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逃生記 - 第5章

暖荷

  「是。」張公公忙應聲道,令小喜子幾人擺飯伺候。

  提着箸,看着眼前那幾道菜,王爺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忽開口問道:「打京里打發過來的就那五個?」

  「回爺的話,正是。」張公公見爺似對此事上了心,忙細細的講解着,「五個,其中四個生得好些的,除了前兒打發出去的那個外,便是院子裡的嬙兒、紅玉並茹柳。這三個中除茹柳十四外,那兩個都是十五歲的……對了,還有個叫鴛兒的,過了年剛十一,在落雁園……」說着,邊抬着眼角掃着自家爺的臉色,見沒什麼不愉之色,這才暗自放心。

  「十一?」王爺皺了下眉頭,想起適才見了的那個丫頭……忽唇角一挑,自家皇兄好幼女之事這朝中上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這些官宦之家竟將這未滿十四的女子往宮裡頭送,可見打的是何主意!

  見王爺忽又笑了,張公公一頭霧水的暗自琢磨着,莫非爺總算是動了凡心了不成?也是,那三個如花似玉的丫頭我見猶憐,那今晚……

  心中暗定,張公公見王爺在那提箸用膳,側着頭悄悄對身邊一個小太監吩咐着什麼。

  ——

  這有了花草的園子就是同平日裡住得不同,鴛兒吹着那涼風,坐在屋門口,就着那日漸西下的日頭縫補着手中的衣裳。上回嬤嬤拿給自己的衣服已補得差不多了,明日做好便可帶過去交差。

  這忙碌了一整日,自是洗漱了早些歇息不提。

  落雁園中早早熄了燈,旁邊的秋鴻居卻間間裡面點着燈火。

  張公公背着手,在正屋門前行來走去,眉頭緊鎖,一時間拿不出主意。想了想,揮手向立在邊上的小喜子招了招手。

  小喜子忙低頭笑着湊了過來,等着吩咐。

  「你說……今夜安排誰來伺候好些?」自己常年待在這府中維持着府中生計,可爺幾是每年都要帶兵出關,這小喜子跟小千子乃是貼身照顧的,爺的喜好自己反不如這兩個小子清楚。

  「這……」小喜子皺了皺眉頭,往房裡張望了一眼,跟在張公公身邊,往台階下行了兩步,「回張公公的話,這些年來……爺就沒正眼瞧過女子啊……且不說軍中帶的那些軍妓,便是回來後也從未去過城裡花柳巷……」

  這一老一少眼對着眼,半晌沒有動靜。

  張公公嘆了聲氣:「唉,這可怎麼安排是好?」

  小喜子抬眼瞧了瞧側面那幾間下人房,輕聲問道:「公公是在想那三個?」

  張公公點了點頭:「正是,若有喜歡的,送過去貼身伺候也就是了,可如今……」

  小喜子想了想,忽笑道:「不如先安置一個貼身看看,若三個都近身伺候着,反不好,不如用上幾天,看哪個伶俐些?知冷知熱的……」

  張公公琢磨半晌,也只得點頭,看了眼那幾間側房,嘆道:「但看她們哪個有這個緣法了……」

  王爺沐浴後,穿着寬大青袍,半敞着懷,也不系,趿着鞋回到屋中,只斜倚在床邊,取了份京城送來的文報,就着燈火慢慢看了起來。

  茹柳垂着首,臉上似掃過胭脂般的,雙眸如水,腳步輕挪,行進了臥房。微微抬眼,瞧見王爺斜倚在床邊,半敞着懷,正露出胸口一條猙獰傷疤,心緊了緊,慢收拾心思向前行動,在榻邊微微下福,輕聲細語道:「奴婢茹柳……伺候爺更衣歇息。」

  王爺這才從手中文報上收回心思,皺着眉頭看向床邊半跪之人。

  垂着頭,露出雪白纖長的頸子,粉嫩的耳垂,微紅的小臉,身上香氣陣陣,向四周飄着。

  看得王爺那心頭的火乎一下子着了起來,冷聲開口,身上再次冒出那股子肅殺之意來:「誰讓你來的?」

  這五字仿佛大錘一般,正擊到茹柳心口,震得她晃了三晃,忙顫聲道:「張公公……命奴婢來……伺候爺……」說着,那聲越來越細,聲中還帶着隱隱的哭嗆。

  見茹柳這般,王爺心中更不耐,冷「哼」了一聲,大袖輕揮,抬腿下床出了屋去。身後那茹柳一下子癱坐在的,眼中止不住的冒出淚來。

  「爺……」見王爺一臉慍色,張公公一驚,跟了過去,心中暗怨自己太過心急了。這麼多年的心結,哪是說解就能解開的?

