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34章

暖荷

  許驕陽二人呆呆看着那張書得密密麻麻的紙張,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小小的鵠城,竟比京城還要紛亂,如今這水,已然混得什麼都瞧不清了。

  許驕陽瞧了一圈,搖了搖頭:「只怕還差些個沒看出來的——聖上的人。」

  十一點頭,父皇必然會派人去。尤其如今此事鬧得這般紛亂,就算某一處的人被皇子收買,沒說出去,可這麼多放人馬,他們哪能都不給皇上報信?

  劉栓一臉的恍然大悟,拍拍腦袋:「說得是,倒是疏忽了。」說罷,又偷眼看了許驕陽一眼,咳嗽一聲,「許相爺府上,如今又在採買嫁妝……」

  許驕陽挑挑眉:「難道是庶女也要嫁人了?」如今許府要預備許清荷的嫁妝,倒是賀家那位表姐的東西自有賀家人自己打點,那母女二人也只是暫借住在許家。如今,怎麼又在預備嫁妝?

  劉栓忍笑搖頭,道:「說是預備陪嫁妾氏的東西……」

  「妾?」陪嫁的妾,不是賀家的三女兒嗎?「難道是又要陪嫁一個過去?!」

  劉栓重重點頭:「正是,聽說是許家大小姐身邊丫鬟。」

  許驕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擺擺手:「不愧是風流王爺,真真讓人望其項背,比不得啊、比不得!」

  要娶人家小姐,結果人還沒過門呢,就要陪嫁她家丫鬟,可知,這必是兩人間有了什麼!

  賀氏倒也不嫌難看,竟就這麼點頭同意了?若非如今都成國風氣開化,不然,只這一事,許家餘下的女兒也就別想嫁人了!

  如今的許府,賀氏並不以此為患,反正那丫鬟的身契在她手上,人也是她送給許清荷的。

  許府之中,許漢平素不管這些瑣事,更根本不知道被自家妻子要走的、當初在書房服侍自己的那個尤物,這會兒竟裝作了雛兒,爬上自家為來女婿的床。

  倒是賀家母女聽到動靜後,在吳姨娘、方姨娘幾個時不時的挑撥下,生了一肚子的氣。更有許家四姐兒天天過去嚼舌頭,讓那母女裝了一肚子許清荷是如何「燒死」許驕陽的辛秘。

  如今,就連宮中,皇上在聽見此事時,沉寂一會兒,方嘆道:「朕本以為他素來端方,謙和有禮,倒是個能成大事的。哪想到,他剛一出京,就露出了風流本色。如今,更是下流貪婪!連他二哥都比他強上百倍!」

  秘寶之事,人皆有私心,這些兒子的動作他氣雖氣,可也沒想真就因此下什麼殺手。

  然那老三不止貪着秘寶的錢財、偏又盯上賀家的家產,要娶賀家的女兒為妾。

  這也就罷了,他如今竟然光明正大的睡了人家還沒出門的小姐身邊的丫鬟!!

  他急個什麼?等人家過了門,多少丫鬟他睡不成?如今這般,他還要不要皇家的臉面了!

  

  第53章

汛情、兄弟

  

  許驕陽同十一皇子,在這眼見就到來的炎炎夏日之中忙前忙後,總算是將這京城的事宜順出了些頭緒。雖十一尚未成親,然如今既有許驕陽同羅長史、安公公一同打點,到也禮數周全,處處照應得當,反讓京中各處官宦人家、宮裡宮外高看十一皇子一眼,覺得他小小年紀,竟然能顧得周全,實屬難得。

  便是他人在宮中,皇上也覺着這個兒子人雖木訥了些,卻不似他那些兄弟們,心裡藏奸,每日胡亂鼓搗,只惦記着那點子事兒,恨自己不能一日早死,好早早讓出大位於他們爭奪。

  五月間,鵠城那邊僵持了數月的秘寶一事,終於有了定論。

  三皇子遲遲不敢動,又生恐別人來動,正猶豫間,五月初的一日夜裡,被兩伙不知是前朝欲孽、還是哪路亂軍,半夜闖進了那處。

  因各路皇子的人都日夜派人盯着那處,立時眾人就得了信。等被五皇子死粘着的三皇子帶人馬趕到,那處地窖,已被幾波人弄出了個大坑,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處處都是霉爛的箱子、腐朽的刀劍。看着這些「前朝秘寶」,親眼得見的三皇子、五皇子險些背過氣去。

