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19章
徹夜流香
王增在他的背後道:「你實在不應該去拆穿嘉善,你如果再聰明一點,就該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我與嘉善已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做的事情,足夠武候府上下跟着一起死幾次的,所以你不能不死!」
他將繩索猛地一收:「我不假手別人來做這件事,就是為了欠着你的,記得下輩子來向我討!」
隔了片刻,他的手一松昭然整個人就軟軟地倒在了他的身上,馬車徐徐停了下來,外面有護衛道:「小侯爺,地方到了。」
王增將昭然抱出,護衛伸手來接,他卻搖了搖頭,看着已經挖好的墳塋,親自將昭然放進了棺木,伸手將他身上的衣衫拉好,站在墳頭看着棺木中的昭然道:「記得來向我討賬!」
然後他才轉身道:「合棺!」
等回到了府里,護衛悄聲問:「如姑娘的來歷還要查嗎?」
「不必了。」
「公主那邊……」
「蠢婦,撤了她身邊的人,門房換上武候府的人,嚴禁她外出,讓她最近安份點。」王增略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
「小侯爺……」
「還有何事?」
「這是你吩咐我從如姑娘那裡取來的孔雀暖玉匣。」護衛將手中的匣子遞了過來,王增接過匣子他又道:「另外……」
「還有什麼一併說了,有什麼可以吞吞吐吐的。」
「那個如姑娘昨天臨走之前,讓廚房做了很多的火腿肘子送到她的房間,我該……如何處理。」
「火腿肘子啊……」王增笑了笑,「都放到她墳前吧。」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匣子,隨意地打開,卻發現空空如也的匣子裡赫然放了張條子,他連忙拿起那張紙條,只見了上面寫着:替我整死姜蘭意。
夜雪紛飛,昭然一口氣噴出,白霧瀰漫,王增好似仍聽見他在耳邊說:「以後我要想起讓駙馬爺做什麼,我就寫張條放到這個匣子裡,駙馬爺到時接了這張條,就算咱們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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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聞之庚端坐在馬前,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錦衣校衛道:「報聞大人,駙馬府的人方才拐去了前頭一個墳場。」
「這麼快啊……蠢女人。」聞之庚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才深吸了一口氣轉而問,「有狗奴的消息了嗎?」
錦衣衛頓了頓道:「大人,前頭懸崖上有發現苟大人衣服上的碎片,但……還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聞之庚掉轉了馬頭冷冷地道:「算了,先回京!」
第23章
老相識
寒風淒淒,冷月照着下面的墳群,墓碑林立,嘯然森森,突然間一處新抔土的墳頭聳動了一下,然後一隻手從地底下伸了出來。
昭然吃力地從墳里爬了出來,然後沒好氣地呸了呸嘴裡的土,他本以為爬墳像上次那般的容易,哪裡知道駙馬府給他置辦的棺木委實不錯,害他足足費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算從墳里爬了出來。
他細細地將墳重新堆好,然後低頭找了一圈不禁臉上變色地道:「是誰偷了我的的肘子!」
一大盆肘子幾乎都被野狗叼光了,僅剩了落在旁邊草堆里的一隻,昭然掃興地撿起從狗嘴裡剩下的肘子,乘着夜色辯清了方向就朝着山道奔去,而後拐了個彎在棵樹下把一隻包袱刨了出來。
他利落地從包袱里拉出了容顯的人皮,又從人皮里翻出了那半塊令,駕輕就熟地將身上的如娘人皮脫了下來,將容顯的人皮套了上去,立時餓得頭暈眼花,三下五除二將那隻肘子啃光了,皮下才長出了一層薄薄的血肉,跟當初那個老殭屍又沒了多少區別。
