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良人 - 第6章

暖荷

  

  第9章

山雨

  

  「心慌了?」見女兒坐上了車子便不見笑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姜氏不由得含笑問道。

  韓筃張了張嘴,不好說自己是因擔心白家二公子的生死,只好低下頭去裝做害羞。

  自嘲的澀然一笑,從今日起,怕是自己便也會有了趙茹嵐那克夫的名聲了吧?倒也罷,孤身一人,總好過嫁給一匹狼為妻。那白家二公子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性子,與其再小意奉承個全然不熟的陌生人,乾乾淨淨的獨自一人倒也罷了,只是可惜那年輕輕的一條性命……

  姜氏怕她心慌,便拉着她說起旁事,不再提白家的人。

  一時說到自家府上:「……正好蘇姨娘和李姨娘身邊兒都有丫頭年歲大了,便也一併放了出來。秋月的母親倒識大體,那日過來只說他家中說同另一戶已說和好了親事,只那戶人家這些日了要去外地,怕以後有個長短,不如提早把秋月嫁過去,只對不住主子們。」說着,又拍拍韓筃的手,「你和三丫頭做的沒錯,這等事情不能心軟,那丫頭生得本就是丫鬟中一等一的,又是從小服侍着三丫頭的,若將來起了不好的心思,才是最最難纏!日後要再有這等事,不必你們自己吩咐,只管告訴母親就是。」

  韓筃點點頭,這種事情,沒出門前萬不能由女兒家家的自己出手處置。事要是傳了出去,再怎麼圓也要落個「厲害」二字,一個傳得歪了,這女子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姜氏又提起敬王爺府上:「……雖與敬王府上相交尋常,到時卻也要過去捧場。算算日子,怡和縣主的好日子在七月,你那時倒不便出去,只我帶着你三妹、四妹過去也就是了。」

  韓筃詫異道:「怎麼定到了七月?」

  趙茹嵐和宋裕慈的婚事是這兩日才說上的,之前根本沒有半絲消息——若是有消息,上輩子哪還倫得到她入那宋家門兒?

  京中官宦人家成親,從議親起直到女子嫁出去,時候長的托個三五年都是有的,更不用提那些從小就說好親事預備上的。自己上一世也是等到次年才嫁給了宋裕慈。可趙茹嵐呢?從傳出消息、到聽說正經定下的日子,怎麼才兩三個月的功夫?!

  姜氏看了女兒一眼,微嘆了口氣,不知是為趙茹嵐感慨,還是為了別的:「這女人吶……過不過得好都要看命。生出來時,能投個好胎,落到那樣金貴人家是命,之後的事……也是命。」

  韓筃一肅,心中立時瞭然。

  趙茹嵐今年已過十六了,放在京中,若是父母疼愛,便是多留兩年也少聽說過到了十七八歲還不議親的。可她卻接連沒了三個議過親的男子。

  頭一個,是她六歲入宮時,太皇太后看她生得討喜,順口向當朝另一家大臣家的家眷說笑了一句。雖沒立時定下,兩家人為了奉承太皇太后的意思,卻也算默認了此事,只等孩子們大些再正經提起來。可這滿朝上下卻幾乎無人不知,跟正經定下來卻也沒甚區別。

  可萬萬沒想到,劉家的男孩兒直長到了十歲,竟一場風寒,就這麼去了。

  趙茹嵐因是當朝王爺家的嫡女,掌上明珠,兩個孩子年歲又小,事也沒正經定下來,耳聽着圈子裡頭已有敬王府上二小姐克夫的消息傳了出來,敬王爺又乾脆找了皇上為其指了一門親事來壓上一壓。這一指可倒好,那家的孩子半個月之後同友人騎馬出去遊玩,路上驚了馬,年僅十一歲的孩子又這麼生生沒了。

  三年後,將軍府的五公子去世,雖之前沒聽說過兩家議親的消息,可架不住外頭傳的有鼻子有眼的,怡和縣主「克夫」的名聲便是想洗也洗不下去了。

  而如今,好容易有個冤大頭樂意娶這麼個命硬的女子回家,可不得趕緊趁着宋裕慈還沒被剋死前讓她過門兒?

  想通了這些,韓筃無語搖頭,敬王府上的事是一檔子,宋家那裡只怕也急着成這個親呢。宋裕慈來年就要二十了,自己上一世過門兒時宋母就恨不能讓自己當日過門便當日懷了身子。兩三個月沒動靜,就對自己橫挑鼻子堅挑眼的。

  她是覺着兒子年紀大了,放在別人家裡頭,這個歲數早就能讓她抱上孫子了!

