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5章
暖荷
第8章
計中連計
聽說方姨娘處的丫鬟過來,賀氏挑挑眉毛,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原是打着方姨娘剛生的那個小子的由頭回來的,怎麼說也得或看上一眼、或叫人去請大夫回來才是。
把小丫頭叫進來,隨口問了幾句,得知,頭日已請了兩回大夫——一回是管家隨意請了位回來,卻說不出什麼。等許漢回家後,方姨娘那邊盯了一整日的丫頭才趕緊湊上去,求許漢又請了一位太醫回來。
可頭天晚上睡前一回、今早一回的藥下去了,那孩子卻還是不大見好。這會兒方姨娘自然急得狠,聽說賀氏來了,忙叫丫鬟又去請示。
「聽說昨兒來的是太醫院的王太醫?」賀氏聽罷又挑起眉頭,見那丫頭點頭,臉上掛着一絲淡笑,「那位王太醫可是專看小兒的,咱們家的龍哥兒也曾請那位太醫看過。你們姨娘也太心急些,不過是才用了兩回藥。」
那丫鬟只得僵笑道:「姨娘也是關心則亂,哥兒從用了藥到現在還沒睡個安生覺呢……夫人……夫人看能不能……」
「罷了,我知道了。」說着轉過頭去沖立在一邊兒的大丫頭道,「去拿老爺的貼子,請一回太醫院的院首武太醫過來。」
那丫鬟忙一臉喜色的謝了又謝,這才先退出去,趕忙回到方姨娘的小院兒稟報。
聽說哥兒身上不好,這日一早,院子裡面幾位姨娘便打着閒逛的也是逛、來賣個人情也是賣的主意到了方姨娘這裡,丫頭回來報信時幾個姨娘聽見,都笑勸方姨娘道:「還得說夫人心善,最愛惜子嗣的,這一回來就去請院首過來,姐姐便可安心了。」
方姨娘也是心中微鬆一口氣,勉強笑笑:「如今夫人回來了,我這就有了主心骨,若不是這幾日我還出不得門,定要好好過去謝過夫人——如今只能再等上一等再這份進孝心了。」
幾個姨娘又說幾句話,這才紛紛起身離去。一時間,還算熱鬧的屋子裡就只剩下方姨娘主僕,連同吳姨娘。
見人都出去得差不多了,吳姨娘這才笑道:「說回來,聽說這回上山,夫人也是去請無為大師給龍哥兒看脈相呢。」說着,又輕嘆一聲,「只可惜咱們哥兒年歲太小,不然要是能跟着夫人一併上山,哪會像現下這般還要受這些苦?唉,聽說那位大師極少進京的,偶有那幾次,還是請的人家心誠……」
說罷,細長的眼睛挑起,看着面色微沉的方氏,低聲道:「是了,聽說之前龍哥兒身上一直不大好,咱們家也請過幾位太醫吧?這位武院首可曾來過?妹妹進門兒的晚,倒是不太清楚這些呢。」
原本的好心情,這會兒一下子又跌了下去,方姨娘勉強笑道:「武太醫也是常來的。」
吳姨娘見她變了顏色,這才又笑着起身道:「都這會兒了,妹妹就先回去,一會兒太醫過來,妹妹在此怕也不大方便,姐姐可要保重身子。」
吳姨娘剛出正屋門兒,就聽見裡面不知摔了什麼東西,嘴角不由得又是一挑,扶着丫頭的手,一搖三擺地緩緩向自家屋兒走去。
一主一仆一面走着,一面低聲說着什麼。
「……見過夫人後就出府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麼。」
「昨天京中出了那件大事,別是叫人出去打聽什麼?」吳姨娘狀似不在意般地問道。
小春兒撇撇嘴角:「那有什麼好打聽的?要麼是前朝的餘黨,要麼就是哪裡的反叛,這些消息往年聽說的還少?不過是這回鬧到京里來罷了,夫人哪裡會因此忙着去打聽?」
吳姨娘微微點頭:「是了,咱們老爺吃的是天家的飯,又是文臣,就是真有什麼事兒忙的也是那些武官,只要不打進京吶,管咱們家什麼事兒?」說着,轉了轉眼珠,「你再去打聽打聽,看看都有哪些人不在?」說罷,又低聲道,「你和方姨娘那裡的杜鵑幾個混熟了?」
小春兒忙忙點頭,一臉的笑意:「我的本事,姨娘還不知?」
「那就好。」說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臉上的笑意愈發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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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貴妃明日就要回去了,你可要跟着一同?」一併用過晌午的齋飯,姚貴妃要歇晌,許驕陽二人自不便久留,隨即辭了姚貴妃,出來隨意走着。
微微側臉,看了看驕陽,十一皇子這才又看回前方:「不回。」
雖與之前和姚貴妃同處時一般的寡言少語,可此時他的話卻沒半分尖銳不耐,更沒有之前那氣人的架勢。
許驕陽並沒覺出什麼不同來,十一皇子與自己相處時一貫如此,依舊看着遠遠近近層巒疊嶂的碧綠,心中微癢:「你可得閒……要不要騎會兒馬……」重回來前自己都多少年沒摸過馬了?前兩日這才能找回策馬奔馳的快意,反把她心底的那點兒心思全都勾了出來。
「小姐!」琉璃一臉不滿地跺跺腳。
許驕陽這才想起自己頭日裝病的事,況且……自己小日子還沒過呢,哪能上馬背顛簸?
