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59章
徹夜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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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昭然在轎院的倒罩屋裡坐下,趙敏兒就急不可耐地咬牙切齒地道:「我哥哥在世的時候,趙天賜就百般地糾纏於他,若非我來的時候身體不好,哥哥為我欠下了趙府一大筆藥費,哥哥早就帶我走了!」
她說到這裡又像是要哭的樣子,昭然卻道:「我找你來,並非要問你哥哥。」
趙敏兒不禁一愣:「那你想問誰?」
昭然道:「我想問的是那天真得是秀英讓你叫你哥哥去倒罩屋的嗎?」
趙敏兒嘴巴微抖了抖道:「為……什麼要這麼問?」
昭然道:「因為剛才我問阿大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我問的是阿貴的事情,可是……他的眼睛卻在看你。我突然有一種設想,阿貴定期會把自己的倒罩屋空出來給秀英,秀英在那裡會某個人,這件事時間久了,阿大自然會覺得不對勁,所以他就悄悄地告訴了你。因此那天,根本就不是秀英主動讓你叫你哥哥去,而是你故意將你哥哥引去,目的嘛,當然是為了拆穿秀英的真面目,好讓他歇了娶秀英的心思。這才能說得通,為什麼你哥哥當時會朝大門的方向跑,因為他根本不是秀英從偏門放進來的,而是通過阿大悄悄留給他的門進來的,所以他下意識地會往自己進來的方向奔跑。」
趙敏兒低着頭,五個指甲深深抓着桌面以至於都留下了抓痕,她渾身哆嗦着,喉口發出痛苦的嗚咽之聲。
昭然道:「你一直在說是秀英將你哥哥引去的,所以對她百般痛恨,但其實你心裡恨得是自己,因為是你將哥哥給引去的,對吧?為什麼你不說實話。」
趙敏兒緩緩抬起頭來道,她的眼圈很紅,也許是因為這三年流過的眼淚太多,她的眼眶裡現在倒反而沒有眼淚,而是面目略有些扭曲地道:「你說得沒錯,是我害了哥哥,我當時就算說了實話,也無人會信,反而會說我倒打一耙。可這件事跟秀英他們栽贓哥哥有什麼關係?」
昭然道:「有根本的關聯。」
趙敏兒眼露迷茫之色,昭然卻道:「你去吧,把秀英叫來。」
楊雪仕等她走了才問:「到底何種關聯?」
昭然若有所思地道:「說明強、奸案是真的。」
楊雪仕還沒來得及問第二句,秀英就低着頭邁着細碎的腳步走了進來,先蹲身行了一禮,然後默默地坐下,昭然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品了一會兒卻沒開口,秀英終於抬頭道:「我知道大人跟老夫人一直在懷疑我的說詞?」
「不,我不懷疑你的說詞。」昭然說道,「你的確受到了傷害。」
秀英好似如釋重負,拿起手帕細碎地哭了起來。
昭然接着道:「其實你那天晚上等的人應該是趙應文對吧?每個朔望二日,賬房先生都會來漁村跟族長對賬,住的地方就是與轎院隔了一堵牆的東廂房。所以你買通了阿貴,讓他每到這個時候便將倒罩屋空出來,方便你跟趙應文約會,而你母親吳氏也知道這點。因此對面的院牆之下才會有塊踏腳石頭,上面積滿了青泥,想來搬去有些時候了,可是誰會搬到那裡去的呢,一個放轎子的下院有什麼值得偷看的,當然那塊石頭不是偷看,原是用來偷香的。」
秀英手裡緊緊地拽緊了手帕,咬着牙道:「我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我雖失了清白,可與賬房先生之間卻是清清白白的,老夫人無憑無據可莫要冤枉人。」
昭然微笑道:「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這個男人自你失身之後,也就與你斷了聯繫。你到頭來空總歸是空歡喜一場。」
秀英手裡拽着帕子擰成了團:「原來老夫人叫我來,就是為了瞧我的笑話嗎?」
「我不是為了瞧你的笑話,而為了提醒你,偏廳里的人中,有沒有一個人在事後給你出主意,這個人或許也是你的愛慕者之一,所以你才會相信他。」昭然湊近了她道,「但那個人才是姦污你的人,也是這個人讓你污告趙景的,他是誰?」
秀英的身體一震,眼神閃爍了好一會兒才平淡地道:「除了趙景,我的確想不出來,還有誰對我有愛慕之心。」
昭然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身體向後靠:「去吧,把你母親叫來。」
秀英站起了身,然後蹲身行了一禮,走到了門口,昭然突然道:「你是最直接可以指證他的人,你現在不說,很有可能沒有機會再說了。」
「等我想起來,一定會立刻來告知老夫人。」秀英仍然平淡地道。
等他走了,楊雪仕微微氣惱地道:「你為什麼不追問。」
昭然喝了口茶,道:「因為這個人一點也不難猜,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有關葉子牌解釋如下,怕大家沒看見我這裡也放下:
葉子牌的遊戲其實這是一組類似心理測試當中的語言測試,我給大家舉個簡單的例子。
想像一下,你在某個房間裡殺了人,手上沾了血,你匆忙地將血擦在窗簾上,然後逃了。
當警局找到你的時候,有個心理學家說我們來做一組簡單的測試吧:「我將會出幾個名詞,請你立即用另一個名詞來回答我。」
這個心理學家,出的測詞名詞組依次是房,門,花盆,沙發,窗簾。
你用房對屋,門對窗,花盆對植物,沙發對床墊,但是在提到窗簾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不會是窗子,而是血,明白了嗎?
