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仙在江湖飄 - 第18章

徹夜流香



他的胳膊突然被人一抓,才頓住了身形。

子尤轉頭見是司南拉了自己一把,他鬆了一口氣道:「多謝女仙。」

「沒事,別東張西望!」司南微微皺眉道。

子尤抱歉地一笑,但是司南已經掉轉過頭去了。

「大伯,這紅河裡面都是些什麼人?」子尤轉頭問。

「一些即離不開此岸,又不達不到彼岸的人。」擺渡人悠悠地道,輕輕一撐,竹排頓時便拋出甚遠。

郭釵嘻笑道:「忘川人,瞧不出幾百年不見,你的話更深奧了。什麼人即離不開此岸,又達不到彼岸?」

擺渡人溫吞地道:「什麼時候你想跳紅河,就明白了。」

「你才想跳紅河呢?」郭釵氣得狠狠跺竹排道。

司南望着那苦苦在紅河中掙扎中的靈魂,微微閉了一下眼睛。

離了渡口,便是都豐城的城門口,子尤見一群鬼魂正排着隊進城,鬼差們忙碌着對他們逐個按名冊驗身。

郭釵指着門口那塊大紅石頭笑道:「知道那是什麼?」

子尤低聲道:「好大的一塊石頭,是天石麼?」

「它叫三生石,在那塊石頭上你能看到自己的三生三世,倘若你願意給鬼差打上千年的苦工,你就可以在三生石你的名字旁邊刻上另一個人的名字,他便與你三世有緣。」郭釵笑道:「不過……基本沒人成功過。」

「因為代價太大了吧。」子尤笑道:「但倘若真有這麼一個人,也算值得啊。」

郭釵笑得花枝亂顫,道:「那都是哄凡人,一千年對我們來說算什麼。」

「去遞仙碟!」司南皺眉打斷了後面兩個人的胡言亂語。

郭釵正閒聊的高興,推了推子尤道:「子尤,去遞通關仙碟。」

「我叫你去呢!」司南冷冷地道。

郭釵呶着嘴道:「鬼差都冷得要命,為什麼非要我去啊!」

「我去吧!」子尤連忙打茬道。

司南掉頭不理會,郭釵把東廚仙位的通關仙碟遞給子尤,小聲道:「離那個鬼差遠一點遞牌子,他們能凍死人!」

子尤哎了一聲,背着個大包走近鬼差,將仙碟遞上去笑道:「各位差大哥,東廚女仙借道豐都城。」

鬼面黑漆漆的手一伸,往牌子一搭,子尤頓時覺得整個人連口腔中的舌頭都凍住了。

「最近豐都城宵禁,你們進城,不要四處亂跑!」鬼面掃了一眼通關仙碟,又遞了回來。

「是,是,是。」子尤幾乎是硬着頭皮將通關仙碟又接了回來,然後慢慢一步步挪回了司南身邊。

郭釵已經是笑得前仰後合,司南瞥了他一眼,道:「你仙力太稀薄,以後要多修煉。」

「謝過女仙指點!」子尤緩過氣來笑着回道。

司南卻不再理會他,而是徑直先行穿過了豐都城門。

子尤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微笑,歸墟里突如其來的冷漠又似開始消融了一般,令他的心情陡然間春暖花開,地府的陰霾都似被吹散了一般,他加緊了幾步追着司南的背影而去。

鬼城內極冷,簡真是無水也結冰,無路也透風。

郭釵是連連跺腳,子尤也不禁來回搓着手,只有司南在寒風中長發飄飄,全然無事。

豐都城只有一個客棧叫關盲客棧,偌大的的客棧門口口掛了兩隻白色的氣死風燈,不像客棧,倒似祭堂。

第27章

鬼府2

四人踏入客棧,頓時便覺得暖和了不少。

稀奇的客棧裡面的竟然還有不少人,只是他們共同的特徵就是似乎都目不能視。

客棧的門不停地開開關關,各式各樣的鬼魂進進出出,然後坐進去跟那些盲人或哭或笑。

掌柜臉雖然也黑,倒是一個和氣的鬼差。

他收了通關仙碟,笑着道:「下面做生意的人太多,我給幾位仙子後院準備一個房間。」

「這是凡間的巫婆與巫公,專替上面的凡人下來找自家的親戚。」掌柜見子尤頻頻回首,便笑着解釋了一句。

「生意不錯。」子尤夸道。

掌柜頓時黑臉泛紅光,道:「這也是郡守關照啊……」

「你後院房多不多?」司南突然插口問了一句。

掌柜微愣,馬上笑道:「有,有,女仙要房間,沒有也要給你擠出一間來。」

果然,掌柜鬼差給他們安排了兩間房,並排,但卻是單獨的兩間。

司南挑了一間進去,轉身就將門關上了。

郭釵拉了拉子尤,道:「真不知道女仙又哪裡不對了,她以往都跟我們一起的,現在平白浪費一晚的房錢。」

子尤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才跟着郭釵進了另一間房。

郭釵見子尤將那本饕餮錄拿了出來,便道:「子尤,你借來看一晚又能如何?」

子尤將那本書小心地翻了又翻,笑道:「法寶不外乎都是符咒排起來的,我也許能畫下,可以試試!」

「試試?」郭釵抬臉道:「這種法器書天庭只有天官才最擅長製作,一般的符咒要畫一萬根線,法器書卻有萬萬根,長短寬窄一條都錯不得。」郭釵指書道:「雖然你看了一眼免罪符就能畫出來,真是了不得,不過你連免罪符也不過是畫了似是而非,你想做法器書……太勉強了吧!」