臉上微微一紅,指着不遠處的涼亭道:「不如去那邊坐坐吧。」
她倒是有心去後山轉,可難保母親沒在那裡留下什麼人盯着許清荷,若母親不清楚許清荷住在那兒倒是無妨,可此時賀氏已然知曉,自己便不便立時再去。
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心如電念,到底要如何行事,才能不讓母親動手殺她、又能讓那許清荷能穩妥回到許家呢?又如何才能讓她光明正大嫁到三皇子府上?
等等,或許……直接撞上不是更好?!
兩眼忽得一亮,是了,自己直接裝撞上,直接問出她姓甚名誰,便能出言接她回府!就是母親知道了也決計不會在自己跟在許清荷身邊之時動什麼手段!
就算許清荷不跟自己一同回去,自己也能在回到許家之後對父親提起此事來。就算母親心氣自己亂了她的籌謀,自己亦是「無心之過」。且許清荷但凡進了許家,母親就是為了名聲,也決計不會在許家動手害她!
雖愧對母親,可到底,自己脫身之事更要緊……他二人既然要做夫妻,自己便幫他們一把,讓他們明媒正娶的做那正經夫妻,這般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想着,臉上不由挑起一絲笑來,看着遠山的兩眼亮亮的,臉上亦如升起一片霞光似的,一時竟明媚得讓人錯不開眼。
轉過頭去,笑着對十一皇子道:「許久沒上這羅漢山了,倒果真是一片好景色。」
十一皇子微不自在地錯開眼去,朝亭外看去,輕應了一聲「嗯」。
「對了,我記得後山仿佛有片竹林,不如一會兒……」剛說着一會兒,方覺腿有些發酸發軟,臉上一紅,看來今天果然逛得久了些,忙改口道,「不如明後哪日過去轉轉,看可能挖幾顆筍出來吃?」
亭子邊兒上的劉栓笑着接口道:「竹子定是有不少的,可只怕筍卻沒有。」
琉璃一直微微皺站在一邊,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的一挑眉頭:「這是為何?我家小姐難道還吃不上一口鮮筍不成?」
劉栓臉上笑得越發歡暢:「莫說是許小姐了,就是萬歲爺這會兒上山想吃筍也是吃不着的——晚筍也要在五月間鑽,如今都進七月了,哪裡還鑽得出筍來?」
琉璃一時張口結舌,俏臉微寒,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再說話。
「這會兒吃不上不怕,等明年出筍時再上山就是了。」許驕陽不以為意,仍笑道,「我往日就是個俗人,這會兒也學把清雅,等明兒後兒的咱們就去後山竹林中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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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慘呼聲從西院兒傳出,隨之的就是聲嘶力竭的哭叫聲。
賀氏寒着臉坐在屋中,正屋前面跪着一串兒下人,個個低垂着腦袋,臉色發白,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兒?不是昨天吃過藥後就安生睡下了?晚上醒時咳得也沒頭兩日厲害,怎麼一早起來就說沒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趁自己剛回府的當晚就沒了!若是有人背後嚼舌頭,自己的名聲還能好聽得了?白白請了太醫院的院首回來,連一天都還沒過呢,就出了這種事!
