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天王 - 第20章
徹夜流香
「你胡說什麼?」
秋翰霖似乎覺得最難出口的都說了,後面也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他道:「我爺爺在奶奶過世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長期居住在英國,李泊然的媽媽是她的特護,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樣的方式,就懷上了我爺爺的孩子,然後我爺爺在李泊然出世之後,就跟她結婚了。」
田園一時之間有一點難以接受,他抬頭道:「不可能,Nicon從沒跟我說過,他在英國還有一個母親。」
「是沒有,她是一個長相普通卻野心很大的人,她一心想要擠進上流社會,想要當一個明星,但因為天資又不夠出眾,一直沒什麼機會,所以才當了護士。這也是為什麼她跟了一個比她大了快四十歲的老人的原因,但是我爺爺是一個很理智的人,讓她有了孩子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意外,結婚純粹是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有一個不雅的出身,絕不會投資讓她去胡鬧。所以她在小叔十歲的時候就自殺了。姓李其實不過是小叔用了Nicon的諧音罷了,他應該叫秋泊然。」
田園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些事情我會問Nicon的。」
秋翰霖似乎怒極反笑,他道:「為什麼選擇相信Nicon,相信這個都不肯把自己真實姓氏告訴你的男人?你不相信我,就因為我太過年輕,還不懂得自己感情的時候錯失了你?」
田園衝口道:「不,因為Nicon從來沒有傷害過我!他從來沒有欺騙過我,沒有踐踏我的感情。秋翰霖,你不是錯失了你的感情,你是親手扼殺了它。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挑戰我跟Nicon,他不說,我就相信他有不說的理由!」他的聲音很大,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秋翰霖突然一把將他從房子裡拖了出來,然後一路走過通道,拖進電梯裡。
「你做什麼?」
「你既然想當一頭駝鳥,那我就讓你去看看真相!」
田園用手敲打着電梯的按鈕,道:「我用不着你給我看真相。」
秋翰霖大聲地道:「田園,你不敢看事實,難道是因為你根本就不相信李泊然麼?」
田園握成一個拳頭的手停在了空中。
電梯門開了,秋翰霖順勢將他拖出了電梯,然後上車居然一直開到了CDEA的大樓。門衛看了一下秋翰霖,立即客氣道:「楊總正在等您。」
秋翰霖面無表情地將車子開進了停車場,帶着田園搭電梯上去。
田園似乎越來越不安,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勉強自己不會轉身而逃。
電梯一直通到CDEA最高層,此時CDEA公司白天的職員大多已經離開,巡樓的保安顯然得到了楊振宇的關照,沒有對他們有半點為難。
秋翰霖在一間會議室門口停下,看了一眼田園,然後自己推門進去,他刻意地沒有將門關住,頓時裡面的話聲便飛泄了出來。
「Nicon,明天拜託你了。」
田園能認出這帶着淡淡沙啞的磁性口音正是范哲西的。
「是的,Nicon,明天把那個鄉下小子淘汰得自然又合理,就看你的點評水準了。」低沉的男性噪音里透着一點粗魯,正是楊振宇的,「到時你憐香惜玉,哲西可要遭殃了。」
「放心吧!Nicon風流歸風流,他正經事情是不會隨便的。」似乎能把精明表達在語調里的也只有亞洲第一經紀陳向明。
靠在會議室一邊的Nicon終於抬起了頭,道:「你們放心,他很信任我,我會在明天合理地將他淘汰掉,但是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情,別再傷害……」他的聲音突然收住了,門開了,那裡站着田園。
「田園……」李泊然都有一點不知所措,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他飛快地掃了一下身旁這些人,發現他們各個都很鎮靜,只有秋承天微微尷尬地道:「泊然……」
田園已經轉身離開,李泊然追了上去,叫道:「田園……」
范哲西突然一把抓住了他,道:「Nicon,他跟你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讓他認清這個事實不好嗎?」他說話的聲音清晰且很大。
李泊然轉頭看着他,那雙棕色的眸子猛然一收縮,用近乎憤怒的冰冷語調道:「鬆手!」
范哲西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但只那麼一會兒田園已經走遠了。
他跑得很快,秋翰霖與李泊然根本追不上他。