他要將包袱藏在身上,不方便帶太多東西,因此容顯新購的那身老棉衣褲便沒有帶着,仍穿着之前那套李夫人的戲裝在山頭張望了一會兒,就見胡三背着一個大簍子從山道上過來。
「胡三子!」昭然看見熟人高興地打着招呼。
胡三抬頭瞧見昭然嚇得立即掉頭就跑,跑了沒多遠,就見昭然竄到了前面,老殭屍的身段比活人還利落,他那股逃命的心勁一下子就泄了。
「老祖宗……您,您這是為啥又追我?」
「我有事需要找個熟人幫忙!」
胡三簡直是欲哭無淚,心想您老就不能換個人找,但隨即想起眼前老殭屍可是在鎮魔塔下轉了一圈也無事的老鬼,看來這道行絕非尋常,於是便客客氣氣地道:「您老想小的幫什麼忙?」
昭然比劃了一下身上的衣衫道:「還需胡三哥你再幫個忙,替我把身上這套衣衫換件合適的穿!」
胡三這才發現昭然身上另穿了件大紅大綠的戲袍,不禁道:「您老這是……」
昭然不以為然地回答:「又叫人埋了一回。」
胡三羨慕地道:「您老的子孫可真是孝順,這身壽衣一瞧就不知化了不少錢。」
昭然隨口道:「那原是他們應當的。」
胡三心想這老鬼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嘆了口氣:「老祖宗你這已經是有福之人,你可聽說過容家莊沒有?」
「容家莊,怎麼了?」昭然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
「沒,沒什麼。」胡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下意識地背緊了簍子。
昭然指着簍子問:「胡三哥你不砍柴禾了嗎?簍子裡裝得是什麼?」
胡三連忙道:「一些山貨,就是一些山貨!」
他話剛說完,昭然就見簍子上的蓋子動了動,然後一顆洋蔥頭頂着蓋子從裡面鑽了出來,昭然脫口道:「是你!」
他可沒忘記這小男孩,正是他澆了聞之庚一泡尿。
胡三懵了:「老,老祖宗你認識他?」
「他不是容家莊的小孩嗎?」
那洋蔥頭咧嘴「哇」地哭了起來。
那天是晚上,昭然沒看清,現在是大白天洋蔥頭貼得又近,嘴巴咧得很大,他能看清洋蔥頭的嘴巴里只長了兩顆牙,不是門牙,是兩顆小虎牙,而且不是一般的尖跟長,還帶着點向內彎的弧度。
昭然打了個機靈,這哪裡是虎牙,分明是兩顆蛇牙。
洋蔥頭哇哇哭着,從簍子裡先是揪住了昭然的衣服,最後從簍子裡乾脆爬了出來,吊在了昭然的衣服上。
「這孩子是我撿來的,可不是偷的!」胡三辯道。
「行了,行了,你哪裡撿到這個孩子?」昭然分明看清這小男孩應當是容家莊村長的兒子,這麼貴重的孩子怎麼會遺失了。
胡三瞧見這祖孫倆的親密狀,好似有些猜到昭然的來歷,不禁深悔便宜的兒子不該撿,只得老老實實把怎麼撿到小男孩的經過說了一遍。
他砍柴禾起得早,拂曉中乍然見草叢裡有樣東西在挪動,本來還以為是過冬的野兔,便提着砍柴刀悄悄往前挪了幾步,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個小男孩。
容家莊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在當地可不是小事,幾乎是人人皆知的事,都說是他們得罪了京里的大官,所以連夜跑了。
小男孩的佩飾上刻了個字,胡三拓了叫村里識字的老先生看了,說是容字,胡三便大至猜得出來這洋蔥頭是容家莊逃難時候給拉下的。
胡三家裡窮得叮噹響,至今天沒能娶上一房媳婦,就生起了撿個便宜兒子的念頭,可是小男孩長了兩隻尖牙委實滲人,他便想背上洋蔥頭到容安鎮尋個大夫給瞧瞧,或者找把趁手的工具給挫一挫,沒曾想就碰上了昭然。
昭然想像了一下,大約是當時兵荒馬亂,這小男孩不知道何時爬出了車子,而後就跟急着趕路的容家莊大人給錯失了。
按他的意思,即然胡三喜歡,那就養着唄,可是洋蔥頭死扒着昭然的衣襟就是不放,昭然可沒意思養條小蛇玩,只好反覆道:「快上你胡爹那裡去!」
可洋蔥頭就是不撒手,最後居然拿兩顆小牙叼着昭然的衣服。
胡三結結巴巴地道:「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小娃到底是跟老祖宗親!」
昭然差點臉都要變了色,這洋蔥頭的老祖宗天蟒將軍可是長了一隻蛇頭,與他何干?!
