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 - 第6章

暖荷

  可聽小沙彌的話,那許清荷似是自己搬走的?莫非她要回許家?可也沒聽見什麼消息啊!

  人住在山中,家中許多消息自然是聽不到的,不說別的,連家裡那個才剛出生不足一個月的小弟弟沒了的事兒,直到現在也還沒傳進許驕陽的耳中。

  可就算她現在人回了許府,除非是那許清荷大搖大擺的從正門回府,自己只怕也難得着什麼消息吧?畢竟自己才不過剛剛十五,家裡的大事,母親哪裡會同自己商議?

  如今,許驕陽是真恨自己尚且年輕,萬事做不得主、且回來的時間偏又太短,來不及安排調教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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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沒了?!」賀氏雙目圓睜,瞪着下面跪着的幾個下人。

  那幾人頭不敢抬,只哆哆嗦嗦的又連磕了幾個頭:「回、回夫人,是、是沒……沒找見……」

  「她不是下山了嗎?!不是讓你們……」話說到一半,又連忙壓下聲來,賀氏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不是叫你們找些人,半路把她們主僕劫走嗎?!」

  那幾人依舊連連磕頭,一個大着膽子解釋道:「原本都好好兒的,跟着去的小子們看見那些蒙着臉的……好漢,把她們主僕的車子攔了下來,正在路邊兒糾纏着呢,也不知打哪兒又過來一夥蒙着臉的,然後就是一通亂戰,再之後……除了那許……那位,別的下人都找着了……」

  「找着那些人又有何用?!」賀氏一手捂着肋骨,氣得頭直發暈。家裡的事情還沒結呢,如今這件事情又鬧成了這樣兒,這可真真是……心中忽的一動,賀氏顧不上這疼那暈的,又連忙追問道,「你說那些人也是蒙着臉的?」

  下頭幾個連連點頭,紛紛道:「正是正是!」

  「那……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是打家劫舍的綠林?還是……別的什麼人?」

  那幾人面面相覷,低着腦袋茫然地換了個眼色,這些事……他們哪兒看的出來啊?身手好壞什麼的他們也說不清……就算是許家的護院只怕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且那些雇去劫道的又都不過是一面交情,自不會深談,更沒人會跟許家家丁細論什麼身手、什麼功夫、什麼門派,這讓他們怎麼說?

  剛頭那個膽子大些的只得硬着頭皮道:「怕也是一夥綠林,遇見這事兒,趁機出來抽個頭……」

  「不是高手?」

  下面幾人都是一愣,想想——自家請來的那些人同那伙冒出來的人混戰一氣,卻並無死傷,這不就是說兩邊的身手差不多麼?

  「應該不是,就是打家劫舍的!」眾人一口咬定,若真是什麼什麼門、又或是什麼什麼派的高手,那自家買兇殺人之事若叫這些人知道,再隔三差五的上門打抽風,誰受得了?寧可這會兒裝做不知,事後無事更好,若是有事……老天菩薩各路神佛保佑,萬萬莫要有事啊!

  

  第10章

黑衣人現

  

  賀氏聞聲暗鬆一口氣,只囑咐道:「叫人暗地裡細打聽着,若有什麼動靜馬上回來報我!」說罷,頓了頓,眉頭這才又皺了起來,自己雖沒見過那許清荷,可聽去過孫家的人回來報,說那女兒長得妖妖嬈嬈,有着副會勾的眼睛,又學了什麼琴棋書畫,若真回到京中,只怕老爺一見定會十分喜歡,指不定就會擾了驕陽的好姻緣,自己這才打定主意,讓她再沒命進京!

  這回這事,那些下人都在,卻只沒了她一個……想必她確是有副好相貌,叫那伙真正的歹人見了,起了心思給掠回去。這更好……在那些不乾不淨人的手中,就是救回來,這個女兒自家老爺也斷不肯再認!更何況,只怕那伙人還指不定會把她賣到什麼骯髒地方去呢!