昭然葉子牌的遊戲也是如此,他一開始說我們來個人物配對遊戲,這個看似唯一的配對,其實是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就像上面語言測試的遊戲一樣。
當趙天賜將牌拿到手中的時候,昭然又說你很像吳用吧巴拉巴拉的,這其實是個暗示,想像一下你拿着很多人物牌在手裡,有人說你很像其中一張牌上的人物。你的嘴上會說,我哪裡像啊,但是你看到手中的人物牌的時候,你會很自然地進入這個思維邏輯。
我跟這個人物像嗎?以及我像誰?這就是代入暗示,也是一種對潛意識的提醒。
緊接着配對遊戲開始。
趙天賜連續用赤發鬼配美鬢公,霹靂火配沒羽箭,最後打出了吳用(無用),這是一系列的心理反應,赤即——紅色(血液)對美,霹靂火象徵着內心強烈的欲望,強烈的欲望——沒羽箭(射出的箭不但箭杆,連上面箭羽都沒入了),血是美的,射出箭矢強烈的欲望,最後丟掉無用這張牌。
因此昭然才會說他有殺機。
當這些欲望在配對遊戲得到了抒發,趙天賜緊接着用插天翅對過江龍,浪子對花和尚,這些都是無拘無束的自我表達,當昭然嘆氣這最美的花將軍找不到配,趙天賜的自我表達達到了高峰。
他用108大將中武力值最高的玉麒麟盧俊義來配108大將中最漂亮的小李廣花榮。
所以昭然會說其實他心裡自比的是盧俊義。
這是整套的心理反應過程。
葉子牌一共有四十張,作者只描述了其中相關的一段,大家現在能明白了嗎?
我有些認知上的誤差,後面我會注意簡單點的寫。
第59章
陰離
10
楊雪仕瞧了一眼昭然沒有追問。
門「吱呀」一聲開了,吳氏挪着步伐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僵硬的笑容,小聲道:「大人,老夫人。」,而後她自覺地在昭然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昭然抬起了頭道:「吳氏,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吳氏面上流露出委屈之色:「老夫人,我知道你懷疑我冤枉了趙景,可是我當時真得,真得是瞧見了趙景從門裡出來。」
昭然一笑:「不,我讓你來是因為剛才趙敏兒洗涮了你女兒秀英的一樁冤枉,那個叫趙景前去轎院的人不是秀英,而是她自己本人。既然秀英的這樁冤枉被洗清了,那你就有必要解釋一下你證詞中的一個漏洞。」
「什,什麼漏洞?」
昭然身體前傾看着吳氏:「你說你送完了夜宵就去追秀英,可見那個時間相隔的不遠,秀英又說是她給趙景開的偏門,那說明她的時間在趙景之前。所以你們抵達前院的前後順序應當是秀英,你吳氏,趙景,而現在趙景根本不是從偏門而入,而是從阿大留的正門進入的,當時你的位置又在垂花門,正對着大門,那麼你就要解釋,他是怎麼從你的眼前跳到轎院,強姦完你的女兒秀英,然後跟你扭打的?」
他湊近了吳氏問:「你要解釋的就是這個漏洞。」
吳氏牙齒上下打架,咯咯地作響:「我是,我是真的看見趙景從門裡……」
昭然冷冷地道:「你的確是看見趙景從門裡進來,但這道門卻不是府內的圓月洞門,而是趙府的大門。那天你聽見了喊聲,為什麼沒有立即衝進去瞧?因為在那個時候另有一個人吸引住了你的注意力,那就是從大門推門而入的趙景。你如果在那個時候跑向轎院,勢必會讓他看見,所以你猶豫了一下,但令你意外的是,趙景原來也是去轎院,你為了怕女兒的姦情叫人識破,所以故意衝過去跟趙景扭打。」
楊雪仕抬起了頭,吳氏的額頭上有密密的細汗,昭然一字字地道:「所以你就是第一個誣陷趙景的人!」
吳氏身體一軟,從椅中滑了下來,她上前抱住了昭然的腿滿面大汗地道:「老夫人,看在我的孫兒還年幼的份上,請你給條生路吧。」
