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28章
暖荷
許驕陽彎起眼睛來,笑眯眯地問道:「是他自己來的?還是佳人相伴?」
十一併未作聲,在一旁看向劉栓。劉栓苦着臉道:「三殿下江南一行,就得了個風流皇子名號,與那些人在江南的才子們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聽說那些花樓、花船里的姐兒們,各個都盼着那日三殿下賞光一顧……」
許驕陽眉頭一挑,鼻子裡哼出個「嗯——」。
劉栓一哆嗦,乾笑兩聲:「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三殿下身旁有個情深意重的佳人相伴,這回……自然是斷不能少的了。」
許驕陽這才微一頷首,面上笑得分外歡暢:「預備給三殿下他們歇息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好了、好了,早幾日就好了!」
「行了,把下人也都安排妥當吧……對了,咱們府里那幾個在正院的丫鬟,反正平時也無事可做,都一併安置到那裡去吧……再叫人悄悄同她們說說三殿下的風流韻事、品貌模樣。」
劉栓又是一哆嗦,忙領命下去安置不提。
十一疑惑看向她:「三哥那裡還能少人伺候?」聽說三皇子這回下江南,一共用了兩條船,一條上面裝得是行李、馬匹,並侍衛等人。另一條船上就是丫鬟,隨從,同許清荷一行了。
先是那日碼頭一幕,後又有江南一行時的百花宴,如今人人提起三皇子,都要說上一句「風流皇子」。更有那等閒人,連三皇子身邊到底有多少個美貌佳人相伴,都拿出來編成了戲文,又或相互打賭猜測。
如此一來,不少官紳世家想同三皇子攀上關係,自然也不會少了美人孝敬,雖三皇子未必肯都收下,可這名氣一早就傳出去了,他便是推脫,別人也只當是他眼界太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換好的再往他那裡送。
因此,不管他願意不願意,身邊都着實收了些伺候的人,再加上原本從京城帶來的……哪裡還需要自己這邊預備?雖說自己着實厭惡府里的那些女子、也着實看他不順眼。
「我原本是打算把那些婢女留給那位汪縣令慢慢享用的,可如今既然有更好的來了——好歹人家在咱們家待了這麼久,能有個好出路,就幫忙提攜一下唄。」許驕陽彎着眼睛,笑得暢快。
十一隻聽到「咱家」二字,餘下的便都當成過耳風,只點點頭,應了聲:「好。」
兩人在沿河又轉了一圈兒,便打馬回府,入府之後,陳齊迎了過來,面色恭敬地接過十一手中韁繩:「適才京中書信已經送到,都放在殿下書房桌上。」
十一點點頭,舉步向里走去。
桌上放着京里送來的書信、邸報。十一先挑出三丫兒來的信,轉手交給跟在身後的許驕陽。
打開書信,依舊是那筆狗爬似的筆體,上頭依舊按早先商定好的暗號,說一切平安,無人發現鬼宅的事。此外,又有一二京中瑣事。
如,許府正在大肆採買大小姐的陪嫁。
又如,許家的親家、江南賀家家主夫人,親自送嫡出的四小姐上京,住到了許府,預備回頭和許家大小姐一併嫁入三皇子府上。
再如,賀家四小姐的陪嫁豐厚,足足裝了一整船云云。
十一先打開邸報掃了幾回,見上頭有西面闕雲國再度興兵攻打西邊幾省,又有北面蒙胡國擾邊的消息,另又有前朝餘孽在承春再度舉旗,說要再興吳國之事等等。
這些消息說緊要也緊要,可這幾處年年鬧、年年折騰,打過去、奪回來,時候久了看也看木了。
將邸報放下,又拆開劉栓安排在京中之人送來的書信,上面亦是京中大小事,十一一目十行的掃着,忽見上面說,姚貴妃帶着她家的侄女進宮見過太后、皇后,都說此女品貌學識都是極好的,又是姚貴妃的親侄女,便應允給三皇子做側妃,只等三皇子回京成婚後,於次日過門。
十一見了此消息,不由從鼻中噴出一聲冷笑——他家親媽、後媽、親奶奶都上趕着幫他圓那個風流名聲呢!