下人們噤若寒蟬,半個敢出氣兒的都沒有。
「昨兒晚上是誰在哥兒屋子裡面守夜?!」
一個奶娘、一個丫鬟顫顫巍巍的跌在地上,連連磕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聽大夫說是夜裡受寒沒挺過去——昨兒武太醫走時不是說,半點兒涼氣不能受,至少十日後才能見風麼?!你們是怎麼照看的!」
兩人磕得額頭冒血,顫聲道:「昨兒晚上奴婢睡前還查過窗子,都是關得好好的,今兒一早起來時也不知怎麼,窗子半開着……奴婢們不知,真不是奴婢們的過錯啊!」
「半夜有人打開窗子你們都不清楚,要是你們主子半夜被人偷了你們也是死人不成?!這等不中用的還留着做甚!」
賀氏氣得又一拍桌子,把手邊兒茶碗一推,稀里嘩啦地摔了一地:「查!到底是哪個黑心爛肺做出此事!」
第9章
遍尋不到
許府剛出生沒多久的哥兒沒了,到底是姨娘生的,當初生下時就沒擺過酒席,不過是親近些的人家知道個消息罷了。若養得住,到滿月時自然要小擺酒席。可這還沒到滿月呢,孩子就沒了,之後自然也就不必理會了。
且許府之中還是有幾個孩子的,嫡出的除前頭孫夫人留下了個女兒,如今的續弦賀氏也有一子一女,餘下的姨娘們零零散散的也有幾個哥兒姐兒的,加巴加巴孩子並不少。因此這消息不過聽過便算,除那些打着送禮幌子的趁機進了些東西外,並沒多少人理會此事。當然,背後亂嚼舌頭的,卻是誰也管不住。
賀氏倒是氣得不行,若不是她一來正忙着許清荷的事情派了些人手出府、二來因為京中出事,因此又安排了不少人去看管門戶。結果外院院牆、門裡門外看管的人倒是不少,可院子裡頭反倒沒什麼人手,一下竟叫人給鑽了空子,把這麼大一個屎盆子扣到自己頭上,哪能不氣?
但就算明知定是不知哪個賤人做下的孽,可沒拿着人證物證,她就是想查也沒處查!
一連查了兩日,半點兒消息沒查出來不說,反鬧得府里人仰馬翻,正自運氣呢,自家老爺下朝回府用飯,飯畢後又同她道:「沒了個哥兒雖然可惜些,可到底孩子太小、又自生出來時就身子弱,也是沒那個緣分。倒是如今京中事多,行事還需小心謹慎,怎能讓家裡先亂起來?莫要叫人看着笑話。」
說罷,晚上也不在正屋歇,背着手去了外書房,把賀氏氣得兩肋疼了足足小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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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起了床,只覺着身上清爽不少,許驕陽這才鬆口氣,起身梳洗,預備一會兒去後山逛逛。
自前日說過要去竹林之後,等第二天姚貴妃要下山時,一大清早便去送行,結果沒成想——頭一日肚子疼是假,送完了人後竟真疼起來了。直直在小院兒中歇了兩日,到今日才算徹底好了,後山之事自然也就一直拖了下來。
人起來後,正用着早上的齋飯,清粥小菜倒也別有風味。
琉璃鼓着張臉走了進來,一副氣乎乎的模樣。
「怎麼了這是?」拿帕子擦擦嘴角,驕陽挑眉問道。
「還能怎麼了?那位爺又來了唄。」見旁人都收拾東西出了屋子,琉璃才同許驕陽抱怨道,「真是個厚臉皮!這兩日天天早上過來,都說了您身上不舒坦,還來!虧他們還是宮中出來的呢!」
聽她嘀咕抱怨,許驕陽臉色一沉:「再怎麼說,他也是皇子,就連我也要稱一聲殿下,你膽子倒是大得很。」
琉璃不以為意,只垂着頭,小聲嘀咕着:「說起身份,他也不過是個奴婢生的,只仗着是皇上看中罷了……」又偏是個短命鬼!
