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22章

暖荷

  含笑搖搖頭:「不過是開了罈子酒,如何就是拿人找樂子?」

  那人再冷笑一聲,又掃了許驕陽幾人一眼:「原來不是哪家的少爺,而是哪位小姐在家中呆得憋悶了。」

  這一回,三人倒是真真驚詫起來,三丫兒偷來的這兩張人皮面具,貼上臉後再做裝扮,可讓人絲毫看不出破綻,他前後不過兩眼,是如何看出來的?

  「我等幾人不過江邊一走,見先生嘆氣連連,方買了酒來,不想先生竟是有慧眼的。這酒,是敬先生的。」

  許這話的語氣確是正中,也許這酒的香氣確實誘人,那人這回倒沒推辭,結果酒罈便飲了一口。飲罷,又盯着水面嘆了一聲。

  許驕陽心下好奇,不由問道:「不知先生可有何心事?或是有何所求?」

  那人擺擺手:「便是有心事,也不是你們這些大家小姐能辦得了的。」

  身旁十一,見許驕陽同那人好好問話,那人卻如此不屑,心中微生薄怒:「不說出來,你怎知辦不了?」他雖知許驕陽定是將這人當成什麼奇人來待,可他到底天子之子,心中的傲氣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心上人被旁人如此不屑一顧?!

  那人聽出十一語中的氣勢,也猜着這兩個孩子只怕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子弟,不欲生事,只冷笑一聲:「我想見春宵閣的青雲仙子,你們可能辦得了此事?」

  許驕陽一愣,隨時搖頭苦笑:「這事確是難矣。」若讓十一亮出皇子身份,幾人確實能見到那位江南名妓,可兩人不欲沿途生事,且十一此回出京,身負皇命,身邊跟着的侍衛又都是皇上親派的。似如今沿途經過江南,歇息個一半日,外出走走倒也罷了,若為見個名妓而大張旗鼓的行事,於十一日後可說是大為不利。

  「那不就罷了?兩位請回吧。」那男子說罷,又飲了一口酒,雙手撥弄琴弦,曲不成調,如癲如狂。

  搖搖頭,果然還是無緣吶……

  許驕陽轉身向外走去,面上不由微微苦笑。

  她見過這人,就在前世三皇子府上。當時自己正去三皇子書房,路上見着幾個門客,只因這人生得極丑,才留有一些印象。可又因前世只見過那麼一回,隨即便拋擲腦後,因此這世見了,才一時沒想起來。

  心中正暗自琢磨着,忽聽三丫兒疑問道:「春宵閣、青雲仙子是個什麼東西?」

  許驕陽失笑搖頭:「春宵閣是個青樓,青雲仙子就是他們樓里的頭牌姑娘——聽說如今正被賀家人包着呢……我哪裡有那等福氣見上一面?」莫說如今自己已經死了,就算還活着、堂堂正正地下江南、回外祖家,賀家也斷沒有讓自家的姑娘見妓女的道理!賀氏知道了,還不得同娘家翻臉?

  見許驕陽提及賀家後,臉上帶着隱隱的譏諷,語氣有着淡淡的哀嘆,十一道:「咱們明日一早走?」

  知他刻意引開話題,許驕陽便也不提,點點頭:「明日一早就走,東西大多都在船上,咱們順流南下,不出幾日就能換車上岸,再走上兩天就能到鵠城了。」

  三丫兒在一旁歪歪頭,小姐似乎十分想見那個什麼仙子?見那人真要那麼大的福氣嗎?

  入夜時分,窗外蟲鳴陣陣,許驕陽正自好夢,睡到半中間,忽被一個重物砸醒……

  「你在做什……」話音未落,只覺得丟在自己身上的那個重物正在爭扎,還有口鼻被堵的「嗚嗚」聲……

  「三丫兒!」許驕陽只覺得腦袋都要炸開了!她弄了個什麼丟在自己身上?!

  屋裡燈「忽」的一下子亮了,許驕陽眯了眯眼睛,才看清丟在自己床上的那個「東西」。

  「你……弄了個什麼人來?」那人口上被堵着布,胳膊腿上綁着繩子,正淚眼汪汪地看向自己。那雙眼睛眼帶桃花、身上香氣陣陣、壓在自己腿上的身子嬌軟無骨、真正是個絕品佳人。

  「不是小姐你說,要好大福氣才能見着的仙子嗎?」三丫兒歪歪頭,拉過腳蹬坐到床邊。

  ……

  「青雲仙子?!」許驕陽失聲叫出。

  「噹噹」聞聲而來的十一皇子在外敲門:「驕陽,出了何事?」

  「無……你進來吧。」反正自己也被這傻丫頭給一下子砸醒了,她偷了這麼個大活人出來,這可……這可讓自己如何處置?!