田園根本沒有顧及身後的人,或者是馬路上正在急馳的車子,不時地能聽到身邊有急剎車跟司機氣急敗壞的叫罵之聲。這一切雖然嘈雜,但卻像是跟他隔着一個世界。是的,這不是他的世界,范哲西最後的那句話是多麼的有力。因為他正是掙扎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這個世界裡生存,然後渴望能夠由着它一直抵達李泊然的世界。
然而這一切都是枉然,就如同當時的范哲西那麼鎮定地告訴他一樣,在某一刻,只需要一點點輕微的力量,他費盡所有氣力所建構出來的平衡就會轟然倒塌。因為那只不過是一種假相,從來沒有真實地存在過。
他突然轉了一個彎,踏上了一輛停靠在路口的巴士,坐在那裡,看着李泊淡從自己的身邊衝過,就此擦身而過,就像他曾經假想有一個人會這麼挾着溫暖向他奔來,然而最終發現那不過是一股涼風。李泊然焦急的模樣讓田園隱隱地覺得,如果可以,他真的還想假想李泊然是真心愛自己,可是他內心中已經成了廢土,他沒有辦法在一片廢墟上面一座繁城。
李泊然幾乎找田園一直到天明才疲憊地返回家中,田園精心準備過的晚餐還在,一口未動過,紅酒開着木枕,兩隻酒杯只倒了一杯,他還未來得及給另一隻空酒杯添滿。
李泊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這一生從沒有像今天這麼狼狽過,即使是當年發現范哲西背叛了自己,他也可以很坦然地離開。有可能從那一刻,當他遇見了卑微的田園開始,整個人就亂了套了。他在他的世界裡扮演了一個上帝的角色,可是漸漸地似乎已經說不上來是他改變了他,還是他幫助他找回了最初的夢想,是他對他帶着虔誠的崇拜,還是他依賴於他對他的依賴。
田園從那一晚以後,再也沒有回來。他甚至沒有像上次那樣將自己的東西整理好再走,所有田園的東西都還留在李泊然的家中。他的睡衣,他的外套,他買的可笑又溫馨的枕套,雖然這個品位曾經讓李泊然非常為難去使用它們。可是這一些加起來才是整個田園,一個曾經活生生存在的,會溫暖這個房子。
李泊然嘗試了多種方式,但是田園都沒有給他會面的機會,而且從那一天開始,似乎他的手機永遠便停留在了關機的狀態。枕頭上還殘留着田園的氣味,讓李泊然徹夜難眠。每當想到那平時像貓,但偶爾會露出如豹子一般神情的男人現在在某個角落裡舔傷口,他就會赤着腳在房子裡來回走,然後出門,車子一開就是一整晚,連他都說不清自己要去哪裡,只是這樣盲目地在這個城市裡轉着圈子。
而此時的田園面前是一個堆滿了煙頭的煙灰缸,短短几日他的樣子幾乎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滿面的鬍鬚,整個人消瘦了許多,讓來送食物的喬森嚇了一跳,幾乎再難從這個抽煙的男人身上找到眼神溫和的圓潤少年。
田園將煙頭掐減在煙灰缸里,抬頭看了一眼喬森,微笑略略沙啞地道:「喬森,你為什麼樣子好像見到了鬼?」他的頭髮有一點凌亂,下巴也滿是青白色的鬍鬚,看上去很狼狽,但那一笑,卻竟然讓人覺得他非常性感。
喬森忍不住手一松,裝滿東西的紙袋都掉落在那間廉租房的小圓桌上。
田園這裡翻天覆地的變化並不會阻止事情的發展,也不能改變其他人的命運。
媒體的爆料如此地有預謀,環環相扣,自然不是巧合。費英麗也自然知道這些全部都是由誰來操作的,她勃然大怒,她完全沒想過CDEA公司會跳過自己直接操作了對田園的封殺。是的,也許從一開始田園就是被蓄謀擊倒的。CDEA首先讓田園迅速竄紅,通過各種管道把他包裝成一個王子,然後親手把他的面具揭開,以此來達到獲取收視率跟確保自己人上位的目的。至于田園這個人的前途,CDEA是根本不考慮的。他們有一個Simon就足夠了,這樣楊振宇能延續范哲西的神話,同時能確保再培養一個接班人在手裡。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想過什麼挖掘新人,顛覆傳統,誕生新傳奇,這些統統都是鬼話。
費英麗入行十數年,見過太多娛樂圈裡卑鄙的事情,可是她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憤怒,也會怒不可遏。
「垃圾!」費英麗指着自己手下這班人怒道:「你們記住,當你們不給自己的首先設底線的時候,你們離滅亡也就不遠了!」她說着將自己手中的鉛筆狠狠地擲在桌面上,然後起身離開。
楊振宇聳了聳肩,拍拍身邊的人,以示安慰,他道:「看來我們這位製作總監太過感情用事了。」
費英麗一出CDEA公司,立即聯絡自己手上的一些媒體人,商討怎麼給田園洗白,當她中午回到CDEA公司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助理正臉色煞白地拿着一本雜誌拼命地敲窗戶。
「發生什麼事情了?」費英麗按下窗戶。
「費總監,你、你無論如何要看一看這份雜誌!」助理結巴道:「這是剛出來的周刊。」
費英麗狐疑地接過雜誌,只掃了一眼封面頓時就覺得整個人掉入了冰窖里。周刊封面上大篇刊登了大山關抱着自己回公寓的照片,封面的一個下角嵌了一張小照片,是大山光着上身在自己的浴室裡面。
這些照片清晰度極高,而且費英麗家的保密措施並不低,這絕對不是一般普通的人能拍到的相片。
費英麗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雜誌封面,上面大標題地寫着:淫媒幕後又有新發現,CDEA女皇成嫌疑人。
那些錯綜複雜的環節一環扣着一環,費英麗突然明白田園根本不是他們真正的目標,他們的目標是自己!
