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18章
徹夜流香
九如勉力地道:「你說!」
「捨身獻佛固然好,可是佛子你長得風神俊朗,年紀輕輕就捨身獻佛未免可惜,像小女對你就一見傾心。」昭然欲說臉皮欲厚,「俗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佛子要是念在小女今日你捨命救你的份上,你便替小女把未了的俗世緣續下去,收一房美妾,三年抱二……」
他正說着高興,手腕突然九如抓住了,嚇了昭然一跳,卻聽九如艱難地道:「活下去……我答應你!」
歪了,歪了,小佛子終於歪了。
昭然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再一看見九如雖然握着自己的手腕卻是靠着牆壁緊閉雙眼暈了。
「九如,九如!」昭然怎麼喚,九如也沒有反應,他耳邊聽見了輕微的聲響,他猛地一回首就看見了聞之庚。
聞之庚顯然在外面已經有聽了會,卻在聽見九如暈過去之後才走進來,分明心存不善。
「你要是開口,我就有把握在你沒吐第一個字之前先取你的性命。」聞之庚冷冷地道。
他說着便將目光重新放回了九如的身上,昭然能看出他滿目的殺機,他手裡卷着那條黑色的蟒鞭剛一動,昭然還是喊了出來,不過他喊得不是救命,而是「東西」二字。
聞之庚聽到這兩個字果然收住了手,狹長的眼帘一斂:「你說什麼?」
「我說我知道你在李府要找的東西在哪裡,你去把外面的佛子叫進來,我就告訴你。」
聞之庚冷笑:「巧言令色,你以為騙我那麼容易?」
「不容易,我也騙了七回八回了。」昭然心裡嘖嘖地想,他嘴裡道:「線索就在剛才李墨死前吐的那兩個字上,信不信由你,這麼件寶物要是獻給皇上,別說升官加級,說不定直接就封了個候都未可知。」
聞之庚眼眸閃爍了一下,突然身形一閃,將昭然整個人提了起來。
昭然起了身,卻發現九如的手還牢牢地扣在他的手腕,兩相一用力,「嘶啦」一聲,昭然手臂上的衣服又被拉掉了一塊。
聞之庚瞧了他上下的儀容不禁冷笑:「瞧你這般樣子,難道與佛子在此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昭然覺得聞之庚此人實在討厭,於是也學着冷笑了幾聲:「把你身上的衣服脫給我!」
聞之庚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你不把衣服脫給我穿,難道想占我便宜不成!」昭然蠻橫地道。
聞之庚素來蠻橫,還沒有見過人在他面前蠻橫,他剛要翻臉就聽昭然道:「你敢打我,我等會就不老不實!」
他這句話說得都讓聞之庚都有些無語,只得將外袍脫下來丟給了昭然,卻見昭然一臉嫌棄地穿上,不禁心裡發怒,可是還沒等他教訓昭然,就聽昭然喊道:「鎮魔塔的人呢?」
他的話音一落,外面立時便響起腳步聲,二名佛子鑽了進來,看見躺在地上的九如都大吃了一驚。
「佛子!」兩人迅速跑到了九如的跟前。
「他被李墨的黑煙噴到了,又咬了兩回食指……」昭然有氣無力地撫胸靠牆道,免得等會九如醒來問出什麼破綻來。
聞之庚見他剛才還活蹦亂跳,現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多瞧了他幾眼,卻聽昭然道:「有賊人對佛子不懷好意,你們沿路要小心,什麼官差都別信。」
聞之庚聞言不禁對他怒目而視,兩名佛子攙扶起九如應聲道:「多謝姑娘提點。」
昭然看着他們的背影嘖了下嘴,這些佛子都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要不是九如的傷不至於幾日不醒,否則真不放心他們去護送。
聞之庚的手一直在昭然的背後掐着他的脖子,現在附耳狠聲道:「東西究竟在哪?」
