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25章

暖荷

  一群小廝侍衛兩眼險些掉下來,沒想到這個平素跟在徐爺身邊兒的小廝,看着瘦瘦小小,這力氣可一點也不小!這哪裡像是扛着個人的模樣?走得怎麼就能這麼快?

  十一跟在後頭下車,一路走進書房院子裡面,想了想,到底沒敢跟到許驕陽處。在車上,那是避無可避,他才一時忘情……可如今,若等她醒來,自己又跑到她那院中,只怕她會生氣。

  呂雲兒知道今日許驕陽和十一皇子要赴宴席,因此早早熬好醒酒湯,見三丫兒把人背回來,就跟那天晚上丟自己似的,把這位大小姐照床上一丟,「噗通」一聲,聽得她的心都跟着「噗通」直跳。合着她不只對自己如此,連對小姐也是如此啊!

  無奈搖搖頭,只得自己上前,扶好人,解了外衣裳,聞着她身上沾染的胭脂水粉味兒,忍着笑,強給她灌下一碗醒酒湯。

  一碗湯下肚,許驕陽皺着眉頭睜開眼睛,恍惚間看見是呂雲兒和三丫兒在身邊,才抬手錘錘頭:「頭疼……」

  呂雲兒笑道:「平日只見爺們兒去喝花酒,倒是頭回伺候花酒喝多了的小姐。」

  許驕陽搖搖頭,猛覺頭一晃蕩,有些想吐,忍着靠到後面枕頭上:「十一連小姑娘手上的酒都不敢碰,我和她們逗着玩呢,結果……」

  「結果就喝多了。」真真沒見過這等模樣的小姐,呂雲兒拿過痰盂,「吐出來吧,不然明日只怕要睡到日上三更。」

  幫她催出酒來,又灌了幾口養胃醒酒的藥湯子,才伺候她睡下。呂雲兒嘆了口氣,端着痰盂往出走,暗自琢磨着,明日得抽空教教這位小姐如何推酒、躲酒的法門,不然還不得讓這麼個大姑娘喝壞了身子?

  真真是,女扮男裝不說,陪着辦差,還要陪着去喝酒?這麼看這二人也不似一對兒啊?她如此行事,究竟為何?

  夢裡佳人面若桃花,美艷無雙,淺笑依偎……

  十一猛然睜開眼睛,愣了許久,方知,適才不過是一場夢罷了。輕嘆一聲,正欲坐起身來,忽覺下面涼颼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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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氏斜靠在榻上,看着江南哥哥送來的書信,許久,方嘆了口氣。

  王媽媽立在她身旁,待她看完,低聲問道:「舅老爺那兒……」

  「我嫂子見過那許清荷了,哥哥的意思,是讓他家的三女兒給許清荷當陪嫁良妾。」

  王媽媽眨眨眼睛,低聲問道:「這……可好?」

  賀氏嘆了口氣,搖頭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若是驕陽嫁過去還好,那是大哥的親外甥女,和自家的一般親近,可如今是那許清荷。又偏偏,前些日子,孫家的人悄悄到了江南,跟那許清荷碰過了頭!他家不再放個人過去,如何能安心?」助三皇子奪嫡,那是要將一家子的性命全都賠進去的事!賀家如何能放得下心去?裡頭又有孫家跟着參合,連自家都不能放心,何況哥哥那裡?

  「可……若那個三小姐得了殿下的喜歡,且大小姐又……」

  賀氏如何聽不出王媽媽的未盡之言?只如今再沒別的法子,嘆了一聲:「你當我樂意?如不是四姐兒從小同我不親近、且老爺又不能點頭……我都想叫她頂了我哥哥家的那個三丫頭!」

  王媽媽忙笑道:「不是鸞蕊她們幾個都在她身邊呢嗎?她們幾個生得可不必大小姐差,說不準比旁得都有用呢!」

  賀氏冷笑一聲:「那鸞蕊是個聰明的,知道老爺待她長久不了,求到我這裡來了。我見她還識得幾個字,方給她這個造化。」

  「夫人說的是,不然她到這會兒還不明不白的在前書房給老爺當磨墨的丫鬟呢!哪能跟在大小姐身邊、到三殿下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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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馬並行在江邊,沿途查看着兩邊堤壩。

