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仙在江湖飄 - 第13章
徹夜流香
青龍神君怨氣難平接口道:「東城女仙如此驕狂,背後說不定是有誰撐腰,我看這人仙就有問題。」
「這背後的人可不就是重華麼?壽陽輕笑道:「我剛碰上玉蛟,她都嚇得都不敢來華池宴了,連連叩頭叫我為她向地官大帝說兩句好話。這男歡女愛,原本講得就是個緣分,又不是分什麼先來後到……重華,你也別生玉蛟的氣了。」
「對啊,地官大帝,你也莫要生敖玉的氣,他也是一時被那個東廚女仙給氣暈頭了,平時他是一個挺孝順聽話的孩子。」
帝舜修長的手指撣了撣身上的飄花,淡淡地問:「他們多餘了……」
青龍剛鬆了一口氣,帝舜又補了一句:「這世上能叫我生氣的人本來就不多,更不用說兩個小人。」
壽陽公主抿嘴一笑,也不惱只道:「看,飛天仙女們來了。」
華池宮隨着九天仙女翩翩起舞,又是一派仙風道骨,超凡脫俗的景象。
司南拖着子尤回了當初偏僻的地方,將他一甩,然後往邊上一坐,她僵直地坐在那裡,腦海里卻像是走馬燈花的浮現帝舜跟她在灶神仙位的千年,在那麼一個天地之間,她與他作伴,他像她的兄長,亦像是她的師傅。
也許六千年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經把她忘了,忘了他們在甘露湖上蕩舟,忘了他們在人界漫步,忘了他們的攜手,也忘了他們的對視,他把這些時光都忘了,只留下司南在回憶里掙扎。
郭釵哪裡理會得司南的心亂如麻,只管慶賀子尤劫後餘生,喜道:「真沒想到你挺有兩下子,我只聽說過天官有對法陣過目不忘的本事,沒想到你也不差嘛!連地官都被你糊弄過去了!」
子尤輕笑道:「我怎麼能跟天官大帝相提並論,地官大帝不過是看在……」
他的話還沒說完,司南突然冷聲道:「別再讓我聽到你們提天官兩個字!」
司南雖然脾氣冷硬,其實是外冷內熱的人,極少發脾氣,現在她幾乎是用咬牙切齒的表情在提天官兩個字,郭釵看着子尤愣在那裡,便推了他一把有氣無力地道:「別管她,女仙隔一會兒就忘記自己到底氣你什麼,反正她總在生氣!」
司南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心中的恨意滿滿地似總有了方向,如果沒有玉清境多好,沒有玉清境她的母親便還會活在仙界,不會為情劫化成劫灰,如果沒有玉清境,她就不會被天官大帝惡作劇在臉上留下這麼一個醜陋的大疤……一切都會不同。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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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釵拿起果子啃了起來,子尤也拿起一枚果子擦了擦,遞給司南,道:「嘗嘗吧,女仙。」
司南不答,子尤微笑了一下,道:「如果我是女仙,我就一點也不煩惱,因為地官大帝一點也配不上女仙!」
他這一句出口,司南咬了一下嘴唇,道:「誰給你胡言亂語的權利!」
子尤笑了笑,他坐在司南的左邊,這一笑,那側面的臉竟然頗為俊秀,只聽他微笑道:「因為他沒有眼光!」
司南冷冷地道:「你倒是有眼光,你說說看,我哪裡好?」
「也沒哪裡好……」他這句話一出口,司南的柳眉不禁一揚,子尤看着自己手中的果子道:「但我知道女仙喜歡一個人就會千年萬年不會移情,上天入地,三界之中,六界之外,無論去哪裡,你都會追隨……」
司南一時之間,覺得眼中似有霧起,她掉過頭淡淡地道:「他不需要……」
說完她就起身走了,子尤破例沒有去追,只是慢慢拿起果子咬了起來。
華池會來,三人都有一點沉默,還是郭釵先開口,她用手撞了一下司南道:「女仙,我也挺有眼光,我看你就不錯,雖然長得不漂亮,脾氣又不太好,而且……」她抬起頭似乎絞盡腦汁在想司南到底有什麼優點。
司南淡淡地道:「而且我的眼光還不太好……」
郭釵眼睛一亮,大有同感地道:「要不然你怎麼會看上地……」
