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寵令/醫手遮天 - 第3章
北傾
第三章
蘇家掌中寶
蘇錦棉一直惦記着爹爹書房裡的那些醫書,巴不得趕緊把字都認全了好好地坐下來去讀個透徹。
奈何這些醫書里雖有圖案附議,但全是文字講解,惱得她皺着眉鬧了半天的脾氣。最後無法,只能跟在二哥的後面學點字,晚上便央着娘親教她一些。
蘇錦城跟着蘇遮木去巡視了隔壁鎮上那些絲綢的產業回來之後對這事也是有所耳聞的,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管家帶着他去看看自家的妹妹。
蘇遮木走在一邊,本想去蘭苑的。聽大兒子興致勃勃地這樣一說,腳步一轉,竟也好奇地想去探個究竟。
暖苑裡難得的安靜,黃昏夕陽的光影斜斜地投射過來,滿園馥郁的香草氣直直地撲面而來竟讓人升起一股難言的靜謐感。
蘇遮木雖然不是第一次來蘇錦棉的別院了,但是今日這樣芳草遍地的暖意還是讓他的心尖一暖。驀然有種卸甲歸田的田園之感,難怪自家的爹娘早早地拋去了這一身的責任躲去了江南,那樣似水溫柔的地方怎不讓人神往。
阿蘿正從書房出來,見老爺和大少爺來了,忙低低地行了禮,「老爺,少爺,小姐正在裡面用功呢。」
蘇遮木擺擺手,示意她自行下去做事。
蘇錦城見房門開着一點縫隙,傾身看了看,透過門縫,只看見內里個子還不夠觸碰到書桌沿的蘇錦棉正站在一條小矮凳上揮着狼毫寫着什麼,不知道是不是站久了,額間還冒着細汗。
那一室微醺的筆墨香味里,一室溫暖的存陽。
蘇遮木透過門的縫隙看見的也是這副情景,微微皺了眉,還是想這孩子這脾性是像了誰。素心早年雖然也是知書達禮的名門閨秀卻也不見這孩子這樣對知識有着這樣一種求知慾啊。
也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
蘇遮木蹙眉間,蘇錦棉正練好了一副字帖,似乎是注意到這裡有人,扭了頭來。一見是幾天未見的哥哥和爹爹當下歡歡喜喜地從凳子上躍下來。
蘇遮木見小女兒跑過來,索性推開門進去觀摩觀摩。但見那張宣紙上工工整整的字跡時,眉頭越發皺得緊了。
「棉兒,這是誰教你的?」
蘇錦棉見爹爹臉上的神色嚴肅,也不敢瞞着,對着手指低聲說道:「跟二哥學的嘛。」
蘇遮木臉上的神色微微一松,摸了摸蘇錦棉的頭,低聲說道:「你才四歲,萬萬不可風頭畢露。以後練字去我的書房裡,爹在的話親自教你。」
其實蘇錦棉的字寫的並不見得有多好,只是臨摹着字帖學的也像樣。只是她學的字,已經越來越複雜了,不出所料,再有幾個月這字就能全部學會了。
雖然說蘇錦棉天資聰穎,只是這樣的天資,怕是會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一直拒絕皇家的合作已經讓朝廷對蘇家——虎視眈眈了。
蘇錦棉是不知道其中厲害的,但見爹爹臉上那種嚴肅的神色也知道這並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當下乖乖地點點頭,抬頭偷偷看了眼一直沒做聲的蘇錦城。
蘇錦城自然是知道蘇遮木在想些什麼的,看了眼擺在書房一角的琴,抬首問道:「這幾日,可有荒廢了琴藝?」
蘇錦棉根本不會彈琴,哪裡還談得上荒廢,只得模模糊糊地含糊了過去:「這幾日先生染了風寒沒有來過了。」
「那改日跟着你娘親學吧。」蘇遮木道,「你娘親的琴藝在京城也算是一絕了,先生也許並比不過她。」
當下蘇錦棉就苦了一張臉,她的樂趣並不在學琴,這下還要去娘親的眼皮子底下學,那豈不是還得應付着給交差了?