  許驕陽頭上微微出了一層薄汗,臉頰微紅,眯着眼睛看向對岸那一派火紅之色:「修建堤壩的材料昨日已經都運到江邊了,只看這幾個月慢慢修着了。」

  十一默默點頭,驅馬上前走了幾步。

  他二人前些天日日幾乎住到了府衙之中,成天翻看往年的卷宗、琢磨修堤建壩的古本。直到幾日前,方心中有數,監管着那些人,將修建堤壩的材料送到地方。

  雖知這等差事,下頭人多少都會那些好處,然只要莫要太過張狂,二人也並不欲嚴苛。

  這幾日暗中挑出兩個張狂的,讓三丫兒和劉栓明里暗中盯着,等過幾日揪出來,也是殺那些暗中試探之人一個下馬威。身為皇子,當立的威勢自不能少,卻也不能一味苛責就是,這其中尺度,實難拿捏。

  「前日接到消息,三哥、五哥那裡,也動工修整堤壩。父皇下命,說三哥年長,讓他過幾個月來我和三個管轄之處,幫襯着看看。」

  許驕陽嘴角微彎,眯起眼睛:「這是自然,此回之事,你們幾個南下的兄弟,說是各理一處,實則總管之人便是三皇子,他是早晚要過來瞧瞧情形的。」

  十一默默點頭,並不作聲。

  許驕陽又嘆:「只怕,他在江南,尋那前朝秘寶一事並不順利,出來走走也是好的。我記得你五哥所轄之處那裡,好像還有個靜園吧?」

  十一冷冷一笑:「如今處處都有人找這園子,聽說幾處州府裡面還冒出了叛黨,有打着前朝欲孽的旗子、也有打着叛黨的旗子,最終,遭殃的竟不過是幾處有大宅子的人家。」

  「許真是那些人呢?更許……天知道還有什麼人參合在裡頭。」打着亂黨的旗號,進人家府邸、抄人家花園子。也不知道是真匪徒、還是假匪徒。

  兩人沿途轉了一圈兒,打馬回到鵠城城中。城裡城外人潮湧動,這會兒秋收已過,不少農戶帶着肥雞肥鴨進城販賣,或有人采來山貨獵物入城換些糧食衣物等物。

  許驕陽在眾人在此落腳之後,便將一些京中帶來的物件托人售出,預備回頭換些當地的東西,或經過江南之時帶些什麼回京呢。

  回到府中,將馬交給小廝,兩人走回書房,商議着次日的安排。見三丫兒走過來,手裡拿着幾張紙。

  「這是什麼?」

  「你叫我找的,都是空宅子,沒什麼人住的。」說着,三丫兒將紙交給許驕陽,自己在一旁等着。

  拿着那些紙張一一翻看,許驕陽這才想起,自從到了這處之後,三丫兒除了平素跟着自己外,自己便讓她將城裡的各處帶院子的宅邸轉過一圈,記下那些宅邸的別稱、名字。鵠城裡大大小小帶院子的宅邸都背她轉過之後,便又讓她去附近的別院查找——那前朝秘寶,如今天下人都找得,自然自己一行人更不願錯過。

  而如今,想來她已經轉悠完了……正想着,忽盯着其中一張紙上的字挑起眉毛來:「十一,你看這個……」

  

  第40章

密室槍頭

  

  「這個園子在何處?!」十一看了紙上的字後,忙向三丫兒問道。

  三丫兒指着東邊道:「出了城,一直往東,山崖子下頭就是。」

  二人面面相覷:「山崖?」這裡離山崖還遠得很呢,她說得到底是哪處山崖?