  江南名妓、江南首富包下的妓女,這、這這……

  十一皇子進來,見床上除了許驕陽外,還丟着一個人,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幸好,見那人是個女子,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至於那人是美是丑,渾然不在意。

  頭疼地揉揉額角:「若是金銀珠寶,你順手拿了也就拿了,你偷個大活人出來……你家主子是能自己留着用?還是能送人?」

  三丫歪歪頭:「你不想要見她?那要不我殺了她。」

  床上被堵着嘴巴的仙子:「嗚、嗚嗚……」

  擺擺手:「不用、不用。」雖說心累些,可許驕陽知道,自己要是不說清楚,萬一這個丫頭腦子一抽,指不定就真把這位名妓給殺了……

  十一皇子看向許驕陽:「不如乾脆留作丫頭?」三丫兒連尋常的端茶倒水都不會,這個女子雖說是青樓出身,但這些規矩都是學過的,讓她們伺候個小姐,比伺候那些達官貴人可省事多了。

  再嘆一口氣,自己身邊收個名妓做丫鬟?這、這、這叫人怎麼說?!

  「我若是個男人,收她當丫鬟也算是段風流佳話,可……」再嘆一口氣,揉揉抽痛的額角,許驕陽抬手將呂雲兒口中的帕子取出。

  「女俠饒命啊……」嬌媚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連許驕陽的骨頭都酥了一半。

  「她就是太吵了,我才把她嘴巴堵上。」三丫兒皺皺眉,這女人被自己扛着在房子上跑時就嚇得直吵吵,自己嫌她吵得慌,才堵了她的嘴。

  聽這聲音正是抓自己那人的聲音,「仙子」渾身一抖,不敢再說話,眼淚撲簌撲簌的直往下掉。

  她這是招惹了誰?好容易混出了頭,被賀家包了,雖要伺候的那位脾氣不甚好,可到底也算勉強有了個落腳之地,總比日日在那骯髒地方賣笑強許多。

  這兩日聽說賀家要拿自己送禮……天知道下位主子是個什麼脾氣。心下正自惴惴,今天竟讓就被人給「偷」出來了……

  「周郎……」人到傷心處,呂雲兒忍不住再度嚶嚶綴泣起來。

  

  第35章

攜美同行

  

  「別哭了。」許驕陽只覺着頭疼,她素性直率,最不耐煩女子動輒嚶嚶啼哭,只這個脾氣反倒會讓人當做她不容他人,當初在三皇子府上時,便曾聽有人暗中說她欺凌那些妾室……真真可笑,自己一沒打、二沒罵,她們偏好自嘆命薄,見不着三皇子的面兒,與她和干?

  忙收回神來,許驕陽問道:「那周郎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如若這女子有人可以依靠,大不了將她送給那周郎,反正她又不識得自己,也不知道是被誰抓的,之後的事情全看他們兩人的造化就得了。

  「他、他……」呂雲兒心中忐忑,只怕自己一時多言,再給周郎找來什麼麻煩,可……

  偷偷抬眼看了許驕陽一眼,這女子相貌明媚端正,並不似心理藏奸之人。暗自咬唇,呂雲兒忽下定決心,若讓這位女子把自己當作那等只知依附他人不知廉恥的妓女,只怕會隨意處置自己,就是轉手丟到大街上也是可能,然若能讓她助自己一把,把自己拉出那骯髒坑——!

