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平妖二十年 - 第3章

南無袈裟理科佛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卻瞧見那個女人的一對眼睛螢綠髮亮,就跟鬼火一樣,嚇得半天不敢講話。

  她,到底是鬼是人?

  我感覺對方簡直就顛覆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緊張得渾身發抖,而那女人盯着碗裡面的血好一會兒之後,搖頭,說不對,不對,怎麼會是這樣呢?這不科學啊……

  她念念叨叨地說着,就像一神經病一樣,我這個時候感覺她好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裡去,我的身體又恢復了控制。

  我當時是真的緊張了,一腦門的心思,就只有一個。

  報警,報警,報警。

  我得趕緊報警,要不然這個神經病娘們兒發起狂來,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想到這裡,我趁着那女的一迷糊,趕忙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往廚房裡面沖,想着把我那做菜的菜刀抓到手,說不定能夠殺出去,結果我這邊剛剛一躥,後腦勺就給挨了一下,很重,我就感覺「嗡」的一聲,眼前一片黑,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天亮了。

  我躺在床上,看到外面窗戶漏進來的陽光,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天的事情來,趕忙爬起來,才發現身下涼颼颼,低頭一瞅,哎呀我去,居然是掛着空檔,全身上下一塊褲頭都沒有,嚇得我臉都白了。

  咋地了,那女的不會趁着我昏迷的時候圖謀不軌、玷污了我的清白吧?

  過會兒我反應過來,打量了一下周圍,感覺應該沒有那檔子事,又覺得心頭挺鬱悶的,那點兒莫名的小期待落了空。

  我草草披了衣服,在房間裡摸了一下,發現藏在柜子里和鞋盒子的錢都沒丟,公司配的那台手機也在呢,要不是我掌心的刀痕,昨天夜晚的事情我都以為是一場夢。

  等我把手機重新充上電,老金打了電話過來,問我昨天到底怎麼回事,老是掛電話。

  我愣了好久,說沒電了,咋了?

  老金說你來公司一趟,事情我跟泰哥講了,他同意你恢復上班了,不過金信廠的事情你別跟了,回頭跟小劉去鵝城那邊。

  我很是高興,快掛電話的時候才想起來,問起老馬他們的事情。

  老金告訴我,說這裡面好像是有點誤會,據說是什麼假死,裡面講的那些,我聽不懂,而且警察和老馬他們那邊都諱莫如深,不太願意談,你也別多問……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最後還是沒有去跟國字臉打電話。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上了兩天班,下班就張羅着搬家,結果還沒有找到房子,就給派去了鵝城,忙活了三天,結果最終沒有辦成,客戶給人戧了,我和小劉給人搞得灰頭土臉,給公司知道,又是一通臭罵,讓我們趕緊回來。

  我們不敢停留,趕忙去鵝城的長途車站買票,那個時候的長途車站跟現在沒得比,破破爛爛的,我們在候車廳等着,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斜對面一個男人在看我。

  一開始我忍着,沒想到那人有事沒事就瞄我,弄得我心頭髮毛,正想站起來去跟那個人詢問,沒想到他反而先朝着我走了過來。

  開頭一句話:「哎,同志,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怎麼一頭晦氣?」

正文

靈明石猴第四章

消失的半塊骨頭

  說句實話,我南漂這幾年,見過的騙子無數,特別是這種上來就說「施主你有大凶之兆」的,我基本上都是不加理會的,畢竟他們的套路我都熟知於心,無外乎就是跟你套近乎,說點兒似是而非的話語,騙取你的信任之後,就開始挖空心思,在你這兒騙錢。

  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當我聽到這人說話的時候,卻下意識地認真打量起對方來。

  這是一個氣質沉穩、但長相很年輕的男人,他看上去二十七八,或者三十來歲,兩撇如同「陸小鳳」一樣的鬍子讓人印象深刻——那年頭,在我的印象中,留鬍子的不是邋遢鬼,就是藝術家,而面前這位,黑西褲白襯衫,給人以清爽陽光的感覺,眼神黝黑髮亮,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讓人生不出太多的防備來。

  他既不是邋遢鬼,看樣子也不是活在自己世界裡面的藝術家,見面說我「一頭晦氣」,一下子就將我的好奇心給挑了起來。

  特別是我最近還真的碰到了很詭異的事情,更讓我心生興趣。

  所以我沒有像對待騙子一樣不理不睬,而是問道:「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方也知道自己突然跑過來搭訕挺突兀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別誤會啊,我不是什麼算命先生,只是覺得你的氣色不太正常,所以就多嘴問一句。」

  我看着他,心中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好,而旁邊的同事小劉則對我說道:「侯哥,我們該走了。」