司南接嘴道:「要不然我怎麼會收你這個一無是處的佐助呢!」
子尤笑了起來,掏出果子遞近一點,笑道:「郭釵在路上一直說很好吃呢!」
「把那張符拿出來!」司南冷聲地道。
子尤愣了一下,收回遞果子的手,然後從懷裡掏出那張符,道:「我……我是做來……」
司南將符快速抽走,打斷了他的話道:「如果你再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不用跟我們走了!」她說完一把拿過果子,還走到洞口,躍上了石頭。
「別去管女仙!」郭釵安慰地笑道:「她一年至少要威脅十七八次說要讓我走,但只是說說而已。以後這種符多畫幾張,我們灶神仙位就靠你發財了!」
子尤只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輕笑了一聲。
晚上照例是打坐,司南微微睜開眼,見子尤還是像凡人那樣,呼呼睡他的覺,一點也沒有勤加修煉的想法,不禁皺了皺眉頭,她雖與子尤接觸沒幾天,卻不禁起了一種親切感,即便是當年她收下郭釵,也沒有這麼快就會這種感覺。
而且是在自己並不情願,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這令得司南有一些抗拒,又對子尤有一種說不出來困惑。
司南微微長出了一口氣,見子尤靠在山壁上睡得很香,司南隱隱覺得這個人聰明絕頂,性子卻太不方正,不喜循規蹈矩,只怕以成要聰明,敗也聰明。
她正猶豫要不要叫醒子尤,令他老老實實跟着打坐入定,洞口卻傳來了一聲悠揚的笛聲,司南不禁呆住了,身不由已地起身迎着笛聲而去。
她一路前行,最後在巨石驚濤前,看見了對海吹笛的黑衣年青男子,有那麼一刻司南有一點恍神,仿佛看見了對着甘露湖吹笛的重華,帶着一點憂鬱跟不快。
「小南……」帝舜收起了笛子轉過臉來道。
司南收起了心神,知道這一切已經全然不同,這裡不是甘露湖,她也不再是那個嬌憨的灶神女仙,他也不再是那個鬱郁不得志被貶的重華。
「你今天生我的氣了,是麼?」
「不敢。」司南淡淡的。
帝舜長嘆了一口氣,望着大海道:「其實這六千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倒退回甘露邊就好了……那是我活得最平靜的時候,因為有……你。」
司南微微觸動了一下,抬起了眼帘,帝舜卻沒有看她,道:「你也知道我們本該是仙界人人稱羨的神仙伴侶,如今卻不得不裝作彼此視而不見……」
司南眼裡閃過迷惑,帝舜一字字地道:「這都是因為他,因為……天官……」
那一刻司南似乎感受到了帝舜滿腔的憤怒,甚至他足下的大海也似乎在響應他的這種怒意,碧綠色的歸墟海面傾刻變成了黑色,掀起陣陣驚濤駭浪。
帝舜隔了片刻才似乎能抑制住這股怒意,司南輕聲問:「你……知道天官……」
「我知道!」帝舜斷然打斷了她道:「我比你早知道五千年……但卻不能不忍受……」
「為什麼!」司南質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不給你討回公道麼?」帝舜一聲冷笑,他嘶啞地道:「人人都道我帝舜歸墟的上仙,榮耀滿身,其實我不過是連個公道都替自己未婚妻討不來的可憐蟲……」
他轉過頭看向司南,然後道:「因為我對付不了天官!」
司南看着這個帝舜,從六千年認識他那刻開始,她就從來沒有見過他會向誰低過頭,他總是那麼努力,那麼勤勉,他不能,也不該屈居於任何人之下。
她忍不住走近了帝舜,抬起手想要撫平那雙眉眼之間的不甘,憤怒,道:「為什麼……你五千年都不來找我!」
帝舜道:「因為我不能……再給你帶來任何委屈!」
司南的再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淚意,晶瑩的淚水滴落,帝舜伸出手,那些淚珠在他的掌心化成了燦爛的花火令他有一點失神。
司南與帝舜並肩坐在大石上,她像過去那樣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道:「為什麼你今天突然想起起跟我說這些!」