  稍稍寬了心,又囑咐兩句、再敲打幾句——說到底,也算是這幾人辦事不利,不然怎麼就偏選着一處讓真正綠林經過的地方動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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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夜深人靜時,因前幾日廢太子被殺,這幾日京中的情勢頗有些緊張。一到晚上,處處都可見到金吾衛四處巡查,就是手中有着夜行牌也要被盤查幾句。

  當年太祖皇帝入京之後,所使規矩、官位等等都與前朝一般模樣。前朝太子出宮後所居的紫祥園也依舊拔給儲君使用。如今的萬歲前還未登基為帝之時,也是住在紫祥園的。

  可自從廢太子壞了事,些祥園便更名為「醒園」,封了大半,只有幾個跨院留給廢太子妃等家眷,其餘地方皆寂靜一片,除了蟬鳴蟋蟀聲聲外,聽不到半點兒聲息。

  如今,當初繁華宛若神仙府邸的院落之中,處處草木繁盛無人打理,竟有幾分蕭條之意。

  幾個人影從花園子裡西方北角兒的牆上爬進來,幾個打前哨兒的出去探路,再進來的人用繩子吊着幾個人影緩緩爬了下來。

  等眾人都站穩後,前面出去探路的回來低聲道:「園子裡頭沒人。」

  由繩子吊下來的一個人舒了口氣,低聲道:「都給我警醒着點兒!雖是賊廢太子府,到底也是有兵卒把守的,要是再跟前幾日似的……仔細回去被殿下責罰!」

  眾人忙齊齊應聲,等那人說畢,才分頭朝前推去。

  見前面探路的人已出去了,那人才嘆息着同身邊另一個人道:「要我說,養的這些廢物論功夫——比不上大內侍衛。論手段,比不上江湖俠客,這會兒竟連忠心也不能保了!誰知還有哪個如上回那夜三兒似的?當初進京前,若是聽我的,直接找長生殿的人來,花錢消災,哪裡會折掉那許多人手?!」

  另一個連忙寬慰着:「似那丫頭的事,只怕再沒第二件了。那件事後,我找他們打聽過才知道——那丫頭的父親本是國賊太子府里的,也不知因什麼被那太子下命幾十板子活活打死,只怕她這是想要為父報仇吧?」

  「報仇事大,還是秘……事大?真是不堪重用!等審出咱們要問的消息來,那太子咱們還能留下他的命不成?!真真蠢婦!」

  「可不就是婦人之見?且他們說了,那丫頭平日連話也不說一句,教她什麼她就學什麼,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身手倒是一等一,不然——都當她是個傻子呢!」

  「連宋屬他們幾個都折在上回的事裡了,到現在還不知是死是活,結果竟因為個傻子……要是讓我拿住了她,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

  話音未落,就聽「撲撲撲」的聲響連成一片,鋪天蓋地的箭支密密麻麻朝這邊射來。前面園子裡忽的一下子亮了起來,不知有多少人手拿火把向這邊行來。至於之前過去探路的那些人?只怕早已落入敵人手中。

  一箭好巧不巧的正好射中那個鄭大人的頸上,臨死前,腦中閃過一絲明悟——必是哪個位高名重、知曉這次眾人來京緣由之人被生擒了……原本以為上回被拿住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人,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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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漢坐在轎中,雙眼微合,心思飛轉。自從上回廢太子被殺之後,皇上便暗中調動人手,又時不時地把幾位年長的皇子叫進宮中,一呆就是多半日。卻偏又打聽不出什麼來……

  明知皇上忌憚自己等幾個世家重臣,幸好自己早就買通的天牢獄卒傳出消息來稱——殺了廢太子的,乃是前朝餘孽……不然,只怕皇上連查明後的消息都不會知會自己幾人。

  前朝餘孽?他們不在承春忙着招兵買馬,跑到京里來做甚?皇上雖一直把前朝所謂吳太子當做眼中釘,卻因一來離得遠,二來中間又隔着南湘王等幾位一方霸主,倒也並不太過經心,可這一回……

  抬手輕敲着額頭,心中一時揣摩不出聖意來,忽的,想起姚貴妃想要連姻的意思——這些事情自己在宮外打聽不出,三皇子在宮內多有人手,想必多少會有些消息。

  「清荷……驕陽……」眉頭再度微微皺起,大女兒到底是個什麼性子,此時尚未可知。二女兒雖有些性急,且脾氣耿直嬌蠻,可好在生母尚在,有什麼消息女人家反而更好暗中相通。如此想來,果然還是二女兒嫁過去更好些。

