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27章

暖荷

  許驕陽搖頭苦笑道:「你莫忘了,如今你那些兄弟們可是只要見着前朝老宅就要進去查查,是『靜』還是『景』,所差不大。」

  「是,然若那處宅子,和如今這個鏡園一般……」

  許驕陽想起鏡園中的情形,不由失笑,倒也是,若真有這麼個「景園」,只怕就算見了,尋常人也未必會拿它當一回事。更何況,這個牌匾並未掛在府外?而是掛在了——

  「景園!」許驕陽忽得站了起來,臉上顏色大變。

  「怎麼?」

  「我記起在哪兒見過『景園』了!」許驕陽直看着十一,若不是想起鏡園中所見所感,只怕她就算再回去、經過那處也未必想得起來那裡就是「景園」!

  「你見過?!」十一一驚,也不由站了起來。

  許驕陽深吸一口氣,看向三丫兒:「你還記得咱們住過一晚的鬼宅?他家的牌匾是不是掉在花園子門口?我記得上頭有個景字,剩下半邊被雜草掩着,並未看見!」

  三丫兒歪歪頭:「我沒看見牌匾,就看見他家花園子門口都是亂石,還有木頭板子。」

  「那板子就是牌匾!」許驕陽再忍不住,抬手去戳她的額頭,這丫頭真真氣死活人,掉到地上的牌匾就是木頭牌子了?!

  「那許是吧。」三丫兒也不爭辯,點點腦袋,就當她說得是了。

  「那裡就是……景園?!」十一驚詫萬分,誰能想到?那地方竟然近在京外?!眾皇子、連同父皇,只怕都把眼睛放到外省、尤其是京城以南了,就是在京中的宅院找尋,也都盯着京城內的那些百年老宅,誰會想到京郊的破爛院子竟就是他們要尋的地方!

  許驕陽背着手一圈圈轉着:「許就是那裡,我記得那個院子也是個四進的宅子,只是要比尋常的四進院子小得多,後花園倒和整個院子加在一起一般大小。和今日見過的『鏡園』十分相似。恐怕眾人都是燈下黑了,沒人想起去那個從前朝是起就鬧鬼的鬼宅……」

  說着,看向十一:「這會兒就派人回去看看?還是等咱們回去再說?」

  如今派人回去查,雖馬上就能得知結果,可未免會鬧出動靜。十一身邊的人、自己身邊的人可都是有數的,如今忽一派人走,只怕會讓人起疑心。

  可如果不叫人去——許驕陽雖知,前世時並未有人在鬼宅中找出什麼來。可只怕萬一!如今,連許清荷都被太后賜婚嫁給三皇子了,再有些別的事情走樣兒,也沒什麼稀奇。

  十一眼中閃爍幾下,忽道:「如今已是九月,來月便要預備給京中父皇、母后、太后請安的年禮,屆時可讓三丫兒跟着回去。」

  許驕陽一拍巴掌,大笑起來:「正是、正是!」

  「可要讓人盯着景園那裡?」十一心中有些猶豫,「只怕讓人盯着,難保會出紕漏。」可不盯着,他又生怕讓別人以外找見那裡。

  許驕陽笑夠了,深吸一口氣,定下心來,看向十一,緩緩搖頭。

  十一明白她得意思,唇角微彎:「便當不知道的。」

  不能自己失了陣腳、亂了心智。就算那處真有富可敵國的財寶,如今也不是行動的好時候。若讓人窺得那裡的機要,只怕自家一分好處落不到不說,反會被人惦記上。

  「至於這塊玉璽——」二人看着桌上玉璽,一時無法參透,那最後一句話中「傳國玉璽」,並不似前兩句一般,指代什麼地方,反而叫人琢磨不透。

  「先放着吧,如今連第一句中都沒鬧清楚到底有沒有東西在,何況後面的?」許驕陽倒也灑脫,「這三者得其一,便是天大的福氣了。更何況如今我們已找見了第二個、猜着了第一個呢?」

