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14章
徹夜流香
昭然在門上放了下,然後走出來將門拉上道:「那好吧,我跟你去。」
女護衛在前頭提着燈籠領路,昭然跟在她身後道:「射萍姑娘,對吧。」
「不敢,正是婢子。」
「其實我一早就想找你。」
「不知如姑娘找婢子何事?」
昭然瞧着她的背影道:「因為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如姑娘想問什麼?」
昭然緩緩地道:「無燈巷那麼黑,護衛人數也不少,射萍你是怎麼知道濕了衣服的是路甲?」
第17章
無燈巷
7
射萍走在前面的身體微微一僵:「如姑娘的話是什麼意思。」
昭然道:「無燈巷天那麼黑,即使路甲近在眼前,你也不可能會看見他身上濺濕了,更何況他離得這麼遠……」
射萍道:「他畏罪自殺了不是嗎?」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刺殺我的人有兩個,你跟路甲!」昭然板着手指着,「在前面喊保護駙馬爺把護衛吸引過去的那個人是你,動手的那個是路甲。」
兩人依然在一前一後的走着,連着幾日陰霾,今晚終於又飄起了小雪,風吹着人的臉頰刮生刀子般的疼。
「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殺我?」昭然皺着眉頭,「你知道我是個假公主……」
射萍半轉過臉來道:「所以如姑娘多心了,刺殺你的那個人自然應該是不知道如姑娘是頂替公主之人的路甲。」
「刺殺你的那個人自然應該是不知道如姑娘是頂替公主之人的路甲……」昭然語氣平平地將她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
「如姑娘這是何意?」
昭然摸着下巴道:「正常的說法通常應該是這麼排列:路甲不知道轎中是頂替公主的如姑娘。」
「那又有什麼區別?」
「順序不對。」
射萍再好的定力,也不禁被他弄得心中忐忑:「有何不對?」
「我的問話重點是路甲,所以你回答的順序應該是路甲,公主,然後是我這個受害人如姑娘,但你回答的順序是:刺殺之人,如姑娘,公主,最後才是路甲。」
「那能說明什麼?」射萍忍不住半轉過身來道。
昭然說道:「這證明你心裡的重點依次順序,首先是刺殺之人,如姑娘,公主然後是路甲,人在否認某事時常喜歡說我沒有偷東西,我沒有殺人,我沒有幹壞事……如果把這句話替換過來就是我沒有殺你!」
射萍鬆了口氣:「如姑娘這麼說也未嘗不可。」
「你承認了!」
「我,我承認什麼了?」
昭然道:「你剛才承認了「刺殺之人」等於「我」,也就是刺殺之人等於你射萍,對嗎?謊言之所以是謊言,就是因為它第一個騙不過去的人就是自己。」
射萍面色劇變,手不由自主地去摸佩劍,卻聽昭然抬頭說道:「咦,這不是公主的院子嗎?」
射萍悄悄地收回了手,低頭道:「如姑娘,請進,駙馬爺跟公主在裡頭等你很久了。」
昭然愁眉苦臉地道:「我現在跟公主說,是駙馬爺要強納我為妾還來得及嗎?」
射萍低頭道:「如姑娘你說笑了。」
「那我就跟公主說,回頭討了你去做我的頭等侍女。」昭然嘻嘻笑道,「要是射萍你侍候得好,我就保了你做駙馬爺做通房。」
射萍忍不住抬起了頭,昭然對她露齒一笑:「這才是一句笑話。」
----
他大踏步進了廳門,只見裡頭還是初來那般的裝飾,只是屋內燃得檀香換成了蘇合香,公主身着大紅色的長孺裙端坐在正座上,旁邊站着梨花勝雪般的連翹。
昭然朝他們彎了彎腰:「見過公主,見過駙馬爺。」
「連行禮都不會!」王增坐在側座上,劍眉微微內斂轉過頭對公主說,「以後還要你多多調教,她很聰明,只是欠缺了一些規矩。」
公主聲音平直地道:「我回頭便讓宮裡頭的嬤嬤指點她一下。」
連翹開口道:「公主的嬤嬤多少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求不來。」
王增對昭然道:「還不謝謝公主。」
昭然躊躇了半天道:「駙馬爺不必為小女立下了點微末的功勞就想獎賞小女,其實這都是小女應該做的,所謂食人之祿,忠人之事。若是駙馬爺實在想賞什麼,不如都乾折了金子吧。」
連翹聽了他這句話都出離憤怒了,公主與附馬的恩典還能幹折了,還乾折成金子,駙馬爺到底是看中了這女人哪裡?
