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31章

暖荷

  許驕陽不便多說,仍同十一用罷了飯,待東西都收拾下去,喝茶消食的功夫,十一方問道:「可是她的醫術有什麼古怪?」

  許驕陽一愣,隨即笑着搖頭:「我只是想看看她的醫術高明與否罷了。」說罷,頓了頓,又道,「當初那十二章古方,若不是到了咱們手中,只怕這會兒已然到了他們手上。那位若是見獵心喜,定會留下,你那哥哥,為討佳人一笑,也會眼睛不眨的將方子給她。」

  十一笑了起來:「就算落入她手又如何?她是將來的三皇子妃,難不成還要憑着一手醫術行醫?」

  許驕陽亦搖頭失笑起來,倒是她多慮了,只記着前世種種,竟忘了如今許清荷的身份大為不同,再不必如此行事。

  即便她有心再行醫術,三皇子卻也不願她如此。偶爾為之尚可,然若真再要以此為名,事關皇家體面,就算是三皇子也是不能點頭的。

  摸着下巴,許驕陽眯起眼睛來,可她還覺着如此略過此事心有不甘……

  正想着,忽覺額頭被人一戳,詫異抬頭,見十一雖依舊板着張小臉,眼中卻隱着笑意:「還在琢磨此事?晚上可還要睡不睡了?」

  抬手按着額頭那裡,許驕陽起身嗔了他一眼,向外走去:「明日指不定你的好五哥又有什麼由頭鬧着要吃酒作樂呢,還是早些歇息吧。」

  出了大門,方緩下腳步,胸口噗通噗通跳着,比平素要快不少。分明不過是個孩子,分明不過是自己的猜度……即便前世死前來的就是他,自己如今再不是許家嫡女,又如何能許他什麼?

  莫不成還要自己退讓一步,只做他的側室不成?!若真如此,自己寧可終身不嫁!

  腦中忽閃過那日他的話來——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心中紛亂一片之時,已收拾好臥房的呂雲兒出來尋她:「屋裡都收拾好了,公子去歇息吧。」

  許驕陽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向自己那處走去——罷,若他真能言出必行,那……便是嫁他,也無不可……

  三皇子臉色鐵青,在房中一圈一圈地轉着,惱怒之意卻絲毫消減不下。那日才剛剛找見那個音同字不同的「鏡園」,還沒來得急調走十一、啟出那裡的東西,老五竟就來了!被老五一纏上,自己哪還敢有什麼舉動?他可不似十一那般老實,成天纏着自己不說,還暗中派人向那處偷摸的尋了去!

  沒等自己查處是哪個內鬼走漏的消息,二哥的人、老四的人、老六的人……一個個好兄弟,就仿佛約好了似的,一天一個,挨個往這裡跑!

  那些人來了,就乾脆住到城裡不走了,說是要採辦土儀——這裡能有什麼好東西待回京城?!若再不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自己就真的是個傻子了!

  如今的鵠城,再沒有比這更熱鬧的時候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三皇子定定神,叫人進來。

  許清荷身邊的丫鬟丹楹拿着個托盤走進來:「殿下,我家小姐給您的箋子。」說罷,雙手奉上那托盤。

  三皇子一愣,抬手取過,打開匆匆掃了一眼。許清荷偶會如此,寫張箋子,邀自己與她或出遊、或相請、又或寫上一些詩句,請自己連句。不過是取個風雅之意,乃是兩人間的小小情趣。

  見上面是兩句詩,便知是她偶得的,邀自己聯句的意思。若在平時,自己自然樂得陪她賞玩、思索後句,可這幾日自己正火大得很,再見了這個,那裡還有這些心思?

  將箋子合上,道:「你先下去吧,告訴你家小姐,這個句子有些意思,本王一時想不出,待想出好的,再給你家小姐送去。」

  丹楹聞聲,只得退了出去。

  心中正自煩悶,忽然有人來報:「殿下,皇上聖旨!」

  

  第48章

聖旨調令

  

  皇上的聖旨乃是下給三皇子和十一皇子的。五皇子跪在一旁陪聽,待聽完聖旨中的旨意,心裡不由暗自嘀咕起來:真不愧是老三,竟能使手段讓父皇將十一弟調回京中,他自己監管鵠城這塊兒?