  十一也不由失笑,將玉璽再撞進盒中:「去我那裡,用晚膳吧。」

  許驕陽一笑,跟在他身旁,二人一併走向書房。

  進了書房的院門口,正欲向里走去,忽聽通向主宅的小徑上,有人隱隱在哭。二人都是一愣,只當是哪個下人受了委屈,正自哭泣。再向裡面走了兩步,就聽那便那人竟邊哭邊唱起來了。

  「景物不堪看,凝眸處愁有千般……」

  許驕陽挑挑眉毛,轉而向外走去。十一一皺眉頭,隨即跟上。

  一個十六七的丫鬟,穿着銀紅的衣裳,側站在一棵玉蘭下,邊哭邊唱着,一手扶着那棵玉蘭,一邊哀哀戚戚。

  許驕陽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是受了委屈?」

  聞聲,那丫鬟驚慌回身,見是許驕陽,緩緩福身,柔聲道:「見過徐公子,奴婢並未受什麼委屈——只是時值秋日,想起夏日玉蘭開的何等嬌艷,如今枯枝泛黃,心中哀愁不已,方失了態……」

  「原來是悲秋啊!」許驕陽點點頭,那丫鬟還當她要勸慰自己幾句,卻見她忽地轉過身去,向回走,不遠處,正是等着她的十一皇子。許驕陽還擺擺手道,「接着唱吧,曲兒不錯。」說完,便和十一皇子走回院中,只留下那個傻眼的丫鬟。

  一路搖頭,一路進了書房正屋,裡面呂雲兒正在擺飯,許驕陽進去後也不坐下,摸着下巴,對她左看右看,看得她一頭霧水,不解地看向後面跟進來的十一皇子,和直直盯着飯桌的三丫兒。

  「這是怎麼了?」

  聽呂雲兒問,許驕陽嘆氣道:「當初就不該讓你扮作小廝,當變成個丫鬟才是。」說着,對十一道,「這模樣、這身段,就算減幾分品貌放在身邊,也不是那些丫鬟能比得了的。有她在,誰還好意思用那些手段?」

  呂雲兒「噗嗤」一聲失笑出來,將裝好飯的碗送進她手中:「您就好生用飯吧,昨兒周郎用您給他的方子做出了丸藥,已經封蠟,待會兒可要瞧瞧?」

  許驕陽點頭道:「一會兒送來吧。」那方子是她同十一一併挑出來的,於中風一症頗有奇效。前世時亦是女醫仙看家的方子之一。

  如今幾個月,二人看這周嘉與呂雲兒確實死心跟着兩人,並無半分異心,才選了兩張方子給他。

  得了那方子,周嘉如喜如狂,參透了幾日,按着方子上的說法,耗了足足大半個月的功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做出了一味藥。

  十一坐到許驕陽對面:「叫他們把那些丫鬟管緊些,前兒剛說不用她們來前頭,如今竟敢跑來這邊牆根哭。」

  許驕陽笑笑,道:「是該管管,咱們又沒苛待她們,一個個沒半點安分,若讓人知道了,還當咱們沒事打着她們取樂兒呢。」

  十一一挑眉毛:「再來一回,爺就真讓人天天打着她們取樂!」真當自己這裡是什麼人都能混鬧的地方?既然想男人,找個老實人家嫁出去不就結了?!

  那些丫鬟哪有那麼好打發的?一來人家年歲還不到,二來兩人在此也呆不久,犯不着為這些事情就巴巴的發落去——等自己一行人走了,留這些偏好「爬床悲秋」的嬌弱丫鬟,給那位縣太爺慢慢享用不是更好?

  許驕陽眯着眼睛,臉上笑得歡暢,如今在這鵠城裡頭,每天除了跑縣衙、就是跑河邊兒,再沒被的事情做,不自己找些樂子更待何時?

