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仙在江湖飄 - 第19章
徹夜流香
子尤最終也沒有走上前去,只是將傘放在了司南必經的路上。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給司南送傘,她是一位正位女仙,即便是天上落雷,也末必能傷她分毫吧,但是他還是來了,就像某個人做一經無關緊要的事情,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跟另一個人有那麼一點關係。
子尤提着燈籠往回走,穿過銀葉林下的亂墳,這一次街道上不再是只有他的腳步聲,子尤很清晰聽到了一種刺耳的聲音。
他猛然回頭,刑克倒拖着血色的大斧正朝着他走來。
刑克的裝束依然是當初的杏黃色的武袍,只是原本魁梧的身材墜入地府之後,仿佛整整又寬出幾分。
最令人吃驚的是他手裡倒拖着的斧子,整個斧子長出了血色的脈胳,股股跳動着,仿佛成了一件活物。
第28章
鬼府
3
「原來是刑兄!」子尤不禁駭然地倒退了幾步,頓了頓笑道。
「你撒謊!」刑克儘管相貌依舊,他發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子尤,道:「殺了九十九個人仙就會被取消名入仙班的資格,《新仙指南》中根本沒有這一條!」
子尤睜大了眼睛,詫異地道:「咦,沒有嗎?你一定是沒有看清楚!」
刑克怒目道:「你撒謊!」
子尤嘆息了一聲,道:「刑兄不能過關,子尤也甚為可惜,這樣吧你再歷練個幾百年,它日你再入歸墟,我將這一條指給你瞧!」
「你撒謊,撒謊的人都要去死!」刑克吼道,他舉起了大血斧頭便朝着子尤砍來。
子尤嚇了一跳,他身後飄去,道:「刑兄,你聽我說!」
大血斧子落地跺得整個鬼城仿佛都在震動,斧子揚起的風浪將子尤整個人拋了出去,他還沒有爬起來,刑克的第二斧便到了。
子尤只覺得整個額頭瞬時便冒出了細汗,眼看着自己便要將斧子劈成兩半,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被人輕輕地甩了出去,司南一身紅衣站在那裡。
「女仙!」子尤鬆了口氣,笑道。
「撒謊的人要死!」刑克沙啞地道。
司南冷笑,道:「念你與仙家有幾分薄緣,滾!」
刑克一陣大古怪的冷笑,輪起斧子便朝着司南砸來。
司南薄唇微啟,斥道:「找死!」她抽起身後的棍子便一棍便狠狠地與血色大斧敲在了一起。
斧棍相交,當的一聲,爆放出來的氣浪將周圍的鬼城屋舍都夷為平地。
刑克倒退了一步,嘴裡放出了咦的一聲,沒有驚慌,倒像是頗有一點驚奇,他沙沙地道:「一個小小的女地仙,居然本事不小!」
子尤見司南立在原地不動,連忙道:「女仙!」
司南一張口,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子尤大吃一驚,一陣心慌意亂。
司南用纖長的手指漫條斯理地擦去了血跡,道:「裝神弄鬼,你不是刑克,你是誰?」
刑克的嘴巴不張,但卻發出了陣陣悶聲冷笑聲,只見他原本壯碩的胸肌一陣蠕動,衣衫崩裂,胸膛上竟然露出了一張猙獰的臉。
「戰神……刑天!」子尤脫口大聲道。
「魔神刑天……」司南的臉上也不禁現出震驚之色。
「沒想到像你這等小輩還能識得吾輩真容!也罷,就讓你們死得痛快一些!」那張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神情道。
「笑話!萬萬年前你自甘墮落,墜入魔道,不要以為你不知道鑽了什麼空子能依附在一頭鬼魅身上,便以為你還是當年的戰神!」司南冷笑道。
刑天爆怒,張嘴吹了一口氣,一口氣將司南與子尤吹得連連倒退。
司南反手抽出火燒棍,竟然能立於狂風之中,再不退半步。
子尤則被吹得撞塌了街邊的牆,才停住了去勢。
「還不錯嘛,沒想環翠山上那個老虔婆倒也發現了不少人才!」刑天冷哼一聲道。
「子尤!」司南突然喝道。
「女仙!」
「你先走吧!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司南冷冷地道。
刑天挑着像肉蟲一樣的眉毛冷笑道:「他跑不了,我殺了你,也來得及追上他!」
「女仙!」子尤在司南開口說的那句就明白了,司南其實是讓他先逃生,那一瞬里他覺得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萌動,他不退反進了一步,靠近了司南。