  三皇子領罷聖旨,心中大安,父皇並未疑心自己的用意,雖如今五弟等兄弟過來添亂,可父皇的旨意一下,自己便是這鵠城名正言順主事,將他們周旋走了,自己便可安心將東西啟出。至於鏡園那裡……不若干脆立個名目建個別院?這倒是個好主意,只要自己定下此事,任他們就算知道那個院子裡面有東西,也不能說什麼來!

  十一依舊板着那張臉孔,不喜也不怒。他被派來此處,監督水務,如今堤壩已然建好、修好,可還沒等汛期來臨便將他撤回,此處的功勞辛苦,就等於平白送與了自家三哥!就算全然沒有秘寶一事,這般被人半路搶功,誰能受得了?

  可他依舊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樣,就好像被人搶走的功勞不是他的一般。

  接了聖旨,那兄弟兩人便站在一起打太極,不過跟十一說了兩句話,十一便藉口要回去收拾行囊,轉而回了宅邸。

  許驕陽一路跟着,同他回到書房後,見他臉上才透出一股隱隱怒氣。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早些回去也好,他們既然已入局,那就等着結果吧——離得太近了,難保不被濺上一身腥。」

  十一點點頭,依舊沉着張臉,這是他頭回正經接差事,卻被人平白半路踢了出去,他就是個菩薩,心裡也會存下火。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許驕陽只得如此勸慰,上輩子十一是不是來得鵠城?之後又是何時走的?她全然不知,只知道後來十一被三皇子舉薦,因在西北立下赫赫戰功,才一日日變成那位朝野上下不容小視的將軍王爺。

  而她同十一相熟的時候,一是年幼尚未出嫁時的事情,二便是後來十一歸京,跟在三皇子身旁輔佐他左右的時候。忽然想起……十一似直到自己死前,也未曾娶妃。先是年歲尚小,後又因一直在外征戰,沒空回來娶親。再後來,便是眾皇子爭位,皇上病重,根本顧及不上他。

  三皇子當初倒是跟自己提過幾句,讓自己幫他相看幾家合適人家的女兒,自己看過同三皇子提及,後來不知怎麼,又都不了了之了。莫非他是因為……

  忙晃去這些莫名的思慮,再看十一時,見他的臉色已然緩和了許多。

  「讓他們收拾東西,三日內便啟程吧。」說罷,看向許驕陽,「早些回京,三丫兒那裡,也不必成天那般盯着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然事情已經定了下來,那他更不必單單糾結與此。

  京中那處景園裡面還有東西,自己要儘快啟出來,不然等鏡園之事一畢,有了這個前車之鑑,難保不會有人想起與其十分相似的鬼宅。

  這次自己失得不過是一處功績,決不能再失了那些東西!

  見他緩了過來,許驕陽笑着起身,忽然心中一動,笑道:「既然聖上這次召得急些,不如咱們乾脆分成兩路。」

  十一一挑眉頭:「兩路?」

  「是,你我坐一條船,帶着貼身侍衛同一些常用體己先行回去。後面讓周郎中帶着呂雲兒一併遊山玩水的慢慢回去。」見十一仍是不解,許驕陽笑着掩口,「周郎中醫術無雙,那幾張古方也非是尋常之物,若是只有咱們自家知道,豈不暴殄天物?呂雲兒美艷無雙,若只在深閨無人知,也是妄自蹉跎,讓他們一路行醫歸京,這名氣也打出來了、醫術也練出來了,豈不兩全其美?」

  行醫者,唯有見得愈多,方愈能鍛煉他們的手段、眼力,周嘉如今雖醫術不凡,然之後若只閉門造車,難保不進則退。

  十一想通此處,方緩緩點頭:「讓他們帶着大件行李,慢慢跟在後頭就好……此事還是莫要直接打咱們府上的名號為好,只當讓他們一路歷練了。讓他們帶着咱們府上的牌子,免得惹上什麼麻煩。」

  「如此正好。」許驕陽雙手一合,起身出去吩咐收拾行李等物之事,又親到了周嘉的小院,也不知跟那兩人說了些什麼,不多時,便又迴轉出來。

  次日一早,十一便已收拾妥當,命人將東西裝船,自己則帶着幾個侍衛,親去向兩位兄長請辭。

  三皇子、五皇子,哪個都沒想到他動作竟然如此之快。昨夜兩人借三皇子再被皇上予以重任之故,把酒言歡,一直喝到了月上中天,今天誰能爬得起來?

