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66章

徹夜流香

  真沒事嗎,昭然瞧着九如的背景有些憂慮,他憋了滿肚子的話,沒想到九如這麼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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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是下一刻,門被推開了,阿寧就端着一大盤噴香的食物進來,看見昭然就紅了眼圈:「少爺,你總算醒了。」

  「少爺我哪裡會不醒。」昭然瞧着阿寧手上端的是火腿肘子不禁脫口道,「知我者,阿寧也!」

  阿寧依然眼圈紅紅地道:「少爺,我當時真得以為你就快死了!」

  昭然放下了筷子,拿起帕子胡亂地給阿寧擦了擦眼淚:「你少爺我長命百歲,放心吧,我還要給你掙嫁妝呢。」

  阿寧這才破涕為笑:「我才不嫁人。」

  昭然隨口胡謅:「不嫁也好,你這麼貼心,嫁人了少爺我還不捨得。」

  他吃飽喝足,英寧已經找了轎夫在門口等候,昭然出來他連眼也沒瞧,只等他上了轎子才說了聲:「起轎。」

  阿寧這才想起來還有件事沒說,她小聲道:「等下少爺回到家中,見到什麼千萬不要太吃驚。」

  「吃驚?」昭然掃了一眼英寧的背影。

  阿寧與英寧把昭然在外面遇險的事情瞞得姜府滴水不漏,但他回來發現姜府的人還是有些眼神詭異,等他回到房裡還是小小的吃驚了一下,因為房中他放的東西居然紋絲沒動,昭然掉頭過去瞧着英寧道:「你沒翻我的東西啊,那眼圈為什麼黑黑的。」

  英寧狹長的鳳眼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阿寧嗔道:「其實英寧也還是很擔心你的,他也整晚沒睡,還冒險招鷹寶進城,平時他可是捨不得讓鷹寶受一點威脅。」

  看來英寧這小子也不是真得很絕情啊,昭然心裡還是有感動的,可是他忍不住笑道:「原來那個大塊頭叫鷹寶啊,這麼大個塊頭……」

  他笑到一半突然見英寧手裡提着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進來,然後將那孩子丟下就又走了。

  昭然看着那孩子,瞪大了眼睛是真正吃驚了。

  那孩子長得面白,粉腮,唇紅,齒白,一本正經地作了一揖道:「給爹爹請安!」

  「噗!」昭然結結巴巴地道,「洋,洋蔥頭。」

  洋蔥頭一本正經地道:「孩兒也該到入學的年紀,還請爹爹賜個大名。」

  「別,你別叫我爹爹。」

  洋蔥頭想了想,微蹙着眉道:「娘!」

  昭然有氣無力地擺了一下手:「你還是叫我義父吧。這大名,要你生身父親來取,我可不能給你亂取名字。」

  阿寧道:「洋蔥頭從那天被少爺送了回來,睡了一晚上,就突然大了三四歲,說話都利索了。」

  昭然抱着茶壺瞧着洋蔥頭心想,這小子吸了九如的血竟然……長大了,也幸虧姜府是星相世家,見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要不然他回來的時候,就不止是眼裡流露出古怪的神情了。

  「過來!」昭然招了招手。

  洋蔥頭相當有規矩地走了過去:「義父叫我何事?」

  「你……現在還喜歡生吃洞裡的老鼠嗎?」

  洋蔥頭皺起了秀氣的眉頭:「爹爹這是說哪裡話,開化之人豈可茹毛飲血。」

  昭然老大欣慰,洋蔥頭又接着道:「這初生的鼠仔生吃倒也不失是道風味,成年的老鼠,山鼠要烤了吃,家鼠適合燉湯,水鼠最不乾淨,需先用酒噴,然後上籠蒸,最後用米糠烤,用來燉蘿蔔最香了。」

  「你一個晚上倒是學了不少東西。」

  洋蔥頭謙虛地道:「我也就是聽着廚子們是這麼說的,阿寧跟我說人肉的味道似馬肉,可又沒馬跑得多,所以松肥酸澀不堪吃,我也覺得是,不過魚善泅,魚尾最肥膩,母雞下蛋,雞屁股最香,人愛動腦子,這腦子的味道想必不錯,下次可以鑿開兩個來嘗嘗。」

  昭然認真地道:「可是魚不會吃魚,雞不會吃雞,狗在飯食中聞到狗肉味,會流眼淚,你知道為什麼?」

  洋蔥頭一臉困惑:「為什麼?」

  昭然想了半天才道:「因為魚吃魚,雞吃雞,人吃人,同類吃同類,會被同類搶奪身體,你要是吃了人,明天早上醒來,你就可能變成你吃掉的阿甲,阿乙……」

  阿寧無語。

  昭然捏着喉嚨道:「從今天開始我不是洋蔥頭,我是他吃掉的阿甲。」

  洋蔥頭圓溜溜的眼睛頓時充滿了恐懼之色,「啊」的一聲喊着我不要吃人跑了。

  阿寧「噗嗤」笑了一聲,昭然笑嘻嘻地翻過茶杯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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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過歇息了半天,就渾身發癢,帶着阿寧英寧出門,現在還多了個洋蔥頭。

