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29章
徹夜流香
萬通瞧着秋聲的背影不禁道:「你不多問兩句。」
昭然這才好似想起了什麼,轉頭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萬大人做。」他說着在萬通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萬通眼神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門邊跟護衛又低聲說了幾句。
昭然這才開口問第二位:「你叫什麼名字?」
「婢,婢子名叫秋菊。」
「屋子裡的狀況怎麼樣?」
「秋容縮在角落裡,她,她當時一定很害怕。」秋菊泣不成聲地道。
「秋容膽子不大嗎?」
「秋容的膽子最小了,平時連後山都不敢上去,我們常開玩笑說她就是因為膽子小所以才做了我們的賬房。」秋菊說到這裡掩面放聲哭泣了起來。
靜慧一直在旁邊轉佛珠,此刻手也不禁顫抖起來。
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萬通「騰」的起身,昭然連忙道:「沒事,沒事,我這是拜託女官秋如叫了一聲。」
他說完臉露困惑之色:「即然她膽子那么小,為什麼不喊救命呢?」
「她定是怕連累了我們……」秋菊終於崩潰了掩面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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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問了一圈,反覆問着同樣的問題,靜慧終於忍不住又開口道:「不知施主還要問什麼?」
「那就不問了。」昭然手一攤,「其實我也餓了,弄點好吃的吧。」
靜慧氣結,忍了忍開口道:「秋聲去準備點蜜餞果子來。」
「再來一壺好茶!」昭然道。
靜慧咬着牙道:「給他泡壺茶。」
等茶點都到了,靜慧這才冷聲道:「施主,雖說佛祖面前眾生平等,但是凡間還是上有皇天后土,下才是黎民百姓,倘若你以為我們法衍寺的人可以隨意欺負……」
昭然道:「誰要欺負你們,我這是在等證據?」
「什,什麼證據?」
昭然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秋容枉死的證據。」
頓時大殿裡的聲音一片沉寂,半晌靜慧才道:「施主真能替秋容申冤。」
昭然吹了一口水面的茶沫子:「義不容辭!」
靜慧微欠身道:「那靜慧先謝過施主了,施主結善因它日當有善報。」
「不必了,比起因果相報,我更相信眼前事眼前得。」昭然拿隨便指了指佛像的方向,「所以我絕對不修過去佛,要修也修現世。」
靜慧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施主如何求證現在?」
她淡淡地道:「若施主無法求證現在,怎知自己不是在過去將來?」
這話說得極為悖論,好似問了一個無理取鬧的問題,但卻偏偏無法反駁,都把昭然給說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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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着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難得萬通見了來人居然起身道:「公主殿下。」
昭然眉頭一皺,便聽見嘉善的聲音:「郡主是多年理佛不問世事的人,駙馬爺怕萬大人在此斷案會覺得不便,便讓本宮過來一趟,也好從中斡旋。」
這話一出口,靜慧臉色稍霽合什道:「貧尼代郡主謝過公主的好意了。」
那邊嘉善進了佛堂,女官們又搬了張矮几進來,王增擇地而坐,每人席上都有一套茶點,可除了昭然誰也不會真的在佛殿裡吃吃喝喝。
即便邊囂張跋扈的萬通也不例外,他抽着空還給過去佛上了柱香。
王增一坐下,昭然又點了豆乾跟炸花生米,靜慧也吩咐女官們照辦,等東西上來之後,他摸索着拿豆乾卷着花生米歪身遞給旁邊坐着的九如道:「小叔你嘗嘗,這豆乾卷花生米能嚼出肉味來。」
滿室寂然,萬通的胖臉都抽了抽,哪知九如坦然地接過放在了嘴裡。
九如果然在這方面甚是好引誘,昭然心裡正嘻嘻,突然聽見耳邊有人道:「你跟王增也有仇?」
昭然嘴裡的一口茶差點都噴出來,他雖然蒙着眼但忍不住轉頭,然後又聽人道:「不要搖頭晃腦,是我在跟你說話。」
是九如,傳音入密!
昭然心裡「嘖嘖」,果然是高手啊。
九如能傳音過來,昭然卻不能反傳回去,這是單線聯繫,昭然也就樂得裝聾作啞了,即然九如明白他剛才是做戲給王增看的,他又願意接着戲演,哪想必還是願意給他當靠山的。
昭然感到一下子跟萬通就有了共通的語言,那都是抱到了粗大腿,便有點小人得志的快感。
只是九如太不吭聲,他都忘了其實九如是很聰明的,看來以後還是要小心行事,昭然在心裡敲打了一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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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坐了一會兒,外面傳來喧譁之聲,更有女子的尖叫聲,昭然起身道:「證據來了。」
兩名錦衣衛拉開了大殿門,一陣寒風吹來讓裡面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哆嗦,大殿前幾名錦衣衛拖着個兩張細孔大網,網裡面擠滿了小貓大似的老鼠。
王增倒吸了一口冷氣,萬通饒是平日裡心狠手辣,此刻了不禁兩股打戰,開口道:「這些都是後山用那法子捕到的。」
「回大人,正是,我們連夜聯繫了各大酒樓,共弄到五十對活蟹,取其螯足在遇先設鋪好的魚網上燒煙,一網就抓到這麼多。」
昭然道:「時珍《本草綱目》里有記載,蟹生伊芳洛池澤諸水中。取無時。其黃能化漆為水,其螯燒煙,可集鼠。但山鼠這麼大,應當是有人養着的,此人用螯足煙集鼠,然後對它們進行投餵。」