  輕輕嘆了一聲,把頭轉到窗邊那裡去。議親前後不過兩個月的功夫就要過門?想必趙茹嵐嫁過去……便是有縣主之尊,也未必能比自己上一世好多少吧?

  車子緊趕慢趕,出城半個時辰左右已經進了涼山之中。

  母女兩人正說着話兒,坐在車轅子上頭的春蘭挑簾探頭進來:「夫人、二小姐,外頭的天色看着不大好呢!怕是一會兒要變天,可要先避避?」

  姜氏忙挑開帘子向窗外看了看,果見天邊已經堆滿了烏雲,不由頭皺了皺眉頭:「怎麼這會兒倒起了黑雲?這附近可有能躲的地方?」

  隨行跟車的韓德聞聲忙笑道:「所幸前兩日小的剛來過,記得那邊山窩子裡頭有個破廟,倒是能遮風避雨的。」

  姜氏這才鬆了口氣:「如此便好。」

  一行人掉頭向南駛去,沒一會兒趕着雷雨來前便先入了廟。除了停在外頭的車子外,竟沒半個人淋上雨。

  韓前夫人出行,帶着的男女僕人拉拉雜雜的也有二三十口子,並兩輛大車,這會兒都圍在廟裡頭低聲說着話兒,伺候兩位主子歇息避雨。

  韓筃聽着外頭陣陣的雨聲,心卻隨着那雨滴擊打窗欞的聲音一下下猛烈的跳動了起來——「……誰知山中竟下了一場大雨?雨天路滑,那白二郎便……」

  分明一面也未曾見過,兩世都只聞其名未見人的人,此時怎麼就能心慌成這樣?

  「筃兒?」姜氏見韓筃面色有些發白,忙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兒,抬手往她額上摸去,「可是哪裡不舒坦?」

  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母親,長姐年幼時便沒了,自從母親有了自己,便一心撲到了自己身上,倒把兩個哥哥退一射地。便是後頭又有了小妹,也並沒有像當年疼愛自己時那般模樣。自己上輩子……怕是真真傷了母親的心吧?

  「這雨……還得下多久?」

  姜氏一愣,忙招手叫過陪着同來的姜媽媽,姜媽媽聽了便笑道:「這是雷雨,且山中的雨怕是下不久的,莫看着這會兒好似很大似的,只半連半個時辰也下不過呢。」

  「母親,咱們被雨攔在半路上,只怕白夫人在上頭等着不得消息……怕也不好吧?」自己不知道那白家二郎到底是由哪一處山崖跌落的,怎麼叫人去找?更不用說,她是直到到了這個廟中,才隱約想起了上一世那早就忘掉的記憶。含糊想起,白家二郎似是在雨天跌到山谷中……才沒了性命的。

  果不多時,外面的天沒多會兒便放晴了。山谷中花草樹木被雨水刷洗一新,山風一起,便能聞到泥土夾雜着青草香氣,一陣陣的撲面而來。

  那天空一時變得湛藍湛藍的,原本頭頂上的烏雲也不見了,還有少許的雲彩正被風吹着,朝着遠處的山邊飄去,不多時,就讓山掩住了,只能看到那碧藍如洗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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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拉着手中的韁繩,白安珩只覺着雙手發僵,人,已經脫力得快支撐不住了。

  「侍硯,鬆手吧……」那血水和着泥水,順着馬鞭子流了下來,血色幾乎快要沁到了皮子裡頭。

  「爺、再、再忍忍!奴、奴才、還能撐……」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廝,把自己卡在一塊大石頭跟一棵大樹的縫之間,胳膊、手肘、膝蓋上面的衣裳全都摩破了。更不用提剛剛下過的大雨,把他給澆了個透心涼。

  閉了閉眼睛,俊逸的面龐上的星目幾乎失去了光澤,上山之後便遇到了大雨,本欲趕到涼亭裡頭略避一避雨,哪成想馬竟突然驚了?還好侍硯機靈,一把拉住了自己手中的鞭子。

  那鞭子便套在自己的手腕上,用的是哥哥教給自己的法子,便是鬆了手,一時也掉不下去。

  結果那馬衝出了崖只帶走了自己一隻鞋,人,卻好歹掛在了這處邊兒上。

  早知道……便不應承那約請,跟母親頭兩一日一同上山就是了。偏偏自己出慣了門兒,只帶着侍硯一個就打馬上山,竟沒再多帶着兩個人跟着……

  這處更是一塊光溜溜的大石頭,又剛剛下過雨,自己竟半處能接力的地方都沒有!空學了那許多年的劍術騎術,到了這會兒全然成了擺設!