  冷掃了張公公一眼,王爺又「哼」了一聲,抬腿出了房間,只留下張公公並幾個屋內伺候的太監,暗自拭着汗水。

  院中假山林立,雖不甚美,卻偏又有着一絲野趣。只這平時看着讓人舒心愜意的所在,如今反另人再看不進。

  嬙兒身着一襲紅紗,長發垂在肩上,似是剛沐浴過,正在院裡晾着頭髮。見王爺走了出來,忙忙福了下去,嬌滴滴的招呼了聲:「王爺。」

  那輕柔的聲音,如黃鶯般,帶着一股子魅惑勁兒。再瞧那身上的嬌紅,襯着那玉脂般的肌膚,比那水蜜桃還要甜美上三分。舉手投足間且又帶了一股子大家閨秀的優雅,比之房裡伺候的茹柳勝了不知幾分。

  如此尤物,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可偏偏王爺只是冷掃了一眼,皺着眉頭,大步離去,身後兩個小太監也忙忙追了過去。

  嬙兒眉頭微簇,自己如此還不成?這位爺更是看都不待多看自己兩眼,可自己又要如何才是?

  紅玉忙忙出了屋子,可人出來時那位爺已從假山旁轉了個彎,不見了,心中暗恨,抬起頭來又看到那如仙子下凡般的嬙兒,心頭更是一沉。自己這般姿色,想用「色」字上面來比,全無可能,還是另想他法吧。

  站在小路上,堂堂一府之首,竟一時愣在了那裡。這府雖大,可因自己平時不喜熱鬧,下人雖是不少,但這府中房屋更多,哪裡都住得過來?故這府里多是念舊失修之處。可如今出了自己那院子,竟是一時不知去哪何處才好了。

  「爺……夜深了,不如回去先歇着?」身邊的小喜子忙輕聲勸道,爺這是怒了,看來自己和張公公商量的這法子還是太急了些。

  不過這回爺還好,至少未直接將這幾個女子逐出,想來也是有了些心思,只是這心裡一時間轉不過圈兒來罷了。

  王爺仍舊立在那裡,趁着這夜風,孤形隻影的站着,半晌未動,卻忽一轉身,朝着東邊走去。

  小喜子心中暗嘆,知道這位爺是真心怒了,氣得連屋子都不想回了,也罷,反正落雁園那裡也有歇息的地方,早前爺整政務、讀書時也偶在那裡住着,去便去了吧。

  進了落雁園,王爺便道了聲:「不用伺候。」一人便抬腿進了屋。

  小喜子剛應了聲「是」,身邊的小德子忽鐵青着臉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喜子愣着眼盯着他,見小德子不敢說話,只臉色慌張的指了指裡間屋子,猛的腦中一閃,小喜子臉上也慘白了起來:壞了壞了!躲了那三隻花蝴蝶,可如今這屋子裡頭還一個呢!這可如何是好?!

  兩個小太監站在門口雙手合什,抬眼死盯着那滿天星斗,心中默默祈禱着:蒼天在上,今夜……可千萬莫出人命啊!!

  鴛兒正迷糊睡着,這一日裡先是被馬驚了,後又揉了一個時辰的腿,如今更是沾着枕頭便着了。

  只一點,自這鴛兒穿了過來,每日裡睡得極輕,些許的動靜便能驚醒她。

  聽得有人進了屋子,心中一陣激靈,自是立時醒了。

  屋內漆黑一片,猛醒過來自是看不清來人是誰,只覺得身影高大,應是個男子。心中一緊,鴛兒從枕邊抽出一根平日裡常帶的結實簪子,左手夠了榻邊擺着的一個空瓶,聲音一緊的怒聲喝道:「誰?!」

  隱約聽到屋內動靜,門口那兩個小太監更是險些哭出來,老天,那丫頭竟真在屋中……她怎的如此早就歇下了?既不掌燈又不出去轉轉……如今可如何是好?

