙兒忙起了身,神色關切的過去拉了茹柳坐到鴛兒床邊。

  「今日可吃了什麼沒?不如我去廚房要些米粥來?」紅玉瞧了瞧茹柳臉色,嘆息道,「如今咱們五個裡面倒是病了兩個,雙喜又一個人忙着兩處的活兒,若再倒下一個可怎生了得?」

  茹柳臉色一沉,看向鴛兒:「你怎的也病了?若難受的厲害不如請個大夫來瞧瞧?」

  鴛兒還未應話,嬙兒便嘆道:「她許是風寒,這幾日那個園子住了個貴人——怕過了病氣這才讓雙喜兼着呢。」

  聽見那「貴人」二字,茹柳臉色再沉三分,紅玉見了,方笑道:「鴛兒妹妹這裡還病着,我們莫要吵着她了。」

  嬙兒忙應了聲「說得是」,二人一邊一個的挽着茹柳,說說笑笑離了鴛兒的屋子。

  

  第4章

人去樓空

  

  一聲脆響,手中端着的藥碗打到了地上。

  嚴王一聲冷哼,雙喜忙瑟瑟的跪到了地上。

  「誰讓你進來的?!」

  「是……是……沒……」雙喜臉色鐵青,忙抬手指着門外,「是熬藥那小太監!說……說……」

  床上倒着那小千子忽的一陣咳嗽,上氣不接下氣的半坐了起來,嚴王見狀哪還能理會雙喜?只道了聲「拉出去!」便忙看着床上那人。

  雙喜心中一急,抬頭便要叫「爺」話音未落,便被人堵了嘴叉了出去。

  一口血咳到了床邊,小千子臉色通紅,好似灌了一罈子酒般,仰頭對王爺笑道:「爺,小千子再不能伺候爺了,還望爺保重……」

  嚴王皺起如劍的眉頭:「你這病昨兒許大夫才來看過,不過幾副藥,養一養就好。」

  小千子搖了搖頭,依是笑着:「能打小伺候爺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只是不能伺候爺一輩子了。爺,知道您不愛聽,可小千子總盼着能伺候到小小爺……」見嚴王似是要說什麼,小千子咳了兩聲又忙道,「這話府里沒人敢說,可奴才們沒一個不盼着爺的日子能過得舒心些。世間女子,也非皆是那一個樣兒……小千子現在還記得自己的娘親,抱着我……給我唱曲兒……唱曲兒……」說着,那頭一歪,竟是再也不動了。

  嚴王愣愣的立在床邊,約莫小半個時辰,竟是不哭也不動,看得張公公幾人心驚不已,忙忙跪在地上:「爺!您可別嚇我們!爺!」

  許久,才立直了身子,雙手背在身後,轉身出了屋子,張公公見狀忙跟了出去,餘下的眾人則忙收拾着屋內,為那小千子更換衣裳。

  出了落雁園,進了秋鴻居的園子,王爺才似回了神智,左右看了看,抬步向秋鴻居走去,行了沒幾步,正瞧見綁在牆邊的雙喜,堵着嘴,滿臉的淚痕花了臉上的妝。

  嚴王冷冷的盯着雙喜,直看得雙喜肝膽俱裂,那眼神,似刀子般,還帶着沙場上的殺氣,這雙喜只恨自己怎得不暈過去,卻偏又避無可避的跪在那裡瑟瑟發抖。

  「四十板子,丟出府去。」說畢,嚴王轉身便走,再不看她一眼。

  張公公暗嘆了一口氣,沖立在一邊的內侍點頭,又瞧了一眼仍是抖着雙喜,才忙跟上了嚴王。

  鴛兒睡足一整日,次日一早,紅玉進了屋子,耷拉着臉子,臉色難看得緊。

  她不說,鴛兒也不問,那紅玉自是憋不住了,拉了鴛兒坐到床邊,方低聲說道:「雙喜昨夜一晚未歸!」

  鴛兒眉頭微挑,心中忽的想起床上那個小千子,

  慘白的臉色透着蠟黃,說話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的……

  「那雙喜性子雖不好,可偏生生了副玲瓏樣……」紅玉沉着臉咬了咬唇,那話說的極低,也不知她是想說給鴛兒聽,還是說與自己的。

  鴛兒啞然失笑,這紅玉想的竟和自己是兩差着的,不過倒也罷了,許那雙喜有些過人的手段,或能勾引得那不好女色的嚴王也是有的。

  紅玉抬眼,竟見到鴛兒臉上帶着笑,不由得一時氣結:「你個呆子!她那脾氣的,若是真得了好處去,還不得……」

  話音未落,就聽到門口嬙兒拍門:「妹妹可在?」

  鴛兒心中一嘆,自己這兩日一「病」,竟招惹來這二位成日上門聊天兒,她哪裡來得如此好人緣?