他這下更賣力地要把洋蔥頭從身上扒下來。
洋蔥頭半夜裡起來噓噓,往常他噓噓那可是件大事,爺爺瞧過,奶奶瞧,奶奶瞧過,爹娘瞧,每個人臉上都是笑眯眯的,可是那個晚上誰也沒有理睬他,於是他決定嚇他們一嚇,就在路邊的草叢裡躲了起來。
誰知一躲就睡着了,然後爺爺奶奶爹娘就都統統不見了,他本來已經覺得受夠了委屈,昭然一嫌棄,他哭得眼淚直飆,搖頭晃腦,遠遠聽上去生似昭然在虐娃。
昭然只得抱着他道:「罷了,罷了!」
胡三忐忑地看了一眼洋蔥頭,娃娃跟着殭屍雖然不好,但好在老殭屍是洋蔥頭的老祖宗,總不至於害了他去,再說了他有什麼本事跟個道行這麼深厚的老殭屍計較呢。
他心裡想着嘆了口氣,這次是駕輕就熟,到了容安鎮胡三就找了個收舊衣的攤子將昭然的那身鑲金線戲袍給兌換了出去。
草攤自然瞧出這裡頭有蹊蹺,一個砍柴夫哪裡來的這身貴重的戲袍,可是這裡頭的賺頭實在太大,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胡三挺會辦事,不但給昭然挑了身棉袍,還給洋蔥頭也弄了身小棉服,這才抱着大包小包到了跟昭然會面的地方。
昭然換上了衣服,拍了拍胡三的肩道:「兩次讓胡三哥幫忙,還沒請你吃上一頓,走,我請你去吃佛子魚!」
胡三聽着悚然,心道這老殭屍竟然視鎮魔塔於無物,莫非,莫非,這不是老殭屍,竟是傳說中的屍解神仙不成。
五行山有異人墳的傳說,每年來尋異人墳的江湖豪客不知幾許,山裡頭不知多少人靠這個吃飯,比如最出名的嚮導村容家莊,所以山民都愛聽涉怪誌異的故事也愛傳,自然胡三也喜好。
胡三心時想着,便稀里糊塗地跟着昭然進了飯店,坐在平生只見過門帘的大酒店包房中,瞧着眼前的美食,竟是雲裡霧裡,吃到嘴中都不知道是何味,好在昭然也大方,自己一口沒吃,卻都給他打包帶了回去。
臨走了他又摸出幾錠銀子道:「胡三哥,我瞧你也不容易,這幾錠銀兩便給你設個小攤做些小本生意吧。」
胡三渾渾噩噩地出了容安鎮,將手裡的銀子細細地在嘴裡嚼了個遍,這才確定不是石頭變的,也不是蛤蟆變的,的的確確是銀子,不禁熱淚橫流,跪地大呼:「老神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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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邊的新墳前,一身白色法袍的九如站在那裡,身後的一名佛子走上前來低聲道:「佛子,我們該走了。」
九如抬手,掌風如刀,就從自己的長髮上割下一縷,他彎腰將那縷長發埋在了昭然的墳前。
而此刻的昭然躲在客棧里啃了一大盆豬蹄,攬鏡自照覺得有幾分人模人樣了,好似跟當初九如見面的時候也差不太多了,便扔掉了手裡的爪子,安頓好了洋蔥頭,然後換過了當初的衣服,將落魔弓塞進了褡褳就朝着鎮魔塔便走去。
塔前已經沒有了錦衣衛,但他剛往裡走了兩步,有幾個高壯的武僧便上前攔住了他,昭然興高采烈地道:「我找你們佛子,叫九如的那個。我跟他可是老相識!」
第24章
洋蔥頭
武僧上下打量了一番昭然才道:「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昭然有點着急地道:「我是來還東西給他的,這東西對他來說很重要。」
武僧寸步不讓:「將東西交出來,我自然會轉交給佛子。」
昭然生氣地道:「不行,佛子那麼多,誰知道你會交給哪個?」
武僧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昭然,然後喝斥道:「哪裡來的無知俗人,閃開。」
旁邊一名武僧脾氣較好,便解釋道:「每年想見佛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快些回去吧。佛子哪裡有許多人,整座國師塔便只有一名佛子。」
昭然突然覺得有些腿軟,無力地用手比劃了一下:「我明明見到那麼多……」
「那些都是佛徒,快些走吧。」
昭然背着褡褳,又不死心地轉過頭來:「那你們佛徒裡面有沒有一個叫九如的?」
武僧搖頭道:「沒聽說。」
「那你們佛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