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30章
暖荷
許清荷雖心中依舊不解,然卻點點頭,坐到岸邊收拾出來的一塊大石上,再看着那盈盈水面,琢磨着詩詞句子——不如趁這會兒再做出一首好的,殿下回來必會高興!
破破爛爛的一處廢宅,外頭大門上掛着個歪歪斜斜、被風雨打得早失了本色的牌匾,細看那上頭原本的金字,不是「鏡園」二字又是什麼?
三皇子心中滿懷躊躇之意,揚起馬鞭點點那大門:「說不準,怕真是此處……早先便疑心前朝哀帝是順水逃的,如今這隻怕就是了!」
侍衛忙問:「可要小的們進去查找一番?」
三皇子皺起眉頭來,細思了一下,緩緩搖頭:「留兩個人,看住這裡,莫要讓人知道了。你們先查找這裡可有密室等東西……得想個法子,畢竟,老十一還在此處……」
即便他有心拉攏十一皇子,可如此大的好處,卻萬萬不想分出半點!若有了這些秘寶,自己便不必再被許家、賀家掣肘,因此,便是親兄弟,也是不肯讓他沾上半點好處的!
只如今十一管着這裡,如何才能在他眼皮子地下啟出這些東西來呢?等等……前幾日的邸報!
三皇子兩眼一亮,挑起一抹笑來,吩咐道:「看好這裡,若有人誤入此處,殺無赦!過幾日聽我之命,再行查找。」
「是!」眾侍衛兩忙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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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過了?」
「去過了。」劉栓點點頭,兩隻眼睛亮晶晶,向許驕陽那裡湊了湊,「許……徐爺,那破院子裡到底有什麼啊?」
許驕陽搖晃搖晃蔥白的玉指,高挑着眉:「那是我同你家殿下,送給三殿下的大婚之禮,精貴着呢!」
劉栓乾笑兩聲,又看看旁邊明顯還在神遊的自家殿下,把肚子裡面的話咽下,退了出去——自家爺已經呆了好幾日了,幸好他平日裡就癱着張臉,叫不知根底的人輕易看不出來。
至於那個園子……
劉栓搔搔頭,眉頭皺起,他想起之前從京中得到的那個消息,前朝秘寶……若那個園子真是……可,若真是,為何自家爺和許大小姐要拱手讓給三皇子呢?
這裡分明是自家爺管轄的地方,若是真在裡面找着什麼……
搖搖頭,無論如何,許家小姐都是向着自家爺的,雖不知當初許家倒底生出何事,竟讓這位集許府上下疼愛於一身的嫡出小姐背家出逃,只說如今,她倒是和自己的殿下相依為命……
「如今只等將消息散出……」許驕陽說着,轉而看向十一。
十一依舊垂着眼睛,聽是她說話,也不管她說得是什麼,就低低應了一聲。
許驕陽無奈嘆了口氣,從那日起,他就跟個被人輕薄、毀了清白的小媳婦似的,連話都不敢同自己說、更是連看都不敢正眼看自己一眼……到底誰才是女子?哪個才是大丈夫?
原本那天,許驕陽一覺醒來,心中還頗為不是滋味,她也說不清到底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沒走,抱着他睡了一夜。可若自己真真年長,那就只當是抱了個孩子,但因為如今十一自來到鵠城,吃穿用度上,反倒比當初在宮中好了不止半點。
再加上許驕陽挑出幾個有些靈性的廚娘,將一些原本許府常用的菜譜給了她們,做出的飯菜既有着南方菜色的精細,又合二人的口味,讓十一臉色紅潤了許多,個子躥得比許驕陽還快些,如今都比她高出了足足一寸!
可一睜眼,就見那孩子一手抓住他自己的衣領,滿臉呆愣地看着自己……宛若被人強了的模樣,這讓她如何好意思多說什麼?
結果過了那天,兩人雖誰也沒提,可他卻一日彆扭似一日,天天如此呆愣的模樣,看了就讓人……牙痒痒。
「說句話!」拿起桌上放着的文書,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果真把他一下子打醒,直愣愣地看向她。
嘆息一聲,許驕陽笑道:「發得什麼呆呢?這兩日你都快變成木頭了。」
十一麵皮微微扭曲兩下,依舊沒作聲。
「自古相交身後的友人大多同榻抵足過,以你我相交之情,難不成還糾結此等旁枝末節?」許驕陽說笑般的道出此事,她一個姑娘家都不介意此事,他還在意些什麼?
十一依舊直直盯着她,眼中帶着讓人心驚的神采。許驕陽對上,忽覺得心中莫名的「噗通、噗通」跳了起來,一下、一下,重得一聲聲砸在耳中。
她又隱約想起那晚上,十一喚自己名字時的那種心悸來。到底是何時?自己還聽過那樣的呼喚聲?
