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3章
暖荷
「切記,決計不能讓許大小姐傷到,更不能讓她起疑。」
「屬下明白!」
那般清幽高潔、出水清蓮般的女子,哪能讓她沾染塵世種種毀了她的美好?
聽着外頭馬蹄匆匆遠去的聲音,三皇子不由得輕笑起來。許夫人想害這位許大小姐,自己早已知情,正好自己也看中許夫人娘家的財勢,因此一直都沒理會。可現在,既見過那許大小姐,更知她勝過許家二小姐百倍的好,又哪能讓她有半分閃失?
續弦下手殘害正妻遺女,自己出手救出,再加以保護,定能護得她周全。
至於許家二女……
想起那位明媚如驕陽般小丫頭,三皇子不由得微微皺眉。京中貴女多都是那般嬌縱的性子,就如自己宮中那些姐妹一般任性妄為。出宮嫁人後,還明着養面首、同風流才子勾勾搭搭,一點廉恥之心皆無,這種女子又有何好處?若不是為了大位,自己哪會委屈自己娶這樣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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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殿下您看,那車可不是三殿下的車子?」劉栓兒早已換下了侍衛衣裳,只一副尋常公子游騎出行的打扮,揚起馬鞭,遙指着交錯而過、向着京城方向而去的一隊車馬。
十一皇子眉頭微皺,神色間閃過一絲不耐煩,只冷哼了一聲。
「姚貴妃的日子過得倒舒心吶,今日上山、明日游水,偶爾還可去三皇子府上小住一半日的……」放到前朝的妃子們,日子哪能過得這麼舒心?也就是如今大成建國時短,再加上四處群雄林立,皇族的講究還沒那麼許多,才由着這些妃子們一個賽一個的,比皇太后的日子過得都滋潤呢!
十一皇子再皺了皺眉頭,冷聲道:「快些上山吧。」再說下去,天黑前能不能上了那羅漢山都是兩說,若是太晚了,只怕就要等到明日才能……
「是是,十一爺,咱們走着!」猛想起十一皇子生母早逝的事兒來,劉栓自悔多言,連忙提着韁繩在外側帶路,護着十一皇子朝羅漢山行去。
第5章
山中相遇
「姨娘,快別哭了,趕緊稟報老爺,請個太醫回來給哥兒看看吧!」杜鵑手中拿着帕子,遞到方姨娘手中,不停勸着她。
看着面色潮紅,喘得十分厲害的兒子,方姨娘紅着眼睛點點頭,又抽抽鼻子。
不多時,外頭管家媳婦帶着請回來的大夫進了側屋,奶娘連忙把那個還沒滿月的哥兒抱過去。
方姨娘頭上裹着帕子,伸長脖子死盯着門口兒那邊兒,只等外頭的消息。不多時,一個有些年歲的婦人走了進來,後頭跟着抱着孩子的奶娘,低頭沖她道:「大夫說了,哥兒的歲數太小,不好下藥……」
聽那婦人喏喏的,只是推脫,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病症,方姨娘柳眉倒豎,硬支撐着從床上坐直了身子,指着她們:「哥兒到底是個什麼病症?!請得又是哪位大夫?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
那婦人低着腦袋看了看後面跟進來的奶娘,見她抱着哥兒就到裡面小床邊兒上去,只裝沒看見姨娘正問自己話,這才只得咬牙應道:「請的是西街上的劉大夫……」
「不是說去請太醫麼?!老爺呢?!」方姨娘更是氣得不行,眼見着就要從床上下來。
丫頭杜鵑只得上前扶住,勸着「姨娘仔細身子,還沒出月子呢」等話。