「還不快滾!」司南怒目看了他一眼,便以攻為守,提着棍子一路狂奔,借着沖勢與血色大斧一擊,頓時火光四濺,刑天居然再次被她迫退了一步。
血色大斧上的血色脈紋如同吸飽了血液似的脈動了起來,幾下脈動,戾氣大盛,頓時將司南震飛了出去,司南就地一滾,臉色有一點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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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臉色慎重地道:「真不錯,一個地仙有你這樣的戰鬥力真是讓我意外!」刑克倒拖着血色大斧上前,道:「很可惜,這裡是地府,你每用一份仙力,便是雙份的消耗,而我卻有源源不斷的補充!」
「這麼多廢話,你當年的戰神之名是靠舌頭的嗎?」司南一晃棍子再一次上前,這一次刑克不但沒有退,而是棍斧每相擊一次,司南便倒退一步,一連敲退了司南十七八步,司南的嘴角再次隱隱溢出血絲。
最後一次斧頭壓住了司南的棍子,壓得她兩隻手都抬不起來。
子尤就地一滾,取出了妄言鏡,道:「刑克,我許你仙袍加身!」
他一句說完,刑克頓時一身歸墟白色的仙袍,仙氣不凡,他不禁心花怒放,眼裡的紅光銳減。
司南趁機脫身而出,子尤拉了她轉身就跑,卻被司南甩脫。
「女仙,我們先走!」子尤焦急地道。
「你走!」司南見子尤還在猶豫,怒道:「我叫你走,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刑天張嘴大吼了一聲,刑克身上的白袍頓時化成了絲縷拋飛了出去,刑克的手突然抬起將自己的腦袋一擰,整個擰了下來提在手裡。
「女仙,刑天是上古魔神,我們不是對手,我們先避一避!」
「兩軍戰前,我還沒有退過!」司南冷冷地道:「你走吧!」
「她是對的,你們不可能跑得了!」刑天冷笑了幾聲,剛剛掌握了這幅軀體,搖搖晃晃了幾下,但很快便健步如飛追了過來。
司南見子尤還不走,轉身一掌將他整個人拍飛了出去,然後回身將手中的法器往地上一插,兩指一併點在了火燒棍上,棍子頓時便噴出了滿天的火光,燒得整個地府的天空仿佛都亮了。
刑天在這片熾焰當中巋然不動,而四周的鬼府卻不停地有人哀號,一條條鬼魂消融在半空當中。
「哈哈哈!」刑天大笑道:「不錯,不錯!」
子尤掙扎着站起來,只看見整個地府似乎都在被火烘烤着,原本濕冷的地府一時之間變得熾熱難當。
鬼魂們哀嚎遍野,子尤大吃一驚,連忙掏出妄言鏡,對準刑天與司南道:「我與你等皆往虛無!」
三人頓時先後掉入了一片虛無灰白之間。
「虛空境!」刑天皺着兩條肉蟲似的眉毛,掃視着四周道:「太白,你這個小兒來了就不要鬼鬼祟崇!」
「怎麼你也怕……」司南駐着棍子譏笑道:「是啊,你現在不過是一條過街的老鼠,會怕也自然!」
刑天提着腦袋怒道:「放屁,就算來了個藏頭露尾的太白又有何懼,我先殺了你們,再毀了太白的虛境,自然有辦法出去!」
他說着提着斧子大踏步沖了過來,幾下將司南與子尤都震飛了出去。
司南與子尤已經只有挨打而無還手之力,尤其是抵擋了絕大部分攻擊的司南臉色已經白得像張紙。
刑天獰笑着拖着斧子一步步走了過來,司南駐着棍子掙扎了幾下,又站了起來,子尤連忙上前去扶她,低聲道:「女仙,我們跑吧……」
司南冷淡地道:「我跑不了了,你……走吧!」
「我不走!」子尤斷然地道。
「你這人真莫名其妙,你本非本心,此時又何必惺惺作態,陪我而死?!」司南咳嗽了一下,喘氣道:「我替你拖住他……就當謝謝你也曾為我畫的符寶!」
她頓了頓,又道:「如果有一天看到地官,他問起,你就說我死得時候沒有提及他……倘若他沒問,你就不要提了……」
她心中一陣酸楚,哪知子尤輕笑道:「好,倘若女仙死了,我必定不會跟他提,倘若他會問,我便說女仙是為我而死!」
司南滿腔絕別的酸楚頓時便都噎住了,不禁氣惱地轉頭看向子尤,卻見他也正在轉頭微笑着看向自己。
莫名的司南心跳了一下,可腦海里立時便浮現天官這個名字,隨即而來的便是憤怒與慎恨,司南咬着嘴唇冷冷地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即使我今日為你而死,那也是為道義,跟你半分也沒有關係!」
他們兩三話之間,刑天已經近在咫尺,
第29章
鬼府
3
「見鬼,墉城從來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二個打着竹傘的白羅裙女子打殿下的長廊走過。