「怎麼?」許驕陽早已看完三丫兒那話不成話的書信,此時正拿過十一看完的邸報,見他笑,好奇問道。
十一將手中書信送到她手上,指着那兩行道:「看這裡。」
許驕陽一看,也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拿起三丫兒那封信——讓三丫兒打聽消息,她也只知道去自己相熟的地方打聽去。京城中,哪裡她最熟?非許府莫屬!結果這回打聽回來的、再加上十一這封信,竟然全都是那位爺的風流韻事!
十一高挑起眉來,險些破功失笑,搖頭道:「連他的母親、將來的岳母都忙着給他後院塞人,真是想不風流也不成了!」
許驕陽大笑起來:「你說說,這回不給他住得地方安排些人可能行?人家都送,你這個做弟弟的哪能不送?」
十一搖搖,放下那封書信:「要不你乾脆再去花樓里給他尋幾個好得去?」她自來了這處,每次那些大官小官請酒吃席時,似知道自己與酒色上並不喜歡,因此除頭一遭外,並不敢給自己身邊安排什麼服侍的人。
反倒是她——次次至少有兩三個美人陪着喝酒!如今這鵠城裡,那些青樓女子竟無一不知徐爺的名聲!
「這裡的姑娘們哪有江南的美人好?我還是莫污了人家的眼界。」許驕陽連連擺手。她只在和那些人吃請席上同那些女子玩笑過,可從沒自己跑去過青樓——平素忙還忙不過來呢!不過玩笑而已。
說罷,忽又想起,上輩子三皇子後院女人雖也不少,可萬萬沒有如此……壯觀啊?莫說成親前,就是成親後,他也從沒得過如此風流名聲!
許驕陽細想想,方恍然大悟,前世有自己在,江南賀家沒給三皇子硬賽過他家的那位表妹。姚貴妃也更沒向如今似的,正經媳婦還沒娶進門呢,就忙忙定下側妃的事情。
至於那個百花宴……這全是因為三丫失手把那位「仙子」給偷了,那些江南官宦才急急忙忙整出來的。
這麼說來……三皇子那個風流名聲,竟是自己成全出來的?!
想到此,更覺好笑,不過一會兒,竟覺着肚子笑得發疼起來。
第44章
清荷奇女
十一一臉無奈,見許驕陽笑成這樣,想過去拍拍她的背,幫她順氣,到底不好意思。忽聽外頭劉栓進來,一進門就先愣了一下,不知這位姑奶奶笑什麼呢,只得原地站定,等她笑夠了,才向二人道:「那處宅子已經收拾好了,人都已安排妥當。」
許驕陽擦擦眼淚,收斂心神,方道:「安排好了就行,在派人過去看看可缺什麼、少什麼,萬不能讓他們來了用沒得用、使沒得使。」
劉栓忙應聲:「都吩咐好了,讓他們經心,若那裡出了紕漏,就提頭來見!」幾人不管心中對那三皇子如何看待,這都是十一頭回做東迎接兄長,萬不能出半點紕漏,上上下下都要萬分經心。
十一看向許驕陽,忽問道:「屆時,你要跟我同去?還是……」
許驕陽微微一笑:「自是和你同去!」
「可……」早前出京時,許驕陽便不願和自己的那些兄弟們相見,生怕被人認出來,如今三哥來這裡……當初許家和三哥那裡走得近,他那裡的人許多可都見過許驕陽!
許驕陽又是一笑:「且不說我不去不合適——如今在鵠城,有誰不知道我是你的人?日日跟你一處,少有分開。如今你三哥一來,我不出來相見,莫說他會起疑,就是這鵠城的官宦們也會疑惑。
「再有,如今咱們離京已有半年。不說別的,光我的身量都比頭年高出半頭來了,再加上裝男子裝得時日已久,只怕他也認不出來!」
如今許驕陽身邊有周嘉與呂仙兒在,周嘉是郎中,當初猛一見許驕陽,就能看出男女來。事後許驕陽問過因由,知他是從骨架、姿態等處看出破綻。後又有呂仙兒這個在青樓楚館呆久了的,自然也能看出男女的不同來,平素若見許驕陽哪裡顯得女態了,便出聲告知,時候一久,她自然能改的過來。
至於骨架等處,只要在衣裳裡面做些手腳,便誰也看不出來!