  洋蔥頭瞧什麼都稀奇,昭然問阿寧:「這張小白髮布空息,別人如何知道呢?」

  阿寧抿唇笑道:「少爺,這京城所有門口插無字低幌的當鋪都是張小白的,一般想要賣消息的人都會去那裡查一下有無自己可賣的消息。而且當鋪里也會買賣尋常人的消息。」

  昭然不禁嫉妒地道:「真有錢!」

  他帶着三人大搖大擺地走了一圈,在某個巷子裡發現了一處門面不顯的當鋪,外面插着無字白幌。

  鋪面是雙開門面,帘子一青一白。

  昭然剛要掀開面前的帘子,阿寧就道:「少爺,買賣消息要走白簾。」昭然將手收回來,撩開旁邊的白色帘子走了進去。

  裡頭的裝飾一如尋常的當鋪,分上下兩層樓,屋內甚是悠靜,旁邊還有尊博山爐香煙裊裊,頭頂之上豎拉着十數條繩索通向當鋪櫃檯的後面,上面垂掛着許多細長的小竹簡,竹片上有着細小的鈴鐺,輕微一拉,就能聽到鈴鐺上下清脆的敲擊之聲。

  每一條繩索的最前端都有一隻空着的鐵鈎。

  昭然歪頭一看,只見上面寫着諸如保定府唐縣人柳生,字仲於,正統十一年生人,進京趕考下落不明,旁邊標註着年號日期。

  阿寧道:「這些消息都是空息,若是有人知道消息,便可以取下竹片,用紅筆在背面畫圈,你全知道就畫整圓,知道一部分就畫半圓。然後掛在前面的空鈎上,滑給裡面的朝奉,朝奉會根據你所給出的消息開出個價錢範圍。若是你覺得合適,便拿着竹簡上二樓去交付消息。」

  昭然問道:「這常人的消息也有獨息,秘息之分嗎?」

  「自然是有的。」

  昭然想了想順手摘下了那條博野縣柳生下落的竹簡,用硃筆畫了個半圓,然後掛在鈎子上甩進了柵欄之後。

  隔了一會兒,那個竹簡又被甩了出來,準確無誤地停在原來的位置上,昭然摘下來一瞧,上面寫着白銀三十兩至一百兩。

  「少爺,你真知道這柳生的下落?」

  「不知。」昭然搖了搖頭。

  阿寧不解,昭然笑嘻嘻地道:「但是少爺我可以帶你們發筆小財。」

  他說着又摘下了一條竹簡,也是一條尋人的消息,但換成寫了上京四季鋪丫環洪秀,正統八年生人,他將這條竹簡也畫了半個圓,然後滑了進去。

  不過片刻,那枚竹簡又滑了出來,上面居然寫着紋銀八十兩至二百兩。

  昭然逛了一圈摘下了十數條竹簡,終於有人露面了,一名頭戴高帽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道:「這位公子請上樓敘話。」

  阿寧拉了拉昭然,昭然伸了個懶腰,大剌剌地道:「也對,先領上一筆錢,誰知道這鋪子講不講信用。」

  他說着拿着那十幾根竹簡上了樓,那名中年男人眼睛微垂地道:「不知各位有何來意,我們雖是個小小的當鋪,但與應天府尹李大人卻頗有幾分交情。」

  昭然還沒有開口,只聽有人笑道:「怎麼,十子鋪什麼時候也怕人上門做生意了?」

  阿寧一掉頭脫口道:「常山公子。」

第65章

說慌

  傅恆欠了欠身,彬彬有禮地回了一句:「阿寧姑娘,又見面了。」

  那高帽的中年男子立即迎上前了幾步:「常山公子今日來十子鋪可有要事?」

  傅恆笑着指了指昭然道:「陶大掌柜,你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嗎?」

  陶掌柜瞧了瞧昭然,好似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傅恆輕輕搖了搖頭:「這些年張小白過得太如意了。我告訴你他姓容。」

  他說得毫不客氣,陶掌柜卻沒有怒容,而是低頭略略沉思了片刻,這才臉上露出驚色:「姜府容顯,容公子。」

  昭然倒是略有些佩服,難得傅恆稍許提醒一下,這陶掌柜居然就能猜得出來他是誰,果然不虧是買賣消息的。

  傅恆悠悠地道:「容公子對佛母一戰,聞名整個都城,這幾天傳得街頭巷尾,無人不知道容公子是何許人也,陶大掌柜居然當面都不識,委實可惜。」

  陶掌柜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絲汗,昭然見他神色間頗有惶惶之色,想到終究是自己來找茬,便擺手道:「陶掌柜,無妨咱們往後就認得了。」