忽的,一隻手握住自己的手,那手手心發乾,沒什麼肉,卻比自己的手要大些,力氣也大了許多,抓得竟然有些發疼。
十一定定看着她,忽深吸一口氣:「他日,我必會娶你為妻。」
許驕陽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回不過神來。他莫不是因為兩人一不小心一起睡了一夜,就要娶自己吧?!
自從重來一世、被母親所迫離開許家後,她就再沒想過嫁人成家之事。嫁人如何?不嫁人又如何?
如今的她,連戶籍都無,若不是仗着跟在十一身旁,被官府知道,自己只怕有嘴也說不清。
至於成家一說,上輩子嫁的人,最後成了皇帝,可這又能如何?自己連肚子裡的孩子都保不住,又何談其他?以如今自己的身份,除非隨意嫁個販夫走卒,才能不問出身、不尋來歷,可自己註定無法如那般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
她要對上三皇子,她要助十一為帝,除此之外,風花雪月、兒女情長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她不想、也不羨,更不要。
「十一,我如今已不是許家嫡女。」許驕陽想清楚這些,臉上帶着沉靜的笑,看向十一皇子,「你日後會為王、為皇,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我如今扮作男子,你便當我是男子、兄弟來看、來相處,不必如此介意這些瑣事。你日後的妻族,必定能助你成就大業,你我以朋友而論、知己相待最好不過。」說着,站起身來,在他肩上輕拍兩下,「我這輩子沒打算嫁人成家,等忙完你這件大事,我若還有命……若還有閒,就帶着三丫兒四處遊山玩水去。」
說罷,笑着轉身抽出手來,向房門走去。
十一雙拳緊握,身上、肩上、手上,不住微微抖動,他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想的,更沒想到她會如此看待自己……將來的妻族?若沒有她,自己要什麼妻族?要什麼大業?!
他想爭氣,成就大業、接下這整個江山,無非是因為自幼在宮中受到的冷落、身份的卑微所致。更因為……若他連這些事情都成就不得,又如何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給她這天下最好的?讓欺凌過她的許家,負了她的三哥低頭跪在她腳邊?!
想着,忽然猛然幾步跑到門口,轉身站在她面前,背着門外的光,一把緊緊扶住她的肩頭:「我,宋昭灼,今上第十一子,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許驕陽愣住,瞪大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臉,他身後的光正從外面打進來,在他身上渡了一層模糊的光。在自己肩頭手,大而溫,瘦弱,卻有力。
忽然想起,前世時,自己無力倒在地上,被自己身上留出溫熱的血浸透衣裳。
那一聲、一聲沉定的腳步聲,伴着身上鎖甲的聲響,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緩緩蹲下……
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卻覺察到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緩緩伸到自己面前,碰到自己的臉頰……
「驕陽……」
「驕陽……」
那一聲,與如今十一輕吐出來的聲音相合,一般的帶着心痛與期盼,一般的直入心底。
眼中莫名冒出兩行淚來,許驕陽呆呆看着面前那不過只比自己高出一寸的少年:「十一……是你嗎?」
第47章
兄弟倪牆
京城,皇宮之中,皇上看着面前幾份來處不同、所言之事卻大同小異的文書、密報,怒極而笑。
「好、好,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爭!」說罷,大聲咳嗽起來。
大太監忙上前撫背順氣,低聲勸道:「陛下莫要氣壞了身子。」
半晌,皇上方順過氣來,又咳嗽了兩聲,拿手指用力戳着其中一份:「傳朕的旨意,讓老十一回京、聽命!」
下面的臣子聞聲,忙領命退了出去。
合上眼睛,喘息一會兒,平復了氣息,皇上方又拿起幾份密報,細細又看了一回。許久,長嘆一聲,丟回桌上,眼中滿是濃濃失望。
口中低喃着:「鵠城、鵠城……」
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皇上坐直身子,靠到椅背上:「何寧。」
角落裡走出帶刀侍衛,跪在書桌下面:「是。」
「叫幾個人連夜去鵠城,朕倒要看看,那秘寶是真是假!」
「是!」
皇上閉目靠在椅上,吐出一口長氣,他老了,被因為經過廢太子之事後,心恐是因為自己年老多疑,方害了長子,因此,在他死後,對剩下的那些兒子,方多予以重任。
可,心底到底是有所擔憂的……
想到此,又是一聲冷笑,幸好自己明里暗裡,在那些兒子身邊都安插了人。又故意告知他們前朝秘寶之事……呵,當初三王聯手破京,於皇宮的地宮之中找見了那些金銀珠寶,前朝皇帝逃出京城之時何等慌忙,哪裡能帶多少東西?便是有,也被都那尾隨而去的洛王搜刮乾淨了!前朝秘寶,不過是那些叛黨做的一場春夢罷了。
至於那個在前朝宮中伺候過的老太監說得什麼「靜園」,那地宮正堂之上便掛着個斗大的「靜」字!