第22章
無燈巷
11
昭然回答:「你剛才也聽見了那句李夫人的詩?」
「言如薄月照影留,淡景孤寺寒回秋。天碧繚書靈鏡巧,輕水泛舟扁雲幽。」聞之庚複述了一遍,居然一字不差,他道:「什麼線索?」
「聞大人記性不錯,果然是聽牆角的好手。」昭然嘖嘖地道,然後搶在聞之庚翻臉前說了一句:「這是首迴文詩。」
「迴文詩!」聞之庚的眉頭一動,這首詩果然可以反着念。
幽雲扁舟泛水輕,
巧鏡靈書繚碧天。
秋回寒寺孤景淡,
留影照月薄如言
「差不多的意境,有何特別?」聞之庚開口道。
昭然白了他一眼:「把遠舟倒過來就是「舟遠」兩字。」
「然後……」聞之庚依然不解。
「舟遠,周垣,周垣,指得是迴廊或者某個院子,並且這個院子有水,有天,有佛,有舟。」
「佛堂外面的迴廊!」聞之庚立即省悟了過來,拖着昭然就出了鐘塔,外面已不剩幾個錦衣衛,見了聞之庚連忙過來行禮。
聞之庚揮了揮手道:「都進鐘塔。」
等所有人都進了鐘塔,他又拖着昭然下到迴廊,站在迴廊上他們能看見廊內的小池塘,此刻已然嚴冬,塘內荷植不生,一片素淨,倒真像塊鏡子,映着此時滿天的星光。
塘中有一隻石制的小舟,約莫二尺來寬,舟上有燈基,想是夏夜用來照荷之用,想像一點燭燈,滿塘荷光,靜坐廊下賞月品荷,何等寫意。
大約是太美好了,因此李夫人雖然心有遠志,但終究像這隻石舟,徒有形,卻寸步難移。
聞之庚道:「下去。」
昭然怒道:「為什麼要我下去!」
聞之庚冷笑道:「我是官,你是民,莫非你要我下去?」
「大人是男的!」昭然理直氣壯地道。
聞之庚冰涼的手掐着他的脖子道:「你是自己下去,還是我推你下去。」
昭然無奈,只好道:「去找只燈籠來。」
「找燈籠?」
昭然沒好氣地道:「即然是留影照月,那必定是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
他本來是想讓聞之庚滿池塘的摸,如今換了自己,這麼個大冷天自然要知趣一點,聞之庚順手摘下頭頂的廊燈用火石打着了遞給昭然。
昭然趟着水將燈籠放在石舟的燈基上,沿着燈光灑出來的那陣光圈細摸了一遍,聞之庚道:「怎麼樣了?」
「啊呀!」昭然突然道,「滑下去了,滑下去了!」
「什麼滑下去了!」
昭然仍然自顧自地彎腰嚷嚷,聞之庚情急之下,從廊下一躍而下,即使他有內力護身,池塘冰水還是激得他渾身寒慄。
「聞大人怎麼下來了?」昭然一臉懵懂的樣子,聞之庚見他手裡捧着一隻石盒,一時倒也分不清此人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無意所為,只得冷哼一聲,騰身將昭然拎着丟回了廊中,指着石盒道:「打開!」
「給我找件衣服!」昭然上下牙關打顫地道。
聞之庚見他「一副你不給我換衣服,我死也不給你開盒的模樣」,只得壓着氣提着他幾下縱躍便找到了李夫人的臥室,在裡面翻找出來一件衣服遞給昭然,哪知道昭然居然搖頭:「不好看。」
「到底哪件?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聞之庚手摸着劍柄道。
昭然手一指:「我要那件。」
聞之庚一回頭,發現是件李夫人掛在柜子里的戲服,大紅大綠的,他冷笑了一聲走過去摘下衣服扔給了昭然:「快些換了。」
「我要去房裡換!」
聞之庚沉臉道:「在這裡換。」
「我跟大人男女有別!」昭然一臉貞潔烈婦的模樣,聞之庚簡直是怒從心來,眼眯成一條縫心想不如掐死這女人算了,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把石盒留下!」
昭然在裡面磨磨蹭蹭,總算在聞之庚徹底發怒之前從裡面出來了,聞之庚見他把自己的頭髮都重新梳理了一遍,不禁冷哼了一聲。