  這會兒離發車還有幾分鐘,小劉出聲,其實是想要提醒我別被人騙了,畢竟那個時候南方這一帶的騙子還是挺多的,什麼裝聾啞人詐捐的啊,賣假報紙的啊,甚至還有人販子什麼的,都挺猖狂,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猶豫着,那人卻從背包里翻出了一個香囊一樣的東西來,巴掌大,黃布金絲繡邊,很精緻的樣子。

  瞧見對方那東西了,我以為是推銷,心中防範,誰知道那人卻說道:「我平時在羊城一帶,你要趕車,來不及的話,這個東西給你,你拿着,貼身放好,輕易不要打開;要是碰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你可以到這個地方來找我。」

  說完,他先是把香囊遞給我,然後又摸出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唰唰唰寫完之後,一起遞給了我。

  緊接着,他居然站起來離開,並沒有跟我要錢。

  我低頭看那紙條,上面寫着「馬一岙,羊城越秀十四村和記雜貨鋪東」,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旁邊的小劉湊過來,打量了一下,說這人的字寫得真不錯。

  的確,這個叫做馬一岙的男人一手漂亮的行書,筆鋒之間,頗有剛勁,一看就知道是自小下了苦功夫的。

  說完字,又說人,小劉說這個人是幹嘛的?看着不像是騙子啊。

  一分錢也沒要,當然不是騙子,其實我心裡已經明白,這人之所以過來跟我打招呼,應該就是我先前在莞城招惹的禍患,特別是那個長腿女人來到我住的地方,儘管我不知道她趁着我昏迷時對我幹了什麼,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我復念了一遍紙條上面的內容,記在心頭,將其收起,又將那錦囊放在褲兜里,旁邊的小劉笑,說瞧你這模樣,還真的當一回事?

  我說世間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說對吧?

  小劉提醒我,說你最好還是打開來看一下,要是有什麼髒東西的話,那可不太好。

  我搖頭,拒絕了他的圍觀。

  回到公司,我和小劉跟老金報告了鵝城的工作情況,老金面無表情地聽完之後,支走小劉,然後低聲問我:「你們到底怎麼搞的,不是十拿九穩的單子麼,怎麼就給人撬了呢?這件事情泰哥那邊很生氣的,回頭你遇到他可得小心點。」

  我苦笑,說老大,我也不想啊,我們之前聯絡的是採購部的人,不過對方打通了那廠子大老闆的路子,你說我怎麼辦?

  老金說泰哥現在對你挺不滿意的,你這兩天可別在他面前晃——這樣吧,你先去珠城德麗待兩天,那邊正好有一批藥水需要採購,他們是老客戶了,你負責協調一下,跟相關領導聯絡一下感情就行了。

  我點頭,說好。

  因為不敢跟滿腹火氣的泰哥照面,我讓小劉去財務報賬,馬不停蹄地就坐船去了珠城,在那兒待了三天時間,總算將藥水交接完畢之後,請那兒的一幫領導吃飯喝酒,因為莞城的遭遇,我對去娛樂場所的事兒心有餘悸,沒有辦晚場,乘坐最晚的船回到特區,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

  特區繁榮,我住的這城中村,即便是半夜都還到處是人,我先前盡心盡力伺候廠方領導,喝得有點兒懵,回家途中醒了點酒,不過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所以回到出租屋前,打開門,都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

  但是當我沖涼的時候,卻感覺到了不對勁。

  我住的地方有熱水器,明明是熱水,但是沖在身上,我的身體卻感覺到一陣冰涼。

  那種涼,就好像是你赤身在雪地上打滾兒一樣,透心,錐子一樣扎人。

  然後衝着衝着,我發現洗手間的地下一片血紅。

  狹窄的浴室里,一地鮮血,我嚇了一大跳,停了水,四處張望,沒有異樣,又趕緊打量自己,前面還好,屁股處卻是一陣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全是血。

  這會兒我是真的給嚇着了,用毛巾捂住出血的那一塊兒,跑到房間裡的穿衣鏡前,扭身來看,瞧見尾椎骨這一塊,有一個嬰兒拳頭大的破口,有血在往外流,就像小噴泉一樣,咕嘟嘟,止都止不住。

  我用毛巾拼命捂住,然後使勁兒甩了甩頭,讓被酒精麻痹的頭腦清醒一些。

  很快,我想起了前幾日那個叫做馬一岙的怪人,以及他的錦囊來。

  我趕忙回到浴室,從換洗的衣服裡面摸出了那個錦囊來,看着被針線封住的口子,一咬牙,將其撕開,發現裡面有一張龍飛鳳舞寫着符文的黃符紙,另外還有半塊骨頭,以及三根又硬又粗、牙籤一般的黑色毛髮。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我將錦囊翻了個底朝天,再也沒有瞧見別的,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間聽到一聲尖厲的叫聲。