她喝斥道:「大膽,公主同駙馬的恩典哪裡有你討價還價的地方?」
昭然詫異地道:「公主同駙馬爺在此,哪裡有你一個婢子插嘴的地方,莫非你的臉比公主跟駙馬爺還大?」
連翹深得公主的信賴,但凡對嘉善公主有一知半解的人沒有不知道她連翹地位的,如今被一個身份卑微的女人當着面指着教訓,不禁氣得臉色通紅。
她剛要張嘴,嘉善已經開口了:「好了,去將我準備給如姑娘的東西給她。」
連翹見嘉善非但沒有斥責昭然,反而有些語帶不快,心裡微驚,怕嘉善也認為自己僭越,因此氣餡頓時少了幾分,低頭規規矩矩地將一隻匣子拿了過來遞給了昭然。
嘉善似有些疲倦了,便開口道:「若是無旁的事,便退下吧。」
昭然行了個禮問:「公主,小女往後還能不能來聽公主的指點?」
嘉善微愣然後道:「自然可以。」
----
昭然出了門,發現王增跟着後面,便掉頭道:「天這麼冷,駙馬爺還要回去睡嗎?」
王增瞪了他一眼:「多嘴。」他伸手拖着昭然一直走到長廊外頭才薄帶怒意地問,「你什麼意思?」
昭然一臉懵懂:「駙馬問哪個意思?」
王增伸手將他壓在牆壁上道:「還裝。」
兩人的距離有些近,王增的嘴唇看着很像是要親下來的樣子,昭然大叫道:「乾爹!」
「什麼乾爹?!」王增皺着濃眉道。
昭然道:「駙馬爺跟聞大人說小女是你的萬金,想必是認下了我是你的契女,駙馬爺那當然就是小女的乾爹了。」
他說着還恬不知恥地又脆生生地叫了聲:「乾爹!」
王增又好氣又好笑:「我要納你為妾,你還不樂意了。」
昭然作出驚聳的表情:「駙馬爺,你要納小女作妾,小女當然是千肯萬肯的,可是我瞧着聞大人的嘴巴卻是不大牢靠,此人性屬瘋狗,見人都要咬兩口,這要萬一傳出去,乾爹納契女為妾……小女怕乾爹的名聲不好聽。」
他到此刻也還是沒忘了要給聞之庚補刀。
王增知道昭然是在信口開河,但聽他一聲聲的乾爹,再好的興致也掃了,轉頭見他一忽兒受驚,一忽兒害羞,心裡忽生莫名的滋味,哼了句:「你現在不願,我遲早會讓你願意的。」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像你方才說聞之庚的那句要是傳了出去,就足夠天大地大無你容身之所了。」
「我才不怕他。」他說着露齒一笑,他原本容貌只是清秀,要說姿色平平也可,但這一笑,就如平地生花,生生擠進了人的心眼。
「坐坐吧!」王增突然拍了拍長廊邊的欄杆。
此時天邊下着小雪,穿廊寒風委實有些凍骨,但昭然卻爽快地回道:「好啊!」他一坐下,就急急地查看起了新拿到手的東西。
王增原本心有所觸,但見了昭然這番模樣,陡然明白,即便沒有自己的邀請,只怕昭然自己也會坐下先看看弄到了什麼好東西。
人人都貪財,人人都好吃,但昭然這般坦蕩蕩倒是不招人厭。
王增轉了二三個念頭,昭然已經將匣子打開了,見裡面空蕩蕩的,並無他想像當中有金銀珠寶藏於其中,不免略有些失望。
「這可是好東西。」王增見他不識貨,指着匣子的上面道,「這是外邦來的瑩夜珠,又叫孔雀暖石,可是價值千金的東西,是皇宮裡的貢品。」
昭然拿手圍着將頭埋進去瞧了瞧,果然見那幾顆嵌在珠寶匣上的珠子發出瑩瑩柔和的光,他不禁心情大好,仔細想了想又略有些遺憾道:「這匣子瞧着名貴,也沒多大用處,放個火腿肘子都放不下。」
言外之意,不比金子銀子還能換火腿肘子。
王增瞪了他一眼:「這樣的匣子自然要配能配得上的東西。」
「好吧。」昭然退了一步,「以後我要想起讓駙馬爺做什麼,我就寫張條放到這個匣子裡,駙馬爺到時接了這張條,就算咱們兩清了。」
王增氣不打一處來:「你簡直是恃寵而驕,敢遣使我做事,還兩清了,怎麼個清法?
昭然心想恃寵哪有什麼寵,到現在金子也沒賞一塊,他討好地道:「當然不是遣使駙馬爺做事,這不是為了弄個能配得上這麼明貴匣子的東西嗎?」
王增嘆了口氣,不再跟昭然計較,直覺上他覺得跟昭然計較,只怕到最後沒能掐着這個小滑頭的短處,自己倒反而要氣個半死。
他轉了一些心思,掉過頭見昭然鼓着嘴,嘴裡含着一包氣,不禁皺眉還沒等他開口,昭然已經把嘴裡的氣都噴了出去。
寒夜裡呵氣成霧,一串的白霧瀰漫開來,當中夾雜着徐徐飛舞的雪花,在廊燈下甚是好看。
王增這麼看去,昭然的臉都在了霧中。
----
昭然大清早吩咐廚房多做些火腿的肘子,然後又溜了一趟出去,他出去沒多久就看見了跟在身後的射萍。
他掉頭就掀開了一處帘子走了進去,射萍也急忙跟了進去,一進去才發現是男人的澡堂子,即使她從小習武,也從未有見過男人赤身裸體,尤其是這許多男人赤身裸體,簡直是尖叫着掩住臉跑了出去。
等她驚魂稍息,再轉過頭來,哪裡還有昭然的影子。
----
冬天日落得快,剛近黃昏,天便已近垂暮。
連翹急急地穿過院子,在嘉善公主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公主,此人來歷詭異,你說她突然失蹤了一天究竟是做什麼去了,萬一……」
嘉善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道:「去取件披風,再叫築月過來。」
「現在?」連翹稍一猶豫。
嘉善道:「不能再等了。」
連翹應了聲,然後又道:「多叫幾個人去吧。」
嘉善點了點頭道,不過片刻,她便披上了披風,坐上了馬車,行到門前連翹掀簾道:「奉公主之命,去娘娘廟上頭香。」
守門護衛隨即讓開,誰不知道嘉善公主一入冬至必到容安鎮,也必定會給附近的娘娘廟裡多上幾支求子的頭香。
馬車一處空屋子前停下,連翹掀起車簾,看了一眼外面道:「怎地這裡還是黑漆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