方姨娘並不理會,只再問那婦人。
「老爺今日並不在家,說是一早就去御史趙大人府上了,夫人又帶來着小姐上皇允寺了,家中無人,不好特特去請太醫回來。」這位方姨娘剛進府那幾年倒還受過一陣寵,如今這二年卻不大頂事,只頭年運氣不錯,伺候老爺兩回就有了身子,可自打哥兒出生後老爺就只看過一回便再沒來過,如今夫人又不在家,下人們自然有些怠慢。
方姨娘氣得直拍床梆子,一連聲地叫人去找管家,再請太醫回來,小院兒中一時鬧了個雞犬不寧。
見管家媳婦臉色發黑的從小院兒走出去,那邊小春兒探頭探腦的打聽了一會兒,才匆匆跑回吳姨娘的院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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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有些發暗,比昨日到後山時要更晚一些。
許驕陽因怕自己猛一見三皇子,在姚貴妃和三皇子面前露出什麼來,便趁着今天來小日子裝了一整日病。
可到了傍晚這會兒,她再躺不住。且她的身子又並沒真那麼不舒坦,便離了丫鬟等人,自己又到後山竹林來了。
身邊的丫鬟們還當她跟昨日似的,不過在附近逛逛就回,倒也並沒有特特跟着,見她不用人,樂得自己找地方玩兒去。
天色陰暗,四周風一起,吹得那竹林沙沙做響,處處都是竹影綽綽、怪石嶙峋,倒叫人心中有些發毛驚懼。
許清荷就住在後山中一處翠竹所制的屋子裡面,如今許驕陽一面按着頭日的路走着,一面微微皺眉,心中疑惑——那許清荷膽子倒是不小?竟敢住在這種地方,她晚上倒也不怕?還是說,為了那什麼斯文氣,住在這等陰森之處就算是高雅清幽了?
在小路上走着,不時聽着左近傳來的風聲、葉聲,連許驕陽這個活到第二世的人都有些心中打鼓,忽聽前方不遠處沙沙聲大做,不知有個什麼東西在側面的樹叢陰影處動着。
「什麼人?!」到底是活了兩世,且許驕陽本就是個越怕越會硬着頭皮頂上去的性子,這會兒一聲嬌喝,倒好像她的膽子有多大似的。
那邊聲音停了一停,隨即,一個人影有些趔趄地從那邊草木中撞了出來。
那人身形瘦瘦小小的,仿佛不過十一二歲的孩子,穿着男子的儒杉,頭上的冠有些歪了,衣裳也被草木颳得有些凌亂。
愣了下,驕陽只覺得那人影似有些眼熟。
抬起頭,看着不遠處衝着自己發愣的女子,少年抿抿唇,眼睛飛速眨了眨,抬腿邁了一步,忽想起自己的模樣實在有些難看,又不由得低下頭,不敢再抬眼看她。
「你是……」這人十分眼熟,只一來天色太晚,看不大清楚,可這身形讓她覺着熟悉。二來,自己怎麼說也是回到了十來年後,就算是熟人,只怕這會兒再見了也要想上一想才能認得出來。
「驕……驕陽……」
聲音低低的,顯是少年尚未變聲的音色,再加上他那有些瘦小的身形,比才剛剛十五的許驕陽尚且要矮不少、瘦不少,反倒讓人覺着這孩子比許驕陽還要小上一些呢。
驕陽又愣了一愣,這聲稱呼更是耳熟,再加上這身形……定是熟人無疑,可到底是誰?
既是認識得人,且又是位少年,自不會對自己有什麼不利。再加上這裡是皇允寺深處,一般人哪裡上得來?
上前幾步,走到那少年面前。見她走過來,那少年才頗為忐忑地抬起頭,兩人四目一對,驕陽這才愕然認出來人——「十一……殿下?!」
這般瘦小的模樣,臉上還帶有些許驚恐、些許忐忑,和日後他人高馬大、身披銀甲、威武勇猛的模樣渾然不同。若不是自己自小進宮便認得這位十一皇子的話,這會猛一見面,只怕再認不出來吧?