  待用過膳,許驕陽叫人把府里管事的叫過來,背着手,在屋子裡慢騰騰晃蕩:「十一爺此回南下,為萬歲爺看管此處水務,生恐有所閃失,每日府里府外奔波不止,不敢有半點鬆懈。」

  管事一頭霧水,不知她要說些什麼,只好僵着張臉孔賠笑:「是是,殿下的用心,小的們都看在眼裡呢。」

  許驕陽轉個身兒,又往回接着走:「你說這人吧,累了一整天了,回到府中,不都想着好生歇息一番?」

  「是是,您說得是。」

  「好不容易回到家了,可窗根地下卻有人哭哭啼啼的連哭帶唱——這,不知管事,可受得了?」

  那管事一愣,隨即臉便黑了下來,聲音發顫,忙乾笑道:「這、這是怎麼說的?小的馬上去查!看是哪個不要命的,竟敢如此驚擾殿下!」

  許驕陽笑着擺擺手:「倒也不必,那丫頭許是受了什麼委屈——可這哭啊,也得分地方不是?」

  「是是是……」一聽是丫鬟,管事便猜,定是後頭那些不知安分的丫鬟們又動了什麼心思,忙道,「這都是些不安分的東西,小的下去定會好生管教,必不會讓她們再跑到前面,擾了殿下的歇息。」

  見他識趣,許驕陽便不再說,揮手命他下去。

  管事退下後,忙親跑到後頭正屋處置此事不提。

  門口幾個侍衛見狀,都低頭暗笑,剛剛外頭那丫鬟哭的聲兒、十一爺回來時黑着的那張臉,他們可都看見了。

  侍衛長陳齊在院門口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到自己屋中,取出筆墨,在本已書好的密信上又略添一二。反覆看過,放密密拿蠟封好,預備明日一早遞進京中——他們這些侍衛,都是皇上親自挑選出來,跟在各位皇子身邊的。

  只因十一皇子身邊除了個劉栓外再無他人,方多給了一些,哪似其他皇子身邊?不過只有一二人。他們奉得是聖上的命令,平素要將皇子的大事小情細細密報上去。

  此事只怕眾位皇子也有所覺,其餘皇子身邊,只把這些侍衛供起來,平素不敢大用,倒是自己這邊,十一殿下除自己等人外無人可用,且也似全無所覺,平素可寫之處方略多一些……

  沿河兩岸一派繁忙,因今年江南整頓水務之事,聖上極為看中,還特特派出幾位皇子出京辦理此事,因此各處並不敢如往年一般的暗中剋扣夾私。

  十一同許驕陽一忙便忙顧不上日子,等收到三丫兒從京城發回的消息時,才赫然察覺——已到年底了。

  展開書信,看着上面寫得「以至京城,一路平順」幾字,兩人都忍不住的鬆了口氣。三丫兒進京前,幾人曾經交代過,因此事太過重大,生恐出半點查漏,因此命三丫,若找着東西了,回信時便在信中寫上這八字。若未曾找到,便書「已到京中,路上平安。」

  十一看向許驕陽,兩眼亮亮,滿是光彩,止不住的嘴角微微向上彎着:「竟然……真是那裡……」

  許驕陽也是一臉笑意:「既然如此,就讓她先不必回來,暗中看着那裡。」三丫兒那兒還有一張人皮面具,許驕陽特特讓她平素在查探鬼宅之時戴着另一張張,就算萬一泄露消息,也不能讓人知曉是十一與那處秘寶有干係。

  十一直起身來,長長吐出一口氣,雖不知那裡到底有多少東西,然三丫兒就是再不通曉人情世故,至少也識得什麼是金銀財寶?多少才算多!

  因此,這個秘寶,十有八九,確是真的無疑!

  

  第43章

風流皇子

  

  京中的春節隆重,南邊的春節也絲毫不遜於京中,只因天氣、風俗不同,到底有些不一樣。

  江南,城裡城外裝點一新,盧家園中里里外外扎着絹花兒、綠葉兒。又有後院的紅梅恰時盛開,滿園飄香。

  許清荷帶着幾個丫鬟,到後院之中遊玩走動。

  「要說這江南,比起京城來,旁的不說,只說這園子,就更清雅不俗!」丹楹扶着許清荷的手,滿眼艷色地看着這四處的景致。

  許清荷面帶清淺笑意,目若流光地掃過路旁紅梅樹:「此處雖好,到底不是久居之處。殿下今年就要歸京……」

  鸞蕊在一旁輕笑道:「小姐也要一同回去呢,那可是您與三殿下的好日子!」

  許清荷面上似掃了一層胭脂般,纖長的睫毛微微抖顫,滿是嬌羞。

  一行人正走着,忽見前面拐過來一群裊娜的丫鬟,見了許清荷,忙紛紛行禮,口稱:「見過許小姐。」

  許清荷方斂去臉上的嬌羞之色,微微同她們點頭,向前走去。待轉過彎不再見那些丫鬟,身旁的丹楹才低聲抱怨:「這些丫鬟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天天在三殿下身旁晃……」