帝舜沉默了片刻,方才苦笑道:「因為我今天如果再不跟你解釋,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不再理我了!」
司南微微低頭,然後道:「你今天對子尤確實有一些過份,他雖然大膽妄為,可也罪不致死!」
「他不會死!」帝舜冷冷地道。
司南略微吃了一驚,抬起頭來道:「為什麼你這麼說!」
「你知道他是誰?」
「誰?」司南心中一動。
帝舜淡淡地道:「你最近去玉清境,難道沒有發現那裡誰少了嗎?」
司南不禁一恍神,眼前似乎又看到了一個青衫的背影,有一個動聽的男聲輕笑道:「女仙,這邊請!」
她脫口道:「少了一個天官大帝很信任的仙童!」
「仙童?」帝舜一瞬里千緒百念,他冷笑道:「原來如此,我差一點上了他的當……」
「什麼?」
「天官需歷一個火劫,他已經九百九十九劫,歷完這一劫,便會榮升紫微大帝,到時這三山五嶽,星辰日月,六河九川將都歸他掌管……」帝舜冷冷地道。
司南略微困惑地道:「你覺得他要歷得那一劫必定與我有關!」
帝舜點頭,道:「仙界中最強的火器就在灶神仙位,他要想抵擋火劫非灶神仙位的火器不可……我剛才看見子尤有一點懷疑他是天官本人,現在才知道我上了他一當,這應當就是你不見的那個童子。」
司南慢慢地豎起頭,道:「重華,你的意思是……」
帝舜冰冷地道:「不要讓灶神仙位任何一件法器落入天官之手!」
司南大吃一驚,失聲道:「這豈非……」
「我要讓天官大帝在這一劫中隕落!」
司南沉默了半晌,方才困惑地道:「重華,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天官,天官也確實做為一名三官之首的大帝德行有虧,可是……」
「他罪不致死,對麼?」帝舜淡淡地問:「你知道真正跟天官有俗世孽緣的人是誰?」
「不是元君娘娘麼?」
帝舜冷笑了一聲:「天官風流,元君娘娘必然為他所惑,才肯替他背這污名,事實上跟他有俗世緣分的不是墉城的元君娘娘,而是……魔界執亞王——九尾狐輝夜姬!」
司南這一吃驚非同小可,吃吃地道:「就是,就是那個……」
「就是那個持有三界最強法器天地牢籠的……魔界執亞王九尾狐輝夜姬。」帝舜淡淡地道。
第21章
春正
子尤清晨醒來的時候,發現司南正凝目看向他,連忙坐直了身體笑道:「女仙,你入定完了!」
司南偏過了頭,微閉了一下眼睛,才轉頭道:「你有筆嗎?」
子尤微微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展開包袱取出一支毫筆,笑道:「女仙是要畫符麼?」
司南看着那隻筆,隔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給我寫兩個字!」
子尤微微不解,但還是順從地從包袱里又取出一張空白的黃符,轉頭微笑道:「哪兩個字?女仙!」
玉清境外的落花總是似雨紛紛,那名青衣童子常轉頭看窗外,看得走神。
司南則目不轉睛地對着目錄,德行與福報必定一絲不差,她根本不在意這個童子到底是不是幹活偷懶,反正在她的心目當中玉清境的人大概也找不出一個懂得蒼生在肩這四個字仙子。
「女仙,你從來不看窗外嗎?」青衣的仙童笑問。
司南冷淡地道:「窗外有什麼好瞧的?」
「因為……」仙童轉過頭來,他笑着提起了毛筆竟然在司南的卷宗旁寫下了兩個字。
春正。
司南想不起來那個仙童到底有多高,長什麼模樣,但那一刻他握筆的手指修長,行筆透着隨意的懶洋洋,就這樣在司南素來一絲不苟對待的仙錄上這麼隨便寫下了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就像那隻手持筆的態度,行雲流水,卻透着一種玩世不恭,帶着一種世俗的紈絝意味。
這令得司南當時又驚又怒,卻偏偏發不起脾氣,因此記憶深刻。
司南抬起了眼眸,看着他道:「春正。」
子尤略略有一些訝異,笑道:「好詞。」然後他用豪筆沾了一點硃砂,在那張空白的黃紙上寫下了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