  聞訊只得派身旁的人出來說上幾句客套話,無法送其出城。城中官員們得了消息之後,忙忙收拾妥當,亂鬨鬨的將十一一行人送至碼頭,這才各自鬆了口氣。

  三皇子、五皇子這一來,十一皇子便領命回京去了,誰知道這裡頭有沒有什麼事兒?可十一早前在鵠城是如何行事的,眾人都看在眼裡,雖那兩個當哥哥的不給面子,沒送他出城,然自己這些當小官小吏的哪個敢不來?且天知道這位爺之後能不能混出頭來?留個好念想,說不準日後那天就能被這位爺想起來,提攜一把呢?

  陳齊親帶着十來個侍衛,和十一、劉栓同船歸京,陪着十一去過三皇子、五皇子的住處後,上到船上,便鑽進船艙,拿出紙筆,匆匆寫着今日見聞,順帶在後面又頗有私心的加了一句:昔日殿下南下,碼頭辭別,唯各位官宦送別,今日亦如當初無二。

  寫罷,才長出一口悶氣。

  他是跟在十一身邊的,自家主子得臉,別人自然也不敢小看自己。早先在鵠城之時,下面官宦見十一勤勉,又是為皇子,哪個見了自己等人不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結果三皇子來了,所帶下人雖面上還好,可難免帶着幾分倨傲。

  後來的五皇子就跟不必提了,一個個正眼也不瞧自己幾人,讓人着實氣悶——他們可是皇上派下來的人,連京中一品大臣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那些人不過是五皇子身邊的一條狗,得意個什麼?!

  如今倒好,十一皇子親去請辭,竟然連面都不見一回,他們自己不送,府里的管事竟然也不出一個來送行,簡直欺人太甚!

  小心將密信裝進竹筒,蜂蠟。告狀告舒坦了的陳齊伸了個懶腰,這才施施然收好紙墨筆硯,起身走上甲板。

  船舟再在河上上行進之時,兩岸觀得都是春景爛漫,與當初夏末的景致又有不同。

  十一收斂早先因這回調令而起的種種不甘之心,坐在船上,看着兩岸風景。

  「不如來一局?」許驕陽點點棋盤。

  十一轉過頭來,微微點頭,將棋盤、棋盒擺好。

  黑白兩子,縱橫十九路棋盤之上。

  許驕陽不善此道,不過大體知道規矩罷了。十一這回所遇之事,不但讓十一亂了心緒,連她也是一般。

  早先在鵠城的種種布置,如今全然功虧一簣,任誰能真心坦然處之?更何況他二人年歲都還尚輕,哪裡做得到泰山崩於面,而不動的地步?

  只是經此一事,到更能鍛煉兩人心智,之後再遇到什麼事情之時,也不至於因此一下子亂了陣腳。

  下棋、撫琴,都可叫人心緒安定。如今周嘉不再此船之上,自然聽不到琴聲,兩人就只好下棋定神,不再胡思亂想。

  舟船行於水上,往來船隻穿梭不停,十一這條船小、行得要比之前南下時還快上幾分。這日暫停一處碼頭上稍作歇息,兩人順便上岸遛馬轉換心思。待再回船上時,劉栓過來報道。

  「剛剛下船同碼頭上的人聊天,這兒的人都說,今年南下的船比往年多了不少,且說是南下做生意的,卻不見船吃水有多深,船也不大,他們正當這是新鮮事說着玩兒呢。」

  「南下?」許驕陽和十一對視一眼,「還有什麼事?」

  劉栓笑得有些得意:「一個船夫道,前幾日送一伙人渡河,那伙人在半路上還打了起來,聽說一個個都會功夫——就是沒哪個會水上漂的本事,掉進水中幾個,撈上來之後才老實了,沒再吵。說,那些人口音有些古怪,聽着像西南的,可卻不是從西南來的。」

  「西南……」十一再皺起眉頭來。

  許驕陽挑挑眉毛:「不管是哪裡的,莫非……都是衝着那裡來的?他們耳朵可都夠長的,一個個全都奔着那裡去了?」

  十一冷笑一聲,他們雖說布置下了這個坑,等着三皇子自投羅網,可也只算計了三皇子一人、連帶着想要拉五皇子落水,可沒想到,一時之間,仿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了似的!