少年似是鬆了口氣,又偷眼看看她,見她一臉愕然地看着自己,再想到自己剛從草木中鑽出來的窘迫模樣,又不由得把頭低得更低,連耳根都有些發紅,幸好天色已暗,面前的人看不清楚。
「你……是來找你三哥的吧。」眼中暗了一暗,她記得,自己除偶爾進宮遇到他時,在外面,多是見他跟在三皇子身邊。等到日後,自己進了三皇子府上後,也是成日見他跟在三皇子身邊,輔佐其左右,忠心耿耿、不離不棄、欲血拼殺,不知在三皇子爭奪大業之事上明里暗裡幫了多少。
從原本這麼個瘦瘦小小,在宮裡倍受兄弟姐妹、宮人宮女明里暗裡欺負的小孩子,竟能成為那帶着千軍萬馬血戰沙場的冷麵將軍。
十一皇子微微抬眼,眼中帶了一絲難過出來,隨即匆匆隱去,低聲道:「我、我是……上山……找三哥。」
「你三哥應已回京了。」抿抿唇,到底不能把上輩子的火發到如今的他身上,不管怎麼看,上輩子那威風凜凜總是冰冷着張面孔的將軍王爺,此時還只不過是個孩子。是呢,他分明和自己同歲,這會兒看上去卻只有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可想他在宮中生活何等艱難。
況且,十一皇子無論前生今世,雖一直幫着三皇子,卻從沒輕慢過自己半分。
看到他身上被林中枝丫掛壞的衣裳,忙拉着他的胳膊往小路上走了幾步,上下打量一番,皺眉道:「怎麼就進了林子裡?這回出京可有人跟着?帶了換洗的衣裳沒?你住在哪裡?」
聽她一連聲的問話,十一皇子止不住得臉上有些發熱,低聲說:「劉栓跟着,住在隨緣居,他正在收拾。我出來……走走。」
「那倒不遠,我送你回去吧。」這孩子比自己還要矮上半頭,哪裡像個十五歲的小伙子?且驕陽又是活過兩世的人,這會兒竟真把他當成了個孩子待。
這陣天色已然晚了,又遇到十一皇子,許驕陽哪還有心思去探許清荷?與十一皇子一同朝隨緣居的方向走着,心中因再遇上了前世相熟之人而引出的前世種種正自出神,一路自然無話。而十一皇子那裡只比她稍靠後半步,竟也一路上半字沒說。
二人走到隨緣居門口兒,遠遠就見一個人正提着燈籠在那裡探頭探腦呢,見許驕陽二人過來,那人兩眼一亮,幾步朝二人方向跑了過來。
等看清了許驕陽,那兩隻明明不大、卻偏要瞪得混圓的眼睛又是一亮,隨即嘿嘿沖她笑道:「這不是許相國家的驕陽小姐麼?還勞煩您把殿下送回來,真是叫人怪過意不去的。」
這沒頭沒腦的話說得原本心事重重的許驕陽不由得「撲哧」一笑,微微側頭,正看到十一皇子黑着張臉,一臉恨不得吃了這不會說話侍衛的模樣,忙道:「在竹林那邊遇到你家殿下的,這會兒天也晚了,就不進去坐了,想來你們才剛上山,還沒用過什麼呢?」
「是是,還要多謝許小姐勞煩這一路,明日一早我家殿下便去您小住的庭院相謝。」
沖他主僕二人擺擺手手,許驕陽不甚介意地轉身回行:「不必客氣,你們早些回去歇着吧。你們若是要在山上多住幾日的話,就來找我玩兒。」
定定站在隨緣居門口,看着那越走越遠的人影,不久便不見了蹤影。
忽然有一隻手,伸到十一皇子的鼻子前面晃了晃,十一皇子嚇了一跳,轉頭怒瞪劉栓。
劉栓一臉渾不介意的模樣沖十一皇子笑嘻嘻道:「殿下,見也見着了,咱們也該回去先歇着了吧?聽說這回許相國夫人上山要多住兩日呢,又不急在這一日?三殿下又早回去了……」
聽着那嘮嘮叨叨的話,十一皇子猛然轉身,再不看那沒個正形、沒個上下的便衣侍衛,衣袍呼啦啦一甩,人大步流星的走回院中,氣勢十足。
幸好天色較暗,沒人看得出來他那耳根連同脖子都有些微微發紅的窘迫模樣。
第6章
京中事變
黑夜無月,濃雲蔽星。
京中大街上寂靜一片,再不見什麼人影,只餘一隊隊巡街的金吾衛不時舉着火把在城中行走。
黑影綽綽,待前面一隊巡查隊伍走遠,數道黑影方從暗中鑽出,朝着京西北處而去。
秋露苑外的牆壁斑駁一片,頗帶了些秋風愁雨之意。若到了白日裡,遠遠看去,這破牆落漆的院落,誰能想得到早先的太子爺、如今的廢太子瑞王殿下竟被囚禁於此?
