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19章

暖荷

  門房的屋子十分狹小,三丫略收拾一下,兩人就在一大塊不知哪年的老木板子上將就了一夜,等到次日清晨,許驕陽才看清——身下睡的哪裡是床板?分明是不知那扇大門、被三丫兒摘下來當床板使喚了!

  用提前打來的水洗漱完畢,吃着乾冷的點心,許驕陽方有心情問之前吩咐下的事:「山上那事辦得怎麼樣了?」

  三丫點點頭:「都弄好了,她們把我當成大仙,還給我跪下磕了好幾個頭呢!」

  許驕陽忍不住失笑搖頭,這丫頭平時想讓她好好說話十分難,然若讓她裝神弄鬼倒簡單得很。「已經都下來了?」

  「嗯,下來了,之後怎樣,咱們看不見,就不知道了。」三丫兒歪頭看看許驕陽,「用不用你上船後我去盯着?回頭再找你們去?」

  許驕陽略一思索:「不必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人事聽天命吧。他們二人的緣分若是夠,這回應能湊到一處,若是不夠,反正也有後手,人丟不了就行。」

  三丫兒點點頭:「你是好人,還管保媒拉縴。」說罷,低頭接着吃點心。

  許驕陽噎了一下,翻了這傻丫頭一眼,自己哪裡就是媒婆了?不過想讓那兩人湊到一處,再給他們找起麻煩來,更省自己的事!不然,誰管他們婚喪嫁娶?

  十一皇子騎着馬,到了道口處便放慢馬速,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岔口那裡。

  兩個身影,坐下兩匹黃驃馬,見自己隊中並沒別的皇子送行,方拍馬上前。

  十一鬆了口氣,不必回頭,身邊的劉栓便迎了過去。

  許驕陽和三丫兒跟進隊伍,同行的侍衛心下奇怪,跟到了後頭的劉栓問道:「這位公子是?」

  劉栓一揚馬鞭:「不認識了吧?這位是徐爺,咱們殿下好友,這回為了跟着殿下一同南下特意回京的!」

  侍衛恍然大悟:「莫不是殿下的伴讀?這回跟着是——」看年歲果然兩人相差不多。

  「師爺。」劉栓搖頭晃腦,說得跟真的似的,「這位爺這幾年跟着父母在任上,素來因才思敏捷頗有早慧之稱。這不,年歲長些後他父親怕他恃才傲物,想找些差事讓他歷練。這孩子有骨氣,非要自己闖蕩,知道咱們十一爺奉皇命將下鵠城,便要跟隨相助,他父親知他的性子,與其拘着他憋悶,不如讓他乾脆外出走走,便隨他去了。」

  眾侍衛心下明了,知道這也是位小少爺,觀其同十一皇子說話的模樣,知道他二人關係尚佳,自然明白日後要如何相處——師爺嘛,那就按着師爺的法子敬着唄。

  「昨日睡得還好?」十一駕馬前行,此時心情甚好,嘴角不由輕揚。

  「還好,不過板子有些硬,等會兒上了船怕是要小睡一會兒。」昨夜又沒起風,又沒下雨,除了兩人怕被附近的人瞧見,沒敢點燈外,半點「鬼」氣沒見着。

  十一點頭:「傍晚前應能到河道口處,我已讓人安排妥當了,你上去便先休息吧。」

  

  第30章

情至深處

  

  許驕陽笑笑,左右看看:「你的兄弟們沒送出城來?」她本以為,怎麼說為顯兄友弟愛之情,哪怕是做給皇上看得,也總有幾位皇子會擺出樣子,好歹送十一到河道口,怎麼竟一個跟出城來的都沒有?