「如此可怖,誰會這麼幹?」王增皺眉道。
昭然道:「我有一個子侄,特別愛吃老鼠,倘若叫他看見這一網的老鼠必定會喜得嗷嗷叫,人看到愛吃的食物,是不會覺得可怖。但是養着這麼多老鼠,需要錢不在少數,光是這螃蟹,恐怕所費就不菲,現在一隻螃蟹要多少錢?」
錦衣衛上前回答:「一隻五兩。」
「五兩啊……可見養老鼠一點也不比養人便宜。」昭然道,「這些錢從哪裡來,只能從法衍寺的善錢當中挪用。管錢的是秋容,但她膽小,所以上山餵養老鼠的人卻不是她,斂芳失蹤了,她是周太后的人,錦衣衛自然要查,遲早會查到寺內的賬本有問題,因此她們想到了個辦法,利用集鼠的辦法,毀掉賬本。」
他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傳得很遠,很清也有點涼:「但這件事只能秋容去做,為什麼?因為那個養老鼠的人必需在晚課的時候出現在大殿裡。秋容燃起了螯煙,老鼠不會馬上就全部到,為什麼她在看見第一隻的時候不逃?因為她要確保那些熏過肉香的書會被被老鼠毀掉,她膽子極小,等老鼠再多的時候已經逃不掉了,她的身上染着肉香,老鼠開始攻擊她,可是她依舊不叫,為什麼?因為她還沒有看到響箭,鼠患毀賬本這需要一個有力的證人,這個證人當然就是佛子,最好的時機還沒到,叫了會有人來,會前功盡棄,所以她忍着直到被活活咬死。」
昭然沉默了一下然後道:「秋容恐怕直到死都不會知道那些老鼠恐怕有好幾天沒餵過了,所以習慣了聞見熏煙就飽食的飢鼠們才會連人一起吃。不過沒關係,鼠群毀寺要讓佛子來做見證,那需時機掌握得很好,否則晚了鼠群也許就散了,所以就像我前面說了,這個人一定會想盡辦法掌握着這個時機,誰掌握着響箭誰就是兇手!」
女官們都緩緩轉過頭去看靜慧,靜慧滿面是淚,拿着佛珠的手不停地顫抖,費了好半天的勁才開口道:「公子只說錯了一件事,我並非故意不餵山鼠,實是斂芳失蹤了之後我心太亂,又恐被錦衣衛瞧出破綻,所以才幾天投餵。」
萬通手一揮:「拿下。」
靜惠連忙道:「大人,請讓我拜別郡主。」
萬通還沒開口,昭然已然開口道:「讓她拜別吧。」
萬通皺了皺眉,九如轉頭道:「就讓她拜別吧。」
萬通這才揮了揮手,讓錦衣衛將靜慧押進了大殿。
靜慧抹了眼淚,走到內堂的門前跪下語氣平靜地道:「郡主,靜慧今生與郡主緣盡,就此拜別了。」
她走沒多遠,就聽見內堂里傳來了一聲像獸類似的哀鳴之聲,靜慧的腳步頓了一頓,但仍抬腳挺胸往外走,她走過昭然的時候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錦衣衛喝道:「快鬆手!」
可是任他們拳打腳踢,靜慧就是不肯鬆手,昭然隔着面紗開口道:「我答應你。」
靜慧這才緩緩地鬆開他的手腕,嘴角流着血卻露出了笑容。
等他走了,萬通才問道:「你答應她什麼了?」
昭然看着他道:「我答應她此事到此為止。」
萬通瞧了瞧他,揮了揮胖手道:「此事難道還有什麼別的花頭,自然到此為止了。」
昭然躬身道:「謝過大人。」
萬通出了門上了馬,轉頭道:「小子,有沒有想法過來跟本官?」
昭然連連搖頭道,萬通臉上變色道:「怎麼,本官還配不起你跟隨。」
「當然配得起,但是當錦衣衛太不自在,太傷腦筋,也太難做人了。」
萬通笑得一身肥肉都在顫,縱馬帶着一眾錦衣衛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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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善來的時候簡車而行,所以是跟王增一輛馬車過來的,她上了車悄聲道:「你說這靜慧養了這麼多老鼠果真是為了吃嗎?」
王增本來一直閉目養神道:「老鼠多了,蛇便自然萬事平安,大概是信了什麼邪法用來轉運的吧。」
嘉善微吃了一驚脫口道:「固安肖蛇。」
她說完了這句,兩人皆沉默了,過了許久,嘉善才又道:「斂芳又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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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內留着幾個錦衣衛收斂屍體,秋容的屍首被抬出來,昭然摘掉了眼上的帕子,走過去蹲在她的身旁,秋如的面容被毀了一半,但依稀可以看出她年紀要稍輕些,臉頰圓潤,雙眼微睜,好似還能從上面看見她活着的時候嬌憨的神情。
昭然心想,可惜了,要不然這張皮倒也值得一披。
第33章
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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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站起了身,此時早已過四更天,但驚冬春未至,日出得晚,天邊懸着半規涼月,紗霧瀰漫
,寒風入套門,一進一進地吹,吹到近前都積起了嗚咽聲。
人站在殿階上往外看,那些門樓竟像是一重比着一重更黑。
九如站在昭然的身後,便問道:「你瞧什麼?」
昭然掉頭卻反問:「你肚子餓不餓?」
「還好。」
「我們去廚房弄些吃的吧?」
九如瞧了他一眼,語調里頗有些警告的意思:「你可別在佛門的地方想烤老鼠來吃。」
昭然叫他拆穿了心思,但嘴巴是絕對不承認的,攤手道:「我像那種無理取鬧的人嗎?」
九如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說:「是的,你就是這樣的人。」
昭然摸了摸鼻子道:「好吧,咱們去廚房,保證不烤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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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了廚房,見秋如正在指揮兩名女官做膳食,她見了昭然便彎腰道:「佛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