  「幸好咱們走得早,不然就不是一身腥了,只怕要濺上一身血呢。」許驕陽掩口笑了起來。

  十一也臉色輕鬆的點點頭,忽對劉栓道:「你之前在鵠城安排的人手,可還能聯繫上?」

  劉栓笑道:「這是自然。」

  

  第49章

內外近臣

  

  「既能聯繫上,那就讓他們暗中打聽着,看如今到鵠城的到底都有哪些人?又各是哪一處派來的?就算有摸不清身份的人,也要大體記下來,看他們可是衝着那事來的?此事不急,讓他們慢慢查看。」

  如今鵠城那裡的人越聚越多,就算是三皇子,也不好立時動作,得要先穩住他的那些兄弟,還要防着有人破釜沉舟的半夜去強行挖院子。

  十一想要弄清楚如今到底什麼人的消息最靈通?哪些人在四處安插自己的人?如今從旁冷眼看着,將來就能防着這些人在自己身邊動手腳。

  他知道自己身邊的侍衛,大多都是皇上的人,然其間有無如太后、皇后等人的人尚未可知,因此一併暗中提防,然不要緊的事情又全然不必瞞着他們,或可故意做給他們看。

  可將來有了宅邸,勢必要多加小心,防有人暗中安插進人來。因此如今先提起小心來,將來也能免去一番麻煩。

  劉栓忙低頭領命,隨即低聲道:「昨天夜裡,東面那小間,又飛出一隻鴿子去。」

  十一點點頭:「知道了。」

  都說罷,劉栓方退了出去。

  這回兒雖是早春,天氣還沒大暖起來,許驕陽卻早把摺扇翻了出來,此時合着,在手裡晃了晃:「唉,有時可真想把那鴿子攔下來,瞧瞧新鮮事兒,再品品燉鴿子的味道。」

  十一抬眼看她:「想吃鴿肉,回京之後叫人給你買去。」

  兩人早知道,每隔三五日,陳齊他們就要往京里發一回消息。一次劉栓暗中攔下那隻鴿子,看它腿上帶的,乃是宮中特質的竹筒,便知這定是給皇上的無疑,幾人便不在意,裝作不知。

  這事他們不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裝作不知。這是皇上的布置,各省各部各處皇子身邊都有這種可直接上報皇上的密信、人手,誰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反正自己沒做虧心事,自然不怕讓人知道。如若不然,只要在做虧心事時萬分小心,莫要叫人瞧出端倪來就好。

  舟船如今停靠的地方,離着京城已然不遠,休息過這一夜,眾人再度北上,快馬加鞭的不過三日,就到了京南碼頭。

  十一騎着馬,許驕陽略落後一些與他同行,待兩人入了城門,十一囑咐道:「你先去府里,我入宮後就回去。」

  「好。」看着這熟悉萬分的京城街市,許驕陽此時頗有一份再世為人的感慨。抬手一揮,命帶着行李箱櫃的車馬跟上,轉而向十一新府行去。

  劉栓、陳齊等人,都跟在十一身後,和他一併向皇宮行去。

  許驕陽騎着馬,後面跟着搬運行李的下人,去十一那處時,會遠遠經過許府所在的那條街口。

  許府地界不小,一府就占了足足半條街。從此經過時,遠遠可以看見幾個許府下人正自那裡進出。走到路口只時,更是遠遠就看見了許府門口的那對石獅子、門上掛的紅燈籠。

  嘴角輕挑起一抹笑,手裡的馬鞭轉了一圈兒,此時她心中惆悵之情有之,悲傷之意卻無。總覺着,自己出了那家的大門後,就仿佛從籠中飛出來的鳥一般,再無拘束。唯可惜可嘆者,只有母女親情、父女之情、姐弟之情……

  「這位便就是徐爺吧?在下羅韻,乃是十一殿下府上的新任長史。」許驕陽騎馬到了十一皇子府上,便見門口站着幾個人。一個三四十歲,留着山羊鬍子,見許驕陽過來,便迎了出來。

  「羅大人,幸會。」許驕陽翻身下馬,抱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