  「是我同父皇推的,幾位兄長過兩日就要出京,定然家中事情繁忙。弟弟們年歲尚小,很不必出城,因此他們都只送到十里亭就回了。」十一自然是生怕若那些人送得太遠,讓許驕陽無法順利上船。更想早幾分見到她,當然不願讓自己的兄弟們遠送。

  皇上因突然心疼起這個年歲尚幼的兒子,因此這回跟着的侍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到也還算放心,方點頭同意。

  兩人一路閒聊,一路向京東南行去,行李等物都是一大清早有人特特送上船,分出一撥侍衛在船上看着。眾人快馬輕騎,竟還沒到晌午就已經到了河道口。

  於碼頭上的飯莊用好午膳,才施施然上船啟程。

  許驕陽在船上轉悠一圈,便到船艙處、十一皇子提前吩咐給自己留出來的屋子去了。不必進門,便知這處就是船中主屋。雖知他是為顧忌自己,才安排自己住在這裡,可到底於禮不合。

  叫三丫找來十一皇子,許驕陽指指已然打理好的屋子:「你讓我住這兒?」

  十一點頭。

  無力扶額:「我知道你是照顧我的意思,也承你的情。可咱們同來的人中那些侍衛,可都是聖上給你的,等回京之後,只怕皇上知道了再起疑心。」說罷又指指船壁,「隔壁那間就好,屋子雖不大,可也住得下我與三丫兒了,有些規矩,實不能因為我的身份如此關照。」

  十一皇子緊抿着唇,一言不發。雖知她說得都是道理,可心下就是想將最好的給她。可當初在京城時自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又萬事做不了主。如今雖能做主了,可還要顧及旁人眼光……

  心下憋屈,只低着腦袋不肯做聲。

  見他犯了牛脾氣,許驕陽好笑地拿扇子拍拍他的肩膀,等他抬頭看向自己:「等到了鵠城,有了自己的院子,我雖不要你的主屋,可我的那間,你必要給我好好收拾!」

  「這是自然!」十一定定點頭,知這是她給自己台階,自己也不好因為這些事情鬧脾氣。

  十一皇子啟程後,餘下皇子大多都在初十那日離京。皇子們用的船駕都是早就預備好得,清早離京,二皇子含笑送眾位弟弟出京,方施施然轉身回宮。

  「那事查的如何?」

  貼身侍衛聞聲,忙湊上前去低聲道:「順着消息找着了一個在前朝宮裡伺候過的老太監,只那太監年歲太大了,不好上重型,只能慢慢問着——人老了,難免糊塗,話也說不太清。」

  二皇子冷笑一聲:「不妨事,同他說,若他能想起來,爺就給他買個男孩過繼給他當孫子,不叫他斷子絕孫!」

  侍衛連忙點頭應聲。

  「記得,要儘快,這消息最好在後日爺出京前問出來!」前朝秘寶、前朝秘寶!如今太子不再,雖然輪年歲自己具長,這未來的太子之位十隻八九不出其右,可三弟為人謙和,朝中名聲極富,如今已經聽見有人上奏說要立賢。雖許家二女兒死了,可難保不會再娶那家長女,到時有錢有人,還有自己什麼奔頭?!

  若能將前朝秘寶握在手中……若能捂住此事,只自己得了消息,這天下便是自己的了!

  想着,一副躊躇滿志地模樣,趨馬向皇宮行去。

  運河之上,幾條向南行駛的大船啟程。每位皇子的船,全都是早就定好的,東西也全都提前搬上了船。三皇子上船同其他幾條船的弟弟們打過招呼,便先行進船艙查看。主屋收拾妥當,東西擺設都是自己常用的,幾個母親新給下的丫鬟們也各安其職。

  這次南下,他並沒帶着妾室遠行,許驕陽突然喪命於大火之中,許清荷又因心中難過上山祈福。事情亂作一團,讓他實沒那個心情,如今遠去江南,因和許家的親事沒定下來,賀氏一族的支援自然再不能夠……

  如今事事不順,他連看那幾個丫鬟都懶得看上一眼,何況府里那些妾?