  「噗通」一聲,呂雲兒跪到床邊,磕下一頭,伏在地上道:「小女子呂雲兒,本是蘇杭人士。自幼生長西子湖畔,那周郎本名周嘉,乃與小女子自幼比鄰而居。家中不幸,小女子年幼時,父親好上了耍錢,欠了大筆印子錢,先將家中家什物品、並母親的嫁妝賠錢通通賠光。

  「父親平日不大在家,所幸周郎老母不時周濟,母親在家中接些縫補活計,方能勉強度日。可後來,父親先是將房子陪出,後又將我與母親,賣進那骯髒地方!」

  許驕陽坐在床邊,臉上無喜無悲,那地方的女子,誰是甘願進去的?哪個問起來都是一肚子血淚。只是時候久了,習慣了那一行當、習慣了那樣衣食無憂的日子,這些女子大多再無脫身之心。便是被人贖身出來,恐怕也過不慣那清貧日子。

  她如今問她,不過是因為這女子乃是三丫兒「偷」出來的,自己得給她個結果罷了。

  呂雲兒依舊跪在地上,接着道:「小女子被賣進那骯髒地方,不知母親又流落何處,後來方知,母親因病……也故去了。小女子孤苦伶仃,偏又求死不得,只能在那裡頭熬日子。未曾想,周郎竟一路輾轉尋到此處!」說着,聲音不由高了些,也帶着一絲由衷的欣喜,「周郎來見我,說要想法子贖出小女子,找到春宵閣的媽媽,問身價。周郎家中本不過薄有資產,哪裡付得出百兩黃金?因此只得暫且在秦淮河畔落腳,一面想法子找營生攢錢,一面找到昔日友人、親戚借錢。

  「可待他湊齊銀兩再來此處時,那媽媽又變卦了,說我生得好、又已調教出來了,眼見就是這春宵閣的頭牌,百兩黃金便不夠了,得要千兩金子!

  「小女子明白,這不過只是推脫之言,便是周郎真真湊齊千兩黃金,她也是不會放人的!因此心生絕望,暗中勸他莫要再管小女子的事情,回去家中,用這些銀兩討個知冷知熱的和他過日子去……」

  說着,聲中帶泣,哭了一小會兒,方緩緩止聲:「周郎不肯,日日在這水邊討營生、想法子,後來小女子成了花魁,又被賀家老爺瞧中,包了下來,他才徹底死心,將這些年來存得銀兩全都換成銀票交給小女子,日日生不如死,只在河畔買醉、彈琴……」

  「等等,你說彈琴?」許驕陽眉頭一挑。

  呂雲兒緩緩點頭:「正是,他夜夜在小女子花船經過之處彈箏。前一陣,小女子被賀家老爺包下,接進賀府,周郎便抱着琴到了賀府外牆彈琴,聽說……被人打了出來。」

  許驕陽苦笑搖頭,他跑到人家院牆外頭彈琴訴相思,自然會被人打出來!想不到那人竟還是個情種?

  「你說的那周郎生得何等模樣?」

  呂雲兒臉上一紅,低聲道:「周郎生得面目醜陋,可人卻心善,他祖上便極善岐黃之術。他早先為小女子籌謀贖身之錢,便以此道在這秦淮河畔小有名聲,只後來因贖身無望方日日飲酒消愁……」這些都是閣里相熟的姐妹們悄悄告知的,那等地方,難得遇着這般真心相待之人,雖周郎面丑,可人卻心善,那些姐妹們都心生羨慕。

  岐黃之術?

  許驕陽眉毛一挑,心念如電:「你這些日子只在賀家?是之後也在賀家留下做妾?還是有何出路?」

  呂雲兒略一猶豫,本想隱瞞,可自己只事,他們有那等身手的隨從,什麼消息打聽不出?還是實言相告為好,免得再生變故:「小女子不過是被賀家老爺包下,平素當個玩物,如他們這等人家,又怎會長久?只……前幾日聽說,京中有貴人來到,賀家老爺說了,那位爺若是能看的上小女子,便替小女子贖身,送與那位爺。」

  許驕陽臉上笑意漸深,可呂雲兒卻直低着頭,並未看見,倒是十一瞧了,心中疑惑,知她不定又在打何鬼主意呢。

  「我的下人如今將你偷出來了,你今後欲如何過活?」

  呂雲兒磕下一頭,顫聲道:「小女子願為小姐丫頭,伺候小姐鞍前馬後,永不相負!」給大戶人家小姐做丫頭,都比之前的日子要好上萬分。只不知這位小姐能否壓得住自己之事……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呂雲兒……

  「你跟了我,那你那周郎——」

  「周郎是好人……小女子早已骯髒不堪,如何能配得上他?只小女子的家當如今都在春宵閣我屋子裡頭床頭的暗格之中,當初周郎交於小女子的銀票也在那裡……」說着,忽想起,自己如今已然被人帶了出來,只怕賀家定會立時報官,莫說是自己屋子裡頭的東西,只怕自己到了這裡都會被人抓住!