  房中那榻正在窗根低下,淡淡的月光撒進,正照在上面。王爺進了屋時便聽到屋內有人睡着,如今見她左手抓瓶右手握簪的樣兒,心下那陣火竟未冒起來,冷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心思微沉,這才想起張公公白日裡跟他說過的話,冷哼一聲:「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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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好大一個包!

  

  掌燈?

  鴛兒稍愣了下,忽的想到面前這人是誰了!

  能在府中肆意亂走,又是個男子,且身形如此高大的……除了那個「閻王」還有何人?!

  想到此時,忙匆匆福了下,把手中那兩件「兇器」放回原處,趿着鞋子下了地,側着身子從王爺身邊溜了出去,在書房裡面掌起一盞油燈,磨蹭再三,才挨進了裡屋。

  王爺已然站在了大床邊上,似是看着那床,不知在想些什麼。

  鴛兒挨了過去,把燈放到床邊桌上,這才想着是要退出去?還是就呆在此處?

  容嬤嬤說過,這位爺極厭年輕女子,又囑咐過自己在此處見了這位後要躲到小屋去……想到這裡,抬眼偷瞧了王爺背影一眼,伸手將床上自己的被褥輕手整了,這才拿了件單衣披在外面,偷偷蹭了出去。

  嚴王許久才回過神來,見屋裡掌了燈,轉身卻不見鴛兒,微愣了下,高聲叫了小喜子進來。

  「爺……奴才伺候您歇息?」小喜子垂着頭,側着臉小心向床對面那榻上打量了一眼,見那被褥全收拾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這丫頭倒是個小心的,沒敢像那邊三個似的硬往上蹭,不然今兒晚上誰也別想消停了。

  「嗯。」王爺應了一聲,不置可否,小喜子得令,忙把床上時常備着的被褥補好,彎腰預備給王爺脫鞋。

  王爺卻不再動,側頭瞧見對面榻邊掉着一個香囊,開口道:「適才那個……」

  小喜子忙揪着心道:「適才那是容嬤嬤派過來守這邊院子的鴛兒……」說着,抬眼偷瞧了一下王爺臉色,見他並未似在那邊時一般動了怒,這才又道,「……不知您會過來歇着,便安置她在此處守夜了。」

  王爺點了點頭,這才坐到床邊,脫下鞋後又隨口問道:「落雁園後有個水房吧?」

  見爺問,小喜子忙一臉笑意道:「回爺的話,可不正是?早些年間您常在這裡讀書用工,這裡邊兒水房、如廁、小廚房倒是有的,除去一間存放雜物的屋子便是這屋了……爺,您可要歇息了?這燈……」

  「退下吧。」王爺揮手,小喜子忙退了出去。

  許久後,方見屋內燈熄了,門口那兩個才鬆了口氣,倚着門邊,一個換一個的聽吩咐不提。

  這一夜,鴛兒睡得腰身生疼。

  離了容嬤嬤那小院,自己只那一張榻可睡,這放雜物的角屋裡倒是有把缺斤短兩的椅子,可除此之外,哪有睡覺的地方?

  自己靠在牆邊,忍了一整夜,只盼着那位爺早些離去,自己幹完了活計倒可在去容嬤嬤那裡前眯上一覺。

  這院裡草多樹多,還好沒水,不然這夜豈不得被蚊子吃了?!就算如此,鴛兒一早醒來臉上還是多了一個大包,癢得她想抓又怕傷着臉,不抓吧,又難受得緊。再想起自己昨夜睡前在那書房裡點的驅蚊香,心中更是哀嘆不已——早知那位會過來過夜,自己便在這裡也備上了。

  一大清早,鴛兒半睡半醒的,只隱約聽着院裡似有人說話,迷糊中想着:快些走吧……您可千萬快些走吧,不然,還得在這裡忍着……

  閻王早上起了,洗漱完畢也不離開,出了屋子便在這院中轉了開來。此處是他的書房,景致雖不甚美,卻勝在清淨。小喜子和小德子一頭霧水的在後跟着,見爺出了院子,一不看樹、二不看草,只掃了兩眼卻往房後的水房並小廚房走去。

  觀摩了半晌,又轉悠回來,盯着那扇平時存放雜物的小角房的大門上的縫隙看了起來。

  兩個小太監在王爺背後交換着神色:莫不是爺想起小千子來了?也難怪,小千子走了這些日子,爺都沒再進過這院子,就怕是觸景生情。可如今來了,緬懷緬懷也是對的,可小千子平日又不會往這角房裡跑,爺這是要做甚?