  一時間,心中竟生出了一絲泄氣。

  「爺、再忍忍……」那聲音是打牙縫裡面擠出來的,聽得白安珩眼圈兒忽然有些發熱。母親還在山上盼着自己快些過去!還有……韓家今日也會上山進香……

  深吸了一口氣,白安珩心中生出一絲不甘,幾聲連着喊了出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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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路上有些滑,若走的太快只怕不妥當,咱們已經叫人上山報信去了,怕是到不得太早呢。」

  「無防,慢慢走便是。」

  耳聽着母親的話,韓筃心不在焉看着窗子外頭兩邊帶掛着雨水的樹木。若真是大雨時出的事,只怕他現在已經……

  山路越走越高、越走越彎。這涼山上頭的路修得再好,這會兒下過雨也好走不到哪兒去,便是雨下得不久,這會兒馬兒也早就滿蹄子泥濘,時不時的打着滑。

  韓筃正在車裡坐着,只覺着愈發的心神不寧,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姜氏接過春蘭遞上的茶剛飲了一口,抬頭瞧見,心中疑惑正要問,便見韓筃忽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凝神向外聽着什麼。

  「怎麼……」

  「母親,外頭似有人呼救?!」隱隱的,似乎聽着什麼人在喊着「救人」,韓筃只覺着心都快跳出喉嚨來了,忙一把拉了姜氏的手背,茶水潑了自己一手都沒覺出來。

  春蘭一見嚇了一大跳,忙拿帕子去擦。

  姜氏也唬了一跳,細心聽去,卻半聲不聞:「有麼?」

  韓筃忽又臉色一變:「母親,我又聽見了!」

  

  第10章

相見

  

  小姐說聽見有人喊救命,下人們就是再不樂意在泥地上行走找尋,卻也要去打探清楚,得個結果回來才行,五六個小子四散了出去,沒一會兒便回來了四個,都說沒找着人,更沒聽見動靜。

  韓筃無意識扯着手中的帕子,莫非……真是自己聽錯了?剛剛一叫人出去尋找,那呼救聲就再聽不到了,要真是有人已經落了難……

  「雖是上山的路,這條道卻寬得很呢,前頭又是一處山坡,好大的地方,便是有人剛剛遇着雨了,也有涼亭可躲……小姐怕是一時聽錯也是有的。」韓德在外頭點頭哈腰的笑道。

  「有沒有的,若是真有出事的,順手救上一救,也是善事一件。」姜氏聽聞,隔着帘子囑咐道。

  「夫人說的是,打從幾天前這些小子就盼着上山來玩兒呢,這會兒得了機會,他們一個個都樂得很呢。」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雖說都覺着二小姐這怕是聽差了音兒,可畢竟是件善事,眾人又是上山拜佛去的,有此善心想必菩薩也會保佑。

  正說笑着,那邊一個叫錢來的小子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人還沒到,就叫了起來:「那邊兒、亭子北邊兒,有人掛到懸崖邊兒上了!孫興正在那邊兒幫人拉着繩子呢!」

  先是愣了一愣,韓德回過神來立馬叫了幾個力氣大的同人趕了過去,眾女眷面面相覷,誰也沒成想,竟……真有人落崖了?!

  韓筃一下子癱倒到身後的軟墊上,那顆跳了半晌的心,這會兒竟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平息了下來。

  莫非……真是他?!

  男僕們去了約么小一刻鐘,才遠遠的半抬半扶的攙了兩個人過來。一主、一仆,身上都是狼狽不堪,除了泥濘之外還有血水。

  韓家這邊主事的兩位都是女子,自然不便出門相見,遠遠的聽說人過來了,就放了帘子等在路邊。那邊過去看情形的韓德這會兒一臉莫名神色的了跑了回來,衝着帘子裡頭打了個千兒,顫聲道:「夫人,救上來的是白家二公子!」

  姜氏並眾人都是一愣,忙道:「快!快!人怎麼樣了?!」

  腳下深一步、淺一步的走着,白安珩暗自苦笑了一聲,當年跟着師父外出遊歷之時自以為已經吃了不少的苦頭、看遍了天下的心酸。如今方知,自己不過一屆微弱文人,稍稍遇險竟就狼狽至此?

