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斯拉 - 第4章
天堂放逐者
「行車路線是什麼,有監控嗎?」
「在這裡……監控顯示他偏離了路線,好像是去兜風放鬆。海灘所有照明會在夜晚關閉,畫面偏暗,他拐過這道彎後,消失在畫面上,但是翻遍了景區所有道路的監控錄像,再也沒有一個攝像頭拍到這輛車。」
調查小組負責人看完視頻,氣得一拍桌子,命令把遊樂園管理層跟報案人帶去詢問。
那是一輛敞篷的遊覽車,旁邊畫滿了花花綠綠的宣傳標語,誰會偷這種車潛逃?
很有可能是故意隱瞞,害怕影響旺季的客流量,害怕造成不良影響,害怕賺不到錢,至於一個人失蹤後的生死問題,名譽問題,那些人一點也不關心。
如果早早發現,可能根本沒有凱迪拉克被擄事件。
——
酒館裡掛着兩盞油燈,身材圓滾滾的老闆從櫃檯下面翻出一個小冊子。
這是一本手寫的日曆,用來計算時間。
酒館老闆最初發音不順溜,說了幾句後就恢復成標準的普通話,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陳舊的煙斗,叼在嘴裡對葛霖說:「我叫伊德,來這裡已經四年多了,我是白沙灣遊樂園的接送司機,那天晚上我拐了一條岔路想兜風放鬆心情……接下來的事情簡直是一場噩夢。」
第4章
異世
這座石頭城堡以及漂亮的紅色山谷,屬於西格羅。
西格羅是個地名,據說這裡是戰神的故鄉。
葛霖跟着酒館老闆伊德爬上了城堡的最高處,推開一扇小門來到城堡頂端的平台上,眼前是十條隨風飄動的金紅色長幡。
胖子伊德撥開長幡,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碧藍的海面。
原來這座石堡矗立的山坡後方,就是海岸。
葛霖心中一動,思索着這裡跟白沙灣之間的聯繫。
白沙灣是一個凹進去的海灣,西格羅更像一個突出的角,三面環海。
海水澄清,透明度極高,甚至可以看見近岸海床上厚厚的細碎砂礫,這種細膩寧靜的美擁有很強的感染力。
這樣美麗的海水,葛霖只在旅遊圖片上看過,至少白沙灣沒有。
白沙灣空有一個漂亮的名字,卻沒有白色沙灘,有趣的是西格羅卻有這個配置,海岸線上鋪了一層雪白沙粒,空蕩蕩的海灘,就像無人踏足的世外之境。
「怎麼樣?風景不錯吧!」酒館老闆在旁邊問。
葛霖點頭,忍不住舒展了下手臂,心曠神怡。
伊德發出了一聲苦笑,示意葛霖走到平台前面的一排圓筒前。
「嗯,這是……跟望遠鏡差不多的東西,你再仔細看看。」
葛霖滿腹狐疑,湊近圓筒朝裡面一看,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鏡片可能是水晶的,視野清晰,恰好對準了那片白色海灘。
那些白色顆粒不是沙粒,儘管它們看起來很像。
破碎的骨頭混雜在顆粒里,大部分已經辨不清原貌,被海水腐蝕出空洞,有些被寄居蟹看上了,存身其中,背起來緩緩爬動着。
葛霖連忙移到旁邊那個圓筒望遠鏡前。
這下,他看見了近岸海底也都是這樣的骨渣碎片,帶着黃色斑點的魚群悠閒地穿梭在還沒有徹底坍塌的彎曲肋骨之間,海藻跟貝類攀附其上,形成了新的礁石。
不是人的骨頭。
它看起來很龐大,單單肋骨那段就有一節車廂那麼大。
胖子伊德走到葛霖身邊,嘆口氣說:「海蜥的骨頭。」
「什麼?」葛霖反問。
海蜥這個詞,伊德是用這邊的語言說的,葛霖只聽到了某某的骨頭。
「一種巨大的蜥蜴,比較像長了手臂的魚,可以上岸。」酒館老闆的年紀並不大,穿越前是忙於賺錢的工薪族,他想了半天,才從記憶的角落裡把關聯詞拽了出來,「跟奧特曼對打的怪物叫什麼來着?」
「……哥斯拉?」
「就是那個,差不多。」
葛霖滿臉寫着「你特麼在逗我」。
這個表情過於生動,即使是愁眉苦臉的酒館老闆,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一手叉腰,一手拍了拍葛霖的肩。
「我來的第二年就遇到了海蜥衝擊西格羅海灘,那景象比美國大片還震撼,比恐怖電影還可怕。」
伊德雙手比劃着給葛霖描述了那場恐怖的戰役。
海蜥的體型有大有小,而且長得也不一樣。
小的海蜥,狼騎士握着魚叉衝上去就能懟。
最大的那種從海水裡慢慢爬起來時,就像一座山,甚至比建在山坡上的石堡還要高。
「我知道你痛恨那隻大貓,我們的一切都被它毀了,到了這個見鬼的地方!沒有空調,沒有電視,沒有足球,只能吃硬得要命的麵包,蔬菜只有土豆跟西紅柿,連個炒鍋都沒有!」胖子按住葛霖的肩,沉重地說,「我們拿那隻貓沒有辦法,就算有辦法,我們也不能。如果沒有魔影嘉弗艾,所有人都會死!海蜥會登陸海岸,衝進這片山谷,把這裡夷為平地。」
葛霖沉默了一陣,然後說:「所以你在眉心添了刺青?」
「咳咳!」
胖子伊德嗆咳起來,他捂住額頭,尷尬地說:「這是為了融入環境,外來者總是不好混的,真正有用的刺青在這裡!」
說着他拍了拍後背,葛霖目光隨之挪動。
「刺青是為了不被那隻貓誤傷,當然越顯眼越好。」
想象了下狼騎士們手持武器,裸着上身衝鋒,每人背後一隻萌萌噠貓咪的景象,葛霖就想笑。
他很快想起了海灘上一望無際的白骨,笑意煙消雲散,葛霖回頭望向遠方山脈,奇怪地問:「西格羅這麼危險,你沒想過離開?」
伊德又把煙斗摸了出來,他再次撥開隨風飄揚,隨時能糊人一臉金紅長幡,聳肩說:「石堡里有地圖,西格羅長得跟非洲好望角差不多。」
三面環海,孤懸在外。
大陸的最後一塊領地,宛如世界盡頭。
胖子一屁股坐在牆墩上,嘴裡唉聲嘆氣:「西格羅是一個很封閉的地方,不管是要進來還是想出去,都要經過一段特別艱難的路程。首先是幽語森林,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裡面,聽說森林深處有許多野獸,穿過幽語森林最少得走七天,然後是弗洛亞娜雪山,據說勝利山脈貫穿這片大陸,最高峰弗洛亞娜就在大陸盡頭,也就是擋在我們外面的那座大雪山……你看,就是天邊那一抹白色!從半山腰開始,冰雪終年不化。」
除非有一架飛機,否則想要離開西格羅,談何容易?