終於,終於圖窮匕見了!
助理看着費英麗有一些猙獰的臉色,害怕地道:「總監,我們該怎麼辦?」
「替我給所有CDEA公司的股東打電話,告訴他們我需要見他們。」費英麗吩咐道:「另外,給我約……」
助理剛才的臉色只是蒼白,現在已經是面無人色了,她甚至沒有等費英麗把話說完就道:「總監,難道你不知道今天上午十點,CDEA開董事大會嗎?」
費英麗的十指緊緊地扣着車門,她猛然將車子打開,快步朝着電梯走去,由於走得過急,她穿高跟鞋的腳甚至崴了一下。她索性將腳上的鞋子踢掉,赤着腳走進電梯內。
當她快步走到會議室大門的時候,門開了楊振宇領頭走了出來,他神情嚴肅地看着費英麗道:「Alice,我正有話要對你說!」
費英麗看見出來的股東們的眼睛都不敢看自己,她冷笑了一下,道:「有什麼
,你當面說!!」
楊振宇皺了一下濃眉,道:「Alice,我認為我們最好私下談一下。」
「私下?!」費英麗輕笑了一下,道:「楊振宇,你認為我們還有私下談的必要麼,你認為我們還有私下討論的交情麼?」
楊振宇嘆了一口氣,道:「你總是這樣,做事情完全不顧後果!過去大家一直都容忍你,以至於才讓你闖下了今天這樣的彌天大禍。我們董事會所有的股東一致同意開除你所有有關CDEA的職務,從今天開始你的言行將只代表你自己,不再代表CDEA公司。」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費英麗向前跨了一步,她的目光好似要噴火,所有站在他跟前的董事都嚇得不由自主地倒退,唯有楊振宇站在原處不動。
「你已經被董事會革除所有CDEA的職務,從此你只能做CDEA公司一個普通的股東,將不能再代表CDEA公司發表任何言論,並且你的言行將只能代表……」楊振宇一字一字地又重複了一遍。
「你要趕我走?!」費英麗打斷了他的話。
即使楊振宇做好充分地準備,但看到費英麗那雙眼睛也不禁有一點發怵。
「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我費英麗費盡了所有的心血建立起來的,你們想要趕我走,沒那麼容易,召開股東大會投票表決吧!」
費英麗丟下這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會議室,CDEA大樓里依然非常的忙碌,不知道是誰將圖釘不慎撒在地上,費英麗一腳踏上去,鑽心的疼痛,但她卻沒有彎下腰來將那根釘子拔去。
這裡的每一寸地方都有她費英麗流過的血汗,她視CDEA為自己的孩子,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被自己的兒子掃地出門。費英麗一直到了汽車上,才將四周的門窗關緊了,她覺得自己渾身發冷,車窗緊閉了也不能阻止她不停地打顫。
費英麗自從回到了自己的家,每天上門的都是一些記者,他們渴望着能從她這裡得到更爆炸的新聞。費英麗實在太了解他們,這些人都是只要有一絲血腥味便會群涌而上將人撕成碎片,然後揚着血淋淋的大嘴說這是真相的人,並且這些人當中有很多都是CDEA公司關照着的。
可除此之外,費英麗沒有再接到一個訪客,一通電話。
淫媒,這兩個詞足以讓任何有身份的人都退避三舍。
費英麗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從回來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覺得寒冷,即使僕人將空調打開也止不住她的顫抖。費英麗很明確地知道這可能是自己人生當中最兇險的一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她絲毫也提不起來打仗的意志,也許從那個男人將她趕出CDEA大門的那一刻她內心當中的意志就已經被擊碎了。費英麗一直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內心裡還是藏着希望的,而在這個男人的內心當中卻連回憶都不曾為她保留。
電話鈴響了很久,費英麗才意識到已經安靜了快兩天的手機響了。
這個時候誰會跟她接觸,連費英麗自己都會覺得奇怪。
她清了清了嗓子,接通電話,淡淡地喂了一聲。