  嘎……

  這一聲嚇了我一跳,趕忙朝着衛生間旁邊的陽台望去,發現什麼也沒有。

  這叫聲尖銳而悽慘,有點兒像是貓,又或者什麼同樣的動物,不過因為身上還在流血,我不敢想太多,看了一下那黃符紙,又看了看別的,當時也是病急亂投醫,一咬牙,將那半塊骨頭往靠近屁股的尾椎骨破口處按出。

  我當時其實已經是絕望了,這麼做其實也只是潛意識地安慰自己,沒想到瞎貓碰到死耗子,當那半塊骨頭挨着傷口的時候,一股冰冰涼的感覺就傳遍了全身。

  那感覺,就好像是沙漠裡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喝了一大口的水。

  那叫一個爽快。

  我當時幾乎是懵了一會兒,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手上黏黏的,我下意識地搓了一下,發現傷口結痂,已經不流血了。

  真的很神奇。

  我當時有一種嚴重失血的恍惚,在確認傷口停止流血之後,憑着本能擦洗了一下身體,趕忙穿上衣服,然後趕忙往村子的衛生所跑去。

  那麼多的血,我以為自己都快要死了,結果到了衛生所,跟值班醫生說了一下情況,對方讓我脫下褲子來幫我檢查的時候,卻莫名沉默了許久。

  當我有些不耐煩地扭身抬頭,看向那醫生的時候,對方也用一種看「傻波伊」的模樣看我。

  緊接着,他說道:「你說你屁股有傷口?哪兒呢?」

  我說你難道沒看到麼?

  醫生面無表情地拿着一面鏡子照給我看,只見到光溜溜的屁股上面,除了兩個米粒大的痘子和一顆黑痣之外,什麼也沒有。

  傷口自然也沒有。

  這時那五十多歲的老醫生緩緩說道:「年輕人,在外面闖蕩呢,要懂得自愛,不要結交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也別亂去嘗試新鮮和獵奇,有的東西,一旦沾上了,這輩子就毀了,知道不?」

  他說這話,大概是覺得我可能是個因為毒品而進入幻覺的癮君子。

  我十分狼狽地逃離衛生院,回到家中的時候,才想起那救命的錦囊還扔在浴室,趕忙進去找,發現錦囊在、黃符紙在,就連那三根牙籤一般的黑毛都在,唯獨幫我止血的半塊骨頭不見了。

  我在浴室想了五分鐘,都沒有想明白那骨頭跑哪兒去了。

  聞着浴室裡面的血腥氣,和那塊沾滿了鮮血的毛巾,我明白剛才的一切,並不是我喝酒之後的幻覺。

  我很清楚,這一切,都是真的。

  第二天早上,我打了個電話跟老金,除了交接這兩天的工作之外,還跟他請了個假。

  老金一開始不太同意,說本來上面對我的印象就不是很好,現在我又要請假,很有可能會影響我年中總結時的加薪。

  我沒有猶豫,說命都沒了,還加什麼薪呢。

  請了假,我立刻買票趕往羊城,按照當初的地址,幾經輾轉,找到了十四村那個什麼和記雜貨鋪,老闆娘聽我說找馬一岙,笑了,說你找那個神經病啊,他出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啊,神、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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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明石猴第五章

一院子的怪咖

  雜貨鋪老闆娘的話說得我一臉慘白,要知道我放下手頭的一大堆工作,請假過來,就是指望這個馬一岙能夠幫到我,結果她這一句「神經病」,讓我實在是有點兒懵。

  我說什麼神經病?

  瞧見我臉色不對,老闆娘大概是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說沒,沒什麼;對了,你跟馬一岙認識多久了?

  我說萍水相逢,不算朋友。

  老闆娘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這樣啊,唉,我也不是喜歡在別人背後嚼人口舌的長舌婦,不過馬一岙那人啊,還真的是有點兒怪,來這兒大半年了,沒看到他做什么正經事兒,天天到處打晃,然後見天兒領一幫歪瓜裂棗的人來,不成模樣,最可氣的就是把地址留在我這兒,以為我是他的公司前台,專門幫他搞接待的麼……

  這老娘們兒嘮嘮叨叨,我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趕忙掏錢,買了一包挺貴的煙,她這才笑吟吟地指着東面說道:「就那邊的大院兒。」

  我順着老闆娘的手指望去,瞧見了一個不大的院子和兩層低矮小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