  打了門,側身讓進嬙兒,一見屋內坐着的紅玉,嬙兒抬起手帕掩口失笑:「喲,咱們姐妹又湊到一處去了。」

  「可不是,還是鴛兒妹妹這裡舒坦,呆着可比自己那屋裡冷冷清清的好多了!」紅玉笑着起身讓了嬙兒,這二女笑着聊着,反倒像是這屋子的主人一般,把個鴛兒給丟到一邊去了。

  二人才剛落座,便又聽到門響,鴛兒還當是茹柳竟也來了,轉身卻見容嬤嬤站在門口冷冷的看着房內三女,唬得紅玉並嬙兒忙忙起身,垂着頭,乾笑着道:「我們只說來看看鴛兒妹妹……嬤嬤怎的也來了?」

  容嬤嬤瞧了眼立在床邊的紅玉並嬙兒,又看了眼站在桌邊給二女倒水的鴛兒,臉上神色半分未動,只道:「看來你這病已是好了,隨我來。」說必便轉過身子,鴛兒忙跟在她身後,剛走了兩步,容嬤嬤那裡卻又止了步子,頭也不回的說着,「你二人那些活計想是做完了,一會兒過我那邊再取些罷。」

  紅玉二人臉上變色,昨日才剛剛新領了,今日哪裡就做得完了?可容嬤嬤哪會留她二人說話的功夫,抬腳步便出了屋子。

  見鴛兒也跟去了,二女這才恨恨跺了下腳,說不得,只得先回了各自房間。

  進了容嬤嬤那屋子,鴛兒便屏神凝氣站在一邊等着發落。

  容嬤嬤走到箱櫃前面不知找着什麼,邊道:「今日起你還回那院子,每日申時來我處。」說罷,手中已取了幾件衣物布匹,「你只會些簡單織補?」

  鴛兒忙垂首應道:「是。」

  「這幾件拿去縫補了,只需針角密些、規整些便可。」將那幾件衣物交與鴛兒後,容嬤嬤方才衝着大門抬了抬下巴,「現下就過去吧。」

  鴛兒又忙道了聲「是」,這才退出容嬤嬤屋門。

  「妹妹,怎的了?嬤嬤

  可說了什麼?」一出門,正遇上過來尋容嬤嬤的紅玉,見鴛兒手中拿着數件不知是衣服還是什麼,紅玉忙湊了過來,眼睛不時在那幾件衣服上打量着。

  「並沒什麼,只是見我身子大好了,讓我回那院中罷了。」鴛兒自知此事瞞不了她們,索性大方告之。

  「這些……似是男子衣物?」紅玉心中微動,忙指着那幾件衣物問道。

  鴛兒也看向手中那數件衣物,淡淡道:「不過是讓我學着縫補罷了。」

  紅玉瞧那數件衣服雖然是棉布的,可卻全是藍衫白衣,且應是穿了陣日子的舊衣,方笑着點頭道:「妹妹若是哪裡不會自來尋我,旁的不敢說,這女紅姐姐還是拿起的。」

  拿着針線並那數件衣服,鴛兒自尋路去了落雁園,經過秋鴻居時,園裡一片清淨,除正屋前立着的那兩個內侍外再無他人。進了落雁園,更是清淨一片,只一個平時打掃院子的的小太監,再無其它。

  鴛兒心中納罕,將東西收放好,這才取了布子,打好水,猶豫着進了正室之中。

  書房、臥房中半個人影不見,此前伺候的、床上的,竟再無半人!

  鴛兒見那床上被褥已全換了新的,心中更是詫異不解,不知那小千子……莫非是出府救治去了?

  想到此處,忙收攏心思,這府中之人去了哪兒、做了什麼,皆非是自己應問該想之事,只做好本份之事才是正理。

  小院中事情甚是清閒,正午未至,鴛兒便早早收拾完畢,只在那角房中穿針認線,細細的把那衣服開線破損處慢慢縫補着。

  這衣服皆是些普通棉布,肩肘、膝蓋處被磨得薄薄的,裡面早先打好的補丁夾襯也破損了不少,布雖又細又軟,可卻不似貴人所用,此人身量極高,想來應該是府中侍衛太監的衣服。

  申初剛至,鴛兒便回了所住那院,尋到了容嬤嬤那屋。

  「院裡活計可忙完了?」見鴛兒進了屋子,容嬤嬤只抬頭掃了她一眼,便低下頭來縫補着手中物件。

  「是。」

  「那些衣服可學着縫補了?」

  「我初弄這些,還不太熟練……還煩嬤嬤幫我看看。」鴛兒忙把自己上午弄過的一條長褲取了過來,雙手捧到了容嬤嬤面前。

  見她竟把這衣服帶了來,容嬤嬤放了手中的活計,伸手接了過來仔細看着:「這邊鎖的不對,應如此……」說着,拿又取了一根針,穿上棉線,針尖穿過,在半空繞了個圈子,鎖了一針又縫了回去。

  這容嬤嬤雖是四五十歲老婦,臉上又傷了,可縫補

  起來手輕揚着,在空中靈動無比,姿勢端得好看,賞心悅目得很。

  「……女紅一道,當先縫補得家中衣物,若有空閒才去弄那些刺繡荷包。這天下間又有多少家裡弄得起那些?」手中又縫了數下,容嬤嬤這才停下,抬起頭來問道,「可記得了?」

  鴛兒忙點頭道:「記得了。」她穿來時這身子就已經要入宮了,哪裡有時間去學這些?所幸她非是那笨的,容嬤嬤教了一遍便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