  正想着,前面那位爺已動了腳步,抬腿向那角房走去,一手拉開了大門,兩個小太監一時大着膽子,側頭向里張望,見到裡面那人,險些噴笑出來。

  鴛兒正迷糊着,猛的一陣光亮照了進來,眯着眼睛,迷糊着腦子,半晌瞧不出來人是誰,只覺得黑漆漆一片,那人又高又大,而且那大說得還是橫截面積。

  面前那丫頭,半眯着眼睛,頭髮雜亂,顯是還迷糊着,未曾睡醒。她右半邊的臉上一片通紅,想來應是坐在那椅子上面睡着,臉靠着身邊的牆壁,壓出來的紅印。可她左半邊臉上卻紅腫着,仔細一瞧——好大一個包!不是蚊子咬的又是什麼?

  小喜子並小德子只覺得身前的爺身子微抖了一下,就聽見「啪」的一聲,那缺斤短兩的椅子似是被那丫頭坐斜了,原本就腐朽的椅子腿竟斷了一根!生生的摔到了地上!

  人倒在地上這還沒什麼,可那丫頭顯是睡迷了,雙手撐着地原地坐了起來,卻抬手去揉眼睛!那雙手的灰土一下子蹭了滿臉!

  看着小花貓似的小臉上面紅一塊黑一片的,兩個小太監再忍不住那笑,憋得滿臉通紅全身抖着。

  鴛兒摔到地上這才回了神,揉罷了眼睛方才看清開門的是誰,雙眼一下瞪大——合着,並非是那人又高又大,而一個人身後還跟了兩個,那陽光打從背面打來,自己迷糊間竟然把那人當成了個大胖子!

  >  忙忙起了身,垂頭斂氣,頂着那一腦袋雞窩對王爺福了福:「見過王爺。」

  王爺上下掃了鴛兒一眼,又瞧了瞧地上那再不能用的凳子,道了聲:「洗把臉去吧。」轉身向院外走去。

  洗臉?

  鴛兒眉頭微皺,疑惑間想抬手去抓頭,忽的看見自己手上那一屋的灰土,忙收了手出了角房,見院裡再沒別人,這才匆匆去了水房——便是到了最後,鴛兒臉都洗淨了也未曾知曉自己竟然把手上的土弄到了臉上——誰讓她那會兒還迷糊着呢?

  跟在王爺身後,小喜子跟小德子二人驚喜的交換着眼神,爺剛才轉身時竟笑了?!多少年了?除小千子快死那時候爺做過笑模樣安慰過他之外,從小到大一直跟在爺的身邊就未見他笑過!!

  如今看來,還是容嬤嬤眼光更高些,那丫頭雖生得比不那院裡那三人,但能逗着爺開心便是好的!

  張公公一心忐忑的守在秋鴻居,見王爺回了,這才鬆了口氣。雖說他昨夜就知道爺歇在了落雁園,但生怕爺因昨夜那事心裡不痛快,可此時見了爺臉上雖仍是平平,卻沒了昨夜那副面孔,肚裡那心才算放下。

  「爺,早膳已備好了,可要用些?」見王爺「嗯」了一聲,張公公這顆心才算是徹底放進了肚中,忙招乎下人擺飯。

  ——

  回了屋子,鴛兒拿着掃帚抹布準備收拾,一抬眼,見自己日夜不離身的那個香囊竟在枕邊放着,臉色一白,忙拿在手裡,皺着眉頭把它收到懷中,這才取了鏡子照了照。見鏡中除了左頰上多了個被蚊子咬過的包外一切如常,右邊那大片的紅色也消了下去,鴛兒這才放了心,忙收拾了起來。

  「聽說,昨兒晚上爺歇在了落雁園?」容嬤嬤一邊擺弄着鴛兒交上來縫補的衣服,一邊任她揉着腿。

  「是。」鴛兒心中暗怨,若不是他歇在了那兒,自己又怎會跑去角房歇着?又哪裡會被蚊子咬了?且還摔着了!

  「誰伺候的?」

  聽容嬤嬤問,鴛兒愣了下,應道:「我不……想是兩位公公伺候的。」

  容嬤嬤抬起眼來,那深邃的目光落在鴛兒臉上,半晌未曾開口,看得鴛兒心下彆扭,忽聽她又問道:「臉上被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