  先到的那兩伙人一面開打、一面在下頭翻騰着什麼,見有人馬來了,也不敢久留,死得死、跑得跑。

  五皇子氣得腦袋一陣一陣直發暈,心中又有萬分不甘,一怒之下脫口而出:「皇兄派人在此處守了這些時候,怕是裡頭就算有些什麼,這回兒也早就沒了吧?!」

  雖他派人日夜死盯着三皇子府並這裡,可要萬一裡頭有些什麼呢?即便沒有,若不是因為他這位好哥哥遲遲不肯同自己聯手啟開這處,哪能落得如今這番模樣?他既不願分人好處,那就莫怪自己潑他污水!天知道他的人到底從沒從裡面得着過什麼東西!

  悄悄跟來的人,在這黑經半夜看不清下頭坑洞裡到底有些什麼,然卻聽得清楚五皇子這話。

  被氣得頭暈腦脹的三皇子一時哪裡辯駁得了?等五皇子氣沖沖地拍馬走了,方想起讓人把這裡圍起來,帶明早再仔細查探下頭的情形。

  霉爛的糧草、霉爛的刀槍劍戟,好端端的一處秘寶,竟成了破爛坑。讓更讓三皇子氣得幾欲暈厥的乃是——不過短短一日的功夫,就有人四處傳言,裡頭的寶貝早被三皇子偷偷拉走了、又故意往裡頭弄了這些霉爛的東西,讓人再當眾打開,以堵眾人的口舌。

  這可真真是有口說不清,更何況這些人的話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這是說得是三皇子自己,指不定他聽見也會信以為真呢!

  想起這消息若傳到父皇那處,父皇必會因此降罪——無論裡面的東西是真是假,自己知情不報、又搶占了這處地方可都是真!

  回到府中忙忙地寫摺子,許清荷派了丹楹幾次過去相請,都被侍衛堵了回來,心中疑慮之時,又不由得暗自傷懷——他素來,無論有何等天大的事情,都從不叫人攔自己丫鬟的,如今這是怎麼了?莫非是厭煩了不成?

  許清荷除三皇子相邀之時,甚少獨自出門,便是出,身邊跟着的下人也決計不敢讓她聽見隻言片語這些話,因此,她連三皇子留在鵠城是為了那前朝秘寶之時都不清楚,何況如今?

  三皇子的奏摺尚未寫完,就又聽見另一個消息——西面山中連下了三四日的暴雨,五皇子本應監管的堤壩有地方決堤了!更讓他頭皮發炸得是——頭日晚負氣離去的五皇子,今日一早就坐船走了,如今,上游的水到了,五皇子的船在江里翻了!!

  待消息傳到京城,滿京城的人都呆住了。這三皇子莫非是為了那前朝秘寶之事,竟然害死了親兄弟?只這話大家只敢心裡琢磨,卻沒人敢當中說出來。

  皇上聞聲更是氣得老淚縱橫,他派去的人自然親眼見到那坑底,也知道三皇子沒能提前叫人下去換什麼東西。可兩個兒子因此生了嫌隙,另一個拋掉原本的正事不理,在鵠城一住就是三個多月,如今還生死不明……