「給你一條生路,你當年為什麼不給趙景一條生路?」昭然瞧着她道。
吳氏整個人都好似崩潰了,她捂着臉道:「秀英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當年秀英的哥哥在碼頭做事,叫賬房拿住了短處,秀英這才不得不委屈跟了賬房。當時趙景兄妹有意與我們家結親,我當時就想……就想這事栽給了他,總好過栽給別人,往後兩家結了親,總歸日後慢慢彌補趙景就是。」
「謬論!」楊雪仕怒不可遏。
吳氏拉着昭然哭泣道:「我們一家生計都在趙府,這件事要是叫族長知道了,肯定會把我們攆出盪漁村的,你可憐可憐我們,我們下輩子給趙景做牛做馬。」
「一輩子的仇就要一輩子來報,下輩子……下輩子趙景都忘了自己是誰了!」楊雪仕冷笑了一聲。
昭然側過頭去,忽然覺得這酸秀才說得話也不是沒一句中聽。
「你走吧,把阿貴叫來。」
可是吳氏就是不依,在那裡百般糾纏。
昭然只好自己打開門大喊了幾聲:「阿貴,阿貴過來!」
隔了會兒過來的卻是阿大,他躬身道:「阿貴去茅廁了。」
昭然看着他道:「去茅廁了?什麼時候去的?」
「就方才。」阿大吱吱唔唔地道,他說着瞧了一眼在地上哭得涕淚橫流的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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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說着,只見趙仲伯臉色惶惑地衝進了院子道:「大人,方才阿寬來報,秀,秀英叫人殺了。」
楊雪仕「騰」地起了身,昭然也連忙站了起來開口問:「在哪裡被殺的?」
「在後罩屋她自己的房中。」
「帶我們去。」楊雪仕拔腿就往門外跑,他們剛跑出圓月洞門,昭然就衝過他們身邊奔進垂花門去了,只見他額邊的夏花一顫顫的,一路遙遙領先。
楊雪仕看着昭然的背影不禁一陣無語。
昭然奔到一半就在抄手遊廊上遇見了趙應文,他臉然剎白坐在欄杆上,好似有些魂不守舍。
「你怎麼在這裡?」
「是少,少爺讓我留在這裡不許動彈。」趙應文臉色蒼白地道。
「為什麼他要讓你留在這裡。」
「我,我發現秀英被殺了,半路上在這兒遇到了少爺跟阿寬,少爺恐是懷疑我,他就讓我呆在這裡哪兒也不許動,他自己去看狀況了。」趙應文苦澀地道。
「領路!」昭然說道。
趙應文躊躇了一下,便立即應了聲「是」,在前頭引路,邊走邊道:「老夫人,你英明,可無論如何要幫我查出我是冤枉的,我去到房間的時候,秀英已經死了。」
兩人說着很快就到了最後面的後罩屋,只見院中一扇門大開着,趙天賜正皺着眉頭看着地上的女屍。
昭然踏進了屋子,秀英仰面躺在地上,肚腹中插着一把刀子。
楊雪仕跟趙仲伯也跑了進來,身後還跟着阿寬,還有吳氏。
吳氏是一看見秀英的屍體就尖叫了一聲,當場昏厥了過去。
趙仲伯瞧見了屍體不禁失聲道:「是誰刺死了秀英?」
「她不是刺死的,而是被掐死的。」楊雪仕開口道。
「掐死的?」昭然問道,「你確定?」
楊雪仕瞥了他一眼:「根據宋慈《洗冤錄》記載,人死之後所造成的刀口,傷口齊整,肉色干白。」他指着秀英脖子上的指印淤痕道,「這才是她真正的死因。」
「有人掐死了她,又在她的身上插了把刀。」昭然喃喃地道。
趙仲伯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口道:「趙敏兒呢?」
他剛問話,就聽趙敏兒接話道:「叫我幹什麼?」
她踏進了院子,看了一眼門口的人,然後問:「你們為什麼來繡娘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