  許清荷微微蹙眉,叱道:「那些都是貴妃娘娘派來伺候殿下的婢女,不得無理!」

  丹楹心中不服,輕咬紅唇,忍不住辯解道:「我那日分明見到那個素馨一大清早從三殿下屋裡出來!」

  「她是殿下的婢女,自然要伺候殿下更衣洗漱。」許清荷淡掃她一眼,「殿下乃是光明磊落之人,絕不會行苟且之事,她們既然是丫鬟,自然要盡丫鬟之責。即便是妾侍,服侍殿下也是應當的。」

  另一側的鸞蕊半垂着頭,眼中閃過一絲譏諷,那些丫鬟哪個沒被三殿下寵幸過?便是送來的那些女子,三殿下也大多享用過,這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喜歡這些?只自家小姐還當他是個什么正人君子呢!

  心中正想着,忽見那邊假山旁露出一截青衫,鸞蕊忙道:「小姐說得是,殿下是端方之人,那些人都是貴妃娘娘派來伺候殿下的,是從宮裡出來的,你我哪能如此議論?即使有哪個被殿下看中,也是她們伺候的好,殿下賞賜的福氣。」

  丹楹被說得滿臉通紅,只自家小姐也這般說,倒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只得低着頭。

  假山後頭,三皇子微微笑着,眼睛在許清荷的臉上留連一會兒,不時又落到她身旁服侍的那個丫鬟身上。這丫鬟果是個妙人,非但行動做派與許清荷極似,且行事大方體貼,周到之處連許清荷都頗有不及。且那副冰冷冷的模樣,更別有一番韻味……

  想着,負手向外走去,眾人見三皇子也在院中,忙紛紛行禮。

  許清荷又驚又喜:「不是說今日出去麼?」

  三皇子笑着走到她身旁:「事情辦完了,便回來陪陪你。」說着,站定在她身旁,幾個丫鬟見狀,忙退到後面去。

  趁人不備,在那個鸞蕊從旁走過時,於衣袖下輕捏了她那柔荑一下,換得那個俏丫頭紅着臉兒、垂着頭,不敢作聲。

  佳人在旁,一併觀賞紅梅,又戲弄了俏丫鬟,三皇子心中更是暢快。協她一併向園子深處走去:「京中父皇前些日子下詔,讓我開春後,乘船去五弟、十一弟那裡看看,他們二人年紀小些,只怕有些事情處置不周。到時清荷與我同去?」

  許清荷眼中帶着幾分驚喜,緩緩點頭,忽想到什麼,忙問道:「那四妹妹可要同去?」

  三皇子臉上笑意一僵,道:「只怕她家中還有事,且她如今的身份,並不便跟着咱們。」

  許清荷這才想起,自己尚未嫁於他,跟他同出同進、住在一處本已不妥,如今再與他一同去五皇子、十一皇子那裡……「我與殿下同去,似也不大妥當……」說着,愁眉微簇,心中堪憂無比。

  三皇子洒然一笑:「清荷非比那些尋常女子,何必在意這些世俗規矩?」

  許清荷這才轉悲為喜,抬頭看向他:「如此,我便隨殿下同去!」本就不畏世俗之人議論,自己才毅然尋他一併南下,到如今,又何必因那些俗世畏首畏尾?

  三皇子心下讚嘆:果真是我的清荷,萬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相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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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轉暖,原本封着的河,如今已然解凍。

  許驕陽騎在馬上,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河面,揚起馬鞭:「如今這裡已然解凍,待到今年五月間,上游的冰川消融,河面上漲,汛期便快到了!」

  十一默默點頭,看向河沿剛剛修建好的堤壩。從去歲秋季便已動工,直到如今,這堤壩已然大體修好,這些日夜,早也琢磨、晚也惦記的,就是這沿河兩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