  正想着悠悠閒閒的在船中緩上幾日,再細這些事情,忽聽貼身侍衛在外叫門。

  「何事?」

  「爺,有一條小船湊了過來,看那船上的人……」

  「嗯?什麼人?」船才啟程,怎麼就有人來了?莫非京中有何急事?想着,三皇便轉身向外走去。

  「是……爺您見了便知。」侍衛想了想,見三皇子已經出門想上走去,便不在說,跟在後頭。

  上了甲板,見幾人圍在一處,三皇子走上前去,看清小船上之人,不由得又驚又喜——「清荷?!」

  既然是自家爺識得的,那就放板子、請人上來唄。眾侍衛連忙齊齊動手。

  放下板子,誰知那船上全是嬌弱無比的大姑娘,哪一個也不敢爬板子,那小漁船又比三皇子的船矮得多,一個個姑娘仰着頭,淚眼汪汪地向上看去,那情形,簡直能要人命啊……

  三皇子本想自己過去接人,被後面的侍衛輕輕拉了下:「殿下,這才剛出碼頭,離岸不遠,不如先停船靠岸再說。」周圍幾位皇子的船還在呢!自家爺要是直接下去抱個美人上來,到時會被傳成什麼樣?這些年幼的皇子們,正等着挑兩位年歲具長、又極富盛名的皇子的錯呢!

  三皇子回過神來,點點頭,柔聲對下道:「清荷莫急,讓船家先回岸邊再上船來。」

  碼頭上,送眾位殿下啟程的臣子、侍衛還沒走呢,見三皇子的船竟又回來了?哪個還敢走!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就見素來溫文爾雅的三殿下,請了位年輕貌美身穿白衣的女子上了船。

  有那眼睛尖的、曾在宮中當值見過賀氏帶着許清荷進宮的侍衛,自然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位不是前幾天據說上羅漢山為死去的妹妹、生病的母親祈福超度的許家二小姐嗎?!

  隨着眾位官宦、侍衛回京,消息如長了翅膀般的飛向京城四面八方。

  三皇子風流倜儻之名,許清荷追着三殿下南下相攜之情……風流才子、窈窕淑女,千里相伴,真真「美談」也!

  等將人請上船後、船隻再度啟程,三皇子才略微平息心中激盪:「清荷、你為何……」為何會來此地?為何會上船?

  許清荷眼含淚珠,欲落未落:「殿下……殿下……」心中有語,卻訴之不出,唯有淚千行。

  握住佳人之手,三皇子輕嘆一聲:「這幾日,委屈你了。」許驕陽死後,那些說許清荷的話他也聽過,這清白的人,在那許府的泥潭之中,還不知要怎生度日?賀氏素來寵溺許驕陽,許驕陽一死,這賬她定會算到許清荷頭上!她哪裡受得了?!

  許驕陽心中果然委屈無限,聽他如此一說,立時淚如雨下,撲進他懷中,口中只喚着「殿下」二字。

  護着懷中的人,三皇子不必轉頭,就看見那些平時跟在自己身邊侍衛們眼中的驚詫。雖貼身侍衛知道有許清荷這個人,上次暗中送她入京的人如今也在這裡,可到底自己平時並非兒女情長之人。且……

  赫然回神,這許清荷分明應在京北的羅漢山上,怎會跑到此處?!

  欲低頭詢問,卻見懷中佳人哭泣不休,到底不忍心,只得先帶其回船中臥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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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許府,賀氏只氣得頭暈腦脹,手扶着桌角,一陣陣大口喘着氣。

  王媽媽低頭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喘半口。

  「她、她是怎麼下得山?她是何時下得山?!又是如何找着了三殿下的船?!!」說着,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

  王媽媽依舊低頭不語,下面跪着幾個下人,都是之前跟着許清荷一同上山看着她的。

  「夫人、奴婢們也不清楚啊……那日起來,連大小姐帶幾個伺候的丫鬟,就全都不見了蹤影……」幾個僕婦瑟瑟發抖,任誰一夜起來,見好端端的大活人沒了,也會嚇得不行。更不必說,這人還跑到的河口,跟上了三皇子的船!!

  賀氏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王媽媽:「我到是小看那丫頭了,文縐縐的一個人兒,平時跟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似的,這找男人的手段倒是一等一的高明!」之前因謠言之事不想鬧得有些大,因此賀氏才許其上山「祈福」,實則是為了躲避京中謠言。

  二女兒雖沒了,可有許清荷在,自己亦會想法子送其到三皇子府上。

  本想慢慢圖之——三皇子南下,沒個一年半載哪裡會得來?等其在江南賀氏一族那裡碰壁後,自然會迴轉心意勸姚貴妃和自家聯姻。

  可誰想到,她竟然連夜逃跑、且又跑去找三皇子去了!