  見她臉上變色,許驕陽笑笑,揮手叫三丫兒附耳過來,囑咐兩句,三丫兒點頭轉身出去。

  「罷了,你先跟在我身邊伺候,你換身衣裳,一會兒便要上路。」

  呂雲兒心中詫異,又是擔心被官府的人發現,卻又盼着許驕陽能有什麼法子真能讓自己脫身。

  十一見狀轉出去,出門前道:「有事叫我。」他的屋子就在旁邊,雖擔心此女會不會於許驕陽不利,可此時不止那女子要換衣裳,連許驕陽也還沒起來呢,自己哪能多呆?

  許驕陽雖不似三丫兒似的,並沒學過什麼身手,可她自幼騎馬,比起呂雲兒這水靈靈、嬌弱弱的江南女子來,力氣還是要大些的,因此並不大擔心。

  果然,除了三丫兒外的女子,只怕哪個都比會伺候人!

  呂雲兒不敢自己先換衣裳,伺候完許驕陽更衣,方自己匆匆換上小廝衣裳——如今許驕陽處只有男裝。

  收起她原本穿着的衣裳,丟進外頭做茶用的小爐之中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待天色大亮,三丫兒方轉了回來。

  「都拿好了,人也丟到船上去了。」三丫兒拍拍胸口鼓鼓囊囊的東西。

  許驕陽點點頭,拿起三張人皮面具交給三丫兒。三丫兒先給許驕陽裝扮好,又沖呂雲兒走去。一臉驚詫地盯着銅鏡中換了個模樣的自己,呂雲兒直覺着胸口撲通撲通直跳,他們真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

  哪個大戶人家有這等身手的下人?出門還要如此換裝改扮?!自己莫非是被哪處過路的山大王家的千金給抓來了?!

  好在,若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想進人家的門只怕自己如今這身份根本無法進去。若是山大王家的千金……嗯!這等地方的人連匪類都敢收,何況一個自己?!只可惜,自己這就要走了,周郎……

  陳齊等侍衛見十一又帶着個小廝打扮的人出來,不由有些奇怪,這人面貌普通,瘦瘦弱弱的,只行動間卻有些女氣,剛才守着船的侍衛又說,那位徐爺身邊的徐三兒又帶了個喝多了的人並七八罈子酒上船,怎麼停了兩日,就又多出兩個人來?

  「爺,這位……船上那位……」

  許驕陽一打扇子,笑道:「船上那位是投奔十一爺的郎中,這位是那個郎中身邊兒的藥童。這位郎中是家父早前信上同十一爺舉薦過的,昨日我們外出時才正巧尋見。」

  陳齊這才恍然點頭,怪到之前聽見徐爺和十一殿下說過什麼醫術、方子的事兒呢。可那位郎中醉成那樣……還能給人瞧病嗎?

  既然是自家爺點頭讓上船的,自然不必自己多言,叫人抬着東西牽上馬上了船,小船忽忽悠悠再度啟程南下。

  呂雲兒心裡噗通噗通直跳,自從聽見船上有個什麼郎中,便猜度莫非就是周郎?

  一行人上了船,三丫兒在前頭引着,打開一間屋子,指着那屋子裡頭睡得昏天黑地之人,不是在江畔彈錚的周嘉又是何人?!

  呂雲兒只覺兩腿重若千金,一步步踱進去,撲到床邊,嚶嚶哭泣:「周郎……」

  揉揉額角,許驕陽轉身離去,朝裡間屋子走去。

  待到了十一的房間,再沒外人,十一方問道:「為何帶上他二人?」

  許驕陽嘆了口氣,無奈道:「一來,這麻煩是那傻丫頭惹來的——」三丫兒不解,歪頭眨眨眼。「總不能真丟在路上不管不顧。二來,她那個周郎不是個郎中嗎?京中太醫固然醫術高明,可不相熟的不知人品好壞,交情也有深有淺。

  「那幾張方子與其交給那些人,倒不如咱們自己找個用得住的跟在身邊。那個周嘉人品雖不知如何,可既然他這些年一直為了那個呂雲兒奔波籌錢替她贖身,後又守在江邊不肯離去,定是個長情之人。只要呂雲兒願意跟着咱們,能給他二人一個結果,不比從旁處再請大夫慢慢看人品來的強些?」

  十一點點頭:「既如此,待他酒醒,就試試他的醫術。」

  

  第36章

再度行舟(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