知曉蘇錦棉的不樂意,蘇遮木蹲下身,「四歲啟蒙,爹爹只想你學得東西更精盡一些。你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以研究你的醫理,並不着慌。」
蘇錦棉聽了這話,撓了撓腦袋,指着蘇錦城問道:「可是哥哥為什麼都不學彈琴?」
蘇錦城被這話噎了個正着,「哪有男兒彈琴的,那是婦人之舉,閒情逸緻。」
蘇錦棉「哼」了一聲,「前些日子夫子還說女子為何不能有才,女子和男子其實都一樣,男人能上戰場,女子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蘇遮木聞言,低沉沉地笑了起來,「棉兒說得對,是你大哥說錯了,該罰。」
蘇錦棉得到蘇遮木的讚許,當下尾巴翹得更高,笑眯眯地看着蘇遮木說道:「既然該罰,不如讓哥哥帶棉兒去後山看看吧?」
蘇遮木一頓,隨即點了點頭,「等你回來了就來蘭苑用餐吧。」
蘇錦城帶着蘇錦棉繞過宅邸,爬上後山的時候,夕陽的餘光仍在,夏日的炎熱在這山風的吹拂下淡成一縷絲,偶爾隨着撲面的微風而至。
蘇錦棉卻是第一次來這裡,東看看西看看,跟得了寶貝一樣,越走越開心。
這的確是個好地方啊,她能認識的藥材這裡幾乎都有。
蘇錦城平日看她搗鼓這些玩意自然也是懂些的,眼見順着小路快爬到了山腰,那夕陽也漸漸沉下去之後便決定不再前行。
蘇錦棉看着山腰上那一大片綠草地,笑得彎了眸子,「哥哥,我喜歡這裡。」
蘇錦城見她開心,尋了個地方坐下來,「天色黑了,你在這裡再看看我們就該回去了。」
蘇錦棉看了看就在不遠處的山腰,又低頭看了看距離這裡已經有些遙遠的蘇宅,也乖乖地應了下來,依着蘇錦城就坐了下來。
「前幾日不還說跟我學做帳的嗎?怎麼這幾日不鬧了?」
蘇錦棉差點忘了這事,皺着眉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我現在沒時間去學這個了。」
這下蘇錦城好奇了,「怎麼會沒有時間?」
蘇錦棉撅了嘴,可憐巴巴地支着下巴嘆了口氣,「爹爹不是打算把我丟給娘管嘛,娘本來就不興我學這個,總覺得我是鬧着玩。」
想起下午他透過縫隙看見她拿着狼毫臨摹字帖的樣子,蘇錦城皺了皺眉,「學東西還是不要太急進了的好,女兒家當是先學些撫琴,作畫的手藝為好。」
蘇錦棉卻是皺起她小小的眉毛,認真地說道:「可是哥哥……我要是不多學點,人家說蘇家三個兒子裡面就女兒最沒有出息,那我得多丟人啊。」
蘇錦城頓時笑了起來,「哪會有人這麼說,你可別告訴我你就是因為這個最近才那麼刻苦的。」
蘇錦棉搖搖頭,「彈琴多沒有意思啊,手指都疼了。」
蘇錦城見她皺着眉頭一副苦惱的樣子,頓時笑得越發歡快了。蘇錦城想過千萬種她那麼努力的原因,比如因為喜歡,比如新鮮,比如有趣……但唯獨沒想到她是想偷懶才故意專心地去學識字的,這種掩耳盜鈴的想法估計也只有她能想的出來了。
等回到蘭苑的時候,卻不見蘇遮木,只有素心坐在桌前微微皺着眉一臉的不安。桌前還擺着剛剛上來的小菜,冒着熱氣,聞着香味就想狼吞虎咽一番。
蘇錦棉這樣想着的同時,也這樣做了。手還沒洗,趁着素心不注意的時候就偷偷地拿手捏了塊香噴噴的排骨往嘴裡送。
「棉兒——」蘇夫人皺眉,拿一旁的手帕給她擦了擦手,微繃起了臉教訓道:「以後不許這樣。」
蘇錦棉吐了吐舌頭,笑眯眯地蹭過去坐在蘇夫人的身邊。「娘,你不開心麼?」
蘇夫人輕嘆了口氣,抬眼看了看膩在身旁的蘇錦棉,抬手攬過她抱進懷裡,「誰都知道,蘇家最疼愛的都是蘇錦棉。你爹爹,你的兩位哥哥,還有我。可偏偏……偏偏……」偏偏這讓人捏成一個軟肋,用來牽制蘇家啊。
那日的晚飯,蘇錦棉食不下咽。
她總覺得娘親這句話里有一種不要她了的心境,那樣的夏日卻帶着涼意,一點點地浸透了她。
吃過晚飯,蘇錦棉正想賴在蘭苑等爹爹回來,好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未開口,蘇夫人就揮了揮手,打發了她去,「錦城帶棉兒回去休息吧。」
蘇錦城皺了皺眉,隱隱知道要發生些什麼了,不給蘇錦棉一點的反應時間應下之後就帶着她匆匆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蘇錦棉難得沒有纏着蘇錦城問東問西,只是皺着眉毛一副不大開心的樣子。
蘇錦城最見不得蘇錦棉不開心,送她到了暖苑門口扯了扯她嫩滑的小臉蛋逗她,「幹嘛一副受打擊的樣子啊,回去洗個澡就先睡了。嗯?」
蘇錦棉抬手握住蘇錦城的,「哥哥,我總覺得娘今天說的那句話好奇怪。」
蘇錦城臉上的笑容淡去,只是摸了摸她的發頂,安慰道:「你現在在這裡想東想西的有何用?不如明早早點起來問問爹爹吧。」
似乎是覺得這樣有道理,蘇錦棉眉間一松,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小,忘性也快,蹦蹦跳跳着快消失在轉角了,蘇錦棉又探出頭道:「哥哥,你明天要給我帶外面賣的糕點的。」