「是我……田園。」
「田園?!」費英麗怎麼也沒想到,在她人生谷底里第一個給她打電話的居然會是田園,「什麼事?」
「沒什麼事情,只是想問你,不知道你會不會去做藍莓之夜的評委?」
費英麗愣了半響,才苦笑道:「如果你想讓我在藍莓之夜給你一個高分,那你要失望了,我很有可能去不了這場你們的決賽了。」
田園輕笑了一聲,道:「哦,這樣,如果你不去做評委,我能不能送你一張觀眾席的票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想讓你觀看我的比賽,我非常相信你的眼光,希望你能給我建議……也給我勇氣!」
田園沒有等到費英麗的回答,卻等來了她的哭聲,她嚎啕大哭。
三天之後,在藍莓之夜的決賽前一個晚上,費英麗簽署了退出CDEA公司的協議,作為交換CDEA公司旗下三個攝影廠割讓一個給她。
大賽那天,田園幾乎提前了一個小時便到了大賽錄製現場,但他足足花了五十九分鐘才鼓起勇氣跨進大門。他的現身不但讓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不由自主地側目看向他,田園像平常那樣微笑向他們打招呼,但是工作人員總是快速地從他身邊走過,又或者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微笑的目光。
後台的人員已經很多,分配給每一位選手的助理都在忙碌着。
田園站在那裡,等了一會兒,他明白只怕自己那位助理不會準時到了,他將自己的挎包取下,開始自己給自己找衣服。
Simon走了過來,他穿着一身新D&G的黑色真絲襯衣,襯着他的修長的脖子,性感得讓人覺得風情無限。
「土包子,你還是來了。」
田園動作非常快地給自己搭配着衣服,Simon輕笑了一聲道:「何必費勁,導演會不會讓你上台都不可知,你沒看到連你的助理都沒有來嗎?」
田園的手頓了一下,依舊繼續整理衣物。
Simon伸了個懶腰,道:「別苦着臉,我跟你說,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的。像我,這個冠軍可有可無,但是他們硬是要塞給我,像你,對這個冠軍的寶座是那麼渴望,可是它從來不是你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所有人有的時候要懂得知道命,不是麼,你本來就不該來參加這場比賽。」
田園轉過身,淡淡地道:「Simon你知道你為什麼總是要針對我?」
Simon正面對上田園,才發現他的樣子改變了很多,他清瘦了許多,面部的五官從清晰變得硬朗,那些屬於少年的東西似乎都褪盡了,高高的眉骨之下是一雙深邃的黑眸,它們嵌在茶蜜色的肌膚上,亮若星辰,似乎能一眼看穿面前的人,因為看得太透徹,卻沒有絲毫的憐憫,惡作劇一般的嘲諷,那是一種成熟的魅力,犀利的性感。如果以前的圓潤的是一隻,那麼眼前這個田園無疑已經破繭而出,脫胎換骨,他令得Simon幾乎忘了田園剛才是在用訓斥的口吻在跟自己說話,有一點結巴道:「我,我是看你可憐!」
「真正可憐的人是你!因為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麼,你那麼在意我,是因為你嫉妒,你嫉妒我比你強,我比你更懂秀場,最重要的是,我是我自己,你是誰?」
Simon的臉色陡然變了,他的語調像受了刺激般,有一些尖銳道:「你以為你是誰,我嫉妒你?你自己又知道自己是誰,難道你沒有冒充闊少爺麼?!」他下面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就收口了,田園轉過身去,看見身後幾個人匆匆地向自己走來。
「你好自為之吧!」Simon輕哼一聲然後走開。
「田先生!」
田圍自然能認出來這人是這場大賽的導演,也是內地最着名的晚會導演之一莊和平。
莊和平用一種非常抱歉的口吻,道:「田先生,是這樣。其實我們之前一直有跟您聯繫,但是始終打不通您的電話,也去了您登記的住所,但您的室友說你有好幾天沒有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