  三丫兒歪頭想了想,連比劃帶說的鬧了半天,二人方弄明白,她指的那處山崖,竟離着縣城還老遠的路,騎馬也要走上小兩個時辰,正在河口拐彎處。

  說起來,那處河口,幾人乘船時還曾經過過,只當時並沒在意過岸上到底有無宅邸。

  「那處宅子是什麼人住的?」那般偏遠,想來應是不知什麼人家的外宅子。

  「沒人,空的,破破爛爛,跟京外的鬼宅差不多。」

  「無人住?」二人對視一眼,許驕陽忙吩咐三丫兒:「你明日抽空單獨去那個宅子裡看看,可有密道所在?出城市小心些,莫叫人知道你去了哪裡。」

  三丫兒點點頭,險些這會兒就要騎馬出府去那裡查看,被許驕陽抬手攔了下來。雖她平素白日常常不再府中,也並沒什麼人在意,可白天出去跟晚上出去還是不同的,只怕引人側目。

  又看過餘下那些紙張上寫着的名字——三丫兒雖沒讀過什麼書,字卻大多認得,便是不認識的,也能照着模樣描畫下來。因此許驕陽便讓她按着樣子將附近各處宅院的牌匾、名字抄下來。

  如今,讓她返回頭再去查探的這一處,園子上頭掛着的牌匾,便是「鏡園」二字。

  「雖然音同字不同,可也莫要太過上心,萬一不是呢?」許驕陽見十一眼中帶着一絲期盼,忍不住給他先潑一盆涼水。

  上輩子這處宅子有沒有哪位皇子發現?她並不記得。當初大江南北處處都有人或明或暗的找尋前朝密寶,這裡雖偏,可說不準也被那些人翻找見過。

  十一點點頭,對她笑笑:「我清楚。」他心知世上便是有巧事,卻也未必能落到自己頭上。然既能找着一絲線索,不試試總是不甘心的。

  起身,走到書架前,翻出這幾日用的輿圖,在桌子上打開,比劃道:「前朝哀帝亡國之前,棄京南逃。太祖命當時的洛王帶兵一路南下追繳,卻也險些被他跑入百川、隱匿於密林之中。素性,被洛王帶兵將其團團圍死,其方舉劍自刎。

  哀帝入百川前,曾數次失去蹤跡,那些隨從侍衛也大多死傷,再無倖存。可他一路向南,說不準便經過過鵠城一代。」說着,抬頭看向許驕陽,點點適才三丫兒說過的地方,「值得一探。」

  許驕陽眉頭挑起,她雖知道前朝哀帝是死在百川的,可當時究竟如何、太祖又是如何攔住哀帝一行的,卻不甚清楚,如今着些,倒是頭回聽說。

  自己之前一味地想到前朝盧家,倒是忘了前朝哀帝難逃的事情。既如此,讓三丫兒明日好生查探一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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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着,他們都知道了,竟只瞞着朕一個人?!」皇上垂目,坐於書房之中,耷拉着的眼皮,好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

  可下頭跪着的人卻低着頭,大氣不敢出上一聲。

  「這個消息,都有誰知道了?」

  下面那人硬着頭皮道:「眾位皇子都已到了地方,二殿下派人在治下正忙着查找各處園子,大張旗鼓的進去查探。三殿下說歆慕江南園中的精緻,當地道台特特請其入住盧家的園子,又去當地一處名為『靜園』的園子轉了幾回,還欲去餘下的古宅賞玩。四殿下雖沒自己親去,卻派下頭的人四處查看有花園的宅邸……」

  皇上冷笑一聲:「前幾日,老八、老十那裡傳來消息,說是有什麼叛黨在城中作亂,結果燒了好幾處大宅子,只怕,也是為了這事吧!」

  那人縮着脖子,不敢作聲。

  「我養得哪裡是兒子?!竟是一群狼!」說着,大力在扶手上拍了幾下,忽覺着有些頭暈,喘了幾回氣,過了半晌,方問道,「就沒有個老實的?」

  那人頓了頓,忙到:「七殿下那裡沒什麼動靜,九殿下雖也應邀去了當地府尹的府中做客,卻並未特特找什麼花園子……還有十一殿下,先幾日都悶在府衙中看文書,後來又騎着馬,天天去河沿上查看,並沒做什麼。」