雖不信鵠城那裡果真有什麼秘寶,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派人過去親眼瞧瞧,畢竟,那塊從古時傳下的玉璽,時至今日也沒有消息,若能找見,也是天大的好處。
可惜……自己的那些好兒子們,可真真爭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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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請。」十一恭敬站在碼頭上,恭請不請自來的五皇子下船。
「哎呀,十一弟,你說說,咱們哥倆住的這麼近,早先竟沒來往做客過,真是……看看,你這裡風光還不錯吶?這回哥哥算是來對地方了!」
十一一躬身,讓路:「五哥既然喜歡,那就多住幾天。」
「是得多住,肯定多住,你三哥不也在這兒呢嗎?我們哥倆做個伴,正好跟你這兒熱鬧熱鬧。」五皇子拍拍十一的肩,正眼不看他一眼,舉步就往裡走着,嘴上還高聲說笑着,「三哥人在哪兒呢?我去拜見。」
十一垂着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隨即掩住。許驕陽跟在十一身後不遠處,亦是垂着眼睛,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折騰了一整日,兩人才回到住所。五皇子來得突然,人都走到只剩下一個時辰的路程,才有他那處的下人來報信,十一隻得趕忙安排住所、收拾房屋。
幸好,五皇子這回來,可不像三皇子那陣兒似的。只帶了貼身侍衛、並一些近身服侍的下人、隨從等人過來,就再沒別人了。
這麼點的人,一處兩進的小院子就能打發了,然他的身份在那兒,某個鵠城員外趕忙讓出自家院子,自己住到別院去,巴巴的盼着這位殿下能住進自家門。
「你五哥倒真是個耳朵長、腿長,不要命的主兒。」許驕陽搖頭笑着走進屋中,接過呂雲兒遞來的茶。
「嗯,是快了些。」
三皇子找見那處「鏡園」前後不過才剛剛兩天,五皇子就聞訊趕來了,可見他只怕一早就得着了這個消息,便匆忙上路了。
「你三哥身邊,哪個是他的人?怎麼竟比咱們安排的還快?」許驕陽心中納悶,他們無法在幾位皇子身邊安插眼線——一沒錢、二沒人脈。因此,只讓劉栓暗中叫去五皇子那處行商的商人把消息帶過去。如今只怕那些人才剛到了五皇子的地界吧,可他人就已經來了,這得有多塊?
十一搖搖頭:「只怕是極親近的……」
許驕陽嘆息一聲:「咱們還差得遠呢。」
「會好的,慢慢來。」十一定定看着她,自己年歲尚輕,又無母族幫襯,這些事需慢慢圖之。
許驕陽一笑:「我理會,咱們慢慢計定。」說罷,雙眼和他對上,有些不自在地側過臉去,「等上兩日,咱們這兒只怕會更熱鬧。」
十一見她如此,轉身走到一旁,坐下。他雖不知道如今要怎麼和她相處,可那日她究竟沒有一走了之,更沒再提什麼之後不嫁人的話。雖不知那天她問出口的話是什麼意思——可,他在,無論有任何事,他都會在她身旁。
小廝送菜飯上來,兩人相對而坐,呂雲兒一旁布菜添飯。一時無話。
沒多會兒,劉栓趕着飯點到了:「爺,徐爺,已經安排好了。」
二人之間的那一點尷尬,瞬時消散不見,抬起頭來,相視一笑:「行了,你也下去吃飯吧,他們已經把飯菜送到你屋裡去了。」
劉栓笑道:「不回來還不覺着餓,這一回來啊,聞見味兒了,也就覺出餓了。」說着,正要退下,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忙道,「剛才我安排時,聽見有人說,那三皇子同他那位未婚娘子從外面遊玩回來途中,救了個在外玩耍摔斷腿的孩童。」
順路救人,這並沒什麼稀奇的,二人知道,劉栓必有後話。
果然,頓了頓,劉栓笑道:「猛的聽了一耳朵,也不知是真是假,好像說,那位許家小姐會醫術,給那孩子還開了個藥方出來,也不知真假。」
許驕陽眼中精光一閃,這輩子她沒得着那十二張方子,莫非也能闖出那個女醫仙的名號?
十一看看沉思的許驕陽,對劉栓道:「我那位將來的嫂嫂,自幼長在她外祖家,許是家世淵源,會些醫術也不一定。」
許驕陽忽然插口道:「想個法子,看能不能將那個方子要過來,送到周大夫那裡幫着看上一眼。」
劉栓雖然奇怪,口中依舊應承下來。呂雲兒也是心中納悶,一個閨閣中的女子,就算她會些醫術,也不必如此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