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42章
徹夜流香
昭然低聲笑道:「萬大人,咱們山不轉水轉,沒準你還有用得着小生的地方。」
九如手上一用勁就將他給拖走了,阿寧見他們出來便道:「我看見錦衣衛進去了。」
昭然嘆了口氣道:「看來萬貴妃是決定要給佛母撐腰了。少爺我要去國師塔住一陣子,你幫我回去跟舅母,外祖母說一聲,讓他們不要擔心。」
阿寧瞧了一眼九如,小聲地道:「少爺,你最好此刻就回家看一下。」
「回家。」昭然瞧了一眼遠處的英寧,然後轉過頭來問:「九如,我可以回家嗎?」
九如瞧了他一眼道:「可以。不過之後你要老實跟我上國師塔。」
昭然嘻嘻笑道:「放心,放心,我還怕你不帶我上國師塔呢,沒有你這頂大佛給我擋着,這天上要劈下雷來,我可怎生是好?」
九如道:「油嘴滑舌。」
昭然指天發誓:「方才那句,我真心實意。」
「真心實意的油嘴滑舌。」九如補了一句。
昭然嘖嘖搖頭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要戒口舌之爭。」
九如看了他一眼:「我還沒出家呢。」
昭然連忙道:「那就別出了。」
九如懶得跟昭然多廢話,將他丟上車,便閉目養神,隨便昭然再找話題,他也是閉目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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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從馬車上跳上下來,剛走到前廳,就看見一名中年文士站在廊下臉紅脖子粗地喝斥道:「姜湛,這老匹夫給我出來!」
「這人是誰啊?」昭然問邊上仆傭。
「咱們隔壁的鄰居李大學士。」仆傭小聲道,「平時跟老爺關係很好,經常來咱們府上串門,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老爺一下朝,他就罵上了門,老爺還不叫咱們往外攆。」
昭然穿過了垂花門,進了廳,只見姜老太爺躺在太師椅上有出氣沒進氣,姜老夫人忙着給他順氣,姜老太爺氣剛一順就喊了句:「蒼天誤我,老夫死不瞑目!」然後又氣厥過去了,弄得旁邊的姜老夫人跟丫環們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旁邊姜夫人道:「老爺一回來就是如此。」
這邊姜老太爺又緩過氣來,哭哭啼啼地道:「想我姜湛一生忠義,沒想到卻反被奸佞利用,是我害苦了太子……」
外面李大學士又是一句:「姜湛你這個老匹夫!」
姜老太爺喊道:「罵得好!」然後又厥過去了。
昭然輕聲道:「難怪萬貴妃給佛母撐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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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了亂成一團的姜府大廳,朝着英寧招了招手:「讓你找的人呢?」
英寧指了指牆角,昭然睜大了眼睛,只見幾塊磚頭浮動了起來出現了一個人形,那人形磚頭嗡聲嗡氣地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昭然笑了起來,上去摟住他的肩笑道:「老兄,我找你做件簡單的事。」說完他就貼着通隱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英寧等通隱走了才說:「你不是讓通隱去幹什麼不該幹的事情吧,他要是被國師塔的人盯上,可別怪我不客氣。」
阿寧忍不住瞧了英寧一眼,開口解釋道:「少爺,神族是歷朝當政者都秘而不宣的隱秘,每一朝都有專門負責追蹤異人的衙門,像本朝就是國師塔,以及國師塔下的棋盤嶺。除了似天蟒一族這樣與人類通族頻繁的族群,神族一般人數都不多,若是做下什麼作奸犯科之事,極易被人族的朝庭盯上。因此為免給族群帶來滅族之禍,神族絕大部分人都選擇隱藏在深山裡,若是犯了什麼事,都不用朝庭追蹤,自己的族人都饒不過他。」
昭然嘆了口氣,拍了拍英寧的肩道:「放心吧,不是什麼壞事。」
英寧看着他道:「信不過你。」
昭然也不與他爭辯,轉頭跟何管家說:「管家,我想去廟裡住幾天,給咱們府上求道平安府。」
何管家面有憂色地道:「多事之秋,若能求得佛祖庇佑也是好的。」
他見昭然往巷子口的馬車走去,突然想起了什麼,追問道:「少爺啊,你住哪座廟,回頭老夫人問起來我也好回話。」
「國師塔。」昭然丟下一句就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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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看了眼車後的阿寧道:「我的……丫環不能跟着嗎?」
九如閉目道:「你去國師塔坐監還想使喚奴僕啊?」
昭然道:「咱們這不是裝裝樣子的嘛!」
「那也要有樣子才行。」
昭然討價還價地道:「兩個不帶,帶一個總行了吧。」
阿寧貼心又聰明,昭然用慣了沒有還真不趁手,他挪過去道:「就帶一個……怎樣?」
九如終於睜開了眼:「要把女人帶進國師塔,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昭然攤手道:「佛說眾生平等,何來男女有別?」
九如又將眼睛閉了起來,這也沒妨礙昭然嘮嘮叨叨了一路,但他隨便說,九如始終閉目不語。
昭然心裡「哦喲」了一聲,心想自己才剛當了他一天的囚徒,小佛子就開始不聽話了,果然人一沾上官威這種東西,就好比碰上了烈性春藥,再貞潔的女郎也要從此情陷慾海啊。