  皇上這才長嘆一口氣:「老七最是迂腐,向來不大動這些歪心思。老九膽子小,每回應答都畏畏縮縮。如今看來,他們這般倒也好,從不作妖!十一……」想起那挺直的背脊,銳利的氣勢,被這些消息憋屈得一直黑着的臉上總算挑起一抹笑來,「倒是個難得的。」不過給了他一份差事,便一頭紮下去,只想着悶頭做好。

  可惜,年歲太小,只怕但凡別人給他暗中使個絆子,他就得載個跟頭。可……小也有小得好,慢慢學着,總能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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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水鄉如畫,佳人蕩舟西湖。

  許清荷立在船頭,同三皇子並肩站着,忽船隻微晃,站立不穩,三皇子忙伸手扶住。許清荷粉面帶紅,眼似流波地慌忙垂下。心裡甜似蜜水一般,靠在他懷中。

  「如今這景致正是秋景,等明年初春,再帶你來看雨西湖,更別有一番滋味。」溫香在懷,便是三皇子經過的佳人無數,此時依舊心動不已。

  帶來的幾個丫鬟、賀家孝敬的那幾個女子,於這許清荷都大為不同。如今反倒更讓自己心心念念的惦記着。

  京中貴妃和許家已經商議定了,來年冬日自己便可回京成親,到底……時候還是太久了些。

  許清荷紅着臉兒,緩緩點頭:「這裡景致果真可謂『濃妝淡抹總相宜』,不知那雨中西湖,又是何等景象?」

  三皇子按捺着心猿意馬,抬頭看向岸邊,又想起久尋不得結果的前朝秘寶之事。賀家果真是生意人,算計得真真精細。自己同何宗雲見過兩三回,他一句準話不給。平素小錢捨得、大錢不吐,擺明擎等着他家那個三女兒同許清荷一併加入自己府上,才肯出血!

  那賀家三女兒,雖是嫡女,卻生得面貌尋常,偏又嬌弱造作得叫人噁心!一個江南女子,腰竟比自己的還粗!若等她進門,自己哪敢去她屋?可她又偏是賀家嫡女,賀家沒同自己綁在一處前,自己哪好冷落?

  如今一想,真真不如當初盤算的,娶那許驕陽為正妻,暗中養着這許清荷,省得委屈自己納一個那般女子回來噁心自己!

  低頭看向身邊佳人,三皇子心中輕嘆,若真是那般,自己如今哪裡還用忍着?不過貴妃一句話,她就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妾!

  可惜,如今事已無法還轉。

  「清荷,一會兒咱們便去西湖邊上的一處古宅歇息,咱們好生逛逛。」

  許清荷聞聲,雙眼彎起,含笑點頭。

  三皇子握住她的手,抬頭看向船開去的所在,今日要落腳的,乃是一處前朝留下的老宅,裡面景致巧妙,雖沒起什麼名字,可既然是前朝時就有的,自然要好好琢磨一二。可惜,此事不能同清荷提及,只能自己暗中差人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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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暗室?!」許驕陽「霍」得一下子站起身來,十一也目不轉睛地看着三丫兒。

  三丫兒站在桌邊,咕嘟咕嘟灌下足足三大碗水,一抹嘴:「好大!好多霉爛的箱子!走,我帶你們去看!」

  「且慢。」見她拉起許驕陽就要往出走,十一連忙止住。

  許驕陽也甩開她的手,坐回椅中,無奈搖頭道:「現在都什麼時辰了?這會兒去,今晚還回不回來了?」

  十一略略思索了下,方道:「不急,明日咱們要去堤上查看,到時可以改道騎馬過去。」

  他二人時常去河沿查看修建堤壩的情形,身邊往往只帶一二侍衛,眾人這些日子早就習以為常,明日抽空過去察看就好。且那處地方正好又在岸邊,只是那裡地勢高,不用動土修繕,因此平素並沒有人往來。即便有人經過,也大多是渡船行走的,倒也不怕被人看見。

  三丫兒點點頭,反正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自己聽着就是。

  「那些箱子裡都有什麼?能看出是何時留下的嗎?」

  見許驕陽問,三丫兒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