適才那話不過是提點,如今聽她說得愈發不像話,驕陽的臉色才徹底沉下來:「入了宮就是皇上的人,你這話說出去,就算他年紀再小也能治你個死罪!」
琉璃這才知道自家小姐是真動了怒,嚇得連忙跪到地上:「是奴婢糊塗,小姐恕罪!」
「今日你不必出去了,在院子裡面閉門思過吧。」本還想帶着她一同去後山的,這丫頭嘴快,要是真遇見了許清荷,回來必能嚷得人人盡知。如今看來,這嘴大也有嘴大的壞處!
眼睛在屋裡掃了一圈兒,略想一想,乾脆帶着沉穩些的琥珀同小丫頭瑪瑙一併出門兒。到了門口,見那十一果然又直板板地站在梧桐樹下,背着雙手,好像在數梧桐樹上到底有多少片葉子似的。
「可看見了鳳凰?」見到那孩子,許驕陽不由得笑問道,好似一時間自己也變年輕了。
小小的人兒身子一僵,直板板地轉過身來,也不抬眼看她,只低聲問:「今日身上可好些?」
「不妨事,不過是這兩日剛上山,玩得有些瘋了,頭疼。」帶過話頭,指着房後頭,「念叨了好幾日呢,說是要去看看竹子,結果竟拖到了如今。」
「竹林不會跑。」應了一聲,十一皇子略靠後半步跟在她身側。
帶上十一皇子,許驕陽一來是為了有個外人在,到時好做個「人證」,免得出個什麼意外。二來……也是這孩子實在讓人心疼。
頭一世時自己同十一皇子是怎麼熟起來的已記不大清了,只隱約記得有一回在宮中,見八、九兩位皇子,連同十公主正在同十一皇子「私鬧」。所謂私鬧,不過是幾個大的欺負一個小的罷了。都是不大受寵的孩子,年歲相當,那幾個怎麼說都是有生母在的,這麼一個沒了母親、平日又受宮女奶娘輕慢的皇子自然就更不受其它兄弟姐妹待見。
自己當時入宮,正打那處經過。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許驕陽早忘到了九霄雲外,更何況重活一世?如今再想不起來。
只這回回來,雖兩人年歲相當,可在她眼中,這孩子卻還是個孩子。自己上輩子求子而不得,最後好容易懷上一個,還被人下了毒,連自己、帶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一併撒手人寰。如今看到十一皇子一副孩子氣模樣,就算明知道他日後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卻哪裡狠得下心講他推開?
且自己看得清楚,十一皇子並非真是那冷情之人,他若不知報恩,前世也不會如此親近出宮立府後不過順手拉巴過他幾回的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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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住?」聲音微微有些發顫,自己不過兩日沒來,怎麼這裡便沒人住了?等等,莫非那天許清荷跟三皇子不過是走到此處在此歇息?她並非是住在這裡的?那王媽媽怎麼說她是住在後山竹林里呢?!
小沙彌合什道:「此處現已無人居住,施主可是喜歡此地清幽?」
「現在無人住?那之前是有人住過的?」許驕陽忙問,現下她不能直接了當問那許清荷還住不住在皇允寺中,只好拐彎抹角打聽。
小沙彌略一猶豫,出家人不打誑語:「前不久確是有位姑娘帶着下人在此居住,昨日便離去了,施主若是喜歡此地清幽,小僧這便叫人過來打掃乾淨。」其實昨天那位女施主離去後,這處小院裡里外外便已經打掃了兩回,只有些大戶人家着實愛乾淨得緊,便是寺中派人打掃過了,他們也要再派自家下人再來收拾上幾遍才能住得安心。
「哦?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倒是好雅性,也不知是誰家的千金?」許驕陽裝着好奇的模樣隨口問着,還側過頭去跟身邊的十一皇子笑道,「若是京中哪家的小姐,許咱們還都識得呢,只我一時沒想起來哪位姐妹如此雅致,莫非是哪位翰林院的千金?」
小沙彌合什道:「小僧也不清楚,只聽說似並非是京城人士。」
再問兩回,也沒打聽出住在這裡的到底是哪一位。自己更不好直接開口問那許清荷到底住在哪裡。可連前幾日母親下山前王媽媽都打聽出來了……等等,母親?!
心中一緊,她不知道上輩子母親到底是如何動的手、又是何時找得那許清荷的麻煩,莫非,就是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