  今日下朝後,便回去同賀氏說,讓她把驕陽接回家來,且大女兒那邊,孫家明明說已送進京城,可直到如今也沒個消息……

  哼,真當自己是擺設不成?!以為他們一直不放人,自己就不好越過長女嫁次女?自己若要略過長女嫁次女,他們還真敢打進丞相府里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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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馬揚鞭最是快意不過的了=。

  許驕陽騎在馬上,兩霞微紅,直跑鬢角微微冒着汗,這才停了下來。

  後頭傳來馬蹄聲聲,轉過頭去,正見十一皇子也策馬跑了過來。

  「在山上呆得久了,還是這平地跑得痛快。」許驕陽沖十一皇子笑笑,抬手揚鞭指着不遠處山角下的一片樹林道,「咱們去那兒歇息一會兒吧,劉栓可帶着乾糧了?」

  「帶了。」十一皇子也出了一頭汗,他的馬沒有許驕陽的好,畢竟是劉栓兒臨時找來的,能勉強遠遠綴在大宛馬後已是不易,這會兒哪裡還跑得動?

  二人不再跑了,拉起韁繩緩緩朝那邊樹林行動,後頭劉栓這才催馬趕來,喘着大氣道:「許大小姐啊,您的騎技可真是連男子都趕不上十之一二兒,可跑死我了……」

  知他故意拍馬屁,許驕陽也不以為異,只一笑,遙指不遠處的樹林道:「到那邊歇息會兒咱們再回去,回去時就不跑了。」

  她身邊兒的丫鬟可沒幾個騎馬騎得好的,能上去轉上幾圈兒已是極限,小廝更是沒幾個能有馬騎,因此今日下山並沒帶着什麼人——就是有幾個原本跟着的,這會兒也早甩到不知哪兒去了。

  好在,這些丫頭小廝們也都習以為常,平日自家小姐出去跟其它家的小姐賽馬揚鞭也都是如此,跟不上,就找個上山的必經之路等着,一會兒回去時再跟着就好。

  「那感情好,在下多謝小姐體諒之恩吶。」在馬上古里古怪地作了個揖,劉栓兒才略後一個馬身跟在二人身後,眼睛不時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心裡不時嘀咕着。

  這許家小姐這回上山之後,性子倒是跟之前不大一樣了似的。以前吧……風風火火,說什麼做什麼都是急急忙忙。雖對自家殿下時有照應,也是一時一陣,有時惱了,便哪個也不理,自家殿下只在後頭默默跟着……

  這一回,這位許小姐倒仿佛一日長大了似的,雖嘴上不說,可暗裡都在關照着自家殿下,不說別的,自己可是記得,這匹紅雲若真跑起來,十個殿下現在騎的馬都趕它不上,哪像現在?她竟為了顧及殿下面子,故意讓馬跑得慢上許多。更不必細論這幾日相處時的其它細處。

  再一個,往常這許驕陽見了自家殿下,十句里至少得有六句半都要問及三殿下,害得自家殿下這麼悶葫蘆的一個人,回到宮中都要想盡法子多打聽三皇子的消息、喜好等等。可這一回……她似乎連提都沒提過?

  是姚貴妃已跟許家定下了,她自知心中有譜,因此不用再提了?還是說……

  一面想着,一面摸着下巴,直到到了地方,才連忙下馬,把備好的布鋪在地上,又拿出帶着的乾糧和水袋。

  劉栓心中暗笑,自己怎麼就跟個婆子似的叨咕起這些了?兒女嫁娶,哪個能由自己?自家殿下……恐怕只能一輩子默默在旁守着、看着了吧?唉……沒娘的孩子還真是苦命呢。

  兩人下馬,任馬匹自行吃草,並肩向劉栓處走去,一面還說着什麼。

  忽不遠處的樹叢一陣晃動,一個不知什麼東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驚異之色。

  「小心些,過去看看。」馬鞭橫在身前,許驕陽沉着氣,小心向那邊走去。劉栓聞聲連忙提劍擋在二人身前,率先走向那片樹叢。

  待見到樹叢間倒着的,劉栓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人……!」

  一襲黑衣,渾身是血,見劉栓已經附身拉下那人臉上蒙着的黑巾,許驕陽彎眉微挑——竟是個年輕女孩兒?!