他腦袋裡想着,眼睛便瞥向了九如的側面,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心裡又想小佛子可長得真標緻,他的念頭剛轉出來,九如忽然睜開了眼睛淡淡地道:「把你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收一收。」
昭然心中一驚,難不成九如能聽見人心裡所言,龍族長沒說封氏有這項異能啊,他作賊心虛,再不敢胡思亂想,見九如下了馬車,這才意識到原來是曉星山到了。
他站在山底仰望着山頂那座高塔,山階如一條狹長的銀帶般自山頂垂掛下來,昭然不禁失聲道:「不是吧,沒有車道,難道要走上去?」
「走吧。」九如已經起步朝上走了。
那高塔瞧着近,走着遠,九如走來若閒庭漫步,昭然走得腰酸背痛,只覺得皮里的老骨頭都快鬆散了。
走到近山頂,上面有兩名身着白色法袍的佛徒奔了下來,法袍迎風而鼓,芒鞋落地無聲,昭然要是一般人早就先被這仙家氣度給震懾了。
可惜昭然實在不是一般人,他是只老鬼。
「啊呀,累死我了!」昭然往台階邊一坐,滿頭大汗地道,「能攙我一下嗎?」
「佛子。」兩名佛徒行了一禮。
九如走過來將昭然一提,就這麼直接拎上山了。
昭然上了山,看見迎面一座巨塔,直抵雲宵,塔下有不少佛徒,見到了九如都彎腰行禮:「佛子。」
九如只是微微頷首,國師塔的下面是幾座普通的佛舍,此時正是開飯的時候,昭然聞到從舍中飄出的飯菜香,眼睛頓時亮了。
他昨晚沒睡好,因此起床的時候胃口有點不太好,阿寧特地為他包的羊肉餃子,他都沒吃上幾口。
「中午到了。」昭然對九如道。
九如「嗯」了一聲,徑直帶他去了飯堂,那是一隻棕色長條的飯桌,所有的佛徒都盤膝而坐,九如則在桌首坐下,昭然自己找了個挨着他近的位置也坐下。
其他佛徒們才陸續坐下,然後有僧人過來分發飯食,每人一碗米飯,還有水煮白菜一碟。
眾佛徒閉目訟了會兒經,九如才睜開眼道:「吃飯。」
佛徒們這才一起拿起筷子吃飯,他們吃飯跟走路一樣都悄無聲息。
昭然本來大刺刺地想怎麼吃怎麼吃,可是放在鴉雀無聲的房間委實自己也覺得難聽,最後也只好改小口,好在飯菜雖然很一般,但畢竟他餓了,吃得還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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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飯九如帶昭然去看他住的房間,那間房極為整潔,房中有陣淡淡的檀香,推開窗戶可以看見外面的山崖,昭然將腦袋伸出去道:「九如,你不是把自己的房間給我住了吧。」
他本來是說句笑話,哪知道九如回答:「是我的房間。」
「這兒最安全,有人要想從倒天崖上來不容易。」九如道,「假如你想去住國師塔下的監舍,那倒也可以……」
昭然連忙擺手:「這兒好,這兒好,又亮,又乾淨。」
他說着往榻上一倒,突然「啊喲」了一聲,摸着腰從床上翻下來道:「你這床是怎麼回事啊?這麼硬!」
「石榻。」九如淡淡地道:「你睡上一陣子,就不會東倒西歪的了。」
昭然不服氣:「那是福氣,我東倒西歪有人扶着。」
「那要不你去住監舍。」
昭然笑道:「不了,不了,難得來一次,我還能不跟叔叔你抵足而眠嗎,我這回去跟我爹爹說,他一定羨慕死。」
「哦。那多住兩天。」九如道。
昭然心裡嘿嘿了一聲:「爺我可住不了幾天就會有人上門來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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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到了晚上,發現自己別說幾天,只怕住一天就要死了。
餓死。
他中午吃的那一碗米飯,其實剛到申時就餓了,好不容易等到國師塔的人處理完事務開飯,早已經餓得頭暈眼花了。
飯菜端到面前,卻發現還不如午飯。
午飯好歹是實打實的一碗飯,晚飯卻是一碗粥湯,昭然這麼攬粥一照,把他那苦瓜臉色居然照得清清楚楚。
粥菜分發好了之後,這個時候有一名僧人端着托盤進來,昭然便好似聞到了香味,他立刻睜大了眼睛,只見那名僧人在九如的面前放下了一小碟煮花生。
看來這就是身為佛子的加餐了,昭然眨着眼想,九如細長的手指拿起那一小碟子放到了昭然的面前。
昭然低頭數了數碟中的花生米,不超過十粒,他劃撥了五粒在自己的粥碗裡,然後又挺有義氣地將那剩下的五粒退還給了九如。
九如也不與他爭辯,提筷道:「吃飯。」
昭然灌了一肚皮的粥湯下去,走路的時候仿佛都能聽見那五粒花生米在粥湯里的隨波逐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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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萬通正心急如焚地在掖門下等候,而後一名大太監從裡面出來,他喊了聲:「梁公公。」
「何事如此驚慌,在這個點你把我叫出來?」
萬通走上前附耳說了幾句,梁公公臉色立即大變。
萬通道:「不知是何人傳此謠言,現在滿大街都在傳佛母要賜貴妃娘娘升仙符,以障顯婦德,還說什麼此舉是為了成就聖上的仙修大業。」
梁公公皺眉道:「此事分明是有人搗得鬼,你們錦衣衛也查不出嗎?」
萬通面色不愉,恨恨地道:「遲早會把他揪出來。」
「只怕到時揪出來也晚了。」
「讓那佛母辟個謠不就行了?」
梁公公道:「糊塗,佛母闢謠,那豈非是說貴妃娘娘失德?不配升仙,與皇上共赴仙修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