  王媽媽無奈,只得沖賀氏打打眼色,賀氏回過神來,先命幾個下人出去,才問道:「什麼事?」

  王媽媽低聲道:「上回她從皇允寺中出來,就是被三皇子救了的,這回……」

  「你說三殿下是故意的?!」

  賀氏越想越覺得可能,許清荷那做派,連自家老爺見了都說好。京中貴女多肆意灑脫,到少見這般書香氣,且又生得極為裊娜的模樣,三殿下一見傾心也是極可能的。

  可他如此行事,又大張旗鼓的帶着許清荷南下……莫非他想生米煮成熟飯?無論自家同不同意,那許清荷就都是他的了?!壞了許清荷的名聲後,就算直接收做妾室自家也不能說些什麼!!

  賀氏倒吸一口涼氣,幸好如今她身邊跟着的都是自己安排過去的丫鬟,如若不然,自己今後要如何拿捏她!

  正想着要如何行事,忽聽外面小丫頭道:「老爺回來了。」

  

  第31章

婚事已定

  

  許漢一進門,就黑着臉對賀氏斥道:「你管教的好下人、養得好女兒!」

  賀氏先是一愣,隨即便知道不定是哪個又在許漢面前給自己下絆子,拿手帕一掩面,大哭起來:「驕陽啊驕陽,你白白去了竟還要被你父親責罵,可見不是你的命薄,是這府里根本就容不下你!」

  許漢一愣,他本在朝中聽說了許清荷跑去尋到三皇子一同南下的事,便生了一肚子氣。回府後又被人撩撥得想起,是早先賀氏在自己面前,說許清荷要上山祈福,因此便將滿腔的怒火都發到賀氏身上來了。

  如今,猛一聽見她哭驕陽,才赫然想起,驕陽才是她生、她養了多年的女兒……

  「你……我並未說驕陽的事……」許漢想起前因後果,原本的怒氣不由減了一二,嘆了口氣,坐到一旁,「驕陽之事,你我二人都是一般的傷心。只雖傷心兒女之事,可外面如我,還有朝中差事要忙、要辦。家中的事情也萬少不了你。如今二女兒沒了,大女兒又……當初她為何上得山?如今滿京城都說,她跑去碼頭跟着三皇子一起南下去了?!」

  賀氏微微收淚,一面啜泣一面道:「老爺不知,我竟也不知道!前幾日家中火起,我病着,她日日來我這裡請安,我說,她那日也嚇着了,很不必天天跑。我又忙着驕陽的後事、又忙着清點家中燒壞的東西,過了兩日她又過來,說是要上羅漢山,為驕陽超度、為老爺同我求平安。我想,家中正亂着,讓她出去走走也好,便派了二三十個下人一路跟着。

  「聽跟去的人說,她不愛住那小院兒、套間,只愛往竹林里的小竹屋住。我想着,她是個風雅的人兒,最愛那些竹啊、梅啊的,也就隨着她去了。誰想到,一夜過後,屋裡的人竟就沒了!」

  「好端端的,怎麼就能沒了?」許漢心中納悶,這事,他本是懷疑賀氏做了什麼,可聽人說,那許清荷是自己上了三皇子的船,還剛一上去就撲倒人家三殿下的懷裡去了……

  賀氏抬頭,紅腫着雙眼看向許漢:「是啊,怎麼能就沒了?!」

  許漢一噎,那些人都是賀氏派的,他來此自是要責問的,她怎麼反問自己?!

  「來人,把跟着大小姐上山的那些人都叫進來,回老爺的話!」

  呼啦啦,本就沒走遠的人,這會兒又都回來了,里里外外一直跪倒院子裡。見有人,許漢也不好再責問妻子,只對下頭道:「那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如實說來!不然一人賞你們八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