十一見她如此,便點了點頭,隨她的意思。心中更為她言中的那句「你的人」心動不已,雖明知她說的非是那個意思,可……到底讓人心底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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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舟河上,兩岸滿是無限春景,三皇子立在船頭,遠遠看到碼頭邊上站着些人,顯是等着自己的官宦。
笑着抬手點向岸邊,對身邊幕僚道:「十一這一出來,倒也長進不少,如今看着倒也似模似樣的。」
幕僚聞聲忙笑道:「殿下的兄弟,皇上的皇子,自然不同凡響。」
下船,見十一雖依舊板着張臉,不苟言笑,可瞧着無論模樣、還是氣度,都非再是當初京中那個連個子都沒長成的孩子模樣,笑着拍拍他的肩:「高了不少,這回再回京中,只怕父皇一下子也要認不出來了。」
十一恭恭敬的抱拳道:「三哥也更是氣度不凡,兄弟萬不能及。」
三皇子一挑眉,笑道:「呵,倒是更會說話了。」
十一不再多言,向後一讓,隨他一併向岸邊走去。後面船上之人陸續下船。
三皇子果然好氣度,一路上談笑風生,與迎出來的鵠城世族官宦說笑論道,比當初十一皇子初到時,不知熱鬧多少。
前面幾人乘車到了接風的酒樓,後面三皇子帶得家眷已經到了預備讓三皇子住宿的院子。
幾個管事裡里外外跑了兩圈,肚子裡面直罵娘,湊在一起苦着臉嘀咕:「這院子雖然不小,可現下……住不下啊……」
「誰讓五殿下閒着沒事非送給咱們爺十二個丫鬟呢?」
「可送都送來了,又是彈琴又是扶蕭的,就當個玩意兒罷了。誰想到如今竟住不下了??」
「之前是誰過來看的住處?怎麼也不提前查看好了!」一個氣得臉色發白,直問當初管這事的人。
另一個不服氣:「當初來此處看地方的時候,屋子分明是足富裕的,哪知道出江南時就多帶了幾個人,後來五殿下又弄了那麼一出呢?!」
「實在不成,讓她們擠擠?」
「擠?怎麼擠?一個個都是奶奶!是能委屈了宮中貴妃娘娘送來的人?還是能委屈許家大小姐帶得人?還是能委屈了爺新進喜歡上的那幾個江南姐兒?還是要委屈剛送來的那十二個妓子?!」
「那……怎麼辦才好?」
幾人接着大眼瞪小眼,忽一個問:「要不……同許大小姐說說去?這事咱們不好分派,免不了要得罪哪個——天知道之後哪位能得爺喜歡。如今府里,也只她能管得了這些人了!」
另一個疑道:「可她……能管得了這些?」
又一個哼了一聲:「大家子的小姐,不都是從小學這些的?難不成還要拿這些事情去問爺不成?」
許清荷剛剛下車,緩步走進院內,聽見來人說了這些,不由愣住:「這……地方不夠住?」
那人忙笑道:「也非是不夠住,只是前些日子去五殿下那裡,五殿下又送了幾個人過來,這才……略有些緊張了。只是要讓眾位姐姐們略擠一擠,也是有地方的。」
說不夠用,又哪裡真不夠用?
被殿下寵幸過的那些,哪位不得自己有單獨一間屋子?這位姑奶奶帶着的丫鬟,也不好讓人家擠着。從江南帶過來的那幾位姐兒們,一個個牙尖嘴利,又爭得自家爺的喜歡,誰也不敢這會兒就真去得罪她們。再有五殿下送來的人——人家才剛到,哪能就委屈了人家?