「試試罷了,真弄不好就算了。」子尤笑道。

他說着便認真地將饕餮錄一頁頁小心地拆開,頓時便現出了邊框上的金色符印,子尤取出一疊普通的符紙用硃砂筆在黃紙上抄錄。

郭釵只見地府遊魂燈下,子尤屏聲靜氣,修長的手指一筆一筆,全神貫注,不急不燥,她不禁看痴了,那一瞬里忽然就有了她找了這人百年千年似的感覺,心跳得自己都能聽得到。

子尤也不知道繪了多久,突然聽到吧嗒一聲,只見郭釵竟然像一個凡人似的在他的身邊睡着了,不禁一笑,又轉過頭去專心繪符。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隔壁發出了悶悶地嘣一聲的響聲,子尤連忙擱下筆,走到門邊,還沒有拉開門便聽掌柜笑道:「女仙,你……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不小心觸發了一樣符寶!」司南含糊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咦,女仙,你這是要外出麼?」

「房裡有點悶,四處走走!」

「女仙,鬼城晚上都宵禁!」

「知道了……」司南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分明已經走出很遠。

子尤這才拉開房門,掌柜見他出來便笑道:「你們女仙剛走!」

「她有可能出去散散心吧!」子尤笑道。

「哎,我剛才忘了說,豐都城的後半夜都會下雨雪。」掌柜笑道:「不過女仙仙力過人,也許無事。」

子尤頓了頓,道:「豐都城也有白天嗎?」

「當然有,不過鬼城講陰陽。」掌柜一指天上的那輪紅月,笑道:「瞧見了沒,一般來說,月放西山是為陽,月放東山是為陰。」

子尤抬頭一看,紅月已經恰好高掛天空正中,他道:「不知道店家能不能借我一把傘,再借我一個燈籠。」

掌柜略略猶豫了一下道:「當然可以,不過你要早去早回,最近陰司不太平。」

「好。」

「那跟我來吧!」

子尤回頭見司南與郭釵依然閉目冥想中,但輕輕帶上了門隨着掌柜的到了前院,掌柜取出了一把油紙傘,跟一杆燈籠道:「鬼城近魔道,到了後半夜,一下起雨,戾氣大盛,所以鬼城的人半夜裡都不出門。」

「多謝掌柜指點。」子尤謝道,然後接過了傘跟燈籠就出了客棧。

掌柜客氣地將他送到門口,為子尤將門打開。

鬼城已然起了薄霧,在紅月的照射下,一團一團飄散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越發顯得詭異。

掌柜的一直看着子尤的身影沒入薄霧之中,方才輕輕將門關上。

這個時候他的客棧的一個角落裡多了一個華服的女子,她晃着茶杯笑道:「本來還不知道怎麼才能把他騙出客棧,現在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孟娘,我辦事您放心。」

「你明明不干好事,剛才倒是表現的倒像是個好人。」孟娘含笑看着他。

掌柜打了個哈哈,道:「雖然我們本身是鬼差,自然心懷鬼胎才是正職,但不費錢的好人,偶爾還是要做做的。」

「你只怕是即想討好上清境,又要給自己在玉清境那裡留一條後路吧!」孟娘微笑道。

「那即然孟娘不想討好上清境,又為什麼要替上清境辦事呢?」掌柜笑道。

孟娘微微抬開眼帘,艷麗的妝容後面是笑顏逐開的眼,她笑道:「因為有一個人,他無論要做什麼,我都要跟他反着來,他想讓人生,我便偏要讓他死,他什麼最不開心的,便是我最開心的。」

「嘖嘖,看來這個年輕人倒也倒霉,明明沒有得罪你,卻惹得一身無妄之災。」

「他確實沒有得罪過我,甚至八千年前,我們還有過一面之緣。」孟娘微微一笑,道:「他還送了我一樣不錯的法器,覺得值我八千年的平靜。」

掌柜的眼睛微微一亮,被漆黑的臉一映,顯得眸子有一點發紅,道:「不知道是一件什麼樣的法器。」

孟娘紅唇輕啟,嫵媚地道:「饕餮錄!」

宵禁中的鬼城空曠得連一條鬼影都沒有,街道兩旁漆黑的屋子仿佛要傾壓過來一般,在一輪紅月下拖着斜長的影子。

子尤打着燈籠,撐着雨傘,後半夜的鬼城果然下起雨雪。

雨是雨,雪是雪,只是打在地面上,不增半點潮,一分濕,仿佛雨雪都落入虛無之間,唯有寒冷更加徹骨。

街道的盡頭不知從哪裡傳來的狂風的呼嘯之聲,突然而來,吹得子尤的燈籠驟然便被熄滅了。

子尤沿着狂風穿過街道,走進一片銀葉林,他一眼便看見了司南背影。

雨雪堆積在了葉片之上,讓整片林子泛着慘澹的白光,灰白色的墳包起伏於林間,寂靜的令人發沐,而司南的紅衣,便像是一抹不慎墜入水墨之間的落梅,不是突兀的華麗,而是寂寞。

司南抱膝坐在亂葬崗上,她的面前是威武的地官大帝的背影。

符寶一次又一次被法力吹動,不過是因為司南想看見那個背影。

司南的背影,長長的黑髮披蓋在肩膀上,摟着雙膝,這會兒她不是那個傲然又無所畏懼的東廚女仙,她是那個從令人艷羨的最高峰掉落的司南,一無所有的司南。

子尤站在那裡看着司南的背影,司南看着帝舜的背影,都有一種像似甜蜜的酸澀。

司南其實早就聽到了子尤的腳步聲,雖然那個腳步聲很輕,幾次走近又走遠。

儘管她竭力把子尤與天官分開來想,這只不過是玉清境一個低階的奉命仙童,並且與自己也算有一些緣分,可是她卻厭惡這些別有目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