葛霖回憶着自己在森林外圍遇到的狼騎士,回憶着他們的態度,脫口道:「他們很歡迎外來者?」
「事實上呢!」酒館老闆揉着鼻子,同情地看着葛霖說,「他們說,清晨巡邏時遠遠望見魔影嘉弗艾叼着一個新玩具,因為玩具有四個輪子,他們想起了四年前撿到的我,於是他們特意沿着那隻大貓跑過的路線找了一遍,這才把你救了回來。」
葛霖:……
他想起了小時候在櫥窗里見過的汽車玩具。
比起後來的遙控汽車差多了,但是對那個年代的小孩來說是絕對的高級貨,外形是一輛警車,頂端的警燈可以閃爍,駕駛室里有一個小人,裝上兩節電池就會鳴着警笛往前跑。
所以?
他是玩具小車裡的司機小人?
葛霖沮喪地搓揉了下臉頰,也學着胖子伊德,索性坐在牆墩上不動,任由金紅長幡糊自己一臉。
海風呼呼地吹,雪山在遠處像是天邊的一片白雲,森林的蒼翠色填滿了山谷外面的世界,背後是碧藍海水跟遍布白骨的沙灘。
葛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再清楚不過地醒悟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他被困在這裡了。
可能是永遠。
——
人活得越久,失去得就越多。
葛霖曾經後悔去尋找親生父母,他沒了工作,也沒了正常的生活,也許可以擁有一筆錢,但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親情。
他也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從累人的徹夜派對里脫身,開車跑去海邊吹風。
然而後悔是沒有用的,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被子蓋。
葛霖跟胖子伊德一樣,不幸來到西格羅的第三天就努力振作起來,開始學着怎樣在這裡活下去。
不管未來是什麼樣,首先得活下去,不是嗎?
二十六歲了,還要重新學習一門語言,確實有些吃力,可是沒有別的選擇。
胖子伊德拒絕在葛霖跟當地人說話時充當翻譯,他聲稱人都是逼出來的,伊德十八歲時候南下打工,一年不到就學會了粵語。反正在伊德心裡,上海話廣州話跟外語差不多。
伊德的酒館以前屬於一個當地人。
據說是一位很勇敢的老人,年輕時是很優秀的狼騎士,也是他收留了伊德,很熱心地幫助了這個外來者,找了一堆兒童識字圖冊給伊德。
三年前,這位勇士倒在那片美麗的白沙灘上,再也沒有回來。
與世隔絕的西格羅,也意味着沒有援助。
想要守衛家園,只有抄起武器自己上。
葛霖蹲在石堡酒館裡,艱難地學着異世界語言,為了不做吃白飯的,在酒館裡忙起來時他還要充當下服務生。
擦擦桌子洗洗碗,幫伊德上上菜什麼的。
西格羅很少有外來者,他們對葛霖跟伊德都很友好。
上菜也不是一件難事,因為酒館裡只有三道菜,燉土豆、燉番茄以及土豆燉番茄,主食是考驗牙口的硬麵包。
半個月吃下來,葛霖已經開始懷疑人生。
他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學語言,但是真心怕了這個菜譜。
每當這時候,伊德就用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一邊用軟布擦木質酒杯,一邊說:「知道什麼叫易胖體質嗎?在這種地方還瘦不了一公斤,我特別佩服我自己!」
葛霖瘦了很多。
最初酒館老闆友情提供的衣服,現在腰帶已經寬了一截。
葛霖很想改善伙食,雖然他廚藝不怎樣,但是做一個番茄炒蛋絕對沒問題,然而這裡沒有炒鍋也沒有雞,更別說雞蛋了。
沒有炒菜的油,甭管是玉米油大豆油還是豬油。
當地人點燃了用來照明的是海蜥體內的脂肪,根本不能吃。
西格羅只有四種作物,小麥、土豆、番茄還有一種用來紡織布料的植物,跟棉花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