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27章
徹夜流香
「血脈……」王增重複了一遍,意猶未盡地道,「這世上血脈相連的可末必都是親近。」
他一句話剛說完,掉轉頭,卻見昭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取了一塊帕子將眼睛給縛住了,王增只詫異了一下便道:「你猜出來了。」
「在下不知道駙馬爺說什麼。」
王增笑道:「否則你怎麼會將眼睛給縛住?因為你不但知道此去不遠,而且知道所探那位皇室之人就是……」
昭然急忙道:「小生無知,不想知道太多。」
王增卻不去理他悠悠地道:「就如同你所見到的,萬通一邊有輕慢之心,一邊卻又多方掩蓋,可見此人的確是皇室身份,卻又為如今的皇親國戚所不容,那唯有曾經謀朝篡位的代宗後嗣。狗奴的鼻子能嗅方圓一里地內的氣味,足以說明這名皇室離此地其實並不遠,穆義門附近多得是寺廟,離這裡最近的一座廟就是法衍寺,而那位皇室……」
「小生不想知道!!」
「那位皇室就是在寺中參佛的代宗的嫡長女,曾經的固安公主,如今的固安郡主。」
昭然簡直怒火中燒,此人究竟想幹嗎?
他們說着馬車的速度漸漸放緩,王增瞧了眼窗外:「你此去要是遇上什麼醜聞,可就性命不保了。」
昭然生硬地道:「小生可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我不小心跟你說了,萬通最多埋怨我一句,不過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昭然氣結:「小生不曾得罪過駙馬爺吧?」
「那倒不曾。」
「姜府也沒得罪過駙馬爺吧?」
「也不曾。」
「那駙馬爺因何要為難於小生?」
王增好似回想了一下,這才像似失笑了一聲:「也不瞞你,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要讓姜府上下難安。」
昭然……
前面馬車的速度漸漸停了下來,昭然只好道:「不知駙馬爺還有無轉圜的餘地?」
王增道:「也不是沒有……」
這時車窗外傳來一聲清平雅正的聲音:「萬大人。」
昭然下半句就不要聽了,趴在車窗外大聲喊道:「九如,九如小叔,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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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聲音微頓:「是你。」
昭然臉上還戴着布條,他也不摘,摸索着從車子上下來,然後他就感到有隻手攙扶住了自己,他反手一摸,那隻手指腹粗糙,指骨細長,不用問也知道是武藝高超九如的手。
萬通道:「佛子認識此人。」
「有些淵源。」九如淡淡地回道,他回得這麼簡略,萬通竟也不多嘴追問,倒反而掉轉了頭問昭然:「你臉上綁着這個是……」
昭然謙遜地道:「大人瞧得上小生,小生卻不能給大人添麻煩,不該知道的就不必知道。」
萬通道:「那倒不用,即然你與佛子有淵緣,當然信得過。」
昭然仍然堅持:「大人說哪裡的話,規矩不可廢。」
萬通聽了也不耐煩與個小人物糾纏,便揮手道:「進去吧。」
昭然走得跌跌撞撞,沿路當然九如只能攙着他點,這寺廟雖然不是什麼大廟,但也有山門,有碑樓,有長廊,有院子,法衍寺出了事,此刻從裡到外自然重重把守,這麼一進進地走過去,可都會看見佛子手裡攙着個人。
佛子何等身份,他會攙着一個人走,那往後別人再找他的麻煩,必定要先掂量掂量,王增也不會例外。
昭然的眼睛從布縫偷瞄了一眼,心裡嘿嘿得意一笑,他如此矯情要得可就是這個效果。
那邊的萬通道:「佛子怎麼趕來了。」
「法衍寺有人來報,說是寺廟內有妖眚出沒。」
「哦,那佛子可有何發現?」
九如語調淡淡地道:「老鼠多了點。」
他們說着已經便跨過了三門殿的門坎,昭然就聽見耳邊「吱吱」叫聲,他不禁好奇地又擠眼從布條外望了去,只見外面的空地上到處都是在竄動的小黑影,兩名錦衣衛手提燈籠靠着放生池近,搖晃的燈光照射下,只見池水上面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老鼠。
門一開,鼠群就直奔他們而來。
這裡哪裡是多了點,簡直是鋪天蓋地的老鼠。
昭然頭髮都直立了起來脫口大叫了一聲,反手抱住了旁邊的九如。
第31章
解語花
2
兩名護衛匆忙拔刀,手中的燈籠就掉到了地面上,場面頓時一暗,耳旁潮水般湧來的聲音令人細思極恐。
九如張嘴低喝了一字「嗡」,那些到了他們近前的老鼠便尖嘯聲起,匆忙閃避,如同劃了道弧形從他們身旁散去。
一旁的萬通也是膽戰心驚,臉上肥肉止不住的亂顫,等九如一字大明咒念完,鼠群改道方才長出了一口氣道:「佛子的這聲獅吼當真是出神入化。」
昭然這才明白九如不是在念咒,倒沒想到面嫩的九如還有獅吼這麼霸道的功夫,就聽耳邊九如道:「鼠群已退。」
他才驚然還抱着九如,連忙乾咳了兩聲,將九如的腰鬆開拍馬道:「小叔的武藝果然如我爹爹說的那般出神入化,尤其是這獅吼功,不如下次小叔你教我兩下。」
昭然哪裡是要學什麼武藝,只不過即然不能跟着九如學道,總要另尋個理由才好接近九如。
「你的根骨不是學武的料子。」九如簡單地戳破了昭然的想頭,頓了頓卻又道,「但是一些輕身功夫還是可以學的。」