院落之中亦是寂靜一片,連半個下人的影子都見不到,這裡只在頭年初春之時囚禁了當時的太子殿下,餘下的,如太子妃、側妃等女眷、子嗣等人還都被拘在原本的太子府,如今的醒園之中。
一個個人影落入院中,有那身手好的,便直接一個縱躍便輕巧跳進院中,半點兒聲響皆無,後頭那些沒學過功夫的,便由人拿繩子吊着,一點點兒地往上爬,過了牆頭後又要一點點地向下錯。
先進了院子的,留下幾個接應後頭的人,餘下四五人朝院中摸去,一間間屋子探着,查找裡面可有要找的人。
「什麼人?!」一聲呵斥響起,從一間似是正居的屋中傳出。
一人低聲問道:「可是太子殿下?」
屋中那人先是一愣,隨即喜到:「正是孤,來者何人?!」
廢太子心中微喜,只當來人是要救自己出去的。頭年冬時也不知是哪個走漏風聲,說自己有弒父奪位之心,才被大怒的父皇拘禁於此。
早先時自己確是對大位有些心思,可所做所為也不過是為了自己能早些接過大位罷了,哪想到還沒動手,就敗落出來了?這一年的拘禁,每日裡三餐飢一頓飽一頓,不管是父皇有心折辱自己也好、還是兄弟藉機動手腳想要除去自己也罷,心中哪能不生怨憤?
如今竟有人冒死來此,只怕不知是朝中哪個動了心思,想要取那從龍之功才行此險招吧?莫非是太子妃娘家的人?
不理太子那裡的心思百轉,問話那人冷冷一笑,轉頭沖外頭打個呼哨,乃是先前定好的暗號。
還在挨屋找尋的幾人聞聲忙朝這裡聚來,連牆邊正吊着往下爬的幾人聽了也都是心中大喜,一人還在繩子上吊着,聽後忙急急道:「點子在正屋!快些快些!把他擄了帶出去!」
眾人動作都快了幾分,先前打呼哨的那人吩咐幾個聚過來的人:「把他帶出去。」
聞聲,有人連忙掏出繩子來,預備捆人。忽一個嬌小的身影一下竄進屋中,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就聽屋裡床上悶哼一聲,那小人兒又朝門口沖了回來。
有那動作快的人聞聲已經進到裡屋,先是愣了愣,才愕然發現床上那人脖子已中了一劍,這會兒哪還有氣在?!
「廢、廢太子死了?!夜三兒殺了廢太子!!」
屋裡屋外的人都是一愣,半晌沒人回過神來,等那嬌小身影跑到牆邊,幾個縱身,借着還吊在半空人的繩子向上竄,一腳踩到不知哪個還被吊在半空倒霉鬼腦袋時,被踩那人才回過神來,大叫道:「快!快拿下她!她殺了廢太子!」
眾黑衣人一下炸了營,拔刀地拔刀、舉劍地舉劍,紛紛朝那人砍去。
悶哼一聲,雖身手不錯,可到底人在半空,哪裡那麼好躲?肩上、腰上各中了一刀一劍。
所幸,院中有值夜的小太監朦朧中聽到有人大叫什麼「廢太子被殺」之語,嚇了一大跳,迷迷糊糊的也跟着喊叫起來「端王死啦!端王被殺死了!」
原本就在這附近尋街的金吾衛聞聲忙忙趕來,見到那些牆上牆下、外帶被吊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哪裡還會客氣?舉着刀劍就沖了過去。
那個嬌小的身影匆忙之中跌下牆壁下,一個趔趄,又中了趕來的金吾衛兩下子,忙朝暗中跑去,幾下閃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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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有些發疼的太陽,許驕陽皺着眉頭從床上坐起身來,似是昨晚想得太多,等睡着時已不知是何時辰,直到這會兒才醒。
原本還想在用早齋前出去走上一圈打探消息,這會兒只好先去母親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