蘇錦城站在轉角,身後竹葉被風吹動,「沙沙」作響間,他無奈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尖,突然覺得擔心這丫頭會有壞情緒都是自己自己多此一舉……
第四章
初時入宮
隔天一大早,阿蘿就按照蘇錦棉的吩咐,早早地就把蘇錦棉叫了起來。
夏日的天亮的早,蘇錦棉看了眼窗外面已經斜斜照進屋來的太陽,揉了揉眼睛,一個翻身就下了床洗簌去了。
等她打理好自己,連阿蘿端來的早飯都來不及坐下來吃,只留了一句:「我去蘭苑。」就匆匆地跑了。
阿蘿端着的早飯還沒放下,就看見自家小姐一個溜煙就沒影了,一臉不解地嘟囔了句:「什麼事啊那麼着急。」
等跑到蘭苑,她站在原地喘了喘,還是走了進去。
蘇遮木看見蘇錦棉一大早地就過來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抱起她往桌前走。「今兒個這麼勤奮?記得棉兒昨日睡到日上三竿還嘴硬說時間早呢。」
蘇錦棉咧嘴一笑,伸手抱住爹爹的脖子湊上去就是結結實實地一個吻。「昨晚就一直睡不着,不知道爹爹昨晚留了棉兒吃飯為何又不守信呢。」
蘇遮木沒想到她是來問這件事,當下臉上的笑容就是微微地一僵。「先去給你娘親請個安,吃過早飯了再說,可好?」
蘇錦棉點點頭,往裡看了看娘親,見芙蓉帳還遮着,不由好奇:「娘親怎麼還不起來,是跟棉兒比誰起得晚麼?」
蘇遮木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抱了她在桌前坐下,撫着她的長髮輕嘆了一聲,「昨夜宮裡來了人,說是要請棉兒去陪八皇子讀書呢。棉兒願意去嗎?」
讀書?蘇錦棉的小腦袋瓜子轉了幾圈,問道:「誰是八皇子?」
「想必……棉兒是非去不可的。」話音一落,層層芙蓉帳被一雙素手撫開。蘇夫人長發未打理,慵懶地披在身後,聽見動靜想必就此起來了。
「娘——」蘇錦棉叫了一聲,探過蘇遮木的肩膀看過去,只看見林素心往昔那總是帶笑的臉上一汪淺淺的蒼白。
她那僅限的生存空間裡,尚不知道,何謂皇宮,何謂八皇子。
用過早飯,蘇遮木難得沒有一大早地就去書房照看近日送來的賬本,反倒是和素心一起去收拾蘇錦棉要攜帶的東西。
蘇錦棉被招入宮裡陪讀這件事,似乎從蘇錦棉也知道開始便不再是個秘密。
阿蘿候在門邊看夫人一聲不吭地收拾小姐的東西時,終是沒有忍住問道:「夫人,小姐才四歲,此番進宮……」
她話沒說完,夫人直起身,淡淡地出聲阻道:「是棉兒的造化罷了。」
蘇錦棉站在蘇遮木的身邊,抬頭看了看一直繃着臉的爹爹,瞬間苦了一張臉。「爹爹,宮裡有很多醫書麼?棉兒陪讀的話會不會教棉兒識字呢?」
「會的。」蘇遮木對着蘇錦棉淺淺的一笑,「你入了宮之後記得做事要謹慎,切不要給別人留下把柄。」
蘇錦棉對這句話的理解能力有限,但還是點了點頭,「棉兒會記得的。」
蘇錦城和蘇錦連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蘇錦棉剛被送上宮裡派來的馬車。她撩開車簾正趴在馬車車窗上聽蘇遮木細細的交代着什麼,一看見兩個哥哥跑過來,笑得一臉開心,邊揮着手邊喊道:「哥哥……」
蘇錦城一張臉青白,猛然躍上馬車把蘇錦棉拽了出來。「自古韶國就沒有女子陪讀這一說。」
蘇遮木抿着唇,眉頭皺起,「放開。」
蘇錦連也是一臉的不滿,攔身在馬車前堵着去路,「要去也是我去。」
「若要在皇帝身邊當個宮女和陪皇子讀書,你們選哪個?」蘇遮木沉聲,話落,上前一步拉開蘇錦連正視着蘇錦城,低聲道:「雖然八皇子如此,卻是最安全的。」蘇錦棉此去皇宮,他必能想到法子讓她回來。蘇家的人,自然只能待在蘇家。
「城兒,讓開,別誤了時辰讓你妹妹過去被人怪罪。」素心伸手越過蘇錦城摸了摸蘇錦棉的臉蛋,低聲囑咐:「別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外和在家總是不一樣的。」
蘇錦棉點頭,但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哥哥,卻突然覺得——入宮是件可怕的事情。
八皇子,皇后的長子,皇后生前他的風光算是不可抵擋,母憑子貴,子也憑母貴。他是皇后所生的孩子,自然是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
但就今年,皇后因下毒毒害落貴妃被打入冷宮,隨即沒有幾日便去了。八皇子的身家也因此來個個巨大的落差,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不外乎在那一刻被判了死刑。
既然這個皇子已經失勢,後宮裡自然沒有必要再去爭對他了,相比較而言,八皇子現在的處境雖然可嘆,但卻也的確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