昭然本來略有些失望,聽到後半句立即高興地道:「多謝小叔,那我回頭去找你。」
萬通斜瞥了他一眼,倒是心裡叫了聲「人才」,不看別的身份地位,單說這皮相,佛子比這小子不知道面嫩幾許,但這小子一口一個叔叔叫得絲毫不覺得羞恥,便知道此人果然是塊能成事的料子。
昭然哪裡知道被萬通高看了幾分,他接着裝眼瘸,扶着九如的胳膊往前走,兩人挨得近,昭然便聞到了九如身上那股很淡的檀香味,不禁心裡暗叫可惜。
對於昭然這樣個性的人來說,韶華不過一寸長,君子何必染佛香,人活於世就該快活寫意,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九如如此品貌的男子,要染也合該染上脂粉香。
至於他昭然自己,他從墳里爬出來,連皮都是扒得別人的,他更覺得自己該隨想而行,遊戲人間才不負了老天賜他不死的好意或歹意。
還沒走到後面的殿門,昭然要拉九如上岸的的決心已經堅如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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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瞬息跑了大半,但整個大殿前還是四處都有老鼠上跳下躥,幾人邁步朝里走,一敲後面的殿門,就聽見裡頭傳來女子的尖叫聲。
「錦衣衛萬大人來了,還不開門。」
隔了一會兒,殿門才開了道口子,露出裡頭面上猶帶恐懼的臉,等看清了萬通身邊的人,這女子才露出驚喜之色:「佛子來了!」
門「吱呀」一聲全開了,幾名蓄髮女尼手裡拿着家什站在門邊,萬通踏進大殿皺眉道:「你們郡主呢?」
那名開門的年輕女尼起了身道:「萬大人,郡主在後面的佛室內。」
「帶我們去見她。」
女尼放下了手中的棍子,帶着萬通他們幾個繞到了後面,輕敲了敲後面的角門:「忍行,佛子跟錦衣衛萬大人來了。」
那扇角門便應聲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名中年女尼,彎腰見禮道:「佛子,萬大人。」
「你是郡主的教習女官?」萬通問道。
固安從公主降至郡主,便一直在法衍寺理佛,宮裡頭特地里派了數名女官過來,名義上是伺奉固安,但其實是為了督導固安的言行。
雖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萬安毫無遮攔地說出來還是讓這些女官有些不自在,那名中年女尼彎腰回了一句:「太后遣我們來的時候說了,進了廟便都是忍行,便再也沒有什么女官了。」
昭然忍不住問了一句旁邊的九如:「他們不是女尼嗎?忍行是什麼意思?」他只聽說過女尼叫比丘尼。
九如道:「法衍寺供奉的是過去佛,又名棄屍佛,棄屍佛的侍者便叫做忍行。」
「棄屍?」
中年女尼舉手合什:「起諸善法本是幻,造諸惡業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風,幻出無根無實性。」
昭然答道:「善惡都是幻,那豈不是不用懲惡揚善?」
中年女尼不知道這眼縛白帕的少年是誰,連忙道:「這四句佛偈的意思乃是當以無所住着之心,行一切善法。」
做好事不留名啊,昭然心想若不是他非棄屍,嚴格地說來他是拖屍,要不然還真有那麼一二分相似,難道說……
「音似,棄屍佛並非真棄屍。」九如適時地打斷了昭然的浮想聯翩。
萬通可不耐煩講什麼佛語,要不是佛子在旁邊,他連這二句都聽不下去於是開口道:「這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中年女尼聲音微顫:「這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下午有兩個居士過來還願……」
昭然插了句嘴:「你們寺廟讓其他信徒進來?」
中年女尼道:「佛渡有緣人,即為寺廟怎能拒避信徒參佛。」
「那你怎麼知道他們是來還願的?」昭然又問。
中年女尼回答:「他們捐了兩棵樹。」
「樹?」
昭然聽說過捐碑,但沒聽說過還有捐樹的。
九如說了句:「棄屍佛是樹下成佛。」
中年女尼道:「是,兩名信徒各捐了一百兩紋銀的樹錢。」
昭然心裡砸了一下,他這才聽明白,不過是寺廟換個名頭斂財罷了。
萬通不耐地道:「然後呢……」
「是。」中年女尼道,「那兩名居士在廟後的山上植完了樹,下得山來天色已經很晚,差不多到了我們晚課才離廟而去。我便吩咐另一名忍行,也就是秋容去關閉廟門,並且將賬本拿來。」
「什麼賬本?」萬通立即問道。
「是郡主吩咐我們記得,廟裡的善錢均需落賬,一本留存寺內,一本上交宗人府。」
萬通皺了皺眉,揮了揮手讓女尼接着說。
女尼聲音微顫地道:「秋容去了多時不回,當時我與另幾名忍行在殿內做晚課,突然殿內響起了佛祖的聲音,說是秋容犯了殺戒,要拿她下阿鼻地獄。」
她說着幾名女官都低泣了起來,萬通冷笑了一聲,眾女官又嚇得連忙收了聲,中年女尼連忙道:「我們不敢起身,都在地上伏着,等過了些時候,我們沒再聽見佛祖的訓示,便起了身去秋容,卻只見,卻只見……」
她牙齒打戰地道:「秋容的房內一屋子的老鼠,她,她更是被鼠齧的身體破爛,被活生生地咬死了。」
她話音一落,眾女官都抖成一團,看來是被嚇着了,不似做偽,萬通臉上的胖肉不禁抖了不抖,瞥了眼頭頂上高大的金塑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