  前面跑過去報信的韓家管事又跑了回來,彎腰向後面一輛車子讓道:「今日夫人帶着小姐上山,只預備了兩架車,這會兒已把後一輛清了出來,委屈白二公子先將就一下。」

  白安珩颯然一笑,拱手客氣道:「救命之恩在前,安珩哪還有什麼委屈?韓夫人太過客氣了。」說罷,轉頭看了一眼被幾個人架着的侍硯,「我倒無妨,不過身上蹭破了一些皮肉,我這小廝……」

  韓德忙道:「車上草藥不多,倒好歹能應應急,好在白鶴寺中僧人醫術亦是頗為有名……」

  白安珩再行謝過,復道:「如今如此狼狽姿態,本不應唐突了韓夫人,不過兩家本就是世家,如今又救得安珩性命,若不先行謝過,實是心中難安。」

  兩家本就是世交,這回上山為得什麼,兩邊更是心知肚明。

  姜氏並沒在車上隔着帘子說話,而是親下了車子,一看白安珩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處並身上的狼狽模樣就先唬了一大跳,忙叫下人預備衣裳,又讓人用車上帶着的小泥爐子勉強做些湯水,轉過身去才一臉擔憂的道:「實沒想着竟出了這等事情,我與你母親本是自幼一同長大的,你小時候我也親抱過,萬不必同我客套。快些上後頭車上歇息,讓我他們把車子行得穩穩的,咱們快些上山醫治便是。」

  白安珩謝過,同着侍硯一起上了後頭車子。

  隔着帘子,韓筃從車上已經看到了那白家二郎的模樣,心中不由微微有些訝意。只見他身上衣裳滿是泥濘,頭上原本的冠巾也不知掉到哪兒去了,這會兒拿了個不知是樹枝還是什麼的把頭髮勉強挽住。

  分明是一臉疲憊並劫後餘生的模樣,可人卻沉穩自若,行舉利落有禮,雖真心道謝,亦是不卑不亢的大家風範,倒不似這般年輕人能沉穩得住的。人的模樣生得好壞,離得遠、且臉上又有些泥濘,倒看不太清。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很,宛若星辰一般,炯炯有神。

  前後兩輛車子再行了起來,沒一小會兒,一個男僕小跑着到了前頭的車子,爬上轅子上面隔着帘子稟話。

  原來白家二公子同小廝侍硯是剛起了大雨時早就過了半山腰,見風雨太大,怕雨天趕路不妥當,這才又折了回來,卻不想人到了亭子邊兒上卻突然驚了馬,白安珩的馬一下子滑到了山崖下邊,把他人也帶了下去,所幸侍硯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白安珩甩上來的鞭子,生生在那裡掛了小一個時辰。

  「那個小廝的手……」外頭回話的頓了頓,似是想起那雙血肉模糊的手來,「怕是不中用了,還得等上山之後請寺里的師父們看看。」

  姜氏心揪了揪,嘆息一聲:「好好伺候着那二位,咱們雖要快,卻也要走穩了。」

  坐在車中,白安珩眼帶不忍的看了看侍硯被裹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手,一時竟說不出來什麼話來,嘆息一聲,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點點頭。救命之恩,雖他是自家的家生子、僕人,從今後也可當成兄弟來看了。

  身上濕着的衣裳已經換了下來,雖穿的是韓家下人的衣裳,這會兒卻顧不得什麼了。若是這一回沒遇上韓家,自己只怕已經……

  正想着,忽隱約聽到外面跟車小跑的幾個小廝低聲聊天。他們隔的車子遠了些,可白安珩自幼跟着長兄練身手,又同師父外出遊歷了小几年的功夫,那耳朵卻比常人要聽得遠上不少。

  只聽一個奇道:「真真怪了?剛剛那許多人,除了二小姐外竟沒半個人聽見白家公子的叫聲,怎麼偏偏就叫二小姐聽見了?」

  另一個也納悶:「可不是?那涼亭雖在官道就能看見,可到底離得遠了,就是打從邊兒上走過去也瞧不見出事的那地方啊。若不是二小姐說聽見呼叫聲,夫人心善的非叫人去尋尋看,哪裡就能找着他們?」

  「許是上天註定的緣分也不一定呢,咱們這回上山不就是夫人要去尋白夫人說話兒?怕是家中好事將近……」這個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人兜頭拍了一巴掌,訓了幾個小子幾句:「這話也好胡說的?!嚼主家的舌頭,仔細叫管家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說畢,幾個小子吐了吐舌頭,便再不敢言語。車裡頭,白安珩愣愣盯着車中小几出神,不知正在想些什麼。

  等到了白鶴寺門口兒,白夫人不急同姜氏敘舊情,匆匆行了禮,便叫人帶着白二公子同那小廝到早就預備好的禪房,請在那裡的和尚幫着看看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