  「這莫非是前世的報應?如今竟落到這上頭來了?」死了個欲圖謀反的大兒子不算,如今五兒子竟然也生死不明……

  十一跪在書桌前,恭敬叩首:「兒臣,願再下鵠城,尋五哥回來。」

  皇上淚眼模糊,緩緩搖頭:「不、不必,這事既然是老三跟老五鬧出來的,就讓他自己去找!」

  十一再叩首:「兒臣願去皇允寺,為五哥祈福。」

  皇上這才長嘆一聲,點頭道:「去吧……替朕和太后,好好在佛前求求佛祖。」

  十一聞聲退了出來,一步步退到門外,方轉過身子向外走去。

  許驕陽這日並沒外出交際,而是跟着車一併來到了宮門口,見他出來,方跳下車去迎了上來:「如何?」

  「父皇命我去皇允寺為五哥祈福。」十一頓了頓,「我先去後宮同太后、皇后,並周妃辭行。」周妃便是五皇子的生母。

  許驕陽轉轉眼珠,低聲道:「去皇允寺之事,不但要為五皇子祈福,更要為江南百姓祈福,如今已經有一處堤壩決堤了。」

  十一一聽便知她的意思,略一琢磨:「可要帶着宮中餘下的兄弟一併去?」

  許驕陽含笑點頭:「你同太后提上一句,她自然會同皇上說,你只說明日正午才啟程,你那些兄弟們若想去,必然會跟上。」

  有這等能出京、又露臉、且還能在皇上、太后處討好的差事,傻子才不干!京中留下的皇子們年歲最大的如今只有十一一個,他願意帶着那些兄弟們出京上皇允寺,那些人感激他還來不及,又如何不肯?

  果然,十一進去轉了一圈兒,便又回到皇上處,說,幾位兄弟都想跟着一同去,又提起為百姓祈福的話來,皇上心中多少寬慰了一些,一時心中惆悵,又乾脆叫那些兒子都過來,親自囑咐了幾句。

  這些皇子中,除了一兩個因母妃得寵,偶爾能見着皇上的,剩下的多跟十一當年似的,一年到頭也見不着皇上一面,如今一來,一個個臉頰發紅,精神煥發,雖看着不如十一莊重,到也似模似樣的。

  皇上老懷寬慰,又一臉慈愛地看向十一:「好好帶着你兄弟們,別叫他們生事!」

  十一肅着一張冰冷冷的臉,冷聲道:「是!」別說,就他這副臭臉,在那些年長的兄弟眼中看着不過如此,只覺得他呆板無趣。可在這些弟弟眼中,卻覺着十一皇兄氣勢驚人……很能震得住這群十一二歲的兄弟們。

  許驕陽再在宮門口等着,一面又派人回去報信,說次日十一皇子要上皇允寺,讓他們將東西預備出來。

  再估摸了一下這回能跟着的幾位皇子大體應該是哪幾位——十一下頭的兄弟,最大的十二皇子,今年才剛十二歲,十一二歲的兄弟一共只有五個,不足十歲的怕是連馬都騎不穩當,這回應該就是這五個跟着。

  上輩子自己同他們都打過交道,大體知道他們喜好什麼、愛吃什麼、有些什麼習慣、毛病,也一併吩咐了回去,讓下人提前去山上,安排出住處、預備好吃食等物。

  果然,等十一再出來時,已經華燈初上,太后處留了十一併那幾個要跟着的小皇子一處用膳。

  「你還沒吃過呢?」十一人剛上了車,就問道。

  「叫他們去街口那間店買了幾個餡餅。」這處的餡餅,乃是家百年老店,從前朝時就有的,滋味更非一般。

  十一這才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包點心:「太后賞的,你先墊些,回去叫他們做些清粥吃些再歇息。」

  接過點心,許驕陽不必嘗,聞見味兒就笑了起來:「玫瑰酥,定是楊御廚的手藝。」

  「你若喜歡,回頭我進宮時再同太后討。」

  「哪有為了塊點心,叫你進宮討要的道理?」許驕陽失笑搖頭。之前太后知道她愛吃這個,每回自己進宮時,都會叫人送些過來。到了年節,一時想起,也會讓人送到許府。

  忽然,暗中一隻手輕握住她的:「你喜歡吃,我便去要。」

  拿着酥的手頓了頓,到底沒掙脫被他握着的手,車中昏暗,看不清她面具之下已然紅了的臉頰。

  次日清晨,十二、十三、十四、十六、十七,五位皇子便到了。

  他們都是頭一回到十一皇子的府上……莫說十一皇子,除了當年的太子府,這些個小兄弟們還從沒上過哪個哥哥家的門。

  幸好許驕陽早有準備,提前就讓人按着幾位皇子的口味做出點心。十一依舊板着那張黑臉,當初在宮中時,自己雖然年紀小,卻比這幾個弟弟大上三四歲,平時玩不到一處去。當初欺負他的,也都是年長的幾個哥哥,並幾位公主。