許清荷愣愣,她不明白個中緣由,也沒聽明白這位的意思只是叫自己出言,對那些丫鬟妾侍們說上一句「如今地方不夠用,大家略擠一擠」的話,只當真是地方不夠用,點頭道:「既如此,鸞蕊,咱們的人有兩間屋子就夠了吧?晚上你同丹楹和我一間,大家擠擠也就是了。」
鸞蕊尚在愣神,丹楹就先不樂意了:「哪有讓咱們擠着的道理?!」
許清荷面色一冷:「不許胡言,如今既然地方不夠用,不過略擠一擠罷了。地方富裕,繁華錦簇也不過過眼雲煙。沒地方,茅屋草房也是落腳之處,哪能讓殿下因此為難?」說罷,帶着中丫鬟轉身便走。
這串話把個管事的說得愣了半晌也回不過神來。
她這裡走了,後頭緊跟着進來的就是那幾個江南的花魁,一個冷笑道:「真真好大度的個人啊!她委屈着,能為了爺住草屋、住茅舍,咱們姐妹若不擠着住,那不就成了不知大體、不懂事情的?」
另一個抬手扶扶頭上的釵,嘆道:「人家許家大小姐、來日的當家主母都這麼說了,一個主子要跟兩個丫頭睡一屋子,咱們哪敢跟人家比呢?」
「是啊,咱們三個,再加上三個伺候的丫鬟就在一間屋子擠一擠唄!」
說着,也擺着腰肢往裡走,路上還同管事的招呼:「劉管事,我們姐妹睡在哪一間啊?」
「這、這……哪能睡在一個屋子裡?」
「喲,這話可不成?我們可沒人家小姐金貴,還是六個人一處擠擠吧!」
這邊三位姑奶奶扭着腰肢進去了,後面宮中姚貴妃賜下來的幾個宮女一個個冷着臉,只要了三皇子主屋旁的一間小角屋,便再不多說一字。
再來就是那十二位被五殿下送來的妓子,臉上到沒什麼怒氣,只是笑得有些冷:「真真沒想到,我們姐妹一來,就惹出這麼大的事情。我們十來個姐妹倒好說,一間小屋,能擠得下就成,只是那些個樂器萬不敢委屈了,還望管事多交代一句——它們,可比我們精貴多了!」
等這些姑奶奶們全都進去,那管事才回過神來,老天爺,真要讓她們這麼住下,自己就別想活了!!
想着,忙拉上另外幾位管事,挨個屋子外頭勸。可誰想到,許清荷是個清高性子,素來最是坦蕩直率,更信奉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最是言出必行的「奇」女子!
因此,決計不肯讓丫鬟們多住一間屋子。
其餘那些姑奶奶們見了她這性子,聽到她的那些話,也一個個冷笑道:「我們雖沒她精貴、也沒她那麼高潔,可好歹也知道什麼叫做上行下效,萬不敢先搬出去呢!」
管事急得一頭汗、一嘴燎泡,還沒等他們想出法子——三皇子……回來了。
應酬了小一陣兒,又聽十一說,將宴席定在明日晚上,三皇子便先回到府上,準備早點歇息。誰想,一進正房院子,就見那些家什、東西,全都在院子裡面堆着,竟還沒收拾好!
「怎麼回事?」三皇子原本心中還算寬慰,大半年沒見,十一竟然長進不少。說話應答,均非早先那個悶葫蘆可比。偏因他的性子,一做起事來,竟是個極為較真的。這鵠城水務打理得十分之好不說,且事事框框都記在心裡,自己問起之時,竟然無一不知、無一不明。
在加上他那個孤拐性子,若認真做起事來,必事事都會打理妥帖,最是個埋頭肯乾的!這樣一個人才,若自己能拉攏過來,於之後決計大有好處!
心中正盤算着如何拉攏他呢,可一回府,竟見如此情形,心中一下子冒出一肚子火氣。
幾個丫鬟裝作不知道的,都在屋裡躲着。管事只好硬着頭皮過來,略把事情說了一二,見三皇子臉色變得難看許多,忙道:「小的本是想讓許小姐說上句話,讓大家略擠擠……可誰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