其中一名女子掃了一眼廊下,那裡正有一名紅衣的女子披頭散髮的站在雨地里,她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但整個人都濕透了。
「她怎麼還沒走,這都快站了一百年了!」一名女子皺了一下眉道。
「活該,自不量力!」另一名女子解恨地補充了一句。
她們走下長廊,走到那紅衣女子的面前,前頭一個女子道:「灶神女仙,娘娘大喜在即,您這樣擋在殿前恐有一些不便,於你於娘娘,於整個墉城都有一點不太好。」
另一個女子則喝斥道:「司南,不要以為娘娘好脾氣,你就在這裡放肆!」她拉長了語調,帶着一種好笑的表情道:「司南,我在墉城也有上千年了,一直聽說您會成為一名帝後……」
她掩着唇好像說了一句挺好笑的話,然後復又正色道:「所以你該來的地方不是這裡,上歸墟站着去吧!」
前頭一名女子見自己的同伴說話這麼肆無忌憚,不禁看了她一眼,道:「添香,你去給娘娘大殿裡添點香吧!」
添香不屑地看了一眼司南,掉頭即去。
前頭的女子才上前踏了一步,對淋得渾身濕透的紅衫女子和聲道:「女仙,雖然添香說得不好聽,但是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們娘娘要嫁的那個人,不過是你遺棄不要的……天官曾經說過,仙路遙無止境,長生的歲月就像是指間流沙,所以對什麼上心都是執迷不悟。」
「我要見他!」司南抬起頭來,她的半邊臉有一層淡淡的紅印令一張原本清秀貌美的臉變得有一點不和諧。
但她的眼神很亮,即使是在變了天的墉城天空下,還是亮得令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
「你!」女子不禁皺了一下眉,她沒有說話,因為身後傳來了一聲吱呀的開門過聲。
司南盯着那扇大門,一百年,等了一百年大殿的門總算開了。
「紅袖,你先去吧!」有人這麼說道,雖然聲音很冷漠,但是很動聽。
白衣女子恭謹地彎了一下腰,連忙撐着竹傘翩然而去。
司南看着那扇打開的大門,門內站着一名俊秀的男子,他有一些冷漠的隔着雨簾看着她。
這個時候墉城的雨更大了,打得司南幾乎睜不開眼,但是司南卻不能眨一下眼。
因為眼一眨,他們以後所有的歲月,那些無窮無盡的歲月都會變成流沙。
透過重重的雨簾,司南問:「我讓你去跟別人成親時,你問我有一日會不會後悔?」
男子不答,司南板着指節沙啞道:「我一直都沒跟你說……我早就後悔了,很後悔,很後悔,每一天……你說過的,能令我高興是你最大的願望,假如我告訴你,我,我喜歡你,你還會跟我回家嗎?」
那男子稍許彎唇一笑,像是對這太晚到來的領悟微微有一點譏誚,道:「司南,你這麼相信我對着妄言鏡說的話嗎?你忘了,妄言鏡,不過是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他長嘆了一口氣,道:「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我不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改變任何決定。之前不是因為你而到來,之後也不會因為你而離開,你走吧……做你該做的事情,我記得後天你就該出嫁了……」
他剛半轉身,雨下得更大了,打得司南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她對着他的背影道:「隨便說說,隨便聽聽……是因為你覺得長生的歲月不過是流沙,不值得任何留戀嗎?」
那男子的腳步頓住了,他半轉過身,冷漠的臉上開始有了一點表情,像是在嘲笑:「難道不是嗎,熬了一個八千年,你已經知道下一個八千年有什麼在等着你,沒有任何驚喜,因為緣起緣滅,不過是因果輪迴,即不能拒絕,也不能不接受……」他眼裡透過一絲悲憤,道:「因為我們是神人,蒼生在肩,所以不該有喜樂,連悲哀也不該有,長生的歲月難道不就是一盤指間的流沙嗎?」
他抬起眼帘,對視着司南,微微有一些嘶啞地道:「也許是只有像凡人哪樣戛然而止的生命,才能令人回想起來,歲月曾經錦瑟如華……只是你敢嗎?司南女仙,像一個凡人那樣活着?」
他說完便將那扇大門關上了,他根本就不期待司南的答覆,再也不期待了。
司南的心好像疼得被人揪住了,完全無法呼吸,她就這樣猛然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