  因此,從沒和弟弟們相處過的經驗。

  倒是許驕陽一臉含笑站在一旁,搖晃着扇子,請幾位被十一冰臉嚇得頭不敢抬的小皇子們吃點心、喝茶。

  外頭劉栓忙忙的跑了進來,見幾位皇子都在,半跪下,嘴皮子利索的問了一圈好,才湊到十一皇子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幾個小皇子瞧瞧抬眼,見十一哥挑了一下眉毛,臉色再沉了兩份,嚇得手中拿着的茶杯都打起了顫。

  許驕陽向後看去,見十一抬頭看向自己,便跟着他到了後頭。

  見十一進去,五個半大孩子才齊刷刷地長鬆一口氣。劉栓報完消息,正看見,忍笑道:「幾位爺,可還合口?」

  五個皇子忙又板起小身板,點頭、拿起手邊的點心就往嘴裡送,吃進口中,這才嘗出滋味來——好像……還挺好吃的?

  

  第54章

誦經祈福

  

  「怎麼了?」跟十一進了裡面,許驕陽低聲問道。

  「江南那處,有一處決堤了。」十一輕嘆一聲,直直看向她。

  許驕陽兩眼圓睜,伸出三指:「是他本應管着的地界?!」

  十一再點點頭,皇上總共派了三位皇子南下,監管那一處,結果,如今兩位年長皇子管着的地方都出了決堤之事……唯一沒出的,還是自己那處。再算上如今仍不知所蹤的五皇子,這可真真是……

  許驕陽也感嘆了一聲,心如電念,略一琢磨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兩個不好好在原本的地方看着,又沒像你似的,整日家往堤上跑,偏人又圓滑,下頭自然就敢以次充好。他們只想着,貪得比往年少些就好,可偏今年的水勢大、又急,這才出了紕漏……」許驕陽知道今年水勢極大,因此同十一南下時,才可以在意堤壩一事,修得格外牢固,如今,果然出事了。

  十一冷笑一聲:「不必管他們的事,咱們只管忙好自己,一會兒出城、上皇允寺。」

  十一能收着的密報,皇上自然也能收着。只傳來這消息的還只是那些暗中派下去的釘子,正經的急報公文還沒到。

  三皇子聽說自己本應管轄下的堤壩也出了紕漏,整個人都木了,糧田被水淹沒、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再加上五皇子至今不知所蹤……

  如今,三皇子聞訊後便趕至江邊,眼不敢眨地讓人找尋五皇子的消息。

  大水決堤他無能為力,更何況是兩處?好在尚有當地官員在。為今之計,只有竭力找到五弟,方能在父皇那裡挽回一二。

  許清荷得知三皇子不在府內的消息心中一驚,連忙問那傳話的小廝:「可是出了什麼事?」

  那小廝只得回話:「如今河上發大水,五皇子那日正巧乘船,偏遇上大水,人落水後,至今不知所蹤。偏偏,又有兩處河堤絕口,淹沒糧田無數、衝垮百姓人家無數……殿下心中煩憂,親到河邊去督人查找五皇子的蹤跡……」

  許清荷眉頭皺起,一派心憂天下的慈悲:「如今百姓流離失所,不知多少人家再不得團圓,殿下心憂五殿下乃是人之常情。可人命之事,都是一般的,哪能因誰是皇子,便命比旁個貴些?餘下的便都不必在意了呢?

  「你去同殿下說,就說是我說的,五殿下若是福大命大,自然無事,只是安置百姓之事方是要緊,殿下因心懷兄弟之事而悲傷,一時想不到,我卻不能不提。

  「再有,我這裡還有些體己,白放着無用,不如拿去救人。」說罷,便讓丫鬟去取,那些銀票錢財,都是孫家陸續送來的,本意是讓許清荷拿來打點王府的下人,好收買人心。奈何清者自清,渾然聽不出個中意思,只當是孫家給自己的花銷。她平時哪裡有這麼多花錢的地方?便都收在一旁,連正眼都沒瞧過一次,有多少也不清楚。

  小廝木着臉收下匣子,快馬加鞭地趕到河堤,跪在地上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又把匣子雙手奉上。

  三皇子冷着臉隨手打開匣子,看見裡面那一張張銀票,加在一處,倒也有一兩萬,又冷着臉合上,揮手命人拿下去。

  自己如何不知哪頭更重?可他找五皇子,為的是給父皇一個交代!而非是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