昭然拿起石盒應手便開,聞之庚幾乎是瞬及倒退,但卻沒見任何動靜,昭然轉過頭來道:「聽弦歌而知雅意,李夫人的詩里有遠遁避世之意,又怎麼會在石盒裡暗藏傷人的東西?」
他一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表情,讓聞之庚不禁牙根又是一陣發酸,昭然卻沒有去理會他,而是直直地看着石盒。
聞之庚走上前見盒子裡竟然是一隻絲帶密密捆縛的人俑,將人俑拆開,裡面是製作精良的玉石人偶,面目精緻,身上的各式器官都樣樣俱全。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昭然翻來翻去仔仔細細瞧了都沒有瞧出什麼端倪來,這才拋給聞之庚道:「啊呀這種東西,我們姑娘家哪裡好瞧。」
聞之庚已經有些氣不動他了,他手裡拿着人偶像似若有所思,昭然問道:「難不成你看出了什麼?」
「我看出什麼需要給你這個無知的小民說嗎?」聞之庚反唇相譏冷笑道。
他本意是想吊一下昭然的胃口,哪知昭然絲毫不牽掛,攤手道:「你不告訴我也行,不過那往後可就沒我什麼事了。」
聞之庚深吸了一口氣:「你可聽說過周穆王伐畎戎?」
昭然道:「跟這個人俑有什麼關係?」
「在西周歷史典籍里記載,穆王討伐畎戎之後曾經過了天竺,經過大食,去過赤水以西,我在京里的時候,偶有聽說貢臣中有從最西邊叫蜜思兒國來的人,聽說他們那裡就有一片赤海紅河,那裡的皇族死後,便是將人密密地捆縛在絲帶中,製成這種人俑。」
昭然:「你的意思是這隻絲帶人俑來自某個周室墓室?」
聞之庚眼眸里閃過一絲光,他反手將那隻人偶收入囊中,連着絲帶石盒一起收了起來,昭然本想多看兩眼,結果都被他收走了,不禁有些無言。
「跟我走吧。」聞之庚收好了東西上下看了他兩眼。
昭然嘻嘻笑道:「我這會兒不歸,駙馬府怕是就會有人來尋我了。」
聞之庚冷笑:「莫非你還想回駙馬府,上次莫不是我去得早,只怕公主的刀子早就先一步架你脖子上了。」
昭然滿面忠心耽耽:「我可是駙馬爺的人,公主要是無端端謀我性命,自有駙馬爺為我作主!」
他的話音一落,便聽人沉聲道:「正是如此。」
王增從走廊的深處走了過來,他的腿腳有些不方便,還需要身邊的護衛攙扶一二:「我聽說行屍已被消除了,卻不知為何我府上的人還滯留於此。」
聞之庚瞧了昭然幾眼,到底什麼也沒說,淡淡地道:「正準備送駙馬府上的婢子回去,即然駙馬來了,那本官就不多事了。」
看着聞之庚的背影消失,王增才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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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李府的外面,昭然才知道王增不僅僅是只帶了幾個護衛,而是幾乎隨行的護衛盡數而出。
王增帶着昭然上了馬車,才問道:「方才……你跟聞之庚說了些什麼?」
昭然一五一十地道:「發現了李夫人藏着的一個玉石人俑。」
王增又細細地問了一遍,反覆詢問,幾乎把昭然與聞之庚的所有對答都問得一清二楚,這才瞧了一眼昭然:「一首迴文詩便能讓你聯想起這麼多,你倒是很擅長解迷。」
昭然笑道:「李大人死了還惦記着那首詩,那必定含有蹊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李夫人要將一個玉石人俑藏在石盒裡,這個人俑與李大人李夫人又有什麼樣的關聯。」
王增道:「這個世上有太多的值得稱奇的事情,但不是每一個都適合知道答案的。」
昭然笑着眨了眨眼睛,掀開車窗簾,王增問道:「你又瞧什麼?無燈巷的人都死盡了,還有什麼值得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