  

  第11章

刺客死士

  

  那女子身着緊身黑衣,連頭髮都裹在黑布之中,腰、肩,各有一處刀傷,黑衣上的血跡早已乾枯發黑,傷處簡單裹了幾圈白布,此時白布已經被鮮血浸透。

  她手中拿着的劍缺了幾道口,人雖昏迷,可手卻依舊僅僅握住劍柄,半絲不願鬆開。

  緊皺着眉頭,嘴唇白得幾乎和臉色無二,顯是失血脫後不支才倒地不起。觀其面貌,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

  似乎覺察到有人接近,那女子明明已經暈倒,卻猛得坐起身來,將劍橫在身前,仿佛豹子似地瞪着三人。

  許驕陽見此女的模樣,頓時心下瞭然。

  刺客,或是——死士。

  當年三皇子身邊,也曾養過這麼一群死士,或是說,無論哪位有心大位之人,身邊多少都會養着這麼一些人。

  就如這女子一般,此時明明警惕萬分,臉上卻偏偏毫無表情,一雙眼睛雖大,卻呆板無神只含殺意,他們心中唯有殺戮、聽從上命。

  這等人,早被調教得再沒了人心,如今在此相遇,若留着她,恐怕等她傷勢略有好轉,必會暴起傷人,奪路而去。即使傷不了人,自己幾人已經見過此女面目,她若生還恐生後患……

  俏目在劉栓身上掃過,心中暗自忖度,要不要出言讓他除掉後患。

  劉栓身手極好,前一世一直護在十一皇子左右,當初連三皇子都差遣不動他,偏偏對十一皇子極為忠心不說,且又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就是拒了三皇子的差遣,也讓人說不出話來……十一這個悶性子,竟能有這麼個忠心的人跟着,倒是他的福氣。

  見許驕陽看向自己,劉栓倒沒想到她是打着除去這女子的主意。但他的年紀閱歷在那兒,自然一眼便看出此女的不妥,伸手攔在二人身前,心念如電,正琢磨着是自己審審?還是乾脆送到官家?又或是乾脆當做沒瞧見的。

  這幾日幾人身處山中,消息閉塞,竟沒一個知道京中出了那等大事。就連許驕陽,她重活一世,還沒想起廢太子是哪年死的呢——太子被廢、被殺固然是大事,可過不了多久,京里京外便因奪嫡一亂就是數年,廢太子又沒留下什麼血脈,自然沒人再提。

  因此,她一時沒能想起來。

  那女刺客驚醒過後,才發覺自己已然逃出京城。原本仿佛出鞘利劍般的氣勢瞬間沒了,她抬頭看向面前三人,當中那個女子年歲與自己相當,此時正斂着眉,眼中帶有一絲殺氣地看向自己。

  殺氣?她要殺自己?

  眨了眨眼,大仇已報,如今活着……還為了什麼呢?

  那雙眼睛微微凸出,大而呆滯,此時早先的警惕全然不見,反而一臉茫然看着自己。許驕陽忽然覺得,此時就算一刀殺了她,她也未必會伸手阻攔。就像已經沒了牽掛,無知無覺的木頭人兒一般,那份空洞與茫然……就如前世自己死前一般。

  「……可帶着傷藥?」話出口後,許驕陽自己都詫異起來,分明這女子如此危險,可為何……

  劉栓無奈看了許驕陽一眼,心中暗嘆,這些官家大小姐,莫看平日裡一副嬌蠻任性的模樣,可到底女孩子心善,見了貓啊、狗啊的,就要好心相救。這會兒見着個如此可疑之人,竟然也想着要去救她的性命?

  搖搖頭,若是沒讓她見着也就罷了,自己是抓、是審、還是乾脆一刀殺了都無妨。可現在……

  果然,聽到許驕陽的話,十一皇子攔也不攔:「劉栓。」

  「是是,我的爺、我的小姐,帶着藥呢。」這人吶~真真是一物降一物!

  「噗通」一聲,那黑衣女刺客忽然再度暈倒在地,睡死過去了。

  ……

  「已經安排妥當了,讓她暫且住在後山的小竹院裡,她身上的傷到沒什麼,不過是些外傷,早先應該打理過,已經結痂了。只是……」劉栓騎着馬跑了足足半日,才又回到早先分開的地方,一臉為難地看着兩位祖宗,「只是山上忽然多了個活人出來,若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

  況且那女子又顯然是個刺客,還不知是打哪兒弄了一身傷。若是讓和尚們見着……呵呵,兩位祖宗沒人敢招惹,可自己這侍衛怕是就要當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