  「公子,您請上座。」

  昭然往位置上一坐,陶大掌柜便取了茶飲上來,然後才道:「不知道容公子有何指教?」

  「給你提供線索啊!」昭容敲了敲桌子上的竹簡嘻嘻笑道。

  陶大掌柜乾笑了幾聲:「公子,十子鋪雖然是按消息付錢,但並非所有的消息都會買下。」

  他雖然對眼前之人就是近兩日如雷貫耳的姜府容顯有些吃驚,但心目當中依舊覺得昭然一口氣能提供這麼多條空息有些不以為然,礙於傅恆的面子因此說得還算婉轉。

  「買主願意付錢就可以了。」昭然吹了一口茶葉沫子,牛飲地喝了兩大口十子鋪的上等好茶,而後拿起一隻竹簡道:「保定府唐縣人柳生,字仲於,正統十一年生人,進京趕考下落不明,失蹤的日子是十日之前。」

  陶掌柜道:「今日剛上的空息。」

  昭然指着這塊牌子道:「來發布空息的人,應當是柳生的叔伯姑父之類的長輩對嗎?」

  陶掌柜微微一愣:「容公子認得柳生?」

  昭然搖了搖頭,指着竹簡道:「此時離着春闈尚有三個月,又是年關,尋常的學子放自己一個假,上山里采梅訪雪,又或者尋個溫柔鄉呆上幾日都是平常事,而這個人不但篤定柳生失蹤,並且化了幾百兩銀子來尋,可見這人多半是他長輩,隔了十日才來,雖是長輩,但應當不是至親。」

  陶掌柜思而不語。

  昭然又道:「同時也可以看出兩人極有可能不住在一起,那這個長輩就不是京城本地人,柳生住的是考生們所住的鄉館,而長輩應當是住的客棧,年關,拿得出幾百兩銀子買消息,這個長輩是個商人,從唐縣而來,這是個棗商。」

  他說着又拿出另一支竹簡:「這裡有個四季鋪子尋丫環的空息,這名丫環膚白,眉間有枚紅痣,可見雖然年齡不小,但依舊楚楚可憐,主家出得尋人價錢比柳生叔伯尋侄子的價錢還高,所以這不是什麼丫環,多半是四季鋪子老闆的妻妾。」

  昭然說着將兩支竹簡合併在一起:「這賣棗子的商人丟了一個侄子,這買棗子的商人丟了一個妻妾,你們不妨問問兩條消息的買主,問問他們是否認得對方。」

  他說着露齒一笑:「我提供的消息可值得一半的銀兩?

  陶掌柜的額頭又沁出了一絲汗意。

  昭然又拿出一支竹簡:「這是個大同貨倉尋船的空息,同樣年關將近,一艘船還未入關的船,不可能是空船,但貨倉卻只找船,隻字不提裡面裝得是什麼貨物,可見裡頭裝得多半是禁物。」

  「假如私運的是火藥,兵器,那大同貨倉肯定連船也不敢找了,所以是應景的私酒,私鹽,海貨。敢於盜這麼一船私貨的盜匪當然是個大盜,並且這大同貨倉找了這麼久都找不到他的蹤跡,可見他不但擅於盜貨,也很擅於銷贓。可是怎麼做到來無蹤去無影的銷贓呢?」

  阿寧聽得津津有味,英寧則是靠在窗前頭也沒回,傅恆端着茶杯道:「願聞其詳。」

  「簡單。他只要來十子鋪這種地方發布一條空息就可以了。這條空息有三個特徵,第一個所尋之物奇詭,幾乎找不到,其二所賞之錢奇低,幾乎沒人感興趣,其三,它的日期跟大同貨倉找船差不多。」

  昭然從一排竹簡中挑出一支:「五兩紋銀尋一光頭跛腳含胸老婦一名。這光頭跛腳含胸的老漢勉強或許能尋着,但這光頭跛腳含胸的老婦只怕連門都不會出的。可這個人跑來發布這條空息的目的何在呢?是通知那些老主顧,他又有新貨了。凡是能讀懂這些消息的買主,可能會帶上銀兩去某個指定的地方等,然後就有人來領他們去買這些贓物。有貨就買,無貨就散,用不着有固定的場所,固定的聯繫人,所以來無影去無蹤。」

  阿寧體貼地道:「少爺,陶掌柜方才說他們跟順天府尹頗有交情呢,您可是幫他們立了個大功,這五兩銀子買的也太划算了。」

  昭然拉長了聲音道:「張小白,張老闆多有錢的人,當初我買他的東西那可都是按珍珠來計價的,五兩銀子,這不是打張老闆的臉嗎?」

  陶掌柜此刻已經不